斯文

2019-09-03 05:13
辽河 2019年7期
关键词:诗会副刊现代诗

我曾经受邀参加过一次别开生面的诗会,至今念念不忘。

诗会的主办者没有邀请任何一位功成名就、德高望重的老诗人。受邀参加的人,大都是在正经诗刊上发表作品时被排在末尾,而在民刊上被刊登大幅照片、作品打头条的年轻诗人。当然,那些非常年轻但讲究平仄对仗而写古体诗的诗人,也没有被邀请。

这个诗会没有任何官方背景,但有几位异常活跃的参加者在不停地用高档相机拍照。后来听说,他们是几家颇有影响的媒体的文化记者,在写真实具体的新闻稿件之余,也写一些云遮雾罩的现代诗,因此受邀参加诗会,并有责任和义务将这次青春的盛会报道出去。

举办诗会的所有经费,由网名“农妇山泉有点田”提供赞助。这个网名翻译成大众能懂的汉语,意思是半老徐娘、山泉写诗、有点闲钱。她经营着一座山庄,会场就安排在她的山庄里。

早上报到的时候,我专意找到徐娘聊天。虽是春天,清晨犹凉,她在衣服外边加了一条围巾。在尚未离职、经营这座山庄之前,我经常在她负责的报纸副刊上发表现代诗。

放着好好的诗歌编辑不干,怎么会想到经营这么一座山庄呢?

她露齿一笑:报纸副刊不比你们纯文学期刊受人尊重且有保障,赚钱生存是第一要务,副刊常常被广告霸占,干着没劲。

期刊也没劲。我挺到她面前,看了看围巾的牌子:BURBERRY。山庄怎么样?我环顾四周问。

起码自由。她指着一片油菜花:开不开花无所谓,有点颜色就行。

有个长发披肩、雌雄难辨的人插进话来:徐总,篝火晚会用的柴火在哪儿?听声音才知道是个男人。

徐娘抖一下围巾,转身一指:就在梅兰厅的后面。然后对我说:你四处走走,看能否泡上个妞,晚上给你开单间。

留下淡淡的香气,拂柳穿花地走了。

上午的研讨会是比较无聊的。春困顽强而执着地攻击着眼皮,我不得不大量地喝水以至于不停地上厕所。好在没人理会你是谁,你在干嘛。

我每一次上厕所出去或者进来,都会看到坐在门边上的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孩子向坐在她旁边的那个长着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吐舌头。

他们这样年轻,也会是现代诗的写作者吗?我很怀疑。但是:“灯把黑夜烫了一个洞”。据说这是一个七岁孩子写的现代诗,那么,他们应该也是现代诗的作者了。

午餐后,一辆旅游大巴车满载着诗人们,来到西夏王陵,撒羊粪一样将这些被青春和诗情鼓胀得难受的人放逐到九百多年前的那些东方金字塔之间,他们的情绪才多少得到了稀释和排解。

贺兰衔金乌,余晖照王陵。

回到车上,就有人迫不及待地站在车厢内的过道上吟起了长诗,把西夏的历史和几座著名的陵墓搬上了大巴车。疯狂地奔跑和臆想了一个下午,大多数人又累又饿,反响不是很热烈。

主办者奉劝:留点力气和精神,朗诵会上再峥嵘。

果然,吃饱喝足,被羊肉和白酒重新唤醒的激情是那样强烈、浓郁和不可阻挡。我都记不清有多少震撼我心的诗句被熊熊燃烧的篝火化为了灰烬。我只记得,那个一直吐舌头的女孩子,捧着一本《诗经》上场了,满脸青春痘的小伙子端着一盆水跟在她的后面。然后,女孩子坐下来,小伙子跪在她面前,将女孩子的脚捧着放进盆子里,双手揉搓着为她洗脚。女孩子开始千娇百媚地朗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太突兀了。就像早晨突兀地打断我和徐娘的聊天,询问篝火晚会用的柴火在哪儿一样,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狂奔过去,一脚将小伙子踹倒在地,大喝一声:不许你如此侮辱诗歌……端起那盆洗脚水完整地倾倒在女孩子的头上……女孩子尖叫一声:臭流氓!

然后,场面就失控了。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事先安排好的行為艺术表演,等我头上也挨了不明不白一砖头,血流到脸上,脖颈以后,才明白诗会已经变成了群架场。

简直是斯文扫地。但至少证明我也曾经年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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