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岁月的河流里仰泳

2019-09-10 11:37霸天
女报 2019年11期
关键词:爸妈想象大学

霸天

望着北美遍地的红叶,我脑海中泛起深圳四季常青的街道。从小被戏称“黏人精”的我,竟然有一天会远离父母到异国求学,若再早几年,想也不敢想。

从小我就是我妈的跟屁虫,她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如果她要上班,就得和我展开一番“生死决斗”。稍大一点儿,妈妈开始为我未来不能独立去上小学而发愁,但我自己知道,我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脆弱,虽然妈妈走时我哭也闹,但只要她一关上门,我就又提振精神,盘算着今天看什么动画片、找哪个小朋友一起玩了。

等我上了小学,我也不为这短暂的离别伤心了,学校里有我的另一个世界。妈妈为我爽快地、毫不拖泥带水地去上学而惊奇,“我带你走到小学门前,你看着那个大门问我就是这里吗,我点点头,你朝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就走进去了。”妈妈这样回忆我第一日上学的情景。那时,她看着我的背影犹如幼儿时期的我看着她,心里会不会有一些些惆怅呢。

我从小学开始成绩就一直很好,但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天赋异禀,唯一的优点只是很能专注罢了。如果给我一台电脑,我能坐着一动不动一整天,因为这个,我妈无数次换了电脑密码,可是她不知道,我每次都用网上的破解法破解了。

当然,我不会做得太过分,至少会完成作业吧。

可能得益于我的专注,我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拿很好的名次,也没费什么力气地进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但这不代表我没有苦恼,我的苦恼就是我太依赖父母了。如果没有他们在我身边,我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比如我不会自己洗衣服,吃东西却常常溅到白校服上;我不太会梳头发,却偏偏长了一头“卷毛”……这些在我不得不离开家去住宿时特别地突出了。高中的生活,对我来说不算太轻松:由于整理行装,常常上课迟到;不管什么东西,只要一离开视线都会弄丢。“你到现在还不会自己扎头发呀?”同班关系很好的一个女同学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亲子之间大概有神奇的魔力,我的苦闷爸妈也感应到了,我只单独住宿了半学期,他们就以让我专心学习为由,搬到学校附近,我又得以依赖他们而生活。只是我总是很介意那些分外独立的同学们,看我时用看一个“小孩子”的目光。

我信奉着得过且过的生活哲学,晃晃悠悠从深圳去浙江上大学了。这回再也没有人帮我,我暗自叫苦,以为要成为整个寝室最受唾弃的那一名。谁知,在我们寝室里,我“干净”的程度竟可以排得上前二(总共四人)。其余几名不爱卫生,也不知道搞卫生有什么意义,甚至教育我把专注力放在其他重要的事情上。

其他重要的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抽象,整体可以分为三部分:和舍友吃吃喝喝、逛街、逛完街吃吃喝喝。我的荷包守不住了,但是我很快地融入了大学生活。为什么没有学习?因为每周三张设计图,除了“重要的事情”之外都在学习。

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想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适应,我好像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地全盘接受了大学的一切:从多到不合理的设计作业、成日胡吃海喝的饕餮盛典,到不得不离开父母自己一个人面对生活的全貌。我在深夜赶作业时,也会偶尔感慨过去的青涩岁月,但心里从未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差距多少。

大三下学期,我摔断了腿,不能自主上下楼,被调到一楼宿舍,以便出入。即便如此,我还是乐呵呵地,每天和同学一起为没品笑话发笑,为变态作业咆哮。

有一天,我接到妈妈的电话,她问了我一连串的问题:“今天怎么样,作业是不是还很多?”“腿这样子方不方便,需不需要我来照顾你?”“暑假什么时候回家,要不要实习?”聊了半小时,都是琐碎家常,我却意外感受到了妈妈今天不一样的心境,于是多嘴问了一句:“你想说的不是这些吧?”她在电话那头明显愣住了,大概她也没想过,自己话中有话。她随后坦陈:“今天突然很想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我把断腿摆弄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上身往下倒到椅子里:“没有特别的想过,你们一直都在我心里呀。”她听完没有特别开心,也没有不开心,我们挂了电话,各自忙了。

在上大学前,我以为离开父母生活于我来说不仅不可能成功,更不可能想象,但一转眼,我就快毕业了,即使拖着残肢,我也没有想过,要是父母在身边帮我就好了。我也很好奇,我到底是怎么自然而然就长大了呢。

真正到了美国,我才意识到我眼前展开的是一段全新生活,辛苦不少,但乐趣更多。曾经我以为,从广东到浙江求学我能hold住,但从中国到美国,异国他乡,变的不仅是食物,还有人情。我担心自己在那里是不能长久生活的,奈何所有的offer里,似乎只有这一个值得一去。于是我下定了决心,这回就算是手脚全断了,也只能依靠自己。

本来没有想着连生活费都自己赚的,但学校意外给我发了一份奖学金,我计划着,如果去给老师当助理,或者多干几份画图工作,则可以完全抵消父母所支付的学杂费了。

于是我把奖学金转给了爸妈,开始每周赶图的劳工生活。

七月刚到美国的时候,我和一起来的几个中国小伙伴熟识,平时偶尔一起吃个饭,顺手帮忙扔垃圾。等到了中秋,得益于国际学生公寓的热络分氛围,我已经认识了两个坦桑尼亚人,两个美国人,一个俄罗斯小哥和一个保加利亚姑娘。中秋那天,他们虽然不过节,但也在我的邀请下,和我一起共享火锅之乐。

同届的一位中国留学生知道我自己全部cover学杂费,表示非常惊奇,同时也非常佩服,“我还在和爸妈伸手要钱呢。”但我知道,在我的大学,许多学生本科四年就已经能够免除父母的支援,我不算厉害。可我也不算太差,虽然我羡慕他们,但我也知道自己能力所在,终于到了研究生,能够实现成人之后的一个小愿望,这是我的幸运。

这一回,我真的觉得生活可乐,不再如以前那样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丝确信了。回顾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一切都很顺利,相较于他人,基本没有风浪。别人都有的升学问题、爱情问题、成长烦恼,我没有跟其中的任何一个有过正面搏击,就只是蜻蜓点水地划过去,便算数了。因而二十三年的人生里,我从未知什么叫“渡劫”。“你就是个孩子,即使你到了三十岁,也只是个大了的孩子。”发小曾经这样对我说。我也不是没有为我逃不开的“孩子”的魔咒苦恼过,但比起苦恼,我一向更乐于接受。

今年十月,我和发小在美国再见,她笑说:“你长大了好多呀。”末了又改口,“虽然长大了好多,但还是个孩子,现在才知道,永远当个孩子才是幸运。”

我并没有想当个孩子,也没有想當个大人,我时常有种感觉,我在在顺着岁月的河流仰泳,没有什么依托也不用费力挣扎,我只是借着岁月的力量,顺其自然地往前游。

妈妈问我在国外辛不辛苦,假期要不要早些回去,我说我现在前所未有地快乐。

我的独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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