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2：修罗战场》在武侠电影叙事上的突破与转变

武侠电影作为中国独有的类型电影，在上百年的发展中经历了萌芽、爆发、两岸分化、新武侠兴起等阶段，在21世纪初由新技术激发的创作小高峰后逐渐落入颓势。近年来，院线上映的武侠电影屈指可数，优质作品更是寥寥无几。其中，路阳导演的《绣春刀2：修罗战场》以2.66亿票房，3项金马奖提名、1项获奖的成绩，成为近年来较为成功的武侠电影代表。该作品在类型化叙事中的突破与转变，为中国武侠电影走出困境提供了新的思路与视角。

1. 反二元对立模式

传统的武侠电影，通常遵循一个较为固定的模式，即正面人物和反面人物起冲突，形成善与恶的二元对立，最后以打斗的方式解决冲突。但是在《绣春刀2》中，角色冲突并非来自善与恶的二元对立，而是角色在所处时代中的生存诉求。从电影名字来看，修罗是佛教中天龙八部众之一，非神、非鬼、非人，它的形象在佛教中是善恶模糊难以定义的，这也意味着电影中没有清晰的正邪界限。纵观整部电影，主要角色都是善恶模糊的。陆文昭杀同袍郭真灭口，却顾念沈炼救命之恩;裴纶以构陷的手段报复沈炼，最后又舍命保护对方;沈炼良心未泯救了北斋，却对郑掌班痛下杀手;北斋为爱执着，一度将无辜的恩人送上绝路;信王为了“救世”大业，不惜牺牲爱人与亲信。

金庸提出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曾经是武侠片奉为圭臬的主题，主角的行为动机往往出于家国天下的大义。但在《绣春刀2》中，主角的行为动机都是在政局动荡的社会中求得生存，最大的冲突起源于两个党派的政治斗争，而非正义与邪恶的较量。因此，影片中没有善与恶的二元对立，只有人物因社会角色的不同带来的对立和冲突，并且随着故事的发展呈现出动态的变化与消解。

2. 反扁平人物设置

英国批评家E·M·Forster在《小说面面观》中提出了“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的概念。“扁平人物”主要是“基于某种单一的思想或特质塑造而成”，具有典型的类型化特征，也是武侠电影中常见的人物模式，比如“俠肝义胆”的郭靖，“惩奸除恶”的四大名捕，“心狠手辣”的李莫愁等等。扁平人物拥有高辨识度的优势，容易被观众牢记，成就了无数经典角色，“人物形貌的脸谱化和性格的类型化已成为武侠电影创作的一个重要特征”。

但在《绣春刀2》中，主要角色既有情义也有私心，倾向于更为丰满立体的“圆形人物”。以男主角沈炼为例，作为一名锦衣卫，他的职责是通过暴力维护封建统治，并不是纯粹的正面人物。拦截因言获罪的朋友以求自保，审问北斋意图换取功名等行为表明，沈炼是认同锦衣卫身份，忠于封建统治秩序的利己主义者。

而电影前期铺垫的细节又展示了其正面品格：家中刀供案上、香火齐全，说明他对武学有敬畏;匾额书有“忠孝”、“明德惟馨”，暗示他内心的赤诚;寄情字画，可见他对生活存有美好愿景。根据美国剧作家Robert Mckee的理论，沈炼在遭遇打破其生活平衡的事件后将作出何种选择，是激发和捕捉观众好奇心的悬念。沈炼的人物弧光，就来自于他保留了人性的良知与正气，在最后选择了道义，从而找回内心平衡，实现自我救赎。这种反扁平人物的探索，使角色褪去了符号化与脸谱化，更易令观众接受并产生共鸣。

3. 反视觉奇观效果

视觉效果是武侠电影的重要组成部分，能起到推动情节发展和营造紧张氛围的辅助叙事作用。21世纪以来，电影技术进入高速发展期，设备的更新换代为视觉效果的呈现带来了全新的可能。随着《卧虎藏龙》、《英雄》等作品的问世，武侠电影逐步走向视觉奇观化，角色动辄飞檐走壁、上天入地，威亚、绿幕、特效等技术成为重要的辅助手段。对打斗过程的美化使画面具有较强的观赏性，但同时也脱离了真实性。

《绣春刀2》在视觉设计上，进行了反奇观化的尝试。一是服饰的写实，沈炼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行头，来自于对明史、书画等史料的研究考证，为故事的成立增加了说服力。二是动作的写实，影片摒弃了常用的威亚、特效等技术，采用较为写实的武打设计，没有太多效果修饰。同时，还通过动作设计来辅助叙事。比如沈炼在林中对战丁白缨，被对方砍断武器，暗示了沈炼“无计可施的动作困境和无路可逃的人之困境贴合在同一场叙事情境中”○3。三是武器的写实，绣春刀、流星锤、狼牙棒、倭刀等有据可依，武术指导也为持有不同兵器的角色设计了与其身份、性格相一致的武打动作，强化了影片的写实质感。这些视觉设计增加了故事的可信度，又通过快速剪辑、套招对打在纯写实与画面美感之间寻求微妙的平衡，电影也因此获得了第54届金马奖最佳动作设计奖。

《绣春刀2：修罗战场》通过对二元对立模式的瓦解与重构反映时代特质，以“圆形人物”的塑造方式探索人物内心的撕裂与复杂，用写实的视觉设计辅助叙事，这些探索丰富了武侠电影的叙事技巧，也为我国武侠电影的发展提供了不同的创作思路和更大的市场潜力。

注释：

①[英]E·M·福斯特著; 何慧译; 小说面面观[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9.5， 72.

②贾磊磊. 武舞神话：中国武侠电影及其文化精神[D]. 南京师范大学. 2007.6， 53.

③杨俊蕾. 绣春刀：与类型化武侠片分道扬镳[J].文汇报，2017.8：2-3.

参考文献：

[1]罗伯特·麦基. 故事[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8.8

[2]贾磊磊. 中国武侠电影史[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5.1

[3] E·M·福斯特. 小说面面观[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19.5

[4]巫阿苗. 绣春刀中的武侠人物叙事转向[J]. 新锐视点，2015.03：51-53

[5]李恺琳. 浅析如何使用新媒体成为思政工作的新舞台[J]. 知识文库，2016.22

[6]燕强强. 刀光剑影下的人生——电影《绣春刀》的戏剧性叙事解读[J]. 影视观察，2016.06：111，123

作者简介：卢萍（1990—），女，汉族，四川资阳人，实习研究员，文学硕士，单位：成都医学院公共卫生学院，研究方向：文艺与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