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福克纳:作家中的飞行家

2019-09-10 07:22兰川
作品 2019年11期
关键词:迪恩福克纳飞行员

兰川

想象这样一幅画面——人类祖先在掌握了语言后不久,便流行起了围坐在篝火旁讲故事的休闲方式。他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终于可以听几个故事解解乏了。篝火边还围着几个小孩,那是人类的未来。他们听着长辈们的讲述,一知半解。后来,长辈们的故事零星地出现在一代又一代后人的口中,其间遗失了多少曲折,增加了多少坎坷,谁也不清楚。不由分说,一切的起承转合必然只能交由第一个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人,他像他忙于编织的母亲一样,用笔在文字的经线和纬线中不懈穿梭。他的母亲知道手中编织的这件衣服会温暖谁的冬季,他却尚不知他的笔痕会丰富多少人的生命故事。

如果将时间从远古拉到1897年,我们会发现9月25日这一天,一个名叫福克纳的未来的记录者降生于美国密西西比州的拉斐特县。这里位处美国南方,是19世纪30年代被暴力催生出来的一个城镇。被催生的阵痛还未褪去时,南北战争战火像潮水一样洗劫着这片土地的每一寸。福克纳的童年就在关于“阵痛”故事的讲述中,悄然度过。

言者无意,闻者有心。那些围坐在篝火旁讲述故事的男人,谁都没有料到,他们随意倾吐的字句,竟深深植入到一个羽翼未丰的孩子心中,日后几经灌溉,竟在拉斐特县这个真实世界外,构建出了一个平行世界。

一个认识他多年的熟人曾经这样说福克纳:每一个故事的每一种说法,他显然都听到过,而且全记住了。

这种惊人的记忆力,把情景、事件、人物,甚至说话的语气都记得清清楚楚,成了他独到的强项。眼光放长远些看,这些都是福克纳成为小说家的重要基础。

但他对这一切似乎一无所知,他55岁时,在给一位女性朋友的信中说:

我拥有多么令人惊奇的才能:未受过任何正规意义上的教育,甚至没有很有文化的伙伴,更别说文学上的伙伴,却做了我已做的这些事。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帝或神明或不管是什么东西,会选择我成为这个选民。

这位上帝的选民为他构建的平行世界取名“约克那帕塔法”,意思是“在平坦的土地上缓慢流动的水”。

福克纳的所有小说都在为这个名为“约克那帕塔法”的平行世界添砖加瓦。这个世界里的萨托里斯家族和诺斯普斯家族的家族血脉,在福克纳一次次的叙述中缓缓形成、渐渐贯通。家族的兴起、鼎盛、衰败,反映的不只是密西西比州,同时还是美国南部。而当这些家族血脉蔓延到整个世界后,人们从字里行间看到了自己脚下的那片热土,禁不住恍然大悟:原来福克纳讲的,不只是美国南部,而是整个人类故事。

其实,威廉·福克纳不是福克纳家族第一个执笔写作的人。他那个外号“老上校”的曾祖父在1880年创作了一部小说,名为《孟菲斯的白玫瑰》。这部小说被认为借鉴了《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写作手法,主要讲了在一个假面舞会中,每一个人依次叙述自己的故事的故事。小说采取了一种多维视角的叙述方式,老上校不会知道,这一技巧将得到他的曾孙的继承和发扬。而他的第二部小说《红砖小教堂》所采用的不同时段相对照的写法,同样被他的曾孙继承并发扬光大。

1910年冬天,13岁的福克纳编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套故事,为的是让一个爱听故事的朋友听他指挥、替他干活。他就像连载小说一样,通过口述的方式为每一次故事留下悬念,吊着朋友胃口,让他不得不坚持听下去,也不得不一直帮他干活。据他的一个堂兄弟回忆说:“你无法知道比尔(福克纳的小名)告诉你的事情究竟是真的还是他捏造出来的,真叫人讨厌。”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他爱上了讲故事,并且不吐不快,欲罢不能。在他二三十岁的黄金岁月里,他把大量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写作上。在屡次被退稿的情况下,依旧笔耕不辍。起初,大部分人认为他的作品不知所云,慢慢地,有眼光的人開始看出他的非同寻常,愿意耐心听他以别样的方式讲述别样的故事。

就这样,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靠作品说话,成了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并影响了好几位诺奖作家的创作,比如大名鼎鼎的马尔克斯、萨特、加缪、略萨、托尼·莫里森,以及莫言。他是当之无愧的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另外,像名字如雷贯耳的卡波特,以及中国作家余华、苏童等,都表示自己深受福克纳的影响。意大利小说家阿尔贝托·莫拉维亚曾说:“当你回顾上一个世纪的欧洲文学,你到处可以发现清晰的或不那么清晰的福克纳的指纹。”

福克纳的作品以晦涩难懂著称,人们对他的小说风格,从否定到接受,再到高度赞扬,经历了一个较长的时期。随着时间的洗涤,福克纳在有生之年亲眼所见——如大浪淘金般,他辛勤笔耕的《喧哗与骚动》(1929)、《我弥留之际》(1930)、《八月之光》(1932)、《押沙龙,押沙龙!》(1936)、《去吧,摩西》(1942)等重磅作品不断被称赞,反复被提及,一直被模仿,很难被超越。他开启了小说创作的新纪元,有人评价说,福克纳的小说远超同代人20年,这就难怪它们在问世之初没有得到普遍理解。

对于世界级的大作家,我们也许不能一下子进入他的文学世界,却极有可能因为他本人十分有趣,而愿意见识一下他的作品。在我看来,福克纳就是一个用生命在有趣的人,而我相信,这世界上还没有人有能力拒绝一个有趣的灵魂。

福克纳有趣的灵魂中最有趣的部分,是他对人生理想的执着,这个理想不是当作家,而是当飞行员。

1917 年,美国加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这在美国年轻人中顿时掀起了一股狂热情绪,当时二十出头的福克纳也不例外。他一向喜欢飞机,于是报考了美国空军,不料因身材矮小、体重不够而未被录取。他身材矮小到什么程度呢?——多年后,一个情人为他取了一个形象的爱称——小东西。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的不足,在他后来创作的文学作品中,重要人物几乎都高大挺拔。

未被美国空军录取,心中注定失落,但这并没有浇灭福克纳想要驾驶飞机的热情。1918年,第二次机会来了。英国皇家空军的加拿大飞行团正在招募新兵,为了冒充英国人报名,福克纳在一位英国朋友的帮助下,努力练习纯正的英式英语口语。很幸运,他被录取了。很遗憾,在他还未来得及首次自驾飞机,战争就宣布结束了。英国很快解散了福克纳所在的加拿大飞行团。然而,一心渴望当飞行员的福克纳不肯轻易和他的飞行梦说再见。11月24日,他在给父母的信中大发牢骚:

我对皇家空军非常不满,它欺骗了我们。我表演了4个小时的飞行秀,但是他们拒绝发给我飞行驾照。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迫转业的二流飞行员。

不满和狼狈跃然纸上。但真相是,信中提到的“4个小时的飞行秀”其实子虚乌有。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福克纳走上了角色扮演的“不归路”。他为自己编造各种和飞行有关的英雄事迹,有意无意地塑造一个名叫“福克纳”的伟岸人物。尤其是在12月归乡之后,他身着佩有中军肩章的英国皇家空军制服,走路一瘸一拐,逢人便诉说自己的从军经历。

他自称在一次战斗中,由于飞机被击落,从天上摔了下来,摔出了一枚独一无二的勋章——一条瘸腿。他还向朋友透露,说由于战争的缘故,他头颅里残留了一块弹片。归乡之后,他没有马上像父亲要求的那样找个稳定的工作安顿下来,而是整天把自己装扮成瘸子,拄着拐杖在街上溜达。几年后,他终于觉得拄着拐杖冒充战斗英雄是件无聊的事,这才把拐杖扔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自导自演的英雄事迹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他害怕收拾不了局面,于是才把拐杖扔了。总之,福克纳开始在街道上健步如飞,看到的人为此瞠目结舌。

后来还有人猜测说,福克纳的精彩表演,使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巧妙构思、可信讲述的谎言,可以击败真理,因而一个人不仅可以靠幻想创造一个人物,而且可以靠幻想谋生,比如进行文学创作。

但起初,福克纳似乎对写小说没有像做飞行员一样心怀执念。比起当一个小说家,他显然认为飞行员更适合他,甚至也更容易实现。

就在他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举世闻名的小说家,也不知道在多年以后还有机会与飞行再续前缘的时候,他对父亲提出的“找一份工作”的建议作出了回应。

1921年,福克纳来到纽约,在一家书店里做售货员。在这里,他格外受老太太们的欢迎,因为老太太们喜欢他柔和的南方口音。他售货的方式与众不同,时常会干涉顾客买书。他会把顾客挑好的书夺走,换成另外一些,还说:“别买那些垃圾货,要念就得念这些好书。”奇怪的是,这样的举动,非但没有让人反感,反而吸引了一些人,他简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优秀导购。但他没有一直做这份工作。

12月,通过朋友介绍,他开始在密西西比大学邮政所工作。在那里的三年,是福克纳走向创作生涯的转折点。他漫不经心地工作,如饥似渴地阅读。他实在太不称职,总是躲在柜台深处看书、写作,非要等顾客亲自“骚扰”才会出来应付差事。

看书、写作之余,他也不怎么投入工作。天气不好时,他和朋友就躲在邮政所里打牌喝酒。天气晴朗时,干脆锁上大门,去打高尔夫球。他走马上任不久后,大学生的刊物上便出现了挖苦他的漫画,说大学邮政所的办公时间是“每星期三的 11:20—12:20”。

还有传闻说他在邮局分发信件时,有偷窥的恶癖。说他一直以偷拆信件为乐,读完别人的隐私后,嘴角上扬,带着“朕知道了”的神秘微笑,把信扔进废纸篓……终于,1924年9月的一天,福克纳接到密西西比科林斯的邮政检察员马克·韦伯斯特的一纸公文,上面列举了他的各项“罪状”,包括但不限于“玩忽职守,对用户漠不关心,错发邮件”。

对此,福克纳的反应是:

感谢上帝,从今以后我可再也不用听从任何一个有两分钱买邮票的龟孙子的使唤了。

其实,在做邮务员的同时,福克纳还兼任了教会领导的童子军的教练,负责给他们讲故事,教他们怎样拆卸枪、装配枪,怎样射击。可是当地牧师认为福克纳贪杯嗜酒,不宜担任这一职务。重压之下,福克纳只好辭职。

工作上诸事不顺也就罢了,他的诸多不靠谱行为给人们留下了很坏的印象,以至于在他出版了《喧哗与骚动》等经典著作之后,人们仍然只觉得他不过是个二流子。直到小说《圣殿》出版并广受好评之后,情况也没有好转多少。当时,一位纽约记者为了采访福克纳而前往福克纳的家乡奥克斯福,中途在一家理发店理发,恰好理发师也姓福克纳。他就问理发师和威廉·福克纳是什么关系,理发师觉得自己很丢脸,一脸嫌弃地说:“那个二流子,是我的侄儿。”

他不知道这个二流子侄儿所写的《喧哗与骚动》已经出版,并将在世界范围内引起日久弥深的喧哗与骚动。当然,这些成就都没办法和福克纳最初的梦想相比——当飞行员。

这个梦想曾在他混进英国空军之后,与他近在咫尺,只一步之遥,无奈战争结束得太早,并没给他在空中翱翔的机会。直到1933 年,他的飞行梦才得以续航。

这一年,在美国兴起了一股私人学习飞机驾驶的潮流,一战中的很多空战英雄开设了小公司,办班招收学员,培养他们学习飞行技术,只要通过相关考试,就能拿到飞行准许证。这对福克纳来说可谓天大的福音。年近四十的他,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其中一个训练班。

学驾驶的地方在孟菲斯的机场,青春活力重新在福克纳心中点燃,他享受着与危险擦肩而过的刺激,享受着摆脱平庸、琐碎生活之后的自在感觉。他还与同学们一起坐在机场的空地或休息厅里,观看飞机起起落落,谈论各种与飞行有关的事。教授飞行的导师叫农·奥穆利,导师的妻子是一位已退休的飞行特技表演家。

据说福克纳也在自己学会了飞行并买了飞机之后,经营起了飞行特技表演队。有他出场表演时,广告上会说那是“威廉·福克纳(著名作家)的空中特技表演”。

后来,这段经历被福克纳写在了小说《标塔》中,他的飞行导师和导师妻子是其中两个人物的原型。

一定有人会好奇,一直执着于当飞行员的福克纳驾驶飞机的技术究竟如何呢?答案是:并没有他自己想象的那么好。

据导师奥穆利说:

福克纳学飞行驾驶的悟性不高,不像他的弟弟迪恩,一学就会,那才是个天生的飞行员。一般人需要八小时的训练即可单独放飞,福克纳却用了十七个小时才过了这一关。(《福克纳画传》)

福克纳对自己学会单飞耗时如此之久是有所解释的。他认为自己参加空军时学习的技术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况且今时不同往日,飞机构造也在发生变化,自己已经赶不上趟儿了。

即便如此,在他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成就了以下事迹,而这些事迹足以成为他毕生炫耀的资本:

1933年4月20日,是福克纳小说《绿枝》出版的日子,也是他成功完成单独飞行的日子;

5月,他买了一架韦科210型单翼飞机;

12月,他考了“本”,获得了飞行资格……

此后,人类再也无法阻止他上天了。

他从单飞开始组团飞。

他带着弟弟的两个儿子上天,另一次还带了他刚生下的女儿,还有妻子、保姆上天。如此频繁的上天,除了体验飞行带来的刺激,也增加了危险性。

有一次,他降落滑行时驾驶不当,使飞机翻了身,擦伤了上翼和推进器,但人总算是平安地从驾驶舱里爬了出来。实在是万幸。

可是还有一件与飞行有关的事,就没有这么幸运的结局了。

前文已经说了,福克纳的弟弟迪恩非常有飞行天赋,而他与飞行结缘还要归功于福克纳。

福克纳一直很喜欢迪恩,父亲去世后,长兄如父,他更认为自己有责任带迪恩走上一程。迪恩26岁时,大学毕业,有了女友,但是安不下心来工作。福克纳认为弟弟可以在商业飞行上崭露头角,于是决心出资培养迪恩当一名飞行驾驶员。不料, 1935年的11月,迪恩在一次飞行表演中出事,不幸身亡。

弟弟的悲剧让福克纳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当初如果不是自己鼓舞弟弟学习飞行,也就不会有眼前的惨剧,况且,迪恩驾驶的飞机都是从自己这里买的。

斯人已逝,福克纳所能做的只有帮殡仪馆的人一起为迪恩整理遗容。迪恩下葬之后,他近乎心理崩溃,再也支持不住了,便用心爱的威士忌把自己灌醉。这期间,他正在创作小说《押沙龙,押沙龙!》,酒醉之余,他把力气都投放在了这本书的写作中。

其实,自从和飞行开始正式打交道,福克纳就没少听闻过飞行事故。

1934年2月,他去参加新奥尔良苏珊机场的揭幕式并献词。他得知前一天接连发生了两起事故,两位飞行表演家不幸遇难;接下来又出现两次事故,两名飞行员总算是幸免于难;但接着又有两名表演者罹难,其中之一还是当时赫赫有名的纳尔逊上尉。

这些事故所呈现出的阴暗画面已经盖过种种商业飞行比赛的喧嚣,深深印在了福克纳的脑海中。他后来说过这样的话:

那些玩命的小飞机,它们在全国各地乱转,要得到一点点钱好活下去的人又到下一站去,以便再参加比赛。这里面有一种疯狂性,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是不道德的。这些人处在正常统辖的范围之外,不仅不在乎尊严,不在乎爱,甚至是连上帝都不在乎。

他以飞行导师和导师妻子为原型创作的小说《标塔》所写的,就是一个特技飞行表演团的命运。这是一个由流浪者们组成的小团体,包括驾驶员、跳伞员和他们的女人,以及机械师,外加一个小孩。观察、叙述他们的,则是一个记者。

这个团体中的人,大都是在生活中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人,是被现代社会异化了的人,是机械文明的怪胎,是畸零人。福克纳借由讲述这些人的故事而对现代社会进行了深刻反思。早在1910年,当乡民们为家乡奥克斯福有了供电系统、科学灌溉、人行道和大马路而得意洋洋之时,福克纳就对这里的日后境况进行了预测——“到处是蚂蚁一样的、无可救药的、低贱的、停不下的脚步;机械化、流动化——美国无法避免的命运。”

《标塔》虽然不能算是福克纳最重要的作品,但却记录了福克纳与他的飞行梦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透过飞行,他看到了很多以往没有看到的东西。

正是在《标塔》出版半年多之后,福克纳的弟弟迪恩因飞行事故离开了这个世界。1936年9月底,福克纳驾驶一架租来的仙童22型飞机,再一次翱翔宇际。这是迪恩去世后,他的第一次飞行。福克纳认为,如果这时不能回到飞行员的座位上,往后余生都不会有勇气回去了。

或许福克纳低估了自己,只要他愿意,他对飞行的热爱随时能被唤醒。二战期间,当他听说日军偷袭珍珠港之后,战斗英雄的热血再度燃起,他给朋友写信说:

我的飞行很稳定,而且可以长期飞行。这一点并不是民间飞行训练可以培养出来的。如果我有足够的钱可以保障家人和那些依赖我的人的生活的话,我会以过去的军官身份去英格兰。

从一开始假扮飞行员的滑稽表演,到后来实现飞行梦,再到因飞行而见证弟弟死去的悲伤经历,“飞行”成了福克纳生命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关键词,同时也是一种象征。他追逐飞行梦的过程,是用生活塑造一个最重要的人物形象的过程,这个最重要的人物便是他自己。在这个伟大的故事中,他不仅是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飞行员,还是一位有过战争经历的英雄,他瘸了的腿和不离不弃的拐杖,都是见证。直到五十多岁的时候,福克纳决心卸下这些伪装,不再通過编造故事来美化自己,因为他再也不需要这些,他已经用一部部令人惊讶的小说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英雄主义的光环,不朽的光环。

然而,早年的那次装瘸依然宿命般地让福克纳付出了沉重代价:1959年1月,福克纳不慎从马上摔下,几乎致瘸。他的老朋友鲍勃·法莱曾回忆道,年近50岁的福克纳“骑在马背上像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伙子,经常会做一些鲁莽危险的动作,比如让马在有深深的车辙的道路上狂奔,或者强迫马穿过一条水流湍急的河”。

在不堪忍受病痛折磨的时候,福克纳会选择拥抱自己心爱的威士忌,却又因此酒精中毒,被送进医院。1962年,福克纳一边参加各种颁奖典礼,一遍过着骑马、散步、约会友人的潇洒生活,可惜疾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持续恶化。7月5日,他住进了拜黑利亚的赖特疗养院,第二天凌晨因心脏病突发逝世。

7月7日,人们为福克纳举行了葬礼,之后将他葬于当地的圣彼得墓园。享年 65 岁。那一天,福克纳的友人找出了他三十多年前写的一首标题为《我的墓志铭》的诗,认为它最好地表达了大家当时所感受到的哀伤:

如果有忧伤,就让它化为雨露

但须是哀悼带来的银色忧伤,

让葱绿的林子在这里做梦,渴望

在我心中觉醒,倘若我重新复苏。

可是我将要安睡,我长出根系

如同一棵树,那蓝色的冈陵

在我头顶酣睡,这也算死亡?我远行

紧抱我的泥土自会让我呼吸。

责编:梁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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