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断案之七感冒药

段吉雄

浪溪镇水保站的干部田强因涉嫌故意杀人被刑事拘留了，案件是小岳办的。这件事在全镇传得沸沸扬扬，尤其爆炸的死者是他的结发妻子孙老虎。加上一年半前田强出轨的事情，更让此事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这些天，在浪溪镇，人们茶余饭后讨论最多的就是田强和孙老虎的事情了。

孙老虎死在了自家床上，第一个发现者是她的丈夫田强。早上起床的时候，他发现孙老虎睡姿安详，便没敢惊动她。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开始做早餐。等把饭端到桌子上，仍然不见孙老虎起床。这可不像她的风格，但一想起她这两天感冒，昨晚才喝的药，便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后来眼见着过了8点，马上就要上班了，田强才走进房间催她起床。

叫了一声，没反应;推了一下，又没反应。田强的心里突然紧张起来。他连推了几下，孙老虎一动不动。他用手朝鼻子上一搭，惊出了一身冷汗。

孙老虎已经没有呼吸了！

田强吓得赶紧给孙老虎的娘家打电话。救护车来了，医生一看，早就没气了，又呜咽着走了。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没了，有人提到了报警，却遭到了孙老虎父母和田强的极力反对。

这在自己家里还能谁会害她？折腾了一辈子，就让她安生地走吧。父母泪水涟涟地看着已经哭得像个泪人的田强，他们相信这个老实的女婿不会害死女儿。

那可说不定，哑巴蚊子咬死人。孙老虎的兄弟有人愤愤不平。

这话一说出口，田强的家人可不愿意了。明显就是含沙射影！平时田强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他们心里也都清楚，但那是家事。现如今形势不同了，他们再不能让外人也来欺负田强。一来二去，双方争执起来，到后来要撸起袖子打架。孙老虎公司里的人怕再出意外，急忙拨打了报警电话。

双方家属闹翻了，彻底撕破了脸皮。女方要求查明事情真相，男方则要求洗清冤屈。

孙老虎死在家里，她娘家人怀疑是田强，这也不能怪人家多心。在整个浪溪镇，若要问起来，人们第一个怀疑的人都会是他。主要是因为之前孙老虎曾经整过他。

提起孙老虎，她的故事可真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她是浪溪镇最早辞职下海的公务员。上世纪90年代末期，经过一番打拼之后开了全镇第一家超市。没几年，她的生意便在周边的乡镇遍地开花了，基本上大一点的乡镇都有她的连锁店。一时间，在全县声名鹊起。

按人们的传统观念认为，孙老虎做这么大的生意，她丈夫能力更大，或者是有强硬的后台，但事实上都不是。丈夫田强只是水保站的小职员，勤勤勉勉地上班，踏踏实实地工作，从不犯一点错误。孙老虎曾经多次让他辞职给她帮忙，但田强不同意。后来双方甚至还动了手，田强仍然没有妥协。

商海里闯荡时间长了，难免有风言风语。一些关于孙老虎的传闻传到田强的耳朵里时，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实际上，他即便是相信也拿她没办法。从两人结婚时期，孙老虎在家里都是说一不二的人，不然怎会连吭都不吭就直接把工作给辞了呢？如今这么大的家产，自己从没帮上什么忙，别说管，就是问一声，孙老虎也敢把他给呛个踉跄。以前，每次她晚上不回家吃饭时还会电话说一声，而现在只有偶尔要回家，她会给田强打个电话。时间一长，大家都习惯了。田强每天过着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下班后要么去散散步，下下棋，要么就在家里做做家务，看看电视。而孙老虎一如既往地风风光光，脾气依旧是一点就着。

真正让全镇记住他们夫妻的是那一件关于田强的绯闻事件。人们就是这个样子，好事件大家都会习惯性漠视、健忘，但只要有绯闻，那立即会传遍每个角落，并且历久不衰。

据知情者说，田强和一个叫荆花的女子好上了。而这荆花打工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孙老虎那个商场里面的药店。这件事传开后人们都在说，这田强也真是傻到家了，在孙老虎窝里拈花惹草，那不是自寻死路？也有人说，这也说明他没有经验，真正的高手咋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管怎么說，田强这次算是踏踏实实地栽在孙老虎手里了。孙老虎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家务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她直接找到了荆花的老家，把她的事进行了大肆宣扬，气得她父母几欲自杀。若不是家人看得紧，老两口早见了阎王。随后，荆花消失了。至于田强，反正是有两个星期没去上班。当他再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中时，发现人瘦了一整圈，脸上的伤疤清晰可见。

倒是孙老虎，这件事对她好像没有一点影响，依旧高调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开会，讲话，剪彩，一点都没有落下。也有关系好的人拿此事和她开玩笑，孙老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男人嘛，就是喜欢发骚。但只要捏住他的命根子，还怕他跑？哈哈哈哈。

在孙老虎发表完这段感慨16个月后，她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案件从派出所移交到了刑警队。孙老虎的婆家和娘家都极力要求验尸，查明死因。小岳一方面组织人员开展调查走访，一方面围绕孙老虎生前的活动轨迹寻找蛛丝马迹。

她这两天有点感冒，所以每天回来的就比较早。昨天晚上我下班走在路上时，给她买了一盒治咳嗽的药。晚上吃完饭后，我看着她喝下药睡下后，便出门去散步了。回来睡觉时怕吵醒她，便没有开灯。直到今天早上叫她起来吃饭，才发现成这个样子了。小岳在调查田强时，发现他脸上一直有难掩的悲伤。

侦查员经过调查走访后，并没有发现孙老虎意外死亡的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在孙老虎和田强的卧室里，发现了半盒没有喝完的富露施（乙酰半胱氨酸），盒子完好无损，包括药片外面的锡纸都只是拆了一个小缝。她的活动轨迹很正常，田强的说法也站得住脚，家里也没有外人来过，一切证据都显示孙老虎的确是自然死亡。

就在大家都即将接受这个结果的时候，法医检验结果出来了。

尸检结果显示孙老虎是因为呼吸道痉挛而窒息死亡，在她体内检测出富露施（乙酰半胱氨酸）这种药的成分。据家人证实，孙老虎平时有哮喘病史，而有这种病的人是不能喝这种药的，否则可能会导致病人因呼吸困难而最终窒息死亡。所以，初步怀疑这种药就是导致孙老虎死亡的主要原因。

这个结果一出，田强的嫌疑陡然上升，甚至可以直接把他当成嫌疑人进行传唤讯问。在讯问室里，小岳和田强展开了一番对话。

你知不知道你老婆有哮喘史？

当然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买富露施？

我也并不知道这药她不能喝。

那你为啥不在你楼下的药店里买，而非要到一公里外的药店里买？

我那是下班时顺路买的，并不是回到家里才想起来。

行了，既然是我把她害死了，你们就把我抓走吧，我愿替她偿命。田强有些不耐烦，话说得很生硬，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空洞洞的。

有嫌疑人的交代，有证人证言，还有物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田强因涉嫌故意杀人被刑事拘留了。

案件虽然已经侦办完毕，但小岳迟迟没有朝检察送去申请起诉。他一直觉得哪个地方有些不对。田强那空洞的眼神，以及那种求死的心态都让他觉得似乎还有没侦查到的地方。

那天周末，小岳躺在沙发上看着谍战片《黎明之前》，他喜欢那种逻辑曲折和跌宕起伏的情节。在27集里，智勇双全的地下党“水手”在审讯中突然死亡，而他死前所做的全部事情，就只是喝下了几杯清水而已。这引起了小岳的极大兴趣。他顾不上吃饭，非要把这个谜底解开。随着剧情的深入，“水手”的死因终于解开了：原来他是用氢氧化铝胃药包裹着阿托品做成药丸吃下去，因氢氧化铝可以中和胃酸，所以药丸在很长时间里都不消化。后来“水手”开始喝水，氢氧化铝遇水迅速融化，里面的阿托品就暴露出來，很快把他毒死了。

看到这里，小岳突然想到了孙老虎的死亡案，那几个问题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并一直盘旋。他起身来到了办公室，在档案室找到了那盒作为证物的富露施，想看看用药说明上面的详细介绍。但打开外盒一看，却惊呆了，在药盒里面竟然没有找到说明书！于是他给办案民警和档案员打电话，两人都证实所有的证物归档后没人动过，并且在现场侦查时确实也没有看到说明书，现场都有录像可以证明。

小岳觉得疑团越来越大。他又把案卷翻了出来，仔细地进行查看，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直疑惑的地方。

看守所里，他又和田强见面了。

你买的那盒药里，怎么没有说明书？

我也不知道，药是我拆的，我也纳闷。当时看她咳嗽得厉害，就没有想太多。要是看到说明书上有注明哮喘病不能吃这药的话，我咋会让她喝这种要命的药？提起孙老虎，田强号啕大哭。

小岳的心里大致明白了，问题一定出在药店里。

离开了看守所，小岳快速来到田强买药的那家药店。在工商执照上，注册人的名字赫然写着——荆花。面对小岳的突然造访，荆花显得很意外。她礼貌地接待了他。然而，对于小岳的怀疑，荆花矢口否认。小岳拷走了药店里的视频监控，并且带走了那天卖药给田强的导购员。当然，荆花也被监视居住。

几天后，田强走出了看守所大门。

从小岳的口中，他得知，这一切都是荆花布下的局。她深知孙老虎有哮喘史，那盒没有说明书的富露施是她故意摆放在外面的，而引导田强去买那盒药也是她授意导购员的。只是所有的一切，田强都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