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侠小说父亲形象研究

2019-09-13 02:46陆洋魏璟芸安徽大学合肥230601
名作欣赏 2019年27期
关键词:生父金庸师父

陆洋 魏璟芸[安徽大学,合肥 230601]

自20世纪90年代金庸小说进入学术视野以来,学界从各个方面对金庸小说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取得了丰厚的成果。然而,小说中的父亲形象却少有人对其进行整理和分析,以往的研究者或着重关注小说男主人公“生父缺席”的模式,或研究师徒之间的伦理关系,又或二者兼而论之,总之都不把父亲形象本身作为研究的中心。殊不知,父亲形象是讨论主人公命运模式、研究师徒伦理关系的前提,父亲形象不仅承担了小说的叙事功能,而且形象本身也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因此,对小说中父亲形象进行深入全面的整理和细致分析十分必要。

金庸武侠小说中,包括生父、养父、师父、义父在内的父亲形象,根据其思想精神是否被子辈所继承与发展,其与子辈的关系的纯粹性可以分为两类:两个条件都满足的“真父”与未满足两个条件之一的“假父”。

一、作为子辈精神胚胎的“真父”

总体而言,在出现父亲形象的十四部(《越女剑》中没有父亲形象)金庸武侠小说中,“真父”形象较“假父”形象少。“真父”形象在金庸武侠小说创作的前中期中出现较多,可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真师父。真师父往往将弟子视作自己的继承人,除了传授弟子高强的武功之外,还关注弟子的思想动态,约束弟子的行事为人,希望弟子德武兼备,将本派发扬光大。袁士霄在误信陈家洛辜负了霍青桐时内心失望而愤怒,大骂其人品卑劣;柯镇恶误以为郭靖偷学武功于梅超风时几欲取郭靖性命。这两位真师父怒不可遏,显然是因为弟子之所为与师父往日之教导截然相反。书中还有正面反映真师父对弟子谆谆教诲的例子。穆人清在收袁承志为徒时叮嘱他不可做坏事,不可随意伤人杀人,教袁承志剑法之时又让他立誓不杀一个无辜之人;一灯法师在慈恩恶念发作之时,舍身受掌,口述佛事,以此消除慈恩的恶业。可见,真师父对弟子品德要求十分严苛,学到真师父的武艺并非弟子的第一要务,认可并遵循本派所倡导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才更为重要。

值得一提的是,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还有另一类“真师父”形象,他们与子辈并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例如,风清扬传授令狐冲“独孤九剑”时的身份是太师叔,辈分已高出岳不群一辈,与令狐冲的师徒名分自然无法确立。再如,金蛇郎君虽不识袁承志,但被袁承志认为师父。金蛇郎君亦正亦邪的奇妙武功和洒脱不羁的行事方式都为袁承志所模仿,故而金蛇郎君实际上可以看作是袁承志的师父。

第二类是真生父。一部分真生父在子女出生前就已经死去,但其光辉形象却隐存于子女心中,成为子女的精神丰碑。郭啸天虽然被完颜洪烈设计谋害,但其信义忠勇的形象借郭母李萍之口影响了郭靖;袁崇焕为崇祯误杀,但其忠君爱国的精神渗透在部下对袁承志的教诲中,于是袁承志长大后继承父亲遗志,为国家兴亡奋斗。另一部分真生父则随子女共存,其为人行事不论好坏都被子女所效仿。黄药师深晓国家大义,黄蓉则鞠躬尽瘁,死守襄阳;朱长龄阴险狡诈,朱九真则残暴善骗。不论是否陪伴子女成长,前文所举的两种生父,其自身形象在子女面前展露无遗。然而小说中还有一类“真生父”,曾对自己的身份或行为有所隐瞒。陆乘风曾隐瞒自己东邪门人的身份,在梅超风到归云庄寻仇之前从未在其子陆冠英面前展露过武功;在慕容博复现少林寺之前,其子慕容复一度认为父亲已死,亦不知父亲假死是为了挑拨宋辽恩怨,乱中取利。有趣的是,虽然生父有所隐瞒,但父子之间的继承性还是很明显。陆乘风在太湖边设归云庄统领太湖水盗抗击金兵,陆冠英则在太原经营陆家庄,为抗元事业捐资助粮;慕容博为复兴大燕可以用性命换取辽国援助,慕容复则为得五千精兵而不惜屈为人子。

第三类是真养父。金庸小说有一种常见的情节模式,那就是主人公的生父或因私人恩怨,或因家族世仇,或因政治斗争而缺席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在生父缺席子女的成长之时,真养父进行补位,成为实际上的父亲。完颜洪烈陷害杨铁心,骗娶包惜弱之后,将其杨氏遗子杨康抚养成人,其父亲身份得到杨康的认可;段正淳全不知段誉是段延庆的儿子,将其当作亲生儿子教养,段誉由是成为温柔敦厚、文质彬彬的翩翩公子,而不似段延庆那般扭曲变态;杨铁心死里逃生之后,将穆念慈收为养女,授其武功,教其大义,穆念慈对杨康认贼作父的愤怒正源于对杨铁心身上的忠君爱国思想的认同。

二、有所求与“子不教”的“假父”

说“假父”假,并不是否认其与子辈的父子(或父女)、师徒关系,而是强调父辈与子辈之间思想精神的断裂性和关系的不纯粹性。“假父”形象较“真父”形象多,贯穿于金庸武侠小说创作的前中后期,可以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假师父。与真师父不同,一部分假师父传授弟子武功并不是为了光大本派门楣,使绝学传续,后继有人,而是为了达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天山童姥传授给虚竹武功是为了躲避强敌李秋水的追杀;九难传授阿珂武功是为了让她刺杀吴三桂;岳不群收林平之为徒是为了取得辟邪剑谱;成昆收谢逊为徒是为了使明教与武林众派为敌。假师父们的目的部分是正当的,如天山童姥的目的是逃命、九难的目的是报当年吴三桂叛明之仇;另一部分则是不正当的,如岳不群夺取剑谱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权势欲,成昆挑起明教与众派的恩怨只是为了报复阳顶天所谓的“夺妻”行为。假师父的心态十分功利,只将弟子当作达成目的的工具,而对于弟子行事为人、道德品性、思想精神方面视而不见。另一部分假师父与弟子之间并非纯粹的师徒关系,如小龙女与杨过的师徒关系中掺杂了男女情爱,康熙与韦小宝的师徒关系始终摇摆在君臣关系与朋友关系之间。因为关系的复杂性,假师父的师父身份有所削弱,无法如真正的师父一般对待弟子,弟子亦不将他们完全当作师父对待。

第二类是假生父。部分缺席主人公成长过程的生父会在之后的情节中复现(真人复现或真实面目被揭露),与补位的真师父或真养父产生冲突,如杨康的生父杨铁心、杨过的生父杨康、段誉的生父段延庆等。复现的生父只在血缘上能获得子辈的认可,其思想精神、言行人品不仅不被子辈所继承,反而常遭到子女的否认和反抗。杨铁心虽然是杨康的生父,但其父亲身份得不到杨康真正的认同。杨康虽然留下遗腹子杨过,但杨过知道杨康为人之后重立杨康墓碑,以自认不孝否定杨康的所作所为。段延庆是段誉的生父,但始终没有被段誉当作父亲奉养。

与男主人公复现的生父不同,女主人公复现的生父不会遭到否认与反抗。如杨中慧知道自己原是杨伯冲之女时,没把心思放在身世的转变上,而是为自己与心上人可成眷属而欢喜;又如镇南王段正淳,他的女儿钟灵、木婉清、阿紫、阿朱、王语嫣在知道自己是段正淳的女儿之后,并未对段正淳的父亲身份进行否认,心理层面也没有出现抵抗。

除了复现的生父,还有一直与子辈共存的生父。男主人公的生父往往早逝,故与子辈共存的多是女主人公的生父,他们多数遭到子辈的反抗。清军总兵李可秀,其女李沅芷流落江湖,追随余鱼同反清复明;元朝汝阳王察罕帖木儿,其女赵敏倾心张无忌,投身反元势力明教;绝情谷主公孙止,其女公孙绿萼多次私助杨过。可以发现,父亲遭到女主人公的反抗,通常是父亲与女主人公的心上人起了冲突,女主人公偏袒心上人而反抗父亲。部分女主人公的父亲因有负于女主人公的生母而遭到反抗,如南霸天凤天南,他被袁紫衣追杀是因为凤天南当年有负袁母。

第三类是假义父。小说中的义父形象极少,只有谢逊、于万亭、欧阳锋、武三通、胡斐五位,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假父”。谢逊性烈如火、爱憎分明,而张无忌则温仁敦厚、难分爱憎。于万亭为人坚韧,情深能忍,业大能持,但陈家洛懦弱妥协,困于私情。欧阳锋为人恶毒,武功超绝却仍不知足。杨过虽张狂潇洒却心地善良,虽有众女倾心却独取一瓢。这三对父子不仅思想秉性相异,武功路数、人生经历也大不一样,父子之间的继承性极低。武三通与何沅君的父女亲情中竟然掺杂了武三通对义女痴狂的乱伦爱恋,武三通义父身份之假不言而喻。胡斐虽然答应将马春花之子收为义子,但其作为义父的一面未得到充分展现。

第四类是假养父。假养父形象比假义父形象还少,只有萧半和、马家骏、钟万仇三位。萧半和为刺杀清帝不惜净身进宫,虽刺帝无果但巧救英雄家眷,供其遗孀,养其遗女。萧半和为人忍辱负重,行事勇武仁义,堪当大侠,其女儿却叛逆任性,天真幼稚,毫无其父遗风。马家骏假托“计爷爷”之名,实为李文秀的养父。马与李之间的父女关系中因掺杂了儿女私情和同门手足情而变得十分复杂。马家骏不愿投毒入井,可见其心地与李文秀一样善良,但在师父背部刺入毒针一事却显得他十分狠毒,李文秀这样温暖纯良的女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钟万仇心胸狭小,最爱吃醋,有被害妄想的倾向,但其女钟灵落落大方,聪敏活泼。

三、父亲形象的叙事功能

格雷马斯在普洛普叙事功能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行动元”的概念。叙事作品的行动元有六个:主体、客体、发送者、接收者、帮助者、反对者。这六个行动元构成了三个对立项,第一个对立项:主体与客体。若行动元A对行动元B产生欲望,那么行动元A就是主体,行动元B就是客体。第二个对立项:发送者和接收者。发送者引起主体对客体的欲望,不一定是具体的人,也可以是抽象之物;接收者是接收到有关客体信息的人,接收者可以是主体自身。第三个对立项:帮助者和反对者。支持主体达成目标的是帮助者,阻挠主体达成目标的则是反对者。

将金庸武侠小说中主要的父亲形象按六个行动元分类后,可得出下表:

可以看出几个明显的特征:1.父亲形象中帮助者占多数,其次是发送者、再次是主体和接收者、再次是反对者、最次是客体。2.承担叙事功能最多的是师父,其次是生父、再次是养父,最次是义父。3.父亲形象中的主体与接收者相同。4.真父形象中没有客体和反对者。5.养父和义父中没有客体和反对者。6.每个行动元中都有假师父。

作为主体的父亲形象,根据他们所追求的客体不同,可以分为夺宝、争权、求爱、复仇这四类。余沧海、李莫愁、戚长发、万震山等人属于夺宝类;天山童姥、无崖子、海大富、成昆、九难等人属于复仇类;马家骏、武三通等人属于求爱类;岳不群、左冷禅、完颜洪烈属于争权类。作为主体的父亲形象在其与子辈的关系中占主导地位,子辈成了他们的被帮助者,或者说是被利用者。作为主体的父亲形象追寻客体,往往是为内心欲望所驱使。故而他们本身又是遵循自己内心声音的接收者。

父亲形象中的客体皆是假师父,子辈往往在这一类父亲形象身上寄托某种情感。故事在子辈对父辈的追求中不断推进。例如,《神雕侠侣》中,小龙女分别因失去贞洁,害怕世人瞧不起杨过,误信杨过娶了郭芙,自己重伤不治而四次对杨过不辞而别。因为小龙女的不辞而别,杨过反反复复地追寻心中所爱,故事情节由此不断深入。

父亲形象中发送者往往早逝,死亡的父辈虽然不会说话,却是复仇这一行动的间接发送者;另一部分是直接发送者,他们或死前留下遗愿,或侥幸逃生。子辈由于要为父辈报仇或完成父辈的遗命而展开行动,故事情节由此向前发展。最典型的要数《射雕英雄传》,郭靖的复仇行为贯穿了整部《射雕英雄传》,是最主要的故事线索。再如胡斐、袁承志、焦宛儿、林平之、李西华,他们在小说故事中展开的一系列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为父报仇。

武侠小说中的故事都在纷繁复杂的江湖中展开,主人公在险恶的江湖中闯荡首先需要高强的武功安身立命。帮助者的功能就在于传授子辈本领,为故事的展开提供必要的前提。也正是因为具备武艺是行走江湖的前提,所以帮助者在父亲形象所承担的叙事功能中所占的最多。帮助者除了传授子辈武艺之外,有时候还直接帮助子辈脱离困境,如梅超风到归云庄解救杨康,黄药师出面吓退为难程英、陆无双和杨过的李莫愁。

父亲中的反对者在与子辈的关系中处于被动状态,子辈因为夺宝或帮助心上人而必须反抗父辈,反对者的叙事功能并不是父亲主动承担,而是被子女反抗之后自然地承担了反对者的叙事功能。比如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为了夺取师父梅念笙的《连城诀》而痛下杀手,梅念笙不得不奋起反抗。又如,赵敏在父亲汝阳王和心上人张无忌之间只能选一个,在选择了张无忌之后,代表朝廷的父亲自然成了反对者。

四、父亲形象的多重审美价值

福斯特把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分为“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扁平人物”是指“代表某种单一思想或特质”的人物,小说出现了许多这样的父亲形象,但金庸在塑造他们时却做到了同中有异,律中有变。

同样因妒生恨,不同的父亲形象展现出的行为不同。公孙止因为得不到小龙女而设计将杨过投入鳄鱼潭,却不料误杀亲女。白自在因丁不四谎称史小翠上了碧螺山而怒极失智,不由分说地打杀弟子。同样的“夺宝”行为,不同的父亲形象展现的人物性格不同。凌退思表现为冷血,为了秘籍和财富可以把亲生女儿视同工具。朱长龄为了夺取屠龙刀多番设计而终于无计可施,表现出来的是贪得无厌的丑恶嘴脸。同样的性格,不同的父亲形象展现出的侧面不同。灭绝师太与定逸师太同是霸道的尼姑,灭绝师太强逼周芷若立誓,多了一分偏执和刚愎;而定逸师太对令狐冲印象的转变则反映出她明辨是非的特点,多了一丝通情达理。

父亲形象中更出彩的,是那些具有多面性、复杂性的“圆形人物”。完颜洪烈是杨康的养父,也是金国的六王子。作为政治家,完颜洪烈在南下刺宋之时熟悉中原地形,他能从诗文中推断出武穆遗书之所在,他还广结江湖人士,上至欧阳锋裘千仞,下至彭连虎沙通天,都能为其所用。在被俘至成吉思汗面前时,他没有卑躬屈膝地讨饶求生,反而凛然受死。作为痴情的追求者,完颜洪烈残忍卑鄙。他先勾结官兵破坏了郭杨两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再假装狭义,在包惜弱危难之时出手相救,将她骗到金国王府里。但另一方面,他也用情至深。十八年来,他对包惜弱用情良苦,有求必应,甚至将包惜弱在牛家村的老屋的一砖一瓦全部照搬到王府里。作为父亲,完颜洪烈虽然知道杨康并非他亲生,但他还是将杨康视为己出,承诺若自己将来大权在握,杨康便是金国太子。杨康在铁枪庙里身中剧毒,完颜洪烈不惜双膝跪地求欧阳锋救治杨康。以往研究者非宋即金的立场使得完颜洪烈形象非善即恶。实际上,完颜洪烈是个既富权谋又有骨气的政治家,又是个亦狠毒亦深情的痴男子,还是个胸襟宽阔、慈爱和蔼的父亲。

谢逊也是个具有多面性的圆形人物。他一出场就横夺屠龙刀,为了封锁消息又用狮吼功将王盘山上的人震成傻子,随后不由分说地逼迫张翠山和殷素素二人与自己共赴海外孤岛。漂泊途中,谢逊数次失去神智,欲杀死张殷二人。在小说开头,谢逊俨然是一个蛮不讲理的凶徒。这样凶狠残暴的人物形象在张无忌出生之时发生改变。发疯的谢逊听到婴儿的啼声时想起自己悲惨的遭遇和早夭的儿子,一瞬间恢复了神智,转而对刚出生的张无忌萌生爱意,由此从凶徒转变为慈父。谢逊在冰火岛上讲述了自己与师父成昆的恩怨,谢逊在十岁时拜成昆为师,二十三岁出师闯荡西域加入明教,二十八岁时妻儿父母被人所杀,凶手竟是师傅成昆。成昆杀人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谢逊为了逼成昆现身,以成昆的名义到处作案,杀了不少武林豪杰,成为武林公敌。这一段悲惨的经历使他的凶残暴戾为人所理解。其实,在横遭变故之前,谢逊是个响当当的好男儿。他胸襟宽阔,金花婆婆欲嫁韩千叶时,明教中只有阳顶天和谢逊二人力排众议,不怪她所托非人。他心肠柔软,金庸在书中借金花婆婆的口说道:“谢三哥,你向来心肠软,我当时真没料到,武林中那许多成名的英雄豪杰,都是你一手所杀。”他有情有义,金花婆婆为夺他的屠龙刀百般算计,但金花婆婆落入敌手时谢逊仍舍命相救。小说写到此处,谢逊遭祸前后的形象已经得到充分的展现。谢逊形象的转变侧面反映出成昆用心之恶毒,手段之卑鄙。小说结尾处,谢逊的精神境界超越了恩仇,他的人物形象又产生巨大转变。谢逊在少林寺与成昆了断恩怨之后,甘受众人唾吐谩骂,拳打脚踢。还清了尘世的罪过之后,谢逊悟禅出家,终成一代大德高僧。谢逊这一人物形象贯穿小说始终,是凶徒、慈父、仁兄、高僧的综合。金庸在塑造谢逊时,既突出他威风凛凛宛如天神的外在,又突出他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内在。金庸在写谢逊的人生经历时仿佛是把古希腊悲剧英雄的命运加到中国士大夫的头上,最后却让谢逊脱离两者归于佛门。

从创作过程看,金庸对父亲形象的塑造在时间上经历了很大的转变。前期的父亲形象主要是服从于主要人物的塑造,父亲形象本身的特征并不突出。中期的父亲形象虽然也是服从于主要人物的塑造,但是其本身的性格特点得到一定的凸显。后期的父亲形象转变较大,人物性格丰富细腻,亦正亦邪,展现出独特的艺术魅力。金庸小说父亲形象前后期的转变,体现了现代精神对传统观念的突破。在《金庸作品集》(新修版)的《序言》中,金庸谈道:“小说是写给人看的。小说的内容是人。……我写武侠小说,只是塑造一些人物,描写他们在特定的武侠环境(中国古代的、没有法治的、以武力来解决争端的不合理社会)中的遭遇。”文学就是人学,不论什么类型的小说,只有把人物写活,把人性写透,才能称得上是好小说。金庸武侠小说中的父亲形象,不论“真父”“假父”都真实可感,善者并非完美无瑕,恶者并非一无是处。金庸武侠小说正因为写出真人物,写出真人性,从而登入文学的大雅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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