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小说创作心理探析
——以《哈吉穆拉特》为例

2019-09-13 08:35张潇国防大学政治学院西安校区西安710000
名作欣赏 2019年27期
关键词:哈吉沙俄牛蒡

张潇[国防大学政治学院西安校区,西安 710000]

《哈吉穆拉特》是托尔斯泰于1896年开始写作的中篇小说,历经八年时间于1904年基本完成创作。在八年的时间中,托尔斯泰查阅大量高加索地区穆里德运动及山民起义发动“圣战”的资料,走访、询问诸多历史当事人,几易其稿最终写就。在成稿后,托尔斯泰始终不允许家人发表,1910年托尔斯泰去世,1912年在沙俄书报检察机关严密检查并删减大量内容后,《哈吉穆拉特》作为托尔斯泰的遗稿面世,十月革命后,这部作品的未删减版才最终得以出版。

《哈吉穆拉特》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也基本与历史上的哈吉穆拉特其人的经历相符。哈吉穆拉特原本是高加索地区的鞑靼人,在和哥哥一起杀死篡夺阿瓦利亚统治权的残暴的干泽特汗之后,哥哥被杀,他则投奔沙俄的罗森将军,被委任为阿瓦利亚长官,后受阿赫梅特汗陷害,被迫投奔高加索穆里德运动的领袖沙米里,因为战功赫赫,沙米里疑心渐增,甚至扣押他的家人作为人质。1851年,哈吉穆拉特被迫再次投奔沙俄,希望俄国能以俘虏交换其家人,并允诺在家人平安后帮助沙皇击败高加索穆里德运动的叛军,但沙俄政府仅仅是许下空头支票,迟迟不帮助其营救家人,最终绝望之下哈吉穆拉特带领几名随从逃离沙俄军队的监管,希望孤身营救家人,最终却被沙俄追兵砍下人头。

主线故事虽然非常简单,但《哈吉穆拉特》插入了许多支线故事,这些支线故事同样占据了作品相当大的篇幅,包括描写沙俄军队的面貌,以沙皇尼古拉一世为代表的沙俄贵族们的生活,还有穆里德运动领袖沙米里。可以说这部小说的风格与托尔斯泰早期的其他作品有着较大的不同,如主人公是一个反俄国“圣战”的穆斯林领袖,支线故事篇幅冗长而对主线故事的描述又显得十分简略等。因此,这部小说受到许多人特别是苏联时期文学批评家的非议,如阿克赛尔罗德·奥尔托道科斯认为:《哈吉穆拉特》“与当代现实生活丰富的内容格格不入,全然落后于时代的任务、趋向和理想,这也就决定了其艺术内容的贫乏性”。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弗洛伊德认为作家的创作心理的形成,与他所受到的压抑、精神的创伤有着直接的关系,作家从事文学创作的根本原因和动力是作家渴望排解或记录内心深处的矛盾与冲突,作品从根本上来讲,是作家因压抑而创作的产物,它反映了作家的隐秘和痛苦。托尔斯泰之所以创作出《哈吉穆拉特》这样的作品,与其晚年的经历和思想转变是分不开的,不能脱离作者的情感与思想状态去机械地评价其作品。《哈吉穆拉特》是托尔斯泰晚年宗教思想的集中体现,也是他与自己之前的“托尔斯泰主义”决裂的表现,更是他内心压抑情感的表达与释放。

一、哈吉穆拉特的人物形象

作为文中的主要人物,对哈吉穆拉特的描写无疑是小说的重中之重,同时哈吉穆拉特身上也集中体现了作者的情感。

在文中,哈吉穆拉特一开始是作为一个受到沙米里追捕,躲藏在亲信家中试图联络沙俄军队的山民首领形象出现的。虽然也描绘了哈吉穆拉特机警过人,在听到村民准备抓捕他的消息后当机立断,迅速策马冲出包围圈的事迹,但整体上,哈吉穆拉特最初登场时留给读者的印象还是一个略带狼狈、走投无路的“丧家之犬”。但通过哈吉穆拉特后来对洛利斯·梅里科夫讲述自己的生平经历以及沙俄士兵和军官们在文中不断提及哈吉穆拉特的作战行动给他们带来的损失,不难看出哈吉穆拉特从前是一名战功赫赫的英雄将领。托尔斯泰没有从他之前的征战经历中寻找素材,却对他投奔沙俄到战死的五个月平淡无奇甚至有些狼狈的经历大书特书。这是托尔斯泰内心中一直被其奉为人生信条的“勿以暴力抗恶”思想在发挥作用,他始终反对盲目地以暴制暴,因而不希望描写一个杀人如麻的将军,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刽子手。哈吉穆拉特在他眼里已经脱去了“圣战”名将的外衣,也不是令沙俄统治者恐惧的叛乱者,而只是一个山民,有着坚毅的信仰和清澈如水般眼神的鞑靼人。

小说中不止一次提到哈吉穆拉特“孩子般的眼神”,甚至到最后他被砍下头颅,那头颅上还浮现出“孩子般善良的神气”。这个山民首领虽然在作战中凶悍而骁勇,可在生活中待人温和,他不虐待俄国俘虏,在投奔伏隆卓夫公爵后,面对沙俄贵族们咄咄逼人的气势和傲慢的态度不卑不亢,甚至连公爵夫人都对他表露爱意。托尔斯泰笔下的哈吉穆拉特是他博爱、不以暴力抗恶、道德的自我完善信条的体现,他是一个普通人,但这个普通人身上所拥有的道德品质,却令文中所有的人物在他面前黯然失色。从这一点看,哈吉穆拉特寄托着托尔斯泰对于理想人格的希冀。

最后,哈吉穆拉特面对俄军的重重包围,以悲壮的冲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既是作家忠于史实的描写,更是托尔斯泰晚年宗教理想、道德观念发生深刻变化的写照。哈吉穆拉特的淳朴友善同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与俄军生死相搏的鲜明对比,体现出托尔斯泰晚年内心思想的二元对立。作为一个具有宗教苦修信仰、有着救赎他人,实现道德上的自我完善和超越的修行者,托尔斯泰不想打破其内心始终奉为信条的“勿以暴力抗恶”的道德准则,但沙俄政府的日渐腐败,对平民日益残酷的剥削与镇压,使得托尔斯泰晚年的思想开始逐渐转向同情暴力革命。《哈吉穆拉特》完成于1905年俄国大革命前夕,残酷的社会现实使托尔斯泰意识到“政府的暴力同窃贼是一回事,而革命者的暴力又是另一回事”,哈吉穆拉特投奔俄军后,对俄军由怀抱希望到渐渐绝望,最后不惜暴力出走营救其家人,书中描写的正是托尔斯泰对沙俄政府由希望到幻灭的思想转变过程。哈吉穆拉特的出走,代表着托尔斯泰晚年内心的自我放纵和背离,他挣脱了曾经束缚着自己的贵族身份和宗教信仰,背叛了他一生的艺术,甚至宗教和道德的准则来完善自我。哈吉穆拉特在绝望的境遇中以超人的英雄气概蔑视死亡,最终超越了死亡,这也代表着托尔斯泰最终没有摆脱,但是超越了自己的“托尔斯泰主义”,在晚年完成了由一个隐忍的修士向一个战士、一个莎士比亚式的悲剧英雄的转变。

二、沙皇尼古拉一世、沙米里与托尔斯泰的宗教信仰

对尼古拉一世的描述也占据了文中相当大的篇幅,第十五章借信使向尼古拉一世呈递哈吉穆拉特归降的报告之机,在读者面前徐徐展开一幅尼古拉一世奢华的帝王生活的画卷。在这一章里,托尔斯泰毫不留情,以非常直白的讽刺口吻对尼古拉一世进行了无情的批判。首先,站在皇帝客厅门口的“一排整齐的谄媚地向他鞠躬的内侍”就已经令读者好感顿失,接着作者对他的外貌进行描写,呈现在读者眼中的是一个脑满肠肥、情绪低沉、毫无生机和活力的皇帝形象,作者进一步解释了皇帝看上去疲惫的原因:昨晚在假面舞会上偷情,因纵欲过度而疲惫。随后尼古拉一世接见契尔内舍夫处理事务的段落可谓是讽刺到了极点:在处理贪污案时,他一边批判官吏的贪污,一边厚颜无耻地吹嘘自己是俄罗斯“唯一一个不贪污的人”;他把哈吉穆拉特因沙米里迫害而投降全部归功于自己筹划的伤亡惨重的远征;处理医学院刺伤教授的学生时,他“仁慈”地用一万两千下鞭刑代替死刑,尽管他内心十分清楚五千鞭刑就足以致人死命,却还是不住地炫耀自己不滥用死刑的“功绩”。尽管尼古拉一世的确堪称暴君,但这样鲜明、密集而尖锐直白的讽刺在托尔斯泰的其他作品中并不多见,反映了他对尼古拉一世统治的极度失望。托尔斯泰一直是农奴制改革的坚定推动者,他将自己剥削阶级的贵族身份视为原罪,并终其一生都在忏悔和赎罪,《战争与和平》中安德烈公爵在战场上负伤后,望着空旷辽远的天空幡然醒悟,开始反抗无意义的战争,而彼埃尔也由一个浪荡公子转变为致力于反抗封建农奴制的革命党人。如果说这两个人物体现了托尔斯泰作为贵族的自我救赎,那么到了托尔斯泰晚年,他在思想上则更为激进,完全站到了宗法农民的立场上,解放了自己庄园的农奴,放弃了自己的贵族身份,彻底与自己原来的阶级决裂。《哈吉穆拉特》中对尼古拉一世的描述正是体现了托尔斯泰思想的转变,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坚决反对农奴制改革、思想保守独裁的皇帝正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因此托尔斯泰在描写尼古拉一世时,已经没有了那种站在贵族的道德立场上,对皇帝劝谏式的温和讽喻,而是用投枪匕首般的语言,直白地说出刚愎自用、残暴成性的尼古拉一世是俄罗斯人民的敌人,也侧面表现了对高加索山民反抗沙俄统治的情感认同。

在第十九章,作者描写了穆里德运动的领袖沙米里,而作者此处的口吻较描写尼古拉一世相比,明显偏向中性,立场也显得中立,仅仅是描述了沙米里战斗结束之后归来和妻子家人团聚、按穆斯林的习俗进行礼拜、与部落长老一起根据伊斯兰教法审判犯人等一日的生活。但对沙米里的中立描述实际上更突显了对尼古拉一世的激烈讽刺与批判:尼古拉一世做礼拜的时候“嘴里念着从小念惯的祷文”,其实对这些祷文的含义一无所知,沙米里虽也无心做祷告,但作者只是对此简单地一笔带过;尼古拉一世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晚上却偏偏要虚伪地睡在简陋的硬板床上以示自己生活简朴,沙米里则身上没有一件金银饰物,衣着也朴实无华;尼古拉一世一边对自己“忠于”妻子、不纳妾感到荣耀,一边在舞会上与各种各样的女人偷情,沙米里虽有几个妻子,但他按《古兰经》中所训诫的,对她们都给予平等的关爱;尼古拉一世喜爱滥用刑罚,对大学生施以残酷的鞭刑,将不愿改信东正教的农民统统处死,沙米里和长老们同样判决两个犯盗窃罪的人被砍手,但他们是严格按照伊斯兰教法实施的判决。如果说尼古拉一世在托尔斯泰眼中是昏庸无道、骄狂自大而不自知的暴君,那么沙米里则更像是一个乱世枭雄。

三、对沙俄军官和士兵生活的描写

文中出现了大量沙俄士兵和军官的生活片段,这些描写作为一条重要的支线穿插于小说的主线情节之中。沙俄军队是哈吉穆拉特归降所直接接触到的对象,有着连接整部小说的作用,同时作者也希望通过对俄军生活与战斗情景的描写,传达自己的情感,表明自己的态度。

在文中,军官和士兵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伏隆卓夫公爵是高级军官的代表,过着“小要塞里从没见过的奢华生活”却不自知,甚至还觉得自己在前线的生活已经十分简朴了。但从后面的描写来看,伏隆卓夫公爵并不是一个恶人,他对来投降的哈吉穆拉特以礼相待,甚至放心地让他和自己的妻儿单独待在一起,是一个典型的高雅大度、彬彬有礼的俄国贵族军官,作者塑造伏隆卓夫这样一个形象,意在说明沙俄军队贵族军官与中下级平民军官士兵之间已经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最可怕的是贵族们对此丝毫没有意识,已经习惯了这种穷奢极欲的生活,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沙俄军队在与山民作战时为何屡战屡败。在中下级军官中赌博极为盛行,整部小说中出现了多次军官赌博的场景,连长挪用连队的公款赌博、一次赌掉好几个月的工资;士兵们则是受压迫的群体,在寒冬中军官们在要塞里尽情玩乐,而士兵们却在前线,连抽一根烟都要提心吊胆,但同时他们也在压迫山民,在围剿沙米里的战斗中,他们放火烧毁村落、抢走村民的家禽家畜。在描写沙俄军队的时候,托尔斯泰没有抓住某个人的行径加以批判,而是将这种贵族军官骄奢淫逸、下级军官吃喝嫖赌、士兵苦苦挣扎的场景以极为平淡的生活化的语气表现出来,暗示这样的场景在沙俄军队中已经成为常态,整个沙俄军队内部腐朽不堪,体现了对沙俄统治强烈的批判态度以及对沙俄军队的憎恶。

在小说的第八章和第九章,作者集中描写了一个被山民打伤的士兵阿福杰耶夫,他受伤后被送到条件恶劣的战地医院,因为得不到有效治疗很快就死去了。在他死后,母亲只收到一张通知,上面写着他为保卫祖国、沙皇和东正教而死,母亲肝肠寸断,而他的新婚妻子则心中暗喜,因为她与地主的管家偷情已久。阿福杰耶夫是文中最普通的小人物,作者却用了长达两章的篇幅来写他的故事,将一个普通沙俄士兵和他的家庭置于放大镜下。士兵们只是渺小如草芥的个体,在前线拼杀、埋骨荒野无人问,但每个士兵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都有父母妻儿,他们为所谓的“祖国、沙皇和东正教”献出了生命,实际上却是在干着侵略的勾当,满足沙皇无穷无尽扩张领土的欲望,他们的生命成为将领沽名钓誉的工具,阿福杰耶夫遇袭阵亡的战斗被粉饰成士兵“用刺刀冲杀并击溃山民,山民伤亡近百人”的大胜仗。对阿福杰耶夫的描写,是托尔斯泰一贯的悲天悯人情怀的体现,“即便是仇恨那些对我们人民犯下罪行的人,我也反对”,他尖锐地讽刺沙皇,对腐朽的沙俄军队更是充满憎恶,但当面对一个渺小的个体,一个在时代与命运洪流中身不由己的人,托尔斯泰还是表露出了充分的同情与关怀。有人批评对阿福杰耶夫的描写纯属是在浪费笔墨,与主人公哈吉穆拉特完全没有关系,对于这种看法笔者不敢苟同,哈吉穆拉特的最闪光之处就是作为穆斯林的淳朴与博爱,作者写阿福杰耶夫,实际上是让读者对哈吉穆拉特的品质产生更大的共情,在同情阿福杰耶夫的同时更能懂得哈吉穆拉特人格品质的可贵之处。

四、牛蒡花的象征

牛蒡花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的意象,一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小说开头“我”在路边看到一株虽被车轮碾压但仍傲然挺立的牛蒡花,因为看到这朵花而想起了哈吉穆拉特,从而引出下文的故事。第二次是作者在描写哈吉穆拉特最终战死的时刻,将他倒下的身躯形容为“一株砍倒的牛蒡花”。牛蒡花在小说中的象征意义非常直白,托尔斯泰在开头就借“我”之口说出了牛蒡花是顽强和不可征服的象征,贝奇科夫评论牛蒡花的意象时说:“托尔斯泰歌颂大自然的力量,同时又赞扬人的生命的坚韧和有力。”哈吉穆拉特的精神气质就像牛蒡花一样,但它象征的不仅仅是哈吉穆拉特,更是千千万万没有向沙皇专制统治屈服的山民和俄国人民的写照。牛蒡花朴实无华,与俄国上流社会腐败而丑陋的生活格格不入,赞美牛蒡花就是对腐败透顶、充斥着伪善和黑暗的沙俄官僚机构和沙俄军队的根本否定。牛蒡花既象征着顽强的生命力,也象征着朴素和纯洁的生命。在托尔斯泰眼中,人性的纯洁与对真善美的渴求就像那牛蒡花一样,可能会暂时地被黑暗压迫,但不会永远屈服于黑暗,一定会顽强地再次挺立。

总而言之,《哈吉穆拉特》蕴含着托尔斯泰的人道主义关怀和对道德理想的渴求,更是托尔斯泰晚年渴望挣脱世俗束缚、寻找真我的内心独白,同时是一部反映19世纪俄罗斯特别是高加索地区社会风貌的厚重历史。“耶鲁学派”的文学理论家哈罗德·布鲁姆认为《哈吉穆拉特》是托尔斯泰所有作品的巅峰,是他最好的作品。笔者认为,这部作品的最大魅力在于托尔斯泰对哈吉穆拉特“童真”的描绘,这是一种久违的对内心的忠实与淡然,让残暴的沙皇、穷奢极欲的贵族等带着虚伪假面的人在它面前黯然失色,从这个角度讲,《哈吉穆拉特》是托翁人格魅力的真实写照,是当之无愧的“清明、单纯而不可抗拒的遗稿”。

①王庚年:《俄国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珍品——评介列夫·托尔斯泰遗著〈哈吉穆拉特〉》,《广西师范学院学报》1980年第3期,第89—105页。

②托尔斯泰:《哈吉穆拉特》,草婴译,外文出版社1997年版,第147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③张雁泉:《“托尔斯泰主义”的另一面——论〈哈吉·穆拉特〉的艺术形象》,《郑州工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4年第3期,第37—3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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