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译《天堂蒜薹之歌》对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启示

2019-10-09 02:48滕梅郑许红
外国语文研究 2019年3期

滕梅 郑许红

内容摘要:本文以莫言作品《天堂蒜薹之歌》的英译为例,以其对外传播效果为依据,分析其对外传播主体模式,并探讨其对外传播对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启示和借鉴。《天堂蒜薹之歌》成功传播的原因有三:一是莫言日渐上涨的国际声望促使《天堂蒜薹之歌》得以再版,而其兼具世界性和民族性的作品在拉近与西方读者距离的同时,也满足了西方读者对东方的好奇心,使其获得读者青睐。二是国际化的出版平台拓宽了其传播渠道,扩大了其受众范围。三是文化代理人葛浩文以读者为中心,归化翻译,提高了译文的可接受度,推动了其在国外的传播。然而此书的翻译过程中,删减、改编的现象屡见不鲜,这种操控手法有时并不利于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由此可见,中国文学对外传播应优先推介名人名作,积极寻找合适的文化代理人,采用中外译者合作翻译的模式,主动开拓国外权威传播渠道,推动中国文学真正走上世界舞台。

关键词:《天堂蒜薹之歌》;对外传播模式;文化代理人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东西方翻译政策比较研究》(14BYY009)。

Abstract: Based on the communication effect of The Garlic Ballads by Mo Yan, this research analyzes its mode of communication subject and explores its enlightenment upon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of Chinese literature. Three factors contribute to the international success of The Garlic Ballads: Firstly, Mo Yans increasing international stature facilitated the publishing of its second version. With both international and national characteristics, this book not only makes itself familiar to the target reader, but also satisfies their curiosity for China. Secondly, the globalized publishing house expanded its communication channels and allowed it to reach to a wider audience. Thirdly, in the process of translation, Howard Goldblatt as a culture mediator, increased the acceptability of the translation by focusing more on target readers and applying the strategy of localization. However, omission and adaptation are very common in the target text, which goes against the transmission of the original Chinese literature. Therefore, in the process of Chinese culture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the masterpieces of outstanding writers should be exported with priority. At the same time, attention should also be paid to finding proper culture mediators for these masterworks and cultivating more channels for its communication.

Key words: The Garlic Ballads; communication mode; cultural agent

近年来,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综合国力的不断增强,中外文化交流日益广泛,中国文化“走出去”也已成为一项备受关注的国家战略。中国文学是中国文化的重要载体,其对外传播也成为了中国文化对外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实际上,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早在上世纪50年代《中国文学》英文版和法文版创刊时便已开始,之后更有出版“熊猫丛书”、设立“大中华文库”项目等一系列对外译介中国文学的有益尝试。

2012年10月,中国作家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中国文学一时间成为全球读者注目的焦点,为其对外传播创造了一个绝佳的契机,而莫言作品的成功对外传播也为中国其他文学作品的对外传播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天堂蒜薹之歌》(以下简称《天堂》)是莫言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也是吸引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的第一部莫言作品。在授予莫言诺贝尔奖时,瑞典皇家科学院常任秘书长彼得·英格伦就推荐《天堂》为品读莫言的入门书。因此,本文将以《天堂》为例,以其对外传播效果为依据,分析其傳播模式,探讨其传播过程对中国文学对外传播的启示和借鉴。

一、《天堂蒜薹之歌》传播效果分析

传播效果是检验传播活动成效的重要尺度。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是文化传播行为,译介作品只有到达目标受众并对其产生影响,传播行为才有意义。因此,中国文学首先必须通过各种渠道被受众所接触,到达目标读者并对其产生影响,对外传播才有可能取得成功。

1.1 《天堂蒜薹之歌》的图书馆馆藏量及销售量

采用全球图书馆收藏数据来衡量作品的世界影响力和传播效果是一个广泛而可靠的评估标准,“图书馆的馆藏对于图书的文化影响、思想价值的衡量是严格的,也是检验出版机构知名度、知识生产能力等诸项因素最好的一个标尺”(何明星12)。同时,图书馆也是读者,尤其是学生读者接触文学作品的重要途径之一。

全球图书馆收藏数据可以从联机计算机图书馆中心(OCLC)获得。截至2013年底,已有来自全世界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53000多个图书馆使用OCLC的服务,其中包括欧美发达国家和地区。因此,OCLC被学界普遍用来衡量一部作品在世界的影响范围。根据笔者2019年2月对OCLC提供的书目数据检索,《天堂》的作品馆藏量约为1634册,与何明星(13)统计的2012年8月的504册相比增长了近两倍。馆藏中以葛浩文的英译本为主,主要分布在英美国家的各级图书馆中。

除图书馆藏书外,图书的销售量可以直观地反映文学作品在目标语读者中的传播情况,体现文学作品的传播效果。据统计,2012年10月之前,《天堂》的海外总销售量仅为2535册;2012年10月11日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截止到2013年10月,美国拱廊出版社的《天堂》销售量已达9635册,仅一年的销售量便比莫言获诺贝尔奖前的总销量多出接近2.5倍(鲍晓英15)。由此可见,莫言获奖对其作品的对外传播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在此以前,对于中国作家来说,“其作品在英语世界的销量若能超过三千册已属不俗”(王侃 166)。以此标准来看,《天堂》的销量已是相当不俗的业绩。

1.2 《天堂蒜薹之歌》的读者评价

受众是传播活动的终点,是传播效果的最终实现者。书评可以直观地反映读者对文学作品的态度以及文学作品对其产生的影响,因此也是衡量文学作品对外传播效果的一个重要手段。亚马逊网上书店是世界上销量最大的书店,知名度高,读者覆盖面广,因而亚马逊网上书店中对《天堂》的评分及书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西方读者,尤其是大众读者对本书的接受程度及态度。截至2019年2月,亚马逊网上书店对《天堂》的评分为3.5颗星(满分为5颗星),其中29%的读者打满分,79%的读者打的分数为三颗星及以上,所有书评中超过64%的读者给出了正面评价。有不少读者表示莫言的作品引起了他们对中国的兴趣,他的小说是了解中国的一个很好的选择。然而,同样不可忽视的是,即便是对本书持正面态度的读者也对中国持不同程度的负面态度,认为中国的革命并未给农民带来任何益处(JustPlainBill1)。这一印象显然不利于中国国际形象的建立。

大众媒体对文学作品的推荐和报道会影响读者对其的接受情况,因此也是衡量其传播效果的一个重要途径。《纽约时报书评周刊》分别于1995年和2012年发表过关于《天堂》的书评,《纽约客》等多部重要杂志也曾推荐过此书。《纽约时报》将其喻为中国乡村版的《第二十二条军规》。此外,在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从五四到六四: 二十世纪中国的小说和电影》一书中,迈克尔·杜克赞誉此书“是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界描写中国农村复杂生活的最构思奇绝,艺术风格完备的作品之一”(宁明 53)。

由此可见,《天堂》无论是在西方普通读者中还是在专业领域都得到了较高评价,也获得了西方主要媒体的认可。一定程度上,它成功地引起了西方读者对中国的兴趣,基本达到了传播中国文学和文化的目的。

接下来,本文将分析《天堂》对外传播过程中的传播主体,即作者、译者以及出版商,探究他们对作品传播效果可能产生的影响,进而探讨其对外传播对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启示与借鉴。

二、著名作者——世界性话题奠定传播基础

莫言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籍作家,其作品已经被翻译成十六种语言,在世界各地出版发行,并先后获得包括东京电影节“金麒麟奖”、法国“儒尔·巴泰庸外国文学奖”等在内的多个重要国际奖项。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其作品的销售量骤增,在海外的出版数量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不少国家都是从2013年才开始翻译莫言作品,其中包括《天堂》的希腊语译本。显然,莫言的获奖进一步促进了其作品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

2.1中国故事,世界价值

莫言作品兼具世界性与乡土性,推动其获得世界文学界的认可。莫言在福克纳的启示下创造了自己独有的文学领域“高密东北乡”,并在作品中借鉴了著名作家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天堂》中的魔幻现实主义体现于其非线性的叙事方式,从多个视角以多次重复的顺序讲述整个故事,同时穿插以动物形象和象征主义手法,虚实变幻。此外,传统文化、人性的怪异、历史的异化等一系列国际文学界最热门的主题在莫言作品中都能够找到。西方化的叙事技巧与西方文学界的热门话题相结合,必然更易引起西方读者的共鸣。这使得莫言作品对西方读者的吸引力大为增加,奠定了其对外传播的基础。

诚然,莫言深受西方魔幻现实主义的影响,然而他也一直致力于将中国的文化特色融入到作品当中,寻找自己个人的、本土的、民族的小说语言和小说风格。“在《天堂》中,他将传统的说书以‘镶嵌文本的形式融入其中,而在《檀香刑》中融入本地说唱艺术‘猫腔的形式、明清小说章回的结构等等,打破了西方传统的叙事形式,展现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丛新强、孙书文11)。莫言的作品滋养在中国丰厚的传统文化之中,他在融入世界的过程中,立足于传统文化的根基,追寻并坚持自己的独特道路。正因如此,他才赢得了世界的关注。

2.2传统故事,现代手法

西方读者在接受中国当代文学时通常有兩种思维定势:一是求同,寻求与自己的文学相似的东西,寻找熟悉感和认同感,以唤醒他们记忆深处的某些情感。二是求异,寻求一种全新的,与自己的文化完全不同的东西,以寻求东西方文化的互补(姜智芹189)。自改革开放以来,西方读者对中国的好奇心与日俱增,希望通过阅读中国当代文学作品来了解中国人的生活和中国发生的巨大变化。正是这种强烈的“求知欲”使很多中国当代优秀文学作品被翻译成外文。

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故事,《天堂》中使用了大量的山东方言,同时穿插了中国传统文学形式说唱,描绘了中国的山水风情、传说神话等具有中国特色的内容。这本带有强烈的地方特色的书很好地满足了西方读者的求异心理。

与此同时,虽然《天堂》言说的是中国故事,但是书中体现的传统文化、地域特色以及对人性的拷问等主题却是世界文学所关注的话题;小说的呈现形式也颇具现代派风格。在小说的叙述过程中,莫言打乱了传统的叙事顺序,利用插叙、倒叙等手法来叙述高马、高羊和方四婶一家的故事。同时,他综合运用了联想、回忆、幻觉、梦魇等西方现代派手法,来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使叙事方式错落有致而又丰富多彩。

由此可见,《天堂》本身无论是从主流诗学的角度,还是从其艺术手法,传达主题的角度,都符合译入语国家的审美情趣和要求。而作品中包含的许多与西方世界截然不同的中国传统文化、独特的语言和叙事形式等,给西方读者带来全新的阅读体验,满足他们对东方的好奇心。这一系列特征都有利于《天堂》在西方世界的传播与接受。

三、文化代理人——汉学大家推动传播效果

谢天振教授曾指出,中国文学“走出去”目前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谁来译的问题”(谢天振3)。翻译不只是一项语言的转换,更是文化的交流、思想的传递。译者要有跨文化交际的能力,知道译入语文化需要什么,目标读者需要什么。有学者指出,中国文化走出去应“借帆出海,顺势而为”,选择或偶遇合适的文化代理人(焦鹏帅、颜海峰 95-97)。《天堂》的成功译介也得益于葛浩文这位优秀的文化代理人。

3.1 汉学大家,鼎力推介

葛浩文翻译过中国二十多位作家近五十余部作品,堪称汉学大家,其翻译的作品屡获国际大奖。作为莫言的诺奖推荐人,他推动莫言的作品进入以西方语言为主的诺贝尔奖评委们的视野,并获得他们的青睐。正如王宁所言:“如果没有汉学家葛浩文和陈安娜将莫言的作品译成英文和瑞典文的话,莫言的获奖至少会延宕十年左右,或许他一生都有可能与这项崇高的奖项失之交臂” (王宁7)。

此外,葛浩文也在利用自己的社会资本和象征资本对莫言的作品进行积极的推介。许子东教授称曾亲见葛浩文对莫言的力推,并称“其强势态度,十分少见。”著名汉学家顾彬曾指出“无论葛浩文去任何地方,他都公开推广莫言”,葛浩文“创造了国外的莫言,创造了国外的中国现代文学”(尹维颖 1)。

此时,葛浩文的身份不再局限于一个翻译作品的译者,同时也承担起了莫言作品代理人的角色。他凭借着自己的身份优势和在目的语文化中的社会地位,向美国的出版机构以及欧美的读者积极地推介莫言作品,促进了莫言作品在英语世界的传播。而莫言作品的成功译介证明,国外汉学家可以同时起到译者和文化代理人的双重作用,具有国内译者无法比拟的优越性。

3.2 归化策略,读者为重

文化身份的认同感在文化作品进入异域文化传播中起着关键作用。葛浩文虽在中国生活多年,但他长期扎根于美国本土文化土壤,对于读者的喜好,市场的需求相比于国内译者有更深的了解。他明确主张“读者中心”论,认为译者“最重要的是对得起读者,而不是作者”(季进 46)。翻译时他主张使用“归化”策略,在相对忠实前提下,根据目的语读者的文化、价值观念、审美情趣等对译文进行调整。《天堂》便是在这样的翻译观的指导下翻译的。

通过对比《天堂》的原文与译文不难发现,译文中多处与原文不符。在本书第五章的开篇,瞎子张扣唱道“老百姓依赖共产党,卖不了蒜薹找县长。”葛浩文的译文是:“Be brave, fellow townsmen, throw out your chests – if you cant sell your garlic, go see the country administrator.”张扣此话的本意是号召乡亲们相信党和政府,从侧面反映中国政府是值得信赖的。在译文中,此段却被翻译为张扣煽动百姓对抗政府,将不作为的地方政府形象刻画得深入人心。而百姓们被逼无奈的反抗之举也被刻画成一次有目的、有计划的维权行为。这与原作中描绘的生活备受压迫而不自知也不反抗的农民形象显然不符。然而,维护自身权益一直为西方文化所推崇,葛浩文如此翻译,一定程度上迎合了西方读者的意识形态和审美情趣。

为了追求讽刺效果,《天堂》中包含了许多违背人伦道德、超乎人们接受范围的情节。葛浩文在处理此类细节时,最常使用的方法便是删减。如第七章第一节中,可能触犯译入语读者道德观念的一段关于乱伦的对白在翻译时全部被删除。在第八章第三節中,一位乞丐自我作践、毫无尊严地学狗叫来表达对施舍者的感激,因可能会给西方读者带来不适,葛浩文在翻译时选择省略了这一段带有侮辱性的文字。

由上可见,为了提高译作的可读性,迎合目标读者的审美情趣和阅读喜好,亦或是为了顺从译入语语境的道德伦理观念、意识形态,葛浩文在翻译《天堂》时进行了有意识的操控,利用删减、改写、意译等以译入语文化为导向的归化翻译策略与方法,使其更易被读者所接受,促进其在英语世界的传播。

四、赞助人——权威平台扩大传播范围

勒菲弗尔指出,赞助人是指那些能够促进或阻碍文学的解读、创作与重写的权力载体(Lefevere 16)。对于译者而言,最直接的赞助人就是出版社,出版社的读者定位以及实力对译者以及译作的地位具有重要的影响。无论是哪个国家的读者,都会青睐那些权威的、自己所熟悉的出版社,进而更愿意选择和接受由这些出版社出版的作品。在文学作品对外传播的过程中,译入语文化中的本地出版社在知名度和影响力方面有着先天的优势。《天堂》的成功译介,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这种先天优势。

作为《天堂》的出版商,企鹅集团(美国)公司和拱廊出版社均为美国知名出版社。企鹅出版集团(Penguin Group)是世界最著名的英语图书出版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大众图书出版商之一,在世界范围内拥有着广泛的销售渠道和读者群。拱廊出版社善于发掘、出版和推广世界各国杰出的作家作品,经其推介的新人,如法国作家Andre? Makine等后来大都曾获过世界文学大奖。莫言是拱廊出版社唯一签约的中国作家,共有五部作品被出版,其中《天堂》于2006年出版,2012年进行了再版。

企鹅集团(美国)公司和拱廊出版社的盛誉使莫言的作品在面世之前便贏得了读者的信任。同时,作为本土出版机构,这两个出版社对于译入语读者的喜好把握更为准确,其广阔的出版渠道和庞大的读者群体也使作品一经面世便能进入目标读者群体的视野,对本书的推动作用不言而喻。

出版社对翻译活动的影响绝不仅限于利用其社会地位来提高译作的影响力。作为商业出版社,市场与利益是出版社考虑的首要因素,经济因素决定了一本书是否能够被翻译,以及用什么样的策略进行翻译。葛浩文曾坦言“很多时候一部作品能不能翻译,还得看出版社的意思呢,……(读者阅读效果)是国外出版商、编辑最关心的问题”(李文静 59)。为了提高作品的可接受程度和经济收益,出版社必然会干涉甚至操纵翻译活动,《天堂》便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葛浩文将《天堂》译稿交给出版社时,国外编辑认为这是一个充满了愤怒的故事,故事结尾太悲伤,不符合美国读者口味。在葛浩文的劝说下,莫言专门改写了故事的结局,葛浩文将其重新翻译。重译完成之后,出版社很快出版了这本书,并受到了西方世界读者的欢迎。更具戏剧性的是,此后中国国内出版的《天堂》中文原作,也采用了经美国出版社要求修改后的结局,而非其原来的结局。

五、《天堂蒜薹之歌》对外传播的启示

凭借着国际知名的作者、世界性的话题和优秀的文化代理人,《天堂》成功地在西方世界传播开来,不仅得到了诺奖评委等专业人士的认可,也获得了普通读者的青睐。然而,不得不指出的一点是,在《天堂》的传播过程中仍然存在着译者任意改写、赞助人恣意操纵等问题,这都不利于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和中国国际形象的建立。

5.1 广泛传播,然略有偏颇

从内在因素来看,《天堂》内容兼具国际性和民族性,用现代化手法言说世界性话题,而穿插其中的中国特色文化亦满足了西方读者对神秘东方的好奇心,推动了它的成功传播。从外力因素来看,《天堂》的成功传播因素有三:一是作者的国际声望。莫言获得诺奖,为其本身和作品赢得了世界知名度,将其作品传播推向了新的高潮。二是文化代理人葛浩文凭借其语言与文化背景优势,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使译作能够为西方读者接受和认可。同时,他利用自己雄厚的社会资本和象征资本极力推荐莫言及其作品,推动其对外传播。三是凭借知名商业出版社在英语世界享有的地位和名声,《天堂》译作一问世便获得了读者信赖。这无疑促进了其在英语世界的传播和接受。

尽管《天堂》的对外传播整体上比较成功,但其对外传播的模式仍然存在弊端。首先,翻译项目单纯由汉学家发起,这就意味着文本选择和翻译策略等均受制于其个人的喜好及研究专长。选材的主观性会导致选材过于片面,进而导致国外读者对中国文学和文化产生错误、甚至是扭曲的印象。

其次,完全由国外汉学家主导文学外译,还可能会出现对中国文学作品“诠释不足”或“过度诠释”的情况。汉学家虽了解中国文化,但不可避免仍然受到本土意识形态的影响,翻译时难免带有自身文化的优越感和对“异质文化”的焦虑感,“用洋人的眼光看中国文学作品”(吴倩 151-152)。为了让西方读者更容易接受和理解,他们可能会有意无意地选择削弱中国文学作品中异质性的东西,从而导致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学、中国文化、乃至中国形象出现不同程度的误释与误读。

《天堂》对外传播最大的弊端便是赞助人对译本的操纵。其结局章节的删改虽获得了国外读者的喜爱,却并不利于中国形象的建立。出版商作为赞助人把控了作者和译者的物质利益和社会地位,操纵了译者和作者的翻译与写作行为。因此,要让中国文学以其本来的面貌真正走出去,就必须解决国外出版商、赞助人为迎合西方读者口味而任意篡改文学作品的问题。

5.2 中西合璧,归化推介

中国文学对外传播是一项系统的浩大工程,不仅涉及到文本的翻译,还要考虑译本的传播和接受的问题。从《天堂》对外传播的得失中,我们可以获得以下启示。

首先在选择对外译介的作者方面,应优先选择获得过国际大奖,在国际上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作品进行推介,利用其在国际上的地位促进其作品在世界的传播。同时,在推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过程中,应积极选择合适的国外文化代理人,利用他们的文化身份和语言优势,促进中国文化在国外的传播。此外,为了克服由汉学家本身喜好导致的选材片面和诠释过度或不足的问题,应选择中外合作翻译的模式,即国外汉学家或学者与中国学者优势互补,合作翻译。

然而,专注于中国文学翻译的汉学家少之又少,经济效益匮乏使许多译者对翻译中国文学望而却步,即使翻译也要受出版商操纵。因此,要让中国文学真正的“走出去”,首先要解决优秀译者匮乏的问题。设立国外翻译人才培养专项基金及翻译项目资金,自主培养合格的译者,吸引国外学者自主翻译和传播中国文学是有效的解决方法之一。中方出资,为译者提供充足的经费保障,提高翻译中国文学的吸引力,保障译者翻译自由,在促进中国文学对外传播过程中也显得尤为重要。

对外传播作品的翻译策略也是不容忽视的一部分内容。歌德提出翻译文学进入译入语文化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译者语言上采用归化翻译,以译入语读者熟悉的语言传达异域的信息;第二阶段是译者努力进入异国情境,根据译入语传统改写原文内容;第三阶段是译者追求译作与原作完全一致,真正取代原作,达到全译阶段,也就是对原文完全异化翻译(王辉 63-64)。目前,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仍然处于第一阶段,因此在翻译时应更多考虑普通读者的审美趣味,用他们喜闻乐见的方式传达中文作品的思想内容,降低阅读难度,提高读者对译作的认同感。在此阶段,归化翻译是更好的选择。以此方法培养出固定的读者群,让读者首先从态度上接受中国文学和文化,然后再逐渐转变翻译方法,增加作品中异质性的因素。当然,归化翻译并不意味着任意的篡改和删减,改变的并非是原文的内容和主题,而只是语言的表达方式。

同时,还应加强与国外商业出版社的合作。国外商业出版社,尤其是知名出版社具有传播渠道广、覆盖面大、影响力强等优势,并且他们比中国出版社更了解译入语市场,也更受国外读者的信赖和青睐。因此,加强与国外出版社的合作对中国文学对外传播有重要的推动作用。

中国文学的对外传播是一项跨语言、跨文化的复杂活动,决定其传播效果的因素众多。但是,只要我们不断地汲取经验教训,树立正确的传播观念,选择恰当的翻译策略,提高翻译质量,不断修正改进传播方式方法,中国文学就不仅能够“走出去”,更能够真正地“走进去”,为世界人民所接受和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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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