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延宕的懦夫到成熟的复仇者

2019-10-12 13:57王文英
艺术大观 2019年29期
关键词:复仇

王文英

摘要:电影《邪不压正》讲述了青年义士李天然的复仇故事。区别于传统的侠义复仇,李天然的复仇心理矛盾多变,一度展开了“To do or not to do ”的艰难抉择。在对复仇伦理的探索和对复仇动机的严肃拷問中,李天然逐渐突破复仇障碍,从一个幼稚延宕的懦夫成长为一位成功的复仇者。论文将围绕李天然的复仇过程讨论人物的心理成长历程,阐释人物逐渐成熟的复仇理念。通过复仇,李天然实现了对自我生命局限的突破,进一步追求英雄理想。这也是复仇者形象的一个新维度。

关键词:李天然;复仇;延宕;邪不压正

复仇是中外文化中一个重要的文学母题,复仇者形象不胜枚举。在中国传统复仇模式中,侠义复仇尤为常见,侠义复仇涵盖为恩主师长报仇、为亲友报仇、为自身尊严报仇、为素不相识者报仇等几个方面。从复仇动机来看,电影《邪不压正》中青年义士李天然的复仇故事属于典型的为恩师报仇。但李天然的复仇行为显然有别于中国传统复仇叙事中常见的侠义复仇模式,传统意义上,侠义复仇目标明确,行为果断,复仇主体心坚意决,义无反顾,但李天然却延宕拖沓,顾虑重重,迟迟不能动手。他的复仇心理矛盾多变,即使始终明确复仇对象,也还是难以下手,挣扎在“To do or not to do”的抉择困境中。区别于中国传统手起刀落、干脆零落的复仇行为,李天然的复仇延宕、踌躇、彷徨、困顿,展示了对复仇伦理和人性更深层次的思考。电影中呈现的复仇线索是李天然心理成长历程的外在表现。

从十三岁到二十八岁,从美国重返中国,复仇欲望是李天然十五年生活的重心,能否复仇成功,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对孤儿李天然来说,师父不仅是教授他武艺的长者,更在心理层面上是他的父亲,师娘是他的母亲,被许配给他的师姐是他的妻子,因此,师父一家人惨死对他造成了沉重打击。不论是出于责任使然,报杀父、杀母、杀妻之仇,以完成儒家伦理文化提倡的子女为至亲报仇雪恨的义务,还是情感驱使,为师父报仇是从内心自然流露出来的对师父的敬爱,抑或是出于个人荣誉层面,要为自己夺回声名清白的尊严,李天然必须复仇。而他的仇人,朱潜龙和其同伙根本一郎,因为警察局局长、日本特务身份的复杂性,也增大了李天然的复仇难度。对李天然而言,复仇不是简单的杀死仇人,更重要的,是杀死自己内心的怯懦,焦虑和迷惘。通过复仇,李天然真正从一个热血毛躁的大男孩变成一个体面的小伙子;通过复仇成长,李天然才真正摆脱了孤儿的寻父意识,变成一个真正独立成熟的人。

一、李天然的复仇延宕及其深层原因

(一)复仇恐惧:创伤应激障碍

师父被杀时李天然才十三岁,他亲眼看到师父一家人被残忍杀害的血腥过程,枪杀,刀劈,弹药横飞。师父被子弹打穿了额头,当场倒地身亡,师娘和师姐的遭遇则更加可怜:师娘的身体被根本的大刀劈成两半,师姐的头则被一刀砍落,李天然自己则被师兄的枪直指额头,无法逃脱。朱潜龙和根本残暴野蛮的手段对当时尚且年幼的李天然造成了深刻的心理恐惧。枪声、大刀、鲜血,在此后的十五年中,李天然始终被这些可怕的记忆支配。之所以不直接复仇,就是因为他不敢动手。十五年过去,李天然的恐惧不但没有因为时光逝去而渐趋消散,反而越来越严重,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深埋在他心中。

李天然的恐惧在电影中有很多细节体现。电影里话剧式的反复台词一直在重申这一点:“我不敢”。不管是在亨德勒爸爸的保护下,还是在蓝青峰的利用下,李天然始终突破不了内心的限制,放不开手脚,他怕自己像十五年前一样定住不动。当李天然和朱潜龙在医院相遇之后,李天然内心激动,终究还是因为害怕而逃走,随后摘下口罩洗脸,在镜子中审视自己。镜子外的李天然既害怕,又无奈,他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内心想必涌上来众多复杂情绪:自我谴责,懊悔,不甘心……他跟亨大夫说:“十五年来,我每天做梦梦见他们,开枪杀人,我一动也不能动……今天早上,我梦见他们俩,拿枪顶着我脑门儿,我像块石头一样,定在那里不能动……”又对关巧红坦白道:“我不怕死,我怕我又像十五年前一样,定住不动。”

因为内心强烈的恐惧,李天然一开始无法直面自己的仇敌,虽然一次次和复仇对象碰面,却迟迟不能下手。所以,最开始李天然渴望一种隐形的力量,他潜意识里希望自己能隐身,或者躲在隐蔽的地方就置仇敌于死地。恐惧使他脱离自己的控制和预期,越是想要复仇越不能执行下去,于是恐惧转化为焦虑、忐忑、对自己的复仇能力的怀疑,这种复杂的心理最终导致了他行为上的延宕。镜子外的李天然注视着镜像中胆小、怯懦的自己,这和他强烈的复仇欲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了排遣复仇的焦虑感,他只敢从言语上攻击自己的仇敌,屋顶的追踪也是徒劳的,可以说,被恐惧环绕的李天然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想得越多,执行力越差。

(二)复仇伦理意义加深:责任更大,难度更高

李天然最初的复仇目的很单纯,直指朱潜龙和其同伙根本一郎完全是因为家仇。他痛恨背叛,朱潜龙作为师兄,背叛师门,欺师灭祖,不顾及师父的养育之情,所以李天然一定要杀了他。根本一郎为了掠夺太行山庄种鸦片,与朱潜龙合谋,所以他也是李天然的复仇对象。家仇只是私人恩怨,这种私怨是李天然复仇的立足点。所以在李天然的眼里,从十三岁开始,朱潜龙只是一个背叛师门的恶贼,朱潜龙有没有其他身份,是不是汉奸特务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十五年后,朱潜龙成了警察局局长,根本的势力也扩大了,他们一个是卖国汉奸,一个是日本特务,均是中日对峙中对中国一方极为不利的作恶分子。即使李天然想要忽视时局,只着眼于私仇,中日战争的现实背景环境也不允许他只作表面上的思考。

所以李天然和蓝青峰的合作,既是胆怯懦弱的驱使,也是现实的必然要求。现实强加沉重的责任到李天然身上,他如何想置身于战事外只报一己之仇都不太可能。所以,十五年后,七七事变爆发,李天然的复仇伦理意义也随之加深。随着朱潜龙和根本身份变得复杂,李天然的复仇就不仅限于家事私仇,而是上升到了整个国家、民族的层面。电影展示的叙事环境中,特务朱潜龙和日本人根本一郎是日本打击中国过程中的核心人物,所以李天然对仇敌的打击,也是对日本侵华势力的打击。国仇家恨融为一体,李天然肩负的复仇压力也就更大,当压力过重的情况下,如果责任大过能力,便会产生无法排解的忧愁。在这一点上李天然的延宕和那位著名的丹麦王子正有相通之处。哈姆雷特感慨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倒霉的他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李天然身处中日战争的跌宕时代,也不得不承担打击日寇,维护国家主权的沉重责任。

(三)复仇隐忍母题的影响:仇强我弱,等待时机

就形式而言,李天然复仇属于典型的“儿子长大后复仇”的隐忍复仇类型。隐忍首先是一种弱者作为复仇主体不得已采取的复仇策略。[1]李天然的隐忍,有着现实的必要条件。师父被杀时,他才13岁,尚且年幼,而且身负重伤,从力量、谋略上都无法和朱潜龙抗衡,仇我力量对比悬殊。经过十五年的成长,通过锻炼身体、磨炼技能,力量有所加强,武艺更加娴熟,这时候的李天然,才有可能和师兄对峙。

隐忍可以说是复仇的灵魂,它的核心不在于复仇的无奈,而是旨在说明复仇主体为了增大成功的把握,有意识地抑制自我情绪冲动,耐心地潜藏不露,等待时机。[1]李天然行为延宕的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等待时机实现完美复仇。他说:“我不是暗杀,我是把他们凑到一块儿,face to face,让他们知道,罪有应得。” 他要把朱潜龙和根本带给他的恐惧还给他们,达到同态的等量复仇。在和朱潜龙决斗的时候,李天然说:“我现在又多了三次机会开枪打死你,但我不想马上打死你,我要把这十五年的恐惧,全部还给你。”

另一方面,从个体生命的本能需要和人性本质来说,隐忍,其精神过程往往是非常痛苦的,事实上在延展和扩大着仇怨所带来的伤害,让仇恨持久地折磨自己的身心。[1]这种痛苦和心理恐惧交织在一起,使李天然更加惶惑、延宕。

二、李天然复仇心理的变化过程

从复仇延宕到出手杀敌,李天然经历了从隐身的追踪者到孩子气地给仇人挠痒痒再到正面迎敌这几个阶段。

李天然的复仇对象一直是十分明确的,但因为前述各方面原因,他不能直接动手。但李天然的复仇行动从来没有停止过,在美国期间,他苦练功夫,增强自己的武艺和力量,回国后,他也一直跃跃欲试。电影中,李天然一开始作为隐身的追踪者,暗地里注视着仇敌的一举一动。在蓝府第一次偶遇朱潜龙之后,李天然当晚就在雪夜中追踪朱潜龙的汽车。虽然没有动手,但他也说:“师兄,我今天没追上你的车,迟早我要把你跟根本绑在一块儿,看着我的眼睛,一起干掉。”他始终紧紧追随仇敌,第二次碰面是在医院里,李天然和朱潜龙一明一暗,这里,李天然仍以隐身的方式出现。当李天然请关巧红为他做衣服时,他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件衣服,很简单,就是穿上以后,谁都看不见我。”这种隐身既是隐忍地等待时机,也是他内在心理恐惧的外现。

接下来,经过和仇敌的几次接触,在亨德勒大夫的庇护下,李天然的胆量逐渐增大。他盗走了根本的剑,在六国饭店里扮作waiter用弹出的冰块割伤了朱潜龙的眼睛,又在等待蓝先生的指令时火烧禄米仓,烧掉了日本人囤积的大量鸦片。当然,这些行为其实都是小打小闹,是一种不能完全复仇而聊以自慰的暂缓手段。对仇敌的捉弄能够暂缓李天然内心的焦虑情绪,稍稍排遣十五年来的痛苦。最终,以亨大夫的死为代价,李天然进一步被刺激,并在关巧红的激励下,和蓝青峰合作,正面迎敌,杀死了朱潜龙和根本一郎。

电影前半段花了大量时间来展示李天然的复仇延宕,令人不禁怀疑他到底能不能成功复仇,待到他心理成熟之后却是顺水推舟,同态复仇顺利实现。从延宕到果决,李天然复仇心理变化诱因其实就是自我的逐步觉醒,下面我们展开详细探讨。

(一)第一阶段:无自我的状态,强烈的寻父意识,被爸爸们摆布

值得注意的是,从师父到亨德勒到蓝青峰,李天然共有三位爸爸。电影中,师父死后,从亨德勒爸爸到蓝爸爸,李天然来者不拒,欣然接受他人作为自己的父亲,表现出了一种强烈的寻父意识。以复仇为基础,孤儿李天然追寻一个精神父亲,这种寻父意识指向一种对父性英雄精神的追求,进一步可以升华为对民族精神的追求。当然,李天然的寻父意识是盲目的,因为内心的恐惧,他潜意识里希望有一个父亲的角色能够支持他,帮助他一起完成复仇大业。当他因为内心恐惧彷徨无依的时候,父亲们的角色能够填补他内心的空白,给这个精神弱者提供一些安全感。

师父死后,亨德勒大夫就收留并开始抚养李天然,但亨德勒大夫慈父式的保护并不利于李天然复仇计划的实施。他只希望李天然能消解仇恨,维护生命安全。亨德勒说:“我送你去美国学医,就是想让你过得好。”从李天然和仇敌再次相遇开始,亨德勒就像一个障碍物一样横在李天然和其复仇对象中间,亨德勒大夫的种种护犊式行为给了李天然耍弄仇敌的机会,表面上,他给李天然撑起了一个保护伞,但根本上却阻碍了复仇行为的推进。亨德勒大夫显然并没有理解复仇对于李天然的重大意义,所以他只会对李天然说:“不要再跟我说你是什么战士,可笑,你不如当个胆小鬼”。

当亨德勒死后,李天然又认了蓝青峰这位父亲。但蓝青峰和李天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蓝青峰有自己的目的,他和李天然的父子纽带只是一种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从李天然痛失师父开始,蓝青峰就只是把李天然当成一个“天赐大恨的好苗子”,利用他的仇恨来辅助自己的抗日布局,李天然只是蓝青峰抗日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不过,蓝青峰并没有像亨德勒大夫那样阻碍李天然的复仇行动,为了自己的棋局不出差错,他拖延了李天然的动作,把李天然送到钟楼上撞钟,告诉他要等待时机。当蓝青峰的棋局坍塌,被李天然搭救时,他才作为回报向李天然提供了真正的复仇机会。

(二)第二阶段:自我觉醒,主动复仇,复仇主体的精神自觉

当蓝青峰说 “你也该自个兒找个儿子了”,李天然才到了自我觉醒的时候。爸爸们的相继离去终于使李天然从一个头脑单纯的孩子蜕变成一个能自己担当责任的大人,这个高扬复仇口号的战士只有脱离被保护的氛围才能真正直面人世间的暴风骤雨。

电影里出现的女性角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促进了李天然的觉醒。唐凤仪邀请李天然私奔,去追求田园牧歌式的生活理想,李天然不是没有受到诱惑,他的拒绝是为了更加明确自己的复仇使命。而关巧红的激励则是李天然复仇行为完善过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她有着相似的血亲复仇使命,多年来也不断地为复仇做准备。对李天然来说,关巧红是一个可以相携向前的复仇同伴。更重要的是,关巧红能找到李天然的怯懦症结,从言语上刺激这个精神上的“胆小鬼”。

1.复仇本能的觉醒:应然倾向与泄补功能

从社会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复仇心理终归是人类情感中与生俱来的一种自然倾向。[2]自然倾向就是生机,它要求宣泄,要求满足,否则心理健康就会受到影响。[3]本能,情感,欲望之类心理功能既是人性中所固有的,就有要求满足的权利;给它们以适当的满足,对性格就会发生健康的影响。[3]李天然的复仇渴望足足存在了十五年,复仇冲动也整整折磨了他十五年,回国之后,他急于把这种复仇情绪带来的负面效应摆脱掉,还给他的仇敌。李天然的复仇经历了从依靠别人到依靠自己、从迷惘无助到自我觉醒的过程,当他真正从心理上明白复仇只有通过自我独立、打破内心禁锢才能完成的时候,才到了他真正复仇的时候。只有复仇行动成功了,面对面地杀死仇敌,他的痛苦才能被完全消解掉。

当李天然还不能直面仇敌时,他对仇敌孩子气的捉弄也是一种泄愤之举。“人由于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与隔离而痛苦,他要摆脱这种存在的重担,方法之一,便是投入催眠似的狂欢状态”,由此在自己之内再重获合一,并且与自然重获合一。[4]李天然火烧禄米仓、打伤朱潜龙的眼睛,从他的复仇大局着眼,这些行为都是非理性的,容易打草惊蛇,但李天然却好像是陷入一种迷狂的复仇冲动中,不停地出现在仇敌的视野里。

2.荣誉复仇的意识:复仇者的荣誉本能,师仇耻辱和个人尊严

“荣誉感是至为重要的,因为一个人对自身价值的感觉自然地要受他人的评价所影响;对自我价值的信心,就英雄而言,就是使他的生命本身富有了价值。一个人的权利如果受到了侵害,或者他的合理的期盼遭到了拒絕,例如已经完成的有偿服务未能兑现,或者正当的要求未获准予,这些都会有损于一个人的荣誉。”

中国传统复仇伦理倾向是善向恶、有理一方向无理一方的复仇。李天然为恩师复仇,无疑是正面的复仇行为,所以李天然必须捍卫这种正义的忠孝伦理。如果他胆小怯懦,不敢为师父一家人和自己复仇,就会被世人耻笑。另一方面,朱潜龙杀害师父,反而嫁祸到李天然身上,把李天然变成了杀师父的罪人,这种颠倒黑白的栽赃嫁祸是对正义的挑衅,对捍卫正义的李天然来说,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也是一种耻辱,他必须通过复仇还原真相,洗刷罪名,证明自己的清白。

关于荣誉,王立曾说道:“复仇,从肉体上摧毁了仇主,也从精神上解脱了主体自身的情感重负;它不仅维护了主体个人的自尊,也是对其家族乡邦利益名誉的自觉捍卫,而这种维护捍卫是无可替代的。”[5]从家国层面上来说,李天然铲除汉奸和日本特务,也在一定程度上替国人捍卫了民族尊严。电影的结尾,李天然的人生之路指向为抗日而战,超越个人私怨,维护国族荣誉的意义又超越了对个人尊严的捍卫。

三、复仇成功,李天然的精神超越

(一)复仇正义原则:李天然与“邪”的对立,成为“正”的化身

从个人恩怨来说,朱潜龙欺师灭祖,在中国传统孝悌文化中,当属极恶之人,李天然的为恩师报仇是值得弘扬的正面代表。再上升到国家民族层面,朱潜龙勾结日寇,背叛国家,更是十恶不赦,李天然毁灭朱潜龙,也是为民除害。这也是中国传统“以直报怨”复仇原则的体现。李天然复仇成功不仅使家仇私怨得以了结,还为国家除灭祸患,是对社会正义的伸张,有利于儆世惩恶,所以李天然复仇成功是人心所向,是社会公理得以落实的具体体现。

邪不压正,李天然由此成为“正”的化身,当然,这里的“正”是中国传统文化纯粹的“善”的价值观的体现,即完全展现在伦理道德领域。由此,李天然复仇成功意味着他成为伦理规范、道德楷模,因为中国传统文化对忠孝伦理的标榜高于一切,所以李天然的同态复仇手段如何野蛮残暴,便可不做计较,甚至这种同态复仇还会大快人心,获得大众的认可和褒扬。

(二)复仇展现真正的自我:敢怨敢怒,超越生命局限

“在某种情况下,诸如家族的世仇或病态的执着,长期的积恨,都可能成为个人精神世界中带有某种积极意味的东西。一个人可以培养自己的憎恨,对它引导很大的注意和努力。如果他一旦得逞,达到了摧毁憎恨对象的目的,反而可能感到若有所失。这个憎恨对象实际上变成了一个主要和必要的目标,给他的精神世界以一定的意义。这个对象使他能围绕这个消极价值组成一个信念与态度的稳定倾向。”[6]

仇恨是李天然的精神动力,复仇促进李天然的成长。在复仇中,李天然拨开了笼罩在自我精神上的怯懦阴影,超越了自身的精神恐惧,如同脱胎换骨,从幼稚、单纯变得成熟稳重,完成了全方位的成长。初回国时,他只是一个身材健朗、内心幼稚的延宕懦夫,但经历了复仇洗礼,他的心灵也实现了成长,在摧毁仇敌的过程中悟出了人生的哲理,确定了人生方向。可以说,李天然复仇的最大意义是超越了自我。第二层,他也超越了私怨,将自己的生命阈值拓宽到了保卫国族层面。

(三)复仇者普遍的英雄崇拜:追求英雄理想

复仇激励李天然不断成长,在给他带来心理压力的同时,也可以转化成为一种正面的催奋力。对正的追求使李天然身上复现了中国传统江湖中的侠义英雄精神。从一个延宕的精神弱者成长为一位坚定的复仇者,进而升华到英雄主体,是李天然进一步的追求。私人恩怨的了断是侠义英雄精神的表现,国家层面的杀敌则是民族英雄的体现。

“复仇所激励的个体生命对噩运、祸患乃至导致人生不如意的恶势力的抗争拼搏机制,以作为古人精神情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给予中华民族不畏强暴、奋进不息的无穷力量。”[1]电影的结尾暗示了李天然将走向抗日之路,成为一位民族英雄,实际上也揭示了复仇行为对英雄理想的催发作用。

综上所述,李天然是一个有别于中国传统复仇主体的复仇者,他的延宕有着众多外在与内在因素的制约,从延宕的懦夫到成熟的复仇者,李天然的身心经历了残酷的打磨,他的心理渐趋完善、丰满,复仇理念更加成熟足以支撑和指挥他的行为,最终实现了对自我生命局限一层又一层的突破,进一步追求英雄理想。这也是中国复仇者形象的一个新维度。

参考文献:

[1]王立,刘卫英.传统复仇文学主题的文化阐释及中外比较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杨德煜.希腊神话传说中的复仇主题探究[M].杭州: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2016.

[3]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4]E.弗洛姆.人类的破坏性剖析[M].孟禅森译.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0.

[5]王立.中国古代复仇文学主题[M].长春: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

[6][美]克雷奇等.心理学纲要(下)[M].周先庚,等,译.北京:文化教育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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