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泡子

2019-11-05 10:32聂峰
饮食科学 2019年10期
关键词:香瓜小家伙大人

文 / 聂峰

记得刚知事的时候,七八月间,芝麻黄豆都快要收割了。叔叔们上地里回来,两边的荷包里鼓鼓囊囊的。看到孩子走近来,就伸手往里面一掏,黄橙橙的一大把。大拇指头大小,放到小笸箩里,满满一堆小野果。现在想来,那皮上微微有点透明,就好像一个一个的金葡萄,个头儿也一样,圆溜溜的。拿过来丢嘴里一咬,汁水迸裂,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从嗓子眼一直流到丹田里去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东西,那印象之深刻,到现在还余味不尽。

这就是苦泡子了。这是个怪东西,个头永远也长不大,极少有长过大拇指头的。其形状外表就象一个缩微的西瓜。没有成熟的时候一团碧绿,和西瓜更像,就连表皮上的花纹也和西瓜的一样。只是它里面的籽却像黄瓜的籽,瓤也不像西瓜的瓤那么密实。味道像是香瓜,但是比香瓜和白瓜味道醇多了。在它还未成熟的时候,你要是太馋摘一个下来放到嘴里,保管你终生都要记得那种感受——苦哇!“世上只道黄莲苦,我比黄莲苦十分。”说的就是这东西了。因为实在是太苦了,连地里的老鼠、虫子之类都不敢咬它,由此苦泡子绝大多数都能顺利地成长到熟透了的时候。熟透了的苦泡子就不同了,好像是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变成了我那美不可言的记忆。这也是那个时代我们这群小馋虫最喜欢的一种小玩意。

一般这苦泡子都在农历七月中旬左右成熟。因为别的作物生长节奏不同,所以多半只有在芝麻地或者棉花地里能找到熟透的苦泡子。当然,荒坡野地里也是少不了的。不过,大人是不会专门为寻几个这贱东西而耽搁宝贵的时间的。一般大多是在劳作的间歇顺便将看到的苦泡子摘下,装进衣袋里去。有时候也不免塞几个到自己口中,尝尝这意外的收获。这东西贱,贱到随处可见,而人们都对它视而不见;这东西好,好到不管多么讲究的人,又都不能对它视而不见。

最关注这东西的,当然是馋嘴的小娃儿们了。端午吃罢棕子,番茄已经有青有红了,菜瓜、白瓜、香瓜陆续上市,早熟品种的桃子也要红皮了,六月间西瓜也红了瓤。可惜这是要卖钱的,不能随便偷嘴。桑椹子好吃,也过了时节;梨子倒是在生长,只是涩口非常,这东西还得一个来月才能成熟。河湖沟汊里倒是有菱角、莲藕和鸡头米,不过这都要和水打交道,大人管得严。馋起来了,最好的目标就是苦泡子了。

于是乎小家伙便开始成群结队地出门去找苦泡子。往往由一个领头的家伙定下规距:不准偷吃!非要等到回家的时候拢做一堆,点好数,然后按人头分配。但是领头的往往利用“特权”,得到了比他人多得多的收获。不过这也没什么,小家伙们都是非常豁达的。各人把上身穿的汗衫下摆往皮筋束腰的短裤里一塞,将自己的战利品一股脑地从脖子上灌下去,腰上就鼓起一个大圆圈来。就有人作古作怪地把腰上的苦泡子往肚子前拢成一个大鼓包,腆着肚子模仿起其中某个小家伙怀孕的妈妈来,于是一场追逐打闹的活剧开演了……

走进村口,有大人看到这群小猴儿的形象,就知道是去摘苦泡子了。捉狭起来,揪住其中一个:“哎,你背上有个毛毛虫? ”“没有呀。”“我捉出来你看。”抓着衣摆一提,稀哩哗啦,小宝贝们滚了一地,于是施恶者得意的笑声里,被捉弄者的哭骂声,幸存者惊慌四散的嚎叫声便喧动了四野。

成熟的苦泡子固然是美味,但是也是不能多吃的,吃多了一则会倒牙,一连两天吃什么东西都会牙酸无力;二则会伤舌,大概这苦泡子里有一种什么成份会腐蚀舌头。往往吃多了的小孩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烧泡了舌头,以致于闭不上嘴,口里的涎沫由是飞流直下,奔涌如泉,由此惹出好多善意的嘲弄来。

这是我们小孩子的恩物。这么多年来却少见得很了,我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已经绝迹了。

苦泡子是苦,想念起来却是无限的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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