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雪国》《边城》的纯美境界

2019-11-14 11:05田元伟罗琼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7期
关键词:雪国边城人文

田元伟 罗琼

摘  要:《雪国》《边城》是川端康成和沈从文的代表作,他们用恬淡忧郁的笔调,悉心建构出了一个清新纯美的境外世界。将两位作家的代表作品中对于纯美境界的营造作平行比较,从该角度进行解讀,以期寻找和挖掘不同国家与民族在相似背景下文学发展的契合点。

关键词:《雪国》;《边城》;环境;人文;爱情

作者简介:田元伟(1997.11-),女,土家族,湖南永顺人,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2016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罗琼(1980.7-),女,苗族,湖南衡阳人,教研主任,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东方文学与文化。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7-0-02

《边城》《雪国》两部小说问世时间仅隔一年,两位作家身处的社会环境也有一定的相似性,在动荡不安的局势下,他们不约而同地唱起了一首清新纯美的田园式牧歌,营造出了超脱凡境的人间乐土和至纯至美的爱情故事。诺贝尔文学奖评选委员会在授予川端康成文学奖的授奖辞中强调:“在川端先生的叙事技巧里,可以发现一种具有纤细韵味的诗意”;《边城》是沈从文于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打造的一座“希腊小庙”,他把心目中对于美的感觉全幻化在了这里,“中国其他地方正在如何不幸挣扎中的情形,似乎永远不会为这边城人民所感受到。”[1]正是这种对于心中理想和诗意的共同追求,使得居身在不同国度的两位作家的作品中展现出了惊人的相似之处。详而究之,他们都将小说的背景虚化,建构出绝美宁静的自然环境;其次,植根于各自民族文化土壤里的两位作家,都对于笔下世界的人文风情进行了饱蘸感情的描绘;最后,尽管各自讲述爱情故事的偏重点不同,但是他们都毫不掩饰自然的人性欲望,表现爱情的真挚悲美。同绘纯美之境,同现纯美风情,同颂纯美爱恋,使得两部作品有着深刻的一致性,故能比较研究,探求共同规律。

一、《雪国》《边城》纯美之环境

川端康成在《雪国》里描绘的日本东北的自然景色和沈从文在《边城》中描绘的中国湘西的山水风光,无一不展现着至美的自然图景。

“川端康成是热心探求美的作家。他的作品常常以绚丽多彩的大自然作为背景,以自然界的季节变化作为衬托,使自然的景色和人物的情感结合起来,到达水乳交融的地步。”[2]《雪国》就描绘出了一幅令人心灵空远的日式美景图。

打开《雪国》扉页:“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3]短短二十四字,让人有了穿越时空隧道之感,由纷纷扰扰的现实世界进入一个纯净苍茫的雪的国度。川端康成把雪国的美融入进了他对于季节变化的细腻描写之中。初夏的雪国弥漫着淡雅恬静的意味:亭亭如盖的杉树、烟雨迷蒙的层峦、休闲宁静的农舍。等到了初秋,山上开满了芭茅,像倾泻在山上的秋阳一般;中秋时节,漫山的红枫美得逼人的眼;到了晚秋,红枫渐渐飘零,层峦突显,杉林披上薄雪。其中,冬天的雪国是最美的:

暮色苍茫,从那还在夕晖晚照下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远方群山那边,悄悄地迅速迫近了。转眼间,由于各山远近高低不同,加深了山峦皱襞不同层次的影子。只有山巅还残留着淡淡的余晖,在顶峰的积雪上抹上一片霞光。点缀在村子的河边、滑雪场、神社各处的杉林,黑压压地浮现出来了。

黄昏、暮色、夕阳余晖下的群山、山上皑皑的白雪、山巅余晖在积雪上泛出的霞光、明灭有致的影子等等,在川端康成的素描淡写之下,融合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空灵飘远的境界。

无独有偶,沈从文在《水云——我怎么创造故事,故事怎么创造我》当中也写道:“我准备创造一点纯粹的诗”。“诗意”,在沈从文对《边城》自然环境的纯美描写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人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4]这样的开头,马上就把人带入进了一片清新旖旎的山水之中,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从公路慢慢移过去,过小溪,扫白塔,最后定格在这户农家。这座边陲小镇依山傍水,远离世俗尘嚣,野蛮而自然地生长着。那满目苍翠的大山、深翠逼人的竹簧间鸟雀呼引、清澈见底的深潭、攀引缆索的渡船、悠悠自若的白塔碾坊、河街边上的吊脚楼……呈现出自然祥和、意境悠远、恬淡如画的意味。《边城》充分展现了沈从文描写自然风景的高超技巧,傩送为翠翠唱歌的那个夜晚,更是似梦似幻、纯美清新:

月光如银子,无处不可照及,山上篁竹在月光下皆成为黑色。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只草莺‘落落落落嘘啭着它的喉咙,不久之间,这小鸟儿又好像明白这是半夜,不应当那么吵闹,便仍然闭着那小小眼儿安睡了。

浓情与美景交织,浪漫而有诗趣,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纯洁。

东方文学向来有崇尚自然美的传统,川端康成和沈从文在各自成就最高的作品中精心地刻画自然,表现自然。

二、《雪国》《边城》纯美之人文

《雪国》《边城》都对小说构建环境中的人文风情进行了描绘,这些近乎于原始的人文风貌,集中体现了作者纯美的艺术追求。

《雪国》中的民间文化场景就像一幅幅生动的人文风俗画卷展现在人们面前。小说集中描写的赶鸟节:孩子们用雪板垒成的殿堂、殿堂前焚烧的篝火、家家户户门前挂的祈福用的稻草绳、其乐融融地唱赶鸟歌,透露着纯朴原始的人文之美。另外,在偏僻的雪国,还保留着雪地里晒绉纱的习俗。它所有的工序都在雪中进行:缫丝、织布、漂洗、晾晒。在绉纱刚刚开始上市的季节,“远近村庄的男男女女都聚拢到这儿来了。这儿摆满了杂耍场和杂货摊,就像镇上过节一样,热闹异常。绉纱上都系有一张记着纺织姑娘的姓名和地址的纸牌,根据成绩来评定等级。”[5]旭日初升,当家家户户把绉纱铺满自己房屋前前后后的雪地上,仿若燃烧着璀璨的红霞,“晨曦泼晒在曝晒于厚雪上的白麻绉纱上面,不知是雪还是绉纱,染上了绮丽的红色,”[6]“这种景色真是美不胜收,恨不能让南国的人们也来观赏。”[7]在那样的情况下,绉纱代表的远不止它布料本身,它还是雪国姑娘们为展现上流纺织手艺的承载物,她们把整个冬天的挚爱之情全倾注在产品上了。

《边城》中对于湘西社会风俗的描述是沈从文小说“牧歌”气息的重要体现,他的作品着眼关注湘西地域的古朴民风,凸显了湘西纯美的人情人性。

端午节的泅水捉、龙舟竞渡,中秋节的舞龙耍狮,苗家的丧葬绕棺习俗,就连提亲也有“马路”和“车路”之分,这些都让那个似乎只存在于作者笔下的小镇有了生命气息。《边城》中最能体现沈从文对于人性纯美追求的应当是他对于邻里之睦细致入微的描绘。船总顺顺是边城小镇里人情纯美的代表,他慷慨大方,过路的兵士、游学的文人墨客、破产的船家,只要向他求助,莫有不伸出援手的;他胸怀大度,明事理,老船夫死后,他尽释前嫌,忙前忙后,操办老船夫的身后事,对翠翠说:“你不用发愁,一切有我,”好像他真的是翠翠至亲一般。这个世外小镇有古君子遗风,这里的人热情诚实,互帮互助。按规矩渡船是公共服务,搭乘渡船的过客本不用另外出钱,但总有人心中难安,执拗补贴摆渡费,老船夫为情不过,便用这些钱买了烟草和茶叶,慷慨奉送给过路的行人。这一切都是人性本能和自然情感的真挚流露。

三、《雪國》《边城》纯美之爱情

《雪国》《边城》都是对于爱情本色的赞美,谱写了一曲真挚深沉的纯爱恋歌。

《雪国》展现的是成人世界复杂的情爱纠葛,是成年人的情与欲交织以及对女性纯美的憧憬。其间穿插了三种不同状态的爱情,驹子与岛村之间肉体的依恋,岛村与叶子之间灵魂的神往,叶子与行男之间生命的关怀。

首先,就驹子和岛村之间的关系来说,他们是朋友、是知己、是情人、是露水夫妻,他们之间绝非单纯的“肉体关系。”对于驹子而言,她不奢求岛村放弃自己原有的家庭,也不愿成为他离开的羁绊,她可以预见但是不在乎始乱终弃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她要的仅仅只是爱本身。他们的爱情既不能简单地用人本身的“欲”,也不能用世俗的“情”来衡量和规约,他们是超脱世俗和自然纯美的结合。其次,在岛村心目中,叶子是“好像漂浮在流逝的暮景之中”的,她是超脱凡世的属灵的存在:“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影则是朦胧逝去的日暮夜景,两者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不似人间的象征世界”。他对于叶子满怀着敬畏之心,时刻处于“远观而不亵玩”的状态,他甚至可以超脱欲念,去保护她的圣洁无瑕。最后,川端康成对于叶子和行男的关系着墨不多,但并不代表着这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从小说开篇叶子对于患病的行男细致入微的照顾,到行男死后常去墓地探望,可以看出她是爱行男的。而行男是驹子的未婚夫,她守护着一个有婚约的男子,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但她不求回报,倾尽自己所有的感情,一直陪伴着行男走到生命的尽头。她的气质像极了贯穿于小说始终的雪,纯洁到似梦似幻,幽玄而悲戚,是川端康成笔下精神纯美的象征。

如果说《雪国》是成年人之间的爱欲交织,那么《边城》可以说是懵懂天真的青葱少年之间的纯洁爱恋。

边城儿女之间的爱恋是执着而单纯的。在爱情面前,傩送毫不犹豫舍弃了碾坊,甘愿撑一辈子的渡船,“我不知道我应得一座碾坊,还是一只渡船,我命里或许只许我撑个渡船!”[8]翠翠同样爱的执着,她不因人事的周折——天保的丧生、爷爷的去世、船总顺顺的误会、傩送的离去——而改变自己的最初的选择,独守渡船等待归期未定的傩送回来。这对年轻人深深爱着对方,没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壮语,没有离经叛道的骇世之举,有的只是原始乡村孕育下的近乎自然的朴素纯情。边城里的爱情故事之所以悲美,很大程度上在于同为兄弟的天保和傩送几乎同时爱上了翠翠。变成情敌的两兄弟,并没有因此反目成仇,也没有一味慷慨相让,他们懂得姑娘不是财产,感情更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爱情的完满与否在于姑娘的选择。他们光明正大地用唱山歌定乾坤。当天保知道翠翠心有所属,他决定外出闯滩,既是为了成全弟弟和心爱的人之间的幸福,也是为了消解自己内心的苦闷与失望,“好忘却上面的一切”。这对翠翠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深情。三人间的情感羁绊,表现了边城小镇至纯至美的真情。

两位作家与其说是爱情故事的叙述者,不如说是纯美爱情的坚守者。他们抗拒繁复的故事情节,高扬人的意识和情感,融入了东方古典的柔美余韵,使得塑造出的爱情故事处于朦胧迷离的状态。

综上所述,《雪国》《边城》都以纯美的自然之境为背景,用清新的笔调描摹自然风物之美,用细腻的表达刻画人情纯真之美,用诗化的语言讴歌爱情纯美之美。自然之美与人的情感在他们的笔下密切契合,向世界展示着东方文学清幽典雅、意味悠长的气质。

参考文献:

[1]沈从文.边城[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19.

[2]朱维之,外国文学史:亚非卷[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98.

[3]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雪国[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0:3.

[4]沈从文.边城[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4.

[5]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雪国[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0:82.

[6]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雪国[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0:82.

[7]川端康成著,叶渭渠译.雪国[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0:83.

[8]沈从文.边城[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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