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不休的灿烂
——论湖北的三位女诗人

2019-11-15 02:29
长江丛刊 2019年3期
关键词:余秀华女诗人胭脂

《北京文学》编辑部

也许是天意,将这三位女诗人放在一起,纯粹出于偶然,又似乎带着某种必然。在研究新世纪女性诗歌孤独而又兴奋的过程中,她们早在三年前就进入了我的视野。余秀华的坦率苦难以及她带动的媒体狂欢洪水般无法阻挡,她的走红刺激了我探讨网络与诗歌之间暧昧关系的兴趣;苏瓷瓷对黑暗经验的书写尖锐而新鲜,像诗歌荆棘中的一只巨大蜜蜂刺痛我;横行胭脂的诗歌书写与其名字的反差之大,吊尽了我的胃口。三位女诗人是那样与众不同,个性鲜明,又那样才华横溢,光芒四射。她们不同凡响的文字触动我的体验,挑战我苛刻的挑选。研究之初,我仅将她们看作新世纪以来活跃而有代表性的女诗人,完全没有意识到她们的地域出身(现在返回头去看,这个已经初步完成的新世纪女性诗歌研究所讨论的女诗人,相当多的省份恐怕连一位都没有,有三位的屈指可数)。是她们充盈的诗意吸引了我。然而,当她们聚集在一起,竟然如此恰切天然,毫无牵强之感,就仿佛绽放在一株花树上的三朵花瓣,花枝摇曳,芳香四溢,虽颜色有别,姿态各异,却共同反映着当下文化的某些方面,共同散发着久经风雨的坚韧,盛开着誓死不休的灿烂。是的,荆州大地上的坚韧,太能说明她们的性格了。余秀华如此,苏瓷瓷如此,横行胭脂也如此。在这次偶然的聚焦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这种地域性格,然而现在,这株花树已经迎风绽放,无可回避。

一、余秀华:网络时代的个体苦难与大众狂欢

余秀华是才华型诗人。她的走红让她长期压抑的苦难得见天日;反过来,她的苦难书写也成就了她的迅速走红。就是这样一个网络奇迹。

很久没有人来叩我的门啦,小径残红堆积/我悄无声息地落在世界上,也将悄无声息地/隐匿于万物间(《日记:我仅仅存在于此》)

巴巴地活着,每天打水,煮饭,按时吃药/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我爱你》)

我盗走了一个城市的化工厂,写字楼,博物馆/我盗走了它的来龙去脉/但是我一贫如洗(《可疑的身份》)

他揪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磕的时候/小巫不停地摇着尾巴(《我养的狗,叫小巫》)

这些诗句,有自诉,有控诉,更多的是倾诉。她以这样的标题概括自己的苦难:“我以疼痛取悦这个人世”。

余秀华何以走红?当然是她的才华,当然是她的苦难,也当然是网络之神。有网络神助的诗歌,终于使这个被压抑在千年偏远乡村的女子有了出头之日。

今天的中国,网络就是一个神,它制造的奇迹比比皆是。海量网站、论坛、博客、微博、微信成为文学生产传播平台和舆论热点策源地。余秀华写诗16年,成名只用16天(从2015年1月15日沈睿发博文赞美余秀华开始,到2月1日第一本诗集出版止)。她的诗歌奇迹既是新媒体时代的文学奇迹,也是当下文化生产规律的常规。从中我们得以明白诗是如何被运作的,网络的巨大推动力,“标题党”策略,借题发挥的文化诉求等,微妙的文化领导权,明白个人、地方、国家、媒体等多重力量如何纠缠在一起。

余秀华诗歌最早公开发表在《诗刊》,没有引起什么注意。《诗刊》微信转发后,引起关注。2015年1月15日,沈睿在新浪博客上发表文章《摇摇晃晃来到人间》,高度赞叹余秀华的诗歌,称她“是中国的狄金森”。很快,各大媒体纷纷转载余秀华诗歌,《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广泛传播。媒体的兴奋点各不相同。有的强调“中国的艾米丽·狄金森”,有的聚焦“脑瘫女诗人”“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有两篇网络文章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一是1月20日臧棣发在微博的《臧棣访谈:关于余秀华,真正的问题是,不是我们怎么看她,而是我们怎么反思我们自己》,有一句话说“她的诗,我觉得,最大的特色,就是写得比北岛好。”二是沈浩波的博客文章《余秀华的诗写得并不好》。两个诗歌名人截然相反的评论,成为又一轮媒体炒作的新料。随后两周,几乎每天都有博客文章讨论余秀华。新浪网首页有关余秀华的文章,和有关赵本山的一样多。

之前,人民网做过一个报道《看人民映像,品百味人生》,图文并茂、较为详尽地报道了余秀华的生活创作情况,但没有引起多少注意。陈旧的“人民映像”怎能比得了新奇的“穿过中国去睡你”?新世纪以来传播领域的突出现象是,“主流报道”常常落在“非主流报道”后边。余秀华走红过程中,微博、博客、微信等“非官方”媒体平台的传播力,表明了文化领导权的转移。人民网报道的落寞,仅是官方媒体领导权旁落的小例子。和每年的春晚一样,湖南卫视、东方卫视、打工春晚、网络春晚,这些“在野”春晚的收视率和号召力越来越强,对央视春晚形成强有力挑战。如果把视野拓宽,放在当代中国文化领导权的竞争中,余秀华事件不过是其中之一。

余秀华的生活被改变。她成了名人。记者踏破门槛。两家出版社和她迅速签订了诗歌出版合同,并飞快出书。央视、凤凰卫视、山东卫视,四川卫视、安徽卫视等主流媒体随后都进行了报道。中商情报网、格上理财网、时光网等与诗歌八杆子打不着的网站也转载了余秀华的消息。最让人意外的是,主营外语教育的网站“21世纪英语”,也转载了余的诗歌,还译成了英文。各大网站转载得飞快,就像先前的报纸转载最高指示一样。人们争先恐后地转发关于“去睡你”这一兴奋刺激的诗歌宣言。

诗歌最终落入大众欲望的宣泻。很少有人全面仔细地阅读余秀华的诗歌。人们热衷于网上疯传“去睡你”,使之演变为“你幸福吗”、“时间都去哪了”之类的流行语。以“标题党”为核心策略的这次媒体狂欢,让我们领略了后革命时代“眼球经济”的运作机制,让我们看到娱乐对诗歌的绑架和意淫。共识网发表了肖舜旦的文章《〈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的诗意美感解析》,试图以清醒的分析来恢复大众的理性,但在汹涌澎湃的“去睡你”狂欢中,显得人单势孤。

百年来的经验反复告诉我们,诗就是节日焰火,平时冷藏,爆发纷飞。如五四诗歌之新文化运动,三四十年代之抗战,1958年之大跃进,1980年代诗歌之思想解放。如今,网络加快了诗歌爆炸的速度和炫变的强度。不过也好,大众终于有机会和由头与诗歌亲密接触了。署名周东飞的评论《诗人余秀华到底为什么会被热议》颇能说明公众纷纭的看法:“只要把郁结的力量发射出来,每个人都会是一个不再沉默的火山。”“在扁平化的时代里,她提供的与其说是诗歌,是真挚带来的感动,不如说是一种深度,是关于生命仍然存在无限可能性的惊奇。”“她能够让人想起整个文坛……对文坛不景气的郁闷,想必才是余秀华被热议的真正动力。”“余秀华的诗显示着‘好作品主义’独一无二的市场奇观。”“新媒体时代,诗歌已成为最便宜的文化消费,诗歌是一所距离最近的教堂。”

余秀华的走红最终以她的诗集出版告一段落,呈现了资本无孔不入的渗透力。被判定是好诗,不是由传统力量来实现的,而是由网络新媒体和市场一起创造的。

网络诗歌创造了一套全新的话语空间,塑造新的自我主体,表达新的文化想象,进而进入到一个更大的生产消费空间。它们改变了传统诗歌的生产、流通、消费、评价方式,为诗歌进入社会公共空间提供了支撑和可能。它们激发出未知的文化能量,在条件环境适当的情况下可能会引爆舆论,成为焦点。网络诗歌远不止此,像诗江湖、诗生活、橡皮等众多诗歌网站以及无数诗歌论坛等虚拟空间,还扮演着培训公民素质的角色,像无数个NGO,每天在进行着有关民主、公平、公开、透明等现代意识的塑造。诗歌不过是诗人们借以想象世界的中介。正如余秀华,虽然身在湖北农村,却可以“穿过大半个中国”。全新的网络叙事可能正酝酿着全新的中国故事,蕴藏着崭新的中国经验。这一点,或许比单纯地阅读余秀华诗歌文本能带来更多的发现。

二、苏瓷瓷:惨痛黑暗中的极端体验和想象

苏瓷瓷的诗歌创作不以数量见长。比起许多高产诗人,她似乎惜墨如金。有关她的批评文字也不多见。但她辨识度很高。她是一位带着严重伤痛的、异常直率的抒写者,毫不避讳她的痛苦体验。她甚至着迷于这种体验,并借以确立自我的主体性。

苏瓷瓷或许是女食指。她有精神病院的工作经历,这对她的诗歌造成了特殊影响。如果李成恩的女性经验着眼于现实、正常、美好,那么苏瓷瓷书写的则是病态、邪恶、残酷和惨痛。她要比翟永明的黑暗更加黑暗,更加物质,更加血淋淋。正如电影大片的暴力越来越血腥一样,苏瓷瓷的黑暗血腥属于加码之后的极端体验。苏瓷瓷笔下冷冰冰的、血淋淋的、赤裸裸的人性恶和人世黑暗,对于常人而言,或许只是精神上的探险或者偶遇。作为一种精神现实,苏瓷瓷提供了另一种文化想象,即那些遭遇到生活不幸的人的精神世界,病态的、冷酷的、血腥的精神世界。被破坏、被戕害、被掠夺、被欺骗,成为苏瓷瓷诗歌经验的核心。

如此冰冷阴暗的诗歌主题,或许源于她独特的人生阅历。据苏瓷瓷个人博客、百度的资料(如果属实),她于1980年代出生。1998年医学院毕业。17岁曾在精神病院工作5年。做过护士、宣传干事、迪厅领舞、酒店服务员、报社编辑。2003年开始诗歌写作。2005年开始小说创作。曾获得中国作协第五届文学新人奖——“春天文学奖”及《长江文艺》第一届“完美小说奖”。特别是下面这个交待更值得玩味:“大量时间发呆,少量时间写字,写字于我而言,只是记录消亡的过程,不交友,懒言谈,善走极端。”让我想起凡高,或者卡夫卡小说《变形记》中的格里高尔。不能判定这种情形是否真实,但确实很少从媒体看到她的行踪。我仅知道她曾经在公开刊物发表过有个性的小说。仅此而已。也就是说,苏瓷瓷自闭的生活方式与她张扬的诗歌想象之间,构成了某种奇特的张力。

苏瓷瓷是一个异数。她的诗首先具备女性特有的细腻和品质,“百合从上而下的凋谢,一些雪白的尸骨站在火焰下面/仿佛从来不曾触摸,你颈后微凉的皮肤/这种羞涩让我回忆那个初潮的时代/也是这样的热烈,也是这样的盲目”“午夜时分,蝙蝠飞出你的眼睛,我匍匐在空中/不动声色的流泪/这是一个女人最灿烂的时刻,为了死亡解开衣扣/里面依旧是死亡”(《阿波罗的女人》)。她完全可以做悲摧女人的代言人,“我不需要任何安抚/身为一个女人,纵使不成为谁的母亲/孩子们也会落草而生/被销毁的,不是某一个人的青春/如同,日渐稀薄的,将不再是眼睛”《晚安曲》。《父亲节》写生命的传承和父女关系,有一种直面惨淡人生的勇气与直率,“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人,你长年在月下磨刀,在树下埋骨/不拿一句诗词形容自己的人生/而我,喜欢野花和春风/喜欢大好河山里包扎整齐的缺口/这誓死不休的灿烂”,壮美,铿锵,高亢。这是一种现代诗歌里少见的残酷的美、丑陋的美。兼有李金发的奇诡与波德莱尔的彻底。苏瓷瓷倾向于发掘一种残缺、残酷的人生经验,渲染被打碎、被切割的肉体感觉,精神上有一种以痛为美、以缺为美的受虐倾向,这使她的痛感更强。如《一望无际的忧伤》,“我们前进促使我保持沉默的/是一场即将举行的婚礼/白纱像绷带,裹住一个病入膏肓的女人”。

“疾病”“伤口”,构成苏瓷瓷诗歌的重要意象。让人猜想,这些极端的情感体验或许与她的某些噩梦记忆有关,“一年前我是少女/一年后我成为女人//忘记了童年,忘记谁给了我压岁钱/只记得爆竹在手中点燃/我就这样脏了”(《又一年》)。“只是我想独自带走黑色的囊肿/你注定要成为天生的精神病人/血液和血液的撞击,是一片阴险的红色碎片”(《你的名字》)。亲人之间的关系,成为她诗歌的重要主题。女儿,妹妹、姐姐、母亲、父亲,会经常出现,“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敌人/我们杀人是为了被杀/妹妹纯洁是为了被玷污/母亲善良是为了养育另一个凶手”(《忏悔录》)。这些诗句将一种悖论式的、截然相反的情感扭结在一起,传达出一种分裂的性格特征,“我爱已经冷却的殷红/我爱你身后的乌云/花枝招展的春天是廉价的/我爱,你知道吗?/它和我一样迷恋的都是漆黑的美感”,“我爱的人不能简单,不能忠贞/他要擅长各种肮脏的阴谋/最后伸出苍白的手指/装裱好,我和黑暗”。将肮脏丑陋与华丽美好堆积在一起,揭示生活残酷的真实悖论,同时夹杂着发泄的快感,构成苏瓷瓷诗歌的一个秘密。她看到的生活真相悖论性地扭结在一起,血腥,肮脏,丑陋,残破不全,血迹斑斑,但又有华丽、绚烂的一面。“我需要感谢的,并不是你所赐予的生命/而是你毫不掩饰的丑陋/沿着一个少年的目光行走/哀鸿遍野,感谢你从不粉饰太平”(《父亲节》)。《给我的小女儿》是苏瓷瓷诗歌艺术的代表性作品,是一首市场经济时代有书写母女关系的佳作:

我沉醉于一场梦,也将惊醒于一场梦/梦里有你粉嫩的脸蛋,在果园中落下/土拨鼠的春天是粉红的,我和它们从你的小脚下爬过/你站在星星上,麦秸般的骨骼一寸寸向我逼近//我的小女儿,我不祈求你漂亮/我不祈求你聪明我也决不祈求你幸福/我只祈求你有天鹅绒般华丽温暖的伤口/祈求你相信所有的男人并且爱他们/棉花开在缝隙中,它堵住了我下辈子的肮脏/女儿,这时我属于你//我可以带着臃肿的身体带着黄褐斑等待你/我知道你在路上行走,经过医院红灯区;/经过坟墓和一场婚礼,咯咯的笑个不停/为了等你,我几乎忘记自己/我不要年龄不要美貌不要宴会/一个人,一副骨架/在小花袄前等你//你来之前,我不想露出乳房/你来之前,我已经老的不能再爱你的父亲

这首诗,有一种难以掩盖的激情和玻璃刺心般的柔情。它展现了一个母亲对于女儿未来人生的全部担忧、期冀和爱护,这种复杂的人类情感在之前的女性诗歌当中还从未见过。这是一位被生活逼到邪路上的母亲对女儿的倾心忠告和自慰,夹杂着无奈、纠心与真切,可谡另一种意义上的血泪经验。这些句子足够震撼一个人的内心,比一万篇无病呻吟和矫揉造作都要光辉。苏瓷瓷勇于揭示我们这个时代的弊病和精神创伤。苏瓷瓷的这首诗是骨子里的恶之花,写出了肮脏之美,残酷之情,堕落之爱。

三、横行胭脂:乡村经验与烟火气

横行胭脂这个名字,一般的读者不会熟悉,即使是诗歌的读者,也未必了解多少。这样的诗人极易被低估。她还在诗歌的道路上独自行进,巨大的冲击力淹没在漫漫长路的烟尘中。在她的诗歌当中,找不到惯常女诗人常见的叙述和表达。她有一种切入当下社会的复杂性和烟火气,用一个比较老套的词,就是时代性。优秀的文学作品必有时代性,必与时代发生关系。所谓歌诗合为时而著。

横行胭脂的诗多描述老派乡村生活的体验,较少城市小资趣味。打个比方,如果说苏瓷瓷会对前卫小众的唐朝乐队抱以痴情,而横行胭指则很可能钟情于李健,或者庞龙。横行胭脂的生育观与苏瓷瓷截然不同。请看横行胭脂的《产妇》:“但我决心生一个女孩/先把她培养成女人/再把她培养成美人/在冬天的夜里分娩/纯粹属于一个人的悲欢”。女诗人执着地对抗重男轻女的习俗。“生个孩子和下个蛋一样简单前后就用了三分钟/看是个女孩就哭了估计出去就把孩子扔了”。横行胭脂力图描述中国最广大的女性的生活经验,嫁人,生孩子,过日子,与丈夫相处,吃喝拉撒,油盐酱醋。在女诗人中,横行胭脂以其浓重的烟火气让我印象深刻,和“胭脂”所标识的小资意味满拧。在《1993年小镇记事》中,她写到了基层乡镇的生活情形:“乡政府,地税所,财政所,土管所/都是些富裕的名词/姑娘们争先恐后地嫁给富裕名词里性情放荡的男人//X先生在地税所,是我的老同学/他说,和一切女性睡觉前/只需要说一句温柔的话:放心吧,我负责任”“我的同事王雨、郑淑淑开始竞争/乡长的秘书,一个大龄青年/郑淑淑得胜。偷情使她容光焕发”“少女的心荒芜了/就成了妇女”。这最后一句,特别点出了基层乡镇女性生活的环境。男女关系,风情,性别政治,官场中的女性命运,在这首叙事诗里都得到形象的揭示。故事没有什么稀奇,与通常的官场小说情节差不了多少,好就好在“少女的心荒芜了/就成了妇女”这一句。

基层乡镇生活体验的纳入,使横行胭脂对女性命运的刻画有着与小资情调完全不同的气质。《捍卫所有的妹妹》一诗,将所有的基层女性看作妹妹,维护她们的尊严与生命,维护她们的青春,“捍卫她们的痛经青春期更年期/捍卫她们生育顺利不高危孕育不难产剖腹产/不落后遗症不得风湿病不关节肿大不颈椎腰椎痛”“捍卫她们心中隐藏一个人再多一点隐藏两个人/一个是伤誓一个是憧憬一盏灯灭了一盏灯点起”“捍卫她们的晚餐菠菜汤四片叶子和一些盐/丁丁当当一把敲击苦乐的勺子/一生的岁月都在汤里荡漾用手背抹去的泪水也波澜壮阔”。这些亲如姐妹的体已话、贴心话,简直相当于张家媳妇与李家姑子唠家常。这些诗冲出了私人化意识形态的小圈子,努力向更大的社会空间扩张。论者周军的评论还是衷恳的:“当代女性的知性生命体验让横行胭脂的爱情诗不仅有了表层的文学语言传递,更具备了为女性公共问题代言的担当能力:替那些无法发出自己声音的女性发声,应该说,这种爱情担当情怀是横行胭脂诗作中反复呈现的亮点。”

横行胭脂也透露生活的不易和疲惫。在《哀歌》中,她写道:“左躲右躲,风还是要来/摧毁裹着绸缎的壮丽的岁月。壮丽的我们/西部总在被开发/属于你和我的泥土越来越少”“而我们,总在忍受内心艰难的野兽:/假装兴致勃勃热爱生活,假装对任何事物,/包括忍受得不能再忍受的事物,继续忍受。/其实在心里用力,恨不得/马上像草一样,彻底衰败。”在这段有罗嗦嫌疑的诗句中,能够感受到生活的挣扎与忍耐。但她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依然有着难以割裂的感情:“我离不开这里的灌木丛,离不开这里的野山坡/离不开这伤害了我,又承载了我的——地理!”《终南有余雪》

在平庸的生活当中,横行胭脂表现出强悍的一面。“生活,在用诗的方式教育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的成熟不再依赖于生育/她借修辞和语法,越来越强大”(《夫妻记》)“一年,等于一棵怀疑的树/长满了犹豫的花/它的体内四面楚歌/舌尖沧桑,果实味苦”(《给S写信》)。在软弱有余、坚强不足的当下女诗人中,横行胭脂的确体现出其“横行”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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