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罗马哲学中的“人学”历程
——从一个新角度来看

2019-11-15 06:37
长江丛刊 2019年13期
关键词:神学人学亚里士多德

/中共甘肃省委党校(甘肃行政学院)

对于哲学史的写作,一般都是按哲学家们生卒年月的前后罗列出他们有代表性的哲学观念,然后用自己的意识形态去分析、总结和评价这些哲学观念。这种写作方式是公认的,它使人对哲学史有坐标感,能够一目了然、明白易懂。但本人在这里试图用另外一种方式去理解哲学史,即因为人世间包括古今中外,只有三种事物存在自己的哲学,他们是人、神和魔,当然相应的就人学、神学和魔学,这三种哲学的相互斗争及合作当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始终贯穿于哲学史形成和发展的整个过程;另外,这三种哲学也不完全是分离的,有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但总归而言,它们在整体上是有严格区分的,都是有自己鲜明特质和独立性的,都是在不断丰富和发展着自己。此文就是本人试图追寻古希腊罗马哲学中的“人学”历程。

这里讲的“人学”是笔者的一种特指,他指的是用人的观点来观察、认识世界,用人的实践去实现人生价值,它的所有目的在于:一切最重要的是人,一切都是为了人,并且为了人的一切。就一般而言,“人学”指的就是唯物主义哲学。

西方的最早期哲学,即古希腊罗马哲学,它从一开始就充满了人的气息,可以说这段时期哲学中主导的就是“人学”。古希腊罗马“人学”主要经历了以下十二个哲学家(阶段):

第一个“人学”哲学家是泰勒斯。泰勒斯认为整个世界的本原是水,世间的一切都由水构成。

第二个“人学”哲学家是阿那克西美尼,他认为气是宇宙万物的本源,而且还提出了万物如何生成:气的凝结形成冷体(如水、地、石);气的离散形成热体(如火),这就第一次出现了以量的变化解释质的差异的理论观点。更为突出的是,他还指出人的灵魂是由气构成的,这是唯物主义哲学比较高级的表现。

第三个“人学”阶段是毕达哥拉斯学派。该学派认为全体实在界的本质乃是数所构成。虽然数字不是某种物质,但它也是一种现实的客观存在物,所以也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特殊的物质。同时,他们认为数字为不定者定形,予以界定,借此为宇宙带来了秩序。这就是伦理学最早的思想表现。在这方面,他们似乎走了极端,竟把人的德行与特定的数字之间划上等号。从总体而言,该派的贡献主要是唯物主义的。当然,该派也始终保留着浓厚的宗教性与神秘主义色彩,而这都不是主要的,比如他们认为人的身体与灵魂是分离的等。

第四个“人学”哲学家是赫拉克利特。他仍然保持着唯物主义的哲学传统:万物处于不断的变迁与流逝之中。但他有两个突出贡献:一个是,他是首位辩证法思想家,这种理论化的辩证思维对后来辩证法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都可以追溯到他那里;他之前的哲学家中可能对辩证思维有所认识,但都是非常零碎的,直到了赫拉克利特,才第一次将辩证思维理论化、系统化。他的辩证思想有如下表述:(1)世界处于相反性质不断互换的过程中;(2)一切都只能通过对立面来了解;(3)一切事件肇因于对立面的紧张关系,在这个意义下,矛盾斗争(战争)作为对立面不断的冲突乃一切物象之父。赫拉克利特对西方哲学史的第二个贡献是首次提出了“道”,他认为一切的一切都受到“道”的宰制,“道”是规定万物迁灭过程的理法,而对“道”的掌握只能通过智慧才行,这种智慧便是让思想与“道”相契,“道”是普遍的立法者(包括伦理学意义下的法则),为一切所共有,是对立面的统一。有意思的是,中国古代的老子也提出了“道”的概念(包括丰富的辩证思想)。这两种“道”有极大的相似性,它们都是人的“道”,而不是神或魔的“道”;另外,老子的“道”是“法自然”的,是自然生出了老子的“道”,而“道”又生出了万物;赫拉克利特提出的“道”也是自然之道,它为自然法的理论奠定了基础;虽然老子的“道”没有发展出自然法学说,但在这种“道”的影响下,中国发展出了另外一种“法自然”的、具有中国特色的道德、法律体系。另外,这两者在认识论方面,赫拉克利特认为思想只有和“道”相契,才会生出智慧,才能认识万物;而老子则先提出了“道经”,后又提出“德经”,也就是先有“道”,在此基础上才会有德,而又通过提高道德水平,达到“圣人”的能力,才能产生智慧,在这方面,两者略有不同。

第五个“人学”哲学家是阿那克萨戈拉。他似乎是原子论的前驱,他提出了“根本物质”,这种“根本物质”的数量是无限的,彼此也都有质上的差异,一切事物都是以“根本物质”的特定混合比例来决定其特性的;他还提出了事物的每个再小的部分都可再裂解成“根本物质”,这似乎已经达到了现代科学技术水平;他还认为“根本物质”的运动源于有计划、有安排的“睿智”,这种“睿智”其实指的是人的睿智,但这也会被神学和魔学加以改造利用。

第六个“人学”哲学家是恩培多克勒。恩培多克勒继承了世界由物质元素组成的理论传统,并把这种元素发展成四个:地、水、火、风,这四种元素如果在完美无瑕的“爱”中,它们就形成一个同质性质的整体;如果他们在“恨”中,则又被彼此拆离;若“爱”“恨”同时存在,彼此斗争,则具体的事物便会在元素的混合当中具体形成。恩培多克勒提出的以“爱”“恨”作为事物凝聚和分散的原由,当然是“人学”意义上的说法,是一种拟人化;但除了人的爱恨,也可能会有神魔的爱恨,所以这对以后神学、魔学的发展也起了推动作用。另外,在认识论方面,他也提出了一种基于感知认识外界事物的理论,他认为事物流射出来的元素片若与感官的孔隙大小相当,就能进入而产生知觉,也就是同类相感才会形成认识,这种认识论也完全是唯物主义的。

第七个“人学”阶段是原子论者,包括留基波和德谟克里特。留基波是原子论的创始人之一,他认为一切都由不可分割的微粒原子组合而成,它们在材质上完全相同,只能通过形状、位置与排列方式相区别;原子的运动来自彼此挤压与撞击的机械力;原子与原子之间只有虚无;事物之间的差异完全是由原子排列组合的不同造成的。德谟克里特继承并进一步发展了留基波的原子论。德谟克里特区分了客观初性(由原子排列组合而构成,物体本有的特性)和主观次性(随人们的知觉而起作用的特性),因此他提出了主观和客观的区别,并且明确了他们的主次关系。在认识论方面,他认为知觉的产生是因为物体向外流射了微小的图像;另外,它还提出了灵魂是由微小的原子(火原子)构成的,它们被外来的小图像撞击时,便产生了感官知觉。在这里,德谟克里特提到的灵魂,当然主要指人的灵魂,他说人的灵魂是由原子构成的,并由此,他将人类的理智活动还原为物质性的、原子层次的过程。这些都是唯物主义哲学的鲜明特征。

第八个“人学”哲学家是苏格拉底。苏格拉底是个敬神和畏神的哲学家,他在哲学方面的贡献却主要在“人学”上,这表现在以下几方面:(1)他极为重视人事。他让人们重视自己、认识自己,虽然人在神面前很无知,但苏格拉底毕竟提高了人的社会地位。(2)苏格拉底虽然讲神性,但他甚至更重视理性及灵魂的改造。(3)他极为重视经验,而且他认为人的德行的价值在于对德行的实践,并力求思想和实践的统一。(4)他还认为,人的洞见和自知之明只能通过自己获得,外人无法传授。苏格拉底是个集大成的“人学”哲学家,但他的哲学也影响了魔学和神学的发展:后来,一派是昔勒尼学派,它提倡享乐主义,将快乐视为行为规则,这是魔学的前驱;另一派是犬儒学派,它将对物质世界的蔑视推到极致,强调人就该生活在一个铁桶之中,这对未来基督教神学、哲学的产生和发展起了重大影响。这两个以苏格拉底为宗师的学派的出现,是苏格拉底所没有想到的。另外,苏格拉底确实提出了普遍概念如善、正义等,但这些概念不同于柏拉图的,前者完全是根植于个人的理性行为中,是归于个人、自我的理性和实践的统一中。

第九个“人学”哲学家是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与苏格拉底极为相似,前者虽然也信奉神灵,但却对“人学”的贡献重大:首先,他创立了逻辑学。逻辑学是由严密的思维形式合乎理性地组成,它是其他一切思想学说的根基,甚至后来的德国思想家黑格尔将其神化为创造世界的一个开端。其实逻辑学是反神学的,它与神创世界完全是两回事。它也特别类似于赫拉克利特和中国古代的老子提出的“道”,后来的神学和魔学又将其进行了改造,并为自己所利用。其次,他将物质及其形式的关系一分为二,又合二为一,将他们正确的统一起来。值得一提的是,亚里士多德还提出了四因论,即任何事物都是由预设的形式因、目的因、动力因和材料因构成。在这里,亚里士多德走出了柏拉图的神秘主义,力图对万物的形成作出物质性的解释,这当然也是一种反神学的倾向,虽然最后他还是信奉了神。第三,亚里士多德还肯定了人的理性是人的灵魂中最高级的部分,并且认为只有人具有理性。这是反神学的。他还认为理性负责人的精神性的活动,而精神性活动又分为主动性精神活动和被动性精神活动,主动性精神活动(创造性和实现性的)是不死的,是一切精神活动的最终来源。因此,亚里士多德在心理学方面最后也向神学投降了。第四,在伦理学方面,亚里士多德的伦理学完全以人类的实践行为作为对象,也就是以人的道德判断为基础的行动,这就完全不同于柏拉图以不变者、永恒者为标的的神学伦理学。第五,在政治学方面,亚里士多德更是一个经验论者。柏拉图构想中的国家是个理想之境,而亚里士多德的国家则着眼于国家的可能性,并且把国家看成是一个逐步形成的过程:最初是两人的群体(夫妻、父子、主奴),接着构成了家庭,然后扩大成村落、乃至于城邦,即许多村落的结合体。另外,他从历史的分析中还得出以下结论:每个地方最好的国家形式是最能适应当地环境与人民需要的国家。从以上可以看到,亚里士多德的成就主要在“人学”方面,只不过是在“人学”的建筑物上方带上了一个神学的“帽子”。至于亚里士多德的理论后来成为中世纪神学乃至西方文明的思想基础,那就是后来的人对他的“人学”进行改造和利用的结果。

第十位“人学”哲学家是伊壁鸠鲁。伊壁鸠鲁哲学是以实践为着眼点的。在物理学方面,他强调从无不能生有,而且有也不能过渡到无。这与神学完全是对立的,在神学中,上帝就是从无中创造了世界。伊壁鸠鲁还认为,世界是由物质和空间构成的,物质可感觉,而空间是物质运动的条件。伊壁鸠鲁继承了德谟克里特的原子论,他特别指出,原子在数学上是可分的,在物理上却是不可分的,因为如此一来,我们才能解释,为什么原子不会在无当中消解,同时却显示出不同的形状,由于原子有了不同的形状,物体也就有了不同的外貌。另外,他还指出,原子平行下落后,有的通过撞击改变了运动的方向,这是偶然的情况,而物体因此得以形成,也就是说,物体恰恰由于偶然的缘故才形成。伊壁鸠鲁因为认为原子的数量和空间一样是无限的,因此宇宙中也有无数的世界存在。在认识论方面,伊壁鸠鲁哲学还被称为“规则学”,其物理学上的根基是图像,而图像形成的原因是物体表面有原子游离,在观察者物质性的组织细微的灵魂上留下了细微的印记,图像或印象的重复让观察者又产生了准概念,这是理性作为的基础。另外,他还十分重视感官知觉的作用,他甚至认为感官知觉乃是真理的试金石。虽然这也有所夸大,但毕竟有着鲜明的“人学”色彩。

第十一个“人学”阶段是斯多亚学派。在认识论方面,该派从物质界面出发,认为感官知觉改变了我们物质性灵魂的状态,甚至留下印痕,犹如蜡一般,而留下印痕的“印象”,一旦彼此联结,自然而然的、普遍的概念就可以在不同的印象中产生;通过理性的作用,印象也可以熔铸成概念,跟感官知觉一样,它们也需要理性的认可,如此才有被掌握的可能。理性与物质不可分离,两者相混,并且前者流贯后者,塑造它,赋之以形,因此创造了宇宙。斯多亚学派虽然有如此多的“人学”观念,他所说的感官知觉、理性,也指的是活生生的人的感官知觉和人的理性,但他最后还是向神学投降了,最终他把人的理性变成了神学环绕的理性,把人的灵魂也变成了神性的灵魂;他的“人应当过顺从人性的生活”的口号,实际上最后还是让人顺从了神性的生活。值得一提的是,斯多亚学派的西塞罗,他创造了古典自然法理论。在他看来,法律性与理性都是属于人的本质,他把不变的自然法置于随历史改变的法律之上,这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斯多亚学派具有多么强烈的“人学”色彩!

第十二个“人学”哲学家是卢克莱修。古希腊罗马的最后一位“人学”哲学家卢克莱修,深受伊壁鸠鲁哲学的影响,著有《物性论》,其可以说是系统总结了伊壁鸠鲁乃至整个古希腊罗马“人学”的发展成果。在这里就只简单的提一下。

以上这十二个哲学家(阶段)可以说都是在古希腊罗马哲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学”家(阶段),即使他们中间有的不是“人学”家(阶段),但他们的成就却主要在“人学”(阶段)上,所以他们也可以被称为“人学”哲学家(阶段)。大家因此可以看到,古希腊罗马哲学在整体上、主流上都是“人学”占统治地位的,这是西方思想的童年时期。当然,神学和魔学在这同一时期也有所发展,但它们却是局部的、非主流的,而且甚至可以说是“人学”哺育了神学和魔学。只是在经过了古希腊罗马时期,到了中世纪,“人学”的主导权才让位给了哲学,并且哲学才在这之后的1000年中在西方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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