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竞天择

文／王充闾

己亥杂诗（选一）

黄遵宪

乱草删除绿几丛，

旧花别换日新红。

去留一一归天择，

物自争存我大公。

1899年，岁逢己亥，黄遵宪效仿六十年前的龚自珍，也写作了组诗《己亥杂诗》，共八十九首，本诗为第二十首，自注：“种月季花”。

诗人通过日常种植花卉，阐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的进化理论。《天演论》讲：“物竞者，物争自存也；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则其存也，必有其所以存。”这个“所以存”，即“存物之最宜者也”。诗中说，铲除几丛乱草，淘汰了几丛旧花，另换上了鲜艳的月季新红。这种取优汰劣的去留，都是源于自然的选择，是“物自争存”的结果，也符合事物发展规律。不是我偏心眼儿，有意厚此而薄彼。

光绪年间，黄遵宪先后担任驻日、美、英等国外交官近二十年，由于长期生活在西方国家，他较早地接触到达尔文、赫胥黎“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对于“弱肉强食的社会，并非机会均等，人要想生存发展，就得主动进攻”，“发愤图强，抓住各种有利机会，而不能消极等待”之类的道理，有比较深刻的理解。从这首七绝中，即可看出这些观念的影响。这在我国传统诗歌中是很少见到的，因此，特别值得重视。

应该指出，生物进化与社会历史发展，各有其不同的运行规律，不能用生物进化理论来解释社会历史现象。但在当时祖国面临外强瓜分的危急关头，从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角度，号召国人发愤图强、反抗侵略、救亡图存，却有其不容忽视的积极意义。

康有为认为，其诗“上感国变，中伤种族，下哀生民，博以寰球之游历，浩渺肆恣，感激豪宕，情深而意远”；梁启超曾称赞其“近世诗人能镕铸新理想以入旧风格者，当推黄公度”。而钱仲联、赵杏根两位文学专家也曾表示，“诗中的哲理，必须以艺术形象来表现，而不能全凭议论，否则就变为说理文字，缺乏美感，不成为诗。此诗后两句议论所揭示的哲理，蕴含在‘旧花’句的艺术形象之中。因此，这首哲理诗，既具有耐人回味的理趣，又具有悦人心目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