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历史发展与启示*

2019-12-09 14:38孙路明
军事历史 2019年4期
关键词:军种情报局战区

★ 孙路明

一、美军战区情报体系基本定义

战区作为概念在近代由若米尼和克劳塞维茨率先提出,当时主要指军队行动的区域范围。伴随着军事技术的进步和战争形态的演进,战区的内涵也不断扩展。历经了两次世界大战和冷战中一系列局部战争后,现代战区已经“不仅是一个立体的、多维空间的地理区域概念,还是一个具有独立完整作战体系和作战能力的作战实体”①黄彬:《战区与战区战略》,北京:国防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26~27 页。。

美军术语里“战区”的含义有两层:一是在组织和指挥层面,特指美军地域性作战司令部,通常称为战区司令部,简称战区,是美军受领国家指挥当局命令,在战略方向开展军事行动的核心组织;二是在地理层面,指地域性作战司令部所辖的“责任区”,即“与作战司令部相关联的地理区域,作战司令部司令在该区域有全权来计划和实施作战”②U.S.Joint Chiefs of Staff,Joint Publication 1-02,Department of Defense Dictionary of Military and Associated Terms.Washington,D.C.:GPO,2010 (As Amended Through 15 April 2011),p.25.。综合而言,指挥权限、兵力构成和地理范围三者统一于“战区”概念。

美军战区情报体系是以支援美军战区作战为目的,情报力量按照一定的组织形式构成的整体,其内容既包括情报力量,也包括情报力量的构建模式和运行机制。回溯历史,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发展与美军战区的发展息息相关,并受法律法规、技术发展、作战样式、情报改革等多方面因素的影响。

二、两次世界大战奠定了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雏形

(一)潘兴远征军情报体系是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起源。1917年4月美国派出约翰·潘兴上将领导的远征军参加一战,前期主要作为法军的附属进行反击和防御作战。随着兵力的增加,1918年8月远征军组建成独立的集团军,获得了与英法部队平行的地位,并在圣米耶勒战役和默兹河—阿戈纳战役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下辖众多兵力、指挥权统一且作战区域相对固定的远征军是美军现代战区的前身。为合理地指挥和控制部队,潘兴借鉴英法的体制,将参谋部编为人事、情报、作战、保障4 个部门,代号G1 至G4,并推广到远征军内营以上作战单位。情报方面居于顶层的是远征军参谋部的G2,G2 具体分为4 个部门①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2012,pp.18-19.:G2-A 负责汇总人力、图像、信号等来源的情报,开展情报分析与生产,进行密码分析和业务指导;G2-B 负责指导人力情报搜集和反情报,运营间谍网络;G2-C 负责地形勘察、地图绘制、声波侦测、光学侦察等,提供各类作战地图;G2-D 负责出版审查及部分心理战任务。各级情报部队则根据部队层级和作战需求,分散部署到不同级别的参谋部门中,由其具体指挥。

一战是近代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第一次全方位应用到军事情报领域的战争。新情报手段层出不穷,情报需求呈几何数级增长。对于情报体系的构建和运行,“如果工作得当、齐心协力,各个情报学科便能够互相支撑,整体效果比各部分的简单相加要大得多”②[美]迈克尔·华纳:《情报的兴衰——一部国际安全史》,黄日涵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第57 页。。带有战区雏形性质的美国远征军通过建立起标准化的多级情报参谋架构,实现了战场范围内上下级部队之间的情报业务互通和协作,而远征军参谋部G2 作为顶层情报指导者、生产者、协调者,则“发挥了战区情报中心的作用”③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2012,p.19.。这种体系结构及其中所体现出的情报分工与联合的理念,正是后来战区情报体系的起源。

(二)二战时期奠定了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基本形态。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军没有设立指挥权统一的战区,部队主要听命于各自军种部。美军情报力量分别隶属陆军军事情报局和海军情报办公室,情报共享极其有限,“情报力量是脆弱的,而且机构之间没有协调”④Lt.Col.John C.Marchant,USAF,The Case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Theater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Norfolk,VA:Armed Forces Staff College,1948,p.11.。这也是美国战略预警失败导致珍珠港惨剧的体制原因之一。

二战期间美国汲取教训,设立了多个战区,战区司令可以进行跨军种的指挥与协调,权限比战前有了巨大提升。相较一战,二战的作战空间更为广阔、作战样式更为多样、兵力规模更为庞大,联合作战频繁,因此情报需求更为复杂。这一时期情报手段发展迅速,人力情报、信号情报、航空侦察、电子侦察等趋于成熟。各战区纷纷组建战区情报体系,由于各战区地理特征、任务、对手和作战样式不同,各战区情报体系也有差异。

在太平洋战场上,尼米兹主导的太平洋战区建立起以联合情报中心为核心的情报体系。联合情报中心不仅可以广泛汇集战区内各类情报素材,减少不必要的重复工作,加强分析研究,得出高质量情报产品,还有权限集中情报资源应对战区关注的重大问题。联合情报中心在二战中平均每周产出200 万页纸质情报和超过15 万张打印图片⑤James D.Marchio,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ume 49,Number 1,2006,.,是名副其实的情报工厂、集散地和枢纽。在麦克阿瑟主导的西南太平洋战区,情报体系的核心是G2,负责协调战区情报搜集,进行情报联络,开展情报生产,并直接控制谍报和特种作战。对比来看,主要担负海空作战任务的太平洋战区情报体系主要依赖信号、电子、航空等情报手段,主要承担夺岛和陆上作战的西南太平洋战区则更侧重于人力情报、战俘审讯、缴获材料处理等。

在其他战场上,北非、中东、印缅、中国4 个战区设立了联合情报搜集局,负责战区情报搜集协调、情报生产与分发,以及战俘审讯、无线电侦察、空中侦察、反情报等具体情报事务。在欧洲战场,由于各集团军司令均享有较大的自主权,组建的情报机构不尽相同,因此战区层面并没有设立一个中心式的机构统管整个欧洲战区的情报工作,而是设立了联军详细审讯中心、地中海图像情报中心、北非—地中海战区联合情报中心以及大西洋联合情报中心等多个机构,分别负责某一工作领域或某一区域。

相比一战,二战时期美军战区情报体系最大的特点是联合。“陆军和海军谁也无法单独生产情报来满足作战计划……只有情报组织融合一体,形成梯队,才能达到最大效果。”①James D.Marchio,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ume 49,Number 1,2006,.构成战区情报体系枢纽的各类情报中心,均是由陆海军两个军种共同参与组建的,且都具备不同程度的调用军种部队情报力量的权力。战区内各作战部队也频繁进行跨军种的情报合作。这种情报的联合在战争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并诞生了新词条“联合情报”。其中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太平洋司令部联合情报中心,作用最为突出,运转最为顺畅,其组建模式、机构设置、运行机制等方面的经验,成为40 多年后组建联合情报中心时最重要的参考和“模板”②Office of the Inspector General: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 Support for Operating Forces,Department of Defense Audit Report No.95-163,1995,p.5.。

二战时期的战区情报体系也存在缺陷,并制约着其在冷战时期的发展。一是“在华盛顿缺乏拥有充分权限的中央机构来给予战场活动积极的指导”③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29,在国家和军队高层级缺少有力的统筹,仅有若干松散的委员会进行协调,既不能充分发挥国家级情报支援的作用,也决定了各战区情报体系的建立带有“自发性”,难以上升到“制度化”和“常态化”。二是缺少要求军种联合的法理依据,出于军种利益考虑,陆海军高层之间时常激烈交锋。战区情报机构一定程度上是军种部相互妥协的产物,它们的建立和运行又高度依赖战区司令的个人权威和其在华盛顿的影响力。因此,一旦“不得不联合”的战时压力消失了,在庞大的军种利益之争面前,战区情报体系很快就会松散成沙。

三、冷战时期战区情报体系的发展近乎停滞

(一)20世纪50~70年代战区情报体系处于割裂状态。二战时期美军是不得不联合,但战后的和平年代,“军种利益至上”制约了美军战区联合作战的发展。1947年《国家安全法》、1949年《国家安全法修正案》以及1958年《国防部改组法》中,尽管在法理上分割了军种权力,但参谋长联席会议和战区司令部的相应职权却没有得到实际上的加强。各军种参谋长,既担任参联会成员的角色,又分别担任各战区司令部的“执行代理人”,身兼三职。结果就是“参联会在设计上就是软弱的,没有预算权力,没有主席,没有投票权,并且没有给成员结构性的激励来进行联合性思考”④Amy Zegart,Flawed by Design:The Evolution of the CIA,JCS,and NSC,Stanford,C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p.133.,仅有百余人的联合参谋部也不足以发挥统筹和促进联合的作用。在战区层面各军种参谋部通过战区组成军种司令部对本军种部队加以控制,战区司令的作战指挥权难以落实。由于缺乏联合作战的土壤,战区参谋部处于弱势地位,情报体系呈现破碎化状态,相应的情报工作则主要分散到各军种部队各自实施。

朝鲜战争集中展现了军种情报在战区内各自为战的混乱局面。战争期间,陆军于战区层面分别在日本、德国和本土组建了500、513、525 三个军事情报大队,在朝鲜半岛组建了501 通信侦察大队负责支援第8 集团军⑤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pp.40-41.,但很少与其他军种进行情报合作,甚至一度将与海、空军进行的信号情报共享作为泄密事件。海军主导的太平洋司令部组建过一个情报部J-2,但无权限调用空军和陆军的情报力量,后期与太平洋舰队情报部融合⑥Jeffrey M.Moore,Spies for Nimitz:Joint Intelligence in the Pacific War,Washington,D.C.:Naval Institute Press,2003,p.237.,实质仍是海军在太平洋地区的情报机构分支。空军第5 航空队联合作战中心是少有的带有情报协调职能的机构,部分地充当了联合情报中心的作用,第7 舰队派遣出一个海军联络队在该中心内常驻,搜集、整理、分发海军作战相关的情报⑦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7.。

1961年10月国防情报局建立,1963年6月取代处于弱势的联合参谋部情报部,旨在加强情报在军队高层的联合。次年,参联会要求国防情报局“采取行动加强联合和特种司令部司令的情报能力”①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9.,指导建立司令部情报参谋部门和相关机构,制定政策、程序、格式、情报需求优先事务等一系列指南,提升情报作业的标准化并加强机构间的对接。由于军种部仍对战区组成军种部队保持直接控制,这项工作在实施中阻力重重。1966年,国防情报局签署了国防情报计划,协调军种和作战司令部的情报工作,以增强相互支援、减少重复工作和浪费。其中一条准则是“由高层级生产的情报,必须由负责该区域的低层级情报生产作补充,以满足特定司令部的需求”②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9.,但随后又补充“一定程度的平行和重叠工作是正常和必要的”③Wyman H.Packard,A Century of U.S.Naval Intelligence,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the Navy,1996,p.239.,这表明国防情报局在整合情报方面再次妥协。之后,国防情报局的主要职责逐步转向了服务高层决策的战略情报生产。

越南战争名义上由太平洋司令部下属的陆军为主体的驻越南军事援助司令部指挥,但在实际作战中,受制于军种势力的影响,参与越战的太平洋战区空军、第7 舰队、战略空军司令部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指挥权,指挥关系混乱,不能形成有效的联合作战。反映在情报上,由于指挥权分散,情报力量也分散置于各军种部队的控制下。以陆军为主体的驻越军援司令部建立了联合军事审讯中心、联合文件处理中心、联合器材处理中心和联合情报中心4 个机构④Michael E.Bigelow,A Short History of Army Intelligence,U.S.Army Intelligence and Security Command,p.42.,不过驻越南军事援助司令部设立的机构“本身缺乏情报资源,提供情报量极为有限”⑤RobertE.Lester,A Guide to the Microfilm Edition of Records of The Military Assistance Command Vietnam,Part 2.Classified Studies from the Combined Intelligence Center Vietnam,1965-1973.Library of the U.S.Army Military History Institute,Carlisle Barracks,Pennsylvania,1988,p.x.,且不具备直接调用其他军种部队情报力量的权限,情报中心主要作用是协调和汇总。这种割裂、低效的状态并不利于应对越共灵活隐蔽、快速多变的战法。1968年美国间谍船“普韦布洛”号在太平洋战区内被朝鲜捕获,战区反应和处置滞后,造成了军事和外交上的被动。美国会调查后指出“军方明显缺乏‘即时并全面地’向决策者传输情报的能力”⑥陈学惠、杜健等译编:《美军作战指挥体制改革》,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3年,第52 页。,背后原因也是情报体系的割裂。

1973年太平洋司令部在战区情报局下建立了太平洋情报中心,负责“在军种部队无法通过本军种的情报资产满足情报需求时对其进行支援”⑦CINCPACINST 5400.22,Intelligence Center Pacific (IPAC) Augmentation Support,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Defense,1979,p.1.,但受资金和人员调配的制约,该中心并未充分运转起来,军种部队仍把持着情报权限和能力上的主导。这一时期,战区司令部的典型情报体系主要包括国家安全局作战支援小组、情报局、电子情报中心和相应的情报联络官,以及军种组成部队各自拥有的负责测绘、信号情报、图像研判、军种内情报协调和反情报等情报力量。⑧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 Manual NO.56-3,Defense Intelligence Organization,Operations,and Management(U),Washington,D.C.1979,p.43.战区情报需求主要由军种部队来满足,部分战区设有的联合情报中心只负责“执行某些特殊的情报处理和生产”⑨Defense Intelligence Agency Manual NO.56-3,Defense Intelligence Organization,Operations,and Management(U),Washington,D.C.1979,p.23.。

(二)80年代战区情报体系开始进行调整。新军事技术兴起、越战失败以及苏联70年代势力快速扩张等因素,促使美军开始深入反思军事改革。80年代前半期,虽然战区情报力量仍主要处于战区军种组成司令部的控制,但在空地一体战、情报与电子战等理论的驱动下,局部的调整开始出现于美军战区。各战区在情报体系方面普遍增加或加强了电子情报、信息数据系统等机构,完善预警、目标等部门,其中以南方战区和太平洋战区较有代表性。美军南方司令部,一方面加强战区情报局搜集管理处职能,“负责决定和向整个司令部下达情报要求,它还是同国家各机构和联合侦察中心联络的机构,该处还进行搜集计划指导,制定和检查支持地方、国家和国防部情报搜集活动的计划与项目”①[美]杰弗里·里彻森:《美国情报界》,郑云海等译,北京:时事出版社,1988年,第88 页。,另一方面扩大情报来源,组建了中美地区联合情报小组,吸纳了近100 名中情局和国家安全局的分析师,为战区内的反共、反游击作战提供战术情报。美军太平洋司令部注重加强战区整体统筹,一方面以战区情报委员会检查和协调各类情报活动,另一方面以专业的委员会应对某一具体类别的情报工作,如信号情报需求委员会、人力情报委员会等。

1986年的《国防部重组法》彻底分割了军种部的指挥权,赋予了战区司令部更大的自主和指挥权限,由此奠定了美军战区情报体系新发展的基础。不过一直到海湾战争前,战区的调整改革主要集中在战区指挥关系和参谋部。围绕战区情报体系的理论探讨开始大量出现,针对战区部队众多、情报力量分散的情况,各战区纷纷提出组建战区联合情报中心,以此为枢纽整合战区情报工作。欧洲司令部展开了系统研究,认为战区联合情报中心应具备三种主要职能,分别为参谋部提供多源情报、提供电子作战序列和数据库,以及担任欧洲战区电子情报处理中心。②APO 09128-4209 Directive Number 40-6,Intelligence,Operations and Administration of JIC(U),1989,,p.2.太平洋司令部于1990年对太平洋情报中心做了全面的审查,并提出改进意见。③Office of the Inspector General: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 Support for Operating Forces,Department of Defense Audit Report No.95-163,1995,p.2.

四、海湾战争以来美军战区情报体系不断成熟、完善

(一)海湾战争确立了当今战区情报体系的基本构成和运行。组建于1983年的美军中央司令部,是一个年轻的司令部,参谋部和兵力规模较小,发展程度较低。因此当1990年海湾危机爆发时,中央战区的情报“主要依靠下属军种组成司令部以及下级联合司令部情报机构”④Robert D.Estvanik,Intelligence and the Commander:Desert Shield/Storm Case Study,Newport,R.I.:Naval War College,1992,p.18.,战区情报局人员不足、缺少有效统管机构来整合各项工作。美国国家情报界虽然提供了大量的情报,但由于国家层级同样缺少整合,大量情报是重复甚至自相矛盾的,不仅难以形成有效支援,还给战区造成了困扰。海湾战争是美军80年代作战体制改革后的第一次大规模联合作战,但“国家情报界和中央司令部情报部门在体制编制和制度条例上,都不具备支援海湾战争这样规模战争行动的情报能力”⑤Robert D.Estvanik,Intelligence and the Commander:Desert Shield/Storm Case Study,Newport,R.I.:Naval War College,1992,p.16.。

对此,美军仿照二战时期的太平洋战区联合情报中心,成立了国防部级、战区级两级联合情报中心,作为不同层级情报力量协调和整合的枢纽,同时在两级中心之间建立应答与反馈机制。国防部联合情报中心由国防情报局牵头,负责整合包括中央情报局、国家安全局、军种情报机构等美国情报界成员的情报力量,形成合力支援战区作战。该情报中心还下设了若干个由多家情报机构人员联合组成的工作组,力求情报是全源的、充分整合的。战区级联合情报中心由战区司令授权建立,具体由战区情报局牵头,一方面负责战区层面各种情报力量的协调与整合,根据战区的整体需求,合理安排情报搜集与分析工作;另一方面,在战区情报力量不能满足需求时,由该情报中心负责向上对接国防部联合情报中心,提出情报申请,由上级中心协调国家级情报力量进行应答。战区联合情报中心还担负了盟国情报交流与共享平台的角色。

战区再往下,是各军种组成部队的情报处。军种部队情报处负责本级部队的情报工作,并在部队情报能力不足的情况下,向战区联合情报中心提出情报申请。战区情报中心则有权直接调用战区范围内的军种部队情报力量,满足战区司令部或其他军种部队的情报需求。国家、战区、部队三级情报组织体系的构建,使美军不同层级的情报工作有了枢纽和归口,复杂繁多的情报工作得以有条不紊的开展。

除了建立上述层级应答式的情报组织架构,在战争期间美军组建了11 个国家情报支援小组。这些小组由国防情报局负责建立,人员或来自某一国家情报机构,或来自几家情报机构,配属到战区司令部或各作战部队不等。国家情报支援小组的派驻,一方面加强了作战部队的情报力量,另一方面依托强大的卫星通信能力,可作为作战部队直接对接国家情报机构的接口,而不必一定要经过多层级的情报组织应答机制,能够极大地提升战区的情报反应能力。

海湾战争确立了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基本构成。居于核心位置的是战区情报局和联合情报中心,向上由国防部联合情报中心协调和整合国家情报力量,向下是战区各作战部队的情报参谋部门及情报力量,国家情报支援小组是不可或缺的补充力量。需要指出的是,这一体系是各战区司令部通行的基本模式,但涉及具体机构的内部设置、任务分工、权限划拨等,各战区仍保有较大的差别。这是因为美军各战区司令部责任区、关注对象、主要作战样式等方面各不相同,美军也赋予战区司令部极大的灵活自主权,可“以最适合满足司令情报需求的形式组建”①U.S.Joint Chiefs of Staff,Joint Publication 2-01,Joint and National Intelligence Support to Military Operations,Washington,D.C.:GPO,2004,p.Ⅱ-3.情报机构。

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不同于海湾战争的陆海空联合作战,主要是空军、海军的联合空袭。因此欧洲司令部的兵力构成、指挥结构、情报体系等均与1991年的中央司令部有较大区别。90年代美军加快信息化建设,到科索沃战争时实现了“战略、战役、战术级C4ISR 系统联网”②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军训部:《科索沃战争研究》,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0年,第118 页。,为情报的快速处理和分布式协作提供了条件。战争中,居于核心的是联军空中作战中心,在情报方面其作用相当于战区联合情报中心。该机构掌控战区内以空中平台为主的各类情报资源,并依托C4ISR 系统,极大地提升了情报支援和作战指挥的效能。北约还采用了联合情报处理流程,调动全球各地的情报中心共同担负情报处理任务,最大限度利用现有资源,减少战区前沿部署。

(二)全球反恐战争时期战区情报体系进一步升级。“9·11”事件以来的情报改革,推动了美国、美军情报工作的领导体制、组织结构、职能范围的巨大调整和变动。2003年美国新设立的负责情报事务的副国防部长在美军内部开展了“国防情报评估”和“人力情报改革”两项改革研究。2004年这两份研究项目合并为“重塑国防情报”计划,要求美军情报机构“使情报与传统的作战和计划活动更为紧密地结合起来”③U.S.Office of the Secretary of Defense,Public Affairs Office,Remodeling Defense Intelligence(RDI) Initiative Fact Sheet,2006,,p.1.。该计划认为国防情报缺少确认非传统威胁团体的能力,应打破官僚和技术障碍,实现情报在国防情报部门内的集成,减少情报界与作战终端用户之间的障碍。战区情报体系,为适应上述联合情报体制改革带来的变化,也开启了对其自身职能、组织的新一轮调整。

全球反恐战争对战区情报体系提出了新要求。“反恐作战需要的是明确的、特定的、近实时的、综合性的全源情报产品,需要越来越多地融合情报界先前未使用过的执法数据和其他形式的信息。”④James D.Marchio,The Evolution and Relevance of Joint Intelligence Centers,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ume 49,Number 1,2006,.情报工作的全源性和作战样式的小规模化与实时化,要求情报工作时耗更短、情报产品更易于直接支援作战行动。与此同时,在中央战区,美军驻伊拉克部队试点组建了伊拉克联合情报行动中心,核心是扩大作战人员使用高层级情报数据库的权限,加强信息的跨层级整合,提升对时敏性任务的关注,以及创建了情报分析驱动式的搜集与行动策略。①AFCEA Intelligence Committee:The Last Tactical Mile...and the First,2006,,p.6.这一试点在实践中被证明是适合反恐战争的新创举,并开始从驻伊美军向外推广。

2006年4月3日,美国发布了“联合情报行动中心组建执行命令”②Secretary Of Defense,Joint Intelligence Operations Center(JIOC) Execute Order(EXORD),Washington,D.C.:Department of Defense,2006,p.1.,由国防部长指导在中央司令部、欧洲司令部、太平洋司令部、南方司令部、北方司令部、特种作战司令部、运输司令部和驻韩美军司令部各组建一个联合情报行动中心,同时在联合部队司令部建立一个转型联合情报行动中心X,在国防情报局内组建国防联合情报行动中心。根据执行命令要求,战区司令部内的联合情报行动中心主要由原先的联合情报中心、司令部参谋部相关部门及后备役部队的相关单位整合而成,在保留了先前支援大规模作战优点的前提下,凭借信息技术的进一步发展,提升了支援应对非传统威胁行动的能力。以太平洋司令部联合情报行动中心为例,相比之前,新的情报行动中心更鼓励跨机构情报合作,要求加强战区情报行动的常备性和交互性③Tyler Akers,Taking Joint Intelligence Operations to the Next Level,Joint Forces Quarterly,Issue 47,4th Quarterly 2007,p.70.,相比联合情报中心设计之初重点提供情报分析与生产、协调战区内情报资源、垂直式申请国家情报支援的理念有了巨大的提高。

这一时期里,针对战区下属的作战部队,美军越来越强调联合特遣部队的编组形式。联合特遣部队通常由战区司令部组建,部队一般为营或旅级,目的是应对目标更为集中的各类临时性任务。联合特遣部队的情报支援主要依托联合情报支援分队或小规模联合情报行动中心,负责生成作战序列、监视、搜集管理、目标、情报分析等。向上一般由战区情报局或情报中心进行业务指导,并建立信息请求和应答机制,必要时,也可配属国家情报支援小组等。

(三)当前美军战区情报体系的基本情况。当前美军战区联合情报体系包括战区情报局、联合情报行动中心、组成军种部队情报处及情报力量、联合特遣部队及下属联合司令部的情报组织,以及国家情报支援力量,结构相较于海湾战争时期基本一致。美军战区的军种组成部队和联合特遣部队,在平战时力量编成区别较大,因此相对应的情报平战差异也较大,国家情报支援力量则主要在战时发挥作用。

由于责任区、历史发展、战略任务、兵力构成等的差异,美军现有六大战区司令部的情报体系,在情报局和联合情报行动中心的设置上,有较大的差异④Jeffrey T.Richelson,The US Intelligence Community (Seventh Edition),Westview Press,2016,p.177-212.。各战区均设置有情报局,其中印太司令部和北方司令部的联合情报行动中心构成了情报局的主体;中央司令部、欧洲司令部、南方司令部的情报中心则是情报部的一个下属部门;非洲司令部未专门设置联合情报行动中心。其他部门构成基本相似,围绕情报基本职能展开,一般都设置情报计划组、搜集管理组、情报分析与生产组、反情报和人力情报组、特别安全组、地理空间情报小组、情报联络组、目标组、预警组以及热点地区分析与评估组。差异是不同部门在情报局和情报中心中的排列与组织形式。

五、美军战区情报体系历史发展的启示

(一)战区的权限和实际情况是战区情报体系发展的基石。美军战区情报体系在其历史发展中,其兴衰一方面秉承了美军“战时建、平时撤”的基本特点,另一方面则跟战区的权限密切相关。两次世界大战中,美军战区被赋予极高的指挥权限,战区情报体系也由此得到大发展。冷战期间由于美军战区权限受制于军种,战区情报甚至难成为体系。1986年改革以来,战区的指挥权限被正式确定,由此也开启了战区情报体系的全新发展。今日美军六大战区司令部,任务各不相同,战区情报体系的力量构成、机构设置等也各有较大的不同。战区情报体系的核心任务是支援战区行动,其构建和运行应充分发挥战区的指挥权限,并结合战区具体任务和实际情况灵活调整。

(二)战区情报体系具有天然的联合属性。现代联合作战虽然规模通常较小,但复杂度更高,利益牵动更为广泛,战区作战往往需要动员全军乃至全国力量进行支援。美军战区司令直接对总统和国防部长负责,拥有对所辖各军种组成部队的作战指挥权,核心任务是筹划和应对大规模联合作战。联合作战需要情报的联合予以支援。第一个层面是联合战区内各种情报力量,包括战区司令部直属情报力量、各军种部队情报力量、其他情报机构的战区常驻代表等;第二个层面是全部军事情报力量的联合,通过国防情报局整合军方情报力量,如国家安全局、地理空间情报局、军种情报局等;第三个层面是国家情报界力量的整合,主要通过国家情报协调中心,对接国家情报主任,整合国土安全部、联邦调查局以及其他政府部门的情报力量。反之,情报之间若不加以联合,必将形成大量的重复、矛盾信息,不仅起不到支援作用,还会干扰正常的决策和行动。多层级、多门类、多机构的联合情报,要求战区情报体系必须目的明确,运行流程标准化,力量编配模块化,组织上高度灵活。

(三)与时俱进把握发展过程中的推动力和阻力。体系发展过程中的推动力和阻力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体现形式各有不同。以美军为例,两次世界大战中战区情报体系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战区司令的观念是否重视情报。冷战期间,虽然情报侦察技术发展迅猛,但战区有限的权限和军种割裂的局面阻碍了战区情报体系的发展。1986年以后美军战区通过加强情报局和联合情报中心,在组织层面推动了战区情报体系的建设。进入新世纪以来,美军注重技术手段提升情报融合度,推出一系列情报处理与融合的硬软件。成熟的技术手段可以更快、更便捷发挥情报支援作用,战区内的分队作战也可通过携带相应的情报终端,通过特定的权限授予,直接获取过去需层层协调的高层级情报支援。此时,权限授予关乎保密安全,尤其是涉及各机构的部门利益,成为新的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四)战区情报体系要注意平战转换机制的建设。现代战争节奏快、初战意义显著、作战效能要求高,平时和战时的情报需求存有巨大的差异。平时运行就存有不畅的战区情报体系,战前预警和战时支援都会出现问题。海湾危机爆发后,中央司令部加紧建立完善战区情报体系的这段时间恰也是美军易受攻击的脆弱窗口期。平时运行比较顺畅的体系,也不意味能在危机时期平稳过渡到战时。情报工作、战区兵力结构及指挥关系在平战时存有巨大的差异,不同军种由于作战样式的差异,其平战时情报需求也有巨大的差别,因此必须建立起完备的平战转换机制,尤其是做好战区与军种情报的权限分割,不断完善联合情报支援机制,设置多种预案,加强综合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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