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戏之痒

2019-12-11 08:19325800浙江苍南灵溪中学张雨晨
作文中学版 2019年12期
关键词:戏班子事事唱词

325800 浙江苍南灵溪中学 张雨晨

我曾经单纯地想着,要是能成为南戏演员就太好了。

五岁那年的一天,日落时分,柏油马路越过山坡,仅有的那一辆大巴缓缓驶回,捎带来一大帮人和一个多彩的南戏世界。他们忙着从大巴上搬下沉甸甸的道具。不大会儿工夫,马路对面广阔的空地上就搭起一座戏台,台柱上挂出一块告示板:明天下午六点免费演出,欢迎观看!

“晨晨,明天我们去看南戏。”散步回来的奶奶笑着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南戏,不过还是特别开心。早早地,我就赶到了会场,成功地抢到一个前排的位子。等待,在焦急中等待,恨不得帮月亮一把,把太阳赶走,让夜晚早点来。太阳像个贪婪的守财奴,藏起他最后一点金子,悄悄落下山去。街道两旁的灯亮了起来,人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忽长忽短。座位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这儿三个,那儿四个,不久就满满当当的。来得晚的人干脆自己搬来板凳加塞入座了事。终于,幕布缓缓掀开,舞台上的灯突然亮起,高高的半空中挂着一块匾额,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中间放着一张大大的圆木桌,漆上了好看的砖红色;桌上摆着几本有着蓝色封皮的书,还有一个青花瓷瓶;四把雕花的木制靠椅整齐地摆放在木桌两旁。这精致的布景令我印象深刻。一个大户人家小姐模样的演员水袖遮面,像踩着云一样轻飘飘地走了出来,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我听不懂她唱的是什么,吸引我的是她的服饰。她的头上别了一只玲珑的鸟形饰物,鸟嘴里衔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她的领口上绣着清秀的芙蓉,衣袖的颜色由桃粉渐变为纯白,腰间的玉佩在灯光的照射下尤为耀眼。她施施而行,我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缓缓移动,直到她退场。

我偷偷溜到后台,看到她在描眉。看到我,气质温婉的她放下眉笔向我走来,开口问我:“想学南戏吗?我来教你唱,好不好?”我像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点头。她蹲下来,很温柔地唱:“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并不懂这句唱词的意思,只是鹦鹉学舌一样地学着,学得一点也不像。她一遍遍地教,我一遍遍地学。直到天色渐暗,我必须要走了。

此后每年,他们都如约而至。我不着急占位子,而是自来熟地走向后台,来观戏的人显然一年更比一年少,很多年轻的叔叔阿姨都外出打工了。我骄傲又胆怯地唱出那句唱词,她听后脸上写满欣慰。我在后台等她上台,等她下台。我们每次都会约好,下次再见。

最后见到这个戏班子的那年,我早早就候在车站,踮起脚尖向远处看。这次我与她坐在观众席上一起看演出。来看戏的都是老人,很多说好要与我一起来的伙伴也因嫌南戏无趣而爽约。大半的席位空落落的,台下比以前更安静了,演员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我从中听见了一种不舍的情思。自那以后,戏班子再也没有来过。或许是应了徐志摩的那句“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吧。我还在继续练习那句唱词,即使搬到了城镇里也在练,起床时唱两遍,睡觉前唱两遍,散步时唱两遍,写作时也会唱上两遍。从五岁起,我就开始练那句唱词,三年级时学好转音,小学毕业时学会收尾,初中用三年搞定咬字。就那么短短的一句唱词,重复了十年,我即使再笨也学了七八分像。

现在,喜欢南戏吗?答案是肯定的。还像小时候那样想成为南戏演员吗?答案是否定的。当初对南戏的喜欢纯粹出于好奇与兴趣,现在的喜欢有了现实的考量。尽管当下南戏被列为浙江省“非遗”,现在很多城镇有定期或不定期的免费南戏巡演,但是底下的观众总是一水的老人,没有几个年轻人。不出意外的话,南戏终将渐渐淡出我们的视野。对此,我也很惋惜,路过河滨公园看见空空的戏台时我总会低头叹气,多看两眼,然后匆匆走过。

重复那句唱词十年又如何,这份喜欢最终是一场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当年那位姐姐教给我的唱词早就一语成谶,道出了多少无奈与辛酸。

简 评

小小的年纪,长长的缘分,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唱词,作者反复练习了十多年,在这个过程中,南戏深深地扎根于作者的心田。这一经历,徐徐叙来,有着无穷回味。只是时代在发展,有些传统文化的土壤渐渐消失,观众逐年老去,数量也渐渐变少,衰落似乎也就有着无法阻挡的趋势。这又给文章增添了一种深沉的哀愁,还略含着对现代生活的一种反思。文章内容充实,对戏班子的介绍具体而生动,感情真挚而深沉,再加上用语精当,富有文采,实为难得的佳作。

(朱伟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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