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庄子“道不可言”与“三言”

2019-12-11 10:12熊海月
青年时代 2019年29期
关键词:三言本真

熊海月

摘 要:“道”作为庄子思想的核心,具有至玄至虚的特点,难以用语言简单表达,再加之语言的局限性,更增加了言“道”的难度。故庄子认为“道不可言”,道不可言却又著书立言,这看似是庄子哲学体系中难以调和的悖论,但庄子为了“言道”,创建了自己的语言秩序,利用“三言”,将自己从文字中脱离出来,用最本真的语言,从而将“道”自然而然、合乎本性地言说出来,使其思想能够为后人所领悟。当语言因受限制而歪曲时,庄子选择回归到自己的内心,剔除杂念,用至真的语言去言心中的“道”。

关键词:道不可言;三言;本真

一、引言

庄子认为“道”是万物产生的本源,是客观存在的;是一个超乎感知,无法掌握的概念,“道”的意义是不能用语言表述清楚的。同时,他又试图通过语言让人们理解“道”。本文将研究如下问题:庄子确实认为不能用语言作为载体进行“言道”吗?若不使用语言,庄子又要怎样传述“道”呢?

二、庄子之“道”

论庄子之“道”,要从相对主义说起。在庄子的思想中,事物之间存在普遍且相对的差异,无法以一个特定标准来衡量世间万物。他既认为所有差别都是由于人站在主观立场上而得出的相对结论,又肯定事物存在着相对性,且对立的双方又互为对方存在的条件,是不可能消除的。例如,《秋水》中“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齐物论》中“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这种相对主义使庄子自己陷入不确定的悖论中,于是他创造了一个空虚的绝对——“道”来消除这种相对性带来的不确定,只要将万物都归结到“道”这个统一的本原中,就没有任何差别。正如《秋水》中所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所以,在《庄子》一书中,“道”是万物生成的根源,也是万物兴衰的主宰,成为了一个绝对的的标尺,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这是庄子对“道”的定义。

三、“道”不可言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老子》)

“大道不称,大辩不言”“道不可闻,闻而非也”(《庄子》)

无论是老子还是庄子,他们都认为语言即使作为表达人们的思想内容的象征性符号,以及领会圣人之意的重要工具和手段,也不能准确的说明“道”。

(一)语言本身有局限性

语言虽然是人类认识世界的重要方法,但由语言构建的世界已不是最本真的世界,其中包含了人为的“偏见”和人类强烈的意向性,意味着很多事物和事物的有些方面被遮蔽了。哲学家维特根斯坦表示,创造一套可以表述哲学的语言是不可能的,因为日常生活的语言是生生不息的。他还认为,当面对无法言说之物时,应保持沉默。就像仅仅只有几个字的哲学理论,就算用成千上万的字去解释,也难以将它讲个明白透彻。由于语言的局限性,你之所想,并不等于你之所言。庄子故曰:“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齐物论》)也就是“道不可言,言不及道”,“道”不能被单纯的语言所界定。

庄子认为语言能表达的只是事物粗糙的外表,运用世上现有的语言,所传达的思想、写成的书籍,不过是一堆糟粕,要么产生歧义,要么词不达意。《天道》中轮扁能把握徐疾之间的微妙尺寸,从而“得之于手,而应于心”,但他所体会到的技巧却无法传授给别人,这就是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中的奥妙是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只有“求之于言意之表”“入乎无言之域”才能掌握。

“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也。”(《秋水》)

这指出文学作品只是内在精神的附庸,是粗糙的表现形式,并不能准确表达人的精神活动,更不用说至虚至玄的“道”了。同时说明只有在特定条件下言才等于意,即只有在形之物为言说对象时成立,言还是可以表达粗浅的认识,但在与“道”以及作为道的体现的“意”相对举时,言不能“尽意”。

(二)“道”混沌无限之特性

庄子构建的世界是一个原初的、没有被任何“人意”所“污染”的世界,是一个“天地與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世界,“道”是世界之上的至高点,所以“道”作为一个极为抽象的概念,本就无法详细描摹,一旦描摹,它也就不再是原本意义上的“道”了。

只有“不道之道”,“不言之辩”,才能上升到“道境”,真正领会到庄子之“道”。

四、用本真之言去“言道”

大概世间匮乏的语言实在无法言尽道,所以庄子才认为“道”不可言。可为何庄子还会有那么多著名篇章流传于后世?有人会因此对《庄子》以及道家文献存在合理性的质疑。但如果执着于道不可言,恰恰陷入了庄子所批判的一面。因为对道不可言的思考仍是试图从知识的角度去思考,这会将“道”框死在定义之中,无法将其无限性保持下去。道确实不可说,所谓“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至则不论,论则不至”。但庄子进一步明确了,他所说的“言”是不能用下定义的方式去说。因为道超越一切有形有象之物,而且是在不断变化的,若将无限的“道”放入有限的语言中去,用区分性的语言对混沌的“道”进行谈论,那么“道”将会被语言“框死”。故道不可言是在这个层次上讲的,否则很容易把道实体化。

为了不陷入他所反对的——用语言将“道”局限化,庄子另辟蹊径,用优美飘逸、恢诡谲怪的语言风格,奇思妙想的故事,将汪洋恣肆的妙笔生花与深邃难测的哲理巧妙结合,尝试着将“道”讲述给世人。

于是庄子运用了“寓言”“重言”“卮言”这三言区别于传统语言,建立了自己的语言秩序。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论之。亲父不为其子媒。……与己同则应,不与己同则反;同于己为是之,异于己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已言也,是为耆艾。……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穷年。”(《寓言》)

寓言就是假借形象思维,寓理于事,表达己意。这一切有形无形的,无一不可化之为故事,通过这些形象的所作所为以及对话,借此表达自己的思想。这些天马星空、看似虚妄的想象、虚构与描写,使得庄子的语言飘忽不定、捉摸不透,使得庄子本人就从“言”脱离出来了,他借助寓言的“籍外论之”,摆脱了因有“我”而可能产生的种种偏见,这种借他人之言说自己心中之悟的做法,阻断了偏言执说,从而能将“道”之本真言说清楚。

重言则是借古代哲人的话来止塞天下的争辩之言。但庄子并不是为了推崇名人说的话而去引用的,而是借助先人去表达自己的思想观念,可免于纠缠于世俗的是非之争。它与寓言的言说方向起点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寓言”是自己的话借他人之口道出,重言则借“耆艾”来“已言”,而接着又亲自出面推倒这一言说,以震醒滞于俗见的人发现自我。

卮言在庄子看来,就像酒皿里的酒,唐成玄英曾曰,“卮满则倾,卮空则仰,空满任物,倾仰随人”。这样任意来去的语言形式,无心的说出来,成了像是不着边际的言论。庄子所处时代正是百家争鸣,各家为了己见定要争出个是非对错,庄子认为,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大家都被个人成见所蒙蔽。所以他想通过卮言的形式,跳出是非争辩的圈子,避开自我成见的干扰,将语言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没有了被心理、知识、权力及社会等因素影响的语言,能顺应大道的运行,这样人人都可能体悟得到“道”了。

庄子运用“寓言、重言、卮言”这三言对“道”进行侧面或者反面的阐述。又将自己从这“三言”中脱离出来,在“三言”之中,通过运用隐喻,将语言的发现功能极大的释放,创造了一个丰富多彩、极具想象力的世界。“三言”中的隐喻大多是通过两个不同范畴之间的形象转移来传达意义的,这两者之间还存在着某种联系,所以它能够通过两者之间的某种相似性来彰显那隐而未现的东西。《庄子》中那些奇特的形象,目的就在于通过隐喻逼显那个难以言说却又不得不言说的“形上之道”。

五、结语

如何用语言来言说本“不可言”的“道”,莊子确实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去化解这一冲突,就是将自己从语言中脱离,让语言回归到本真状态,既而通过隐喻,在缥缈的“道”与“言”寻找那个能将他们链接起来的缝隙,将“道”之意在这之中显露出来。可见,语言还是通向庄子的“道”的重要途径,只是有时候语言也会因为(自然)语言的限制而受到歪曲,所以当自然语言不足以承担这一重托时,古希腊人选择用数学语言重新定义各种基本概念;而庄子则回归到自己的内心,剔除杂念,用最本真的语言去言心中的“道”。

参考文献:

[1]赵奎英.“道不可言”与“境生象外”——庄子语言哲学及其对意境论的影响[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3).

[2]靳瑞霞.道论之下:庄子的自然观与语言观[J].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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