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功能对等角度看《红楼梦》服饰的英译
——以贾宝玉的服饰为例

2019-12-12 10:47李夕然通讯作者南华大学湖南衡阳421001
流行色 2019年6期
关键词:霍克用料贾宝玉

李夕然 卢 佳(通讯作者)(南华大学,湖南 衡阳 421001)

引言

《红楼梦》是一部中华文化的“百科全书”,反映了明末清初时期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其作为一部文学作品,不仅在文学上极具研究价值,在中国传统建筑文化、服饰文化、饮食文化、中医药文化等方面更是吸引了众多学者进行研究。《红楼梦》中人物的服饰描写占据了很大比例,是《红楼梦》的重要内容,近年来逐渐成为研究的热点。

功能对等理论是由美国著名的翻译理论家尤金·奈达(Eugene A.Nida)首先提出的。功能对等理论的前身是动态对等理论,奈达认为,动态对等是要争取实现源语言信息和目标语语言信息最大程度上的对等,而不是去争取最大程度上的形式对等[1]。而相比于动态对等理论,功能对等理论认为“功能对等”与“形式对等”不应理解为相互矛盾,翻译所要追求的应该是“功能对等”,要达到的目的是原文与译文在功能层面的对等,而不是语句的“形式对应”,但最大程度上保留“形式对应”是实现“功能对等”的最为理想的手段[2]。受到翻译操作过程、译者自身因素、读者理解程度、不同国家民族文化差异等各种因素的制约,通过翻译这一跨语言、跨文化的交际活动,源语言读者与目的语读者对篇章的理解不可能完全一致;因此,功能对等是不可能完全做到的,只能是相对的动态的“最为切近的自然的对等”。源语言读者与目的语读者对篇章的理解基本一致,译文可被认为达到了功能对等。

二、现状

国内的学者基于奈达功能对等理论对《红楼梦》的翻译进行了深入和创新的研究。研究涉及到了《红楼梦》多方面的翻译,但在服饰翻译方面,功能对等理论还运用得比较少。本文选取霍克斯翻译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以《红楼梦》前八十回贾宝玉的服饰为例,从款式、颜色、用料、纹样、工艺等方面对贾宝玉服饰的翻译逐一进行分析,旨在从功能对等的角度探讨《红楼梦》中服饰的翻译,讨论霍克斯对于《红楼梦》服饰的翻译是否实现了功能对等,在服饰翻译中如何实现功能对等,以使目的语读者对《红楼梦》服饰文化的理解与源语言读者基本一致,促进《红楼梦》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同时也为以后中国传统服饰的翻译提供参考。

三、服饰分类级英译

1.款式

从款式上看,贾宝玉的服饰涉及到了多种款式,其中对箭袖、褂、袄、裤子的描写较多。在贾宝玉的服饰描写中,“箭袖”颇具特色,尽管箭袖是男女通用的服装款式,但《红楼梦》中五次提到箭袖,都是在描写贾宝玉服饰时提到的。本文以“箭袖”为例,从功能对等角度探讨贾宝玉服饰款式的翻译。箭袖是清代袍服的一种袖子款式,因形似马蹄,箭袖又称马蹄袖,清代无论男女,重要的礼仪场合均要穿箭袖袍服,一般的箭袖为袖口处略窄于箭袖袖口[3]。《红楼梦》中提到的“箭袖”不只是指一种袖子款式,可将其理解为“袖子为箭袖款式的袍服”。在五次对箭袖的翻译中,霍克斯三次将“箭袖”译为“narrow-sleeved, full-skirted robe”,即“窄袖、大摆的袍服”。《朗文当代高级英文词典》对“robe”的解释为“a long loose piece of clothing,especially one worn for official ceremonies”,而箭袖正是一种用于礼仪场合的袍服,且用“full-skirted”修饰“robe”能够描绘出袍服上窄下宽的大摆服装样式,这是符合清代袍服的特点的。可见,霍克斯对于“箭袖”的翻译落脚点是准确的。但用“narrow-sleeved”修饰“robe”,传达出的意思是“窄袖的”,这不符合箭袖的特点。英语语言国家读者在阅读霍译本时,容易将这种服装款式理解为“窄袖”,这与中国读者理解的“箭袖”是不一致的。因此,笔者认为霍克斯对“箭袖”的翻译没有实现功能对等。如何实现“箭袖”翻译的功能对等值得思考,国内学者沈炜艳在论文中[4]提出,采用意译的翻译方法将“箭袖”译为“projecting U-shaped cuff”,这种译文将“箭袖”理解为一种袖子款式,而笔者认为《红楼梦》中提到的“箭袖”指的是“袖子为箭袖款式的袍服”即“箭袖袍”。因此,综合霍克斯和学者沈炜艳对“箭袖”的翻译,笔者认为可将“projecting U-shaped cuff”后置修饰“full-skirted robe”,把“箭袖”翻译为“full-skirted robe projecting U-shaped cuff”,以实现功能对等。

2.颜色

从颜色上看,贾宝玉服饰有多种颜色。《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有一种强烈的“尚红”意识,对贾宝玉服饰的描写是他尚红意识的充分体现:前八十回贾宝玉的服饰中,八次提到了红色,其中“大红”六次、“银红”一次、“红”一次。本研究以红色为例,探讨贾宝玉服饰中颜色词语的翻译。

在英语国家文化中,与“红色”对等的“red”除了表示庆祝,更多的是表示战争、流血、暴力、愤怒,甚至还象征着放荡与淫荡[5],这成为了霍克斯翻译过程中的难题。霍克斯倾向于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以便英语国家读者更容易理解《红楼梦》所表达的思想情感,所以他在翻译过程中在尽量避免将“红色”简单翻译为“red”,以至他在翻译书名时,为避免文化冲突,放弃了“红楼梦”的翻译,而选择“石头记”,将书名译为The Story of the Stone[6-7]。

秉承这样的翻译思想,霍克斯很少将红色直接翻译为“red”,在翻译贾宝玉的红色服饰时,霍克斯四次将“大红”翻译为“dark red”,一次翻译为“crimson”。“dark red”意为“暗红色、深红色”,《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中“crimson”的英文解释为“deep red in colour”,也是“深红色”的意思。而在中国读者眼中,“大红”是一种正色,其不仅是一种颜色,更是至尊至贵的身份地位的象征。正色的红在“穿戴使用上有它的服色等级限制”,《红楼梦》中多是主子们穿戴大红色,而丫鬟们穿戴的红色多是水红、银红、海棠红、石榴红[8]。显然,中国读者对“大红”的认识与英语国家读者对“dark red”和“crimson”的理解是不同的,因此霍克斯的翻译没有实现功能对等。

笔者认为,应该以具体的历史的眼光看待《红楼梦》的翻译。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和文化软实力不断增强,不少国家的读者已经对“中国红”有了一定的认识,也能理解“红色”在中国文化中的含义,因此,直接将“红色”翻译为“red”,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功能对等。但不可否认的是,中西方文化差异始终存在,且《红楼梦》中精深的“红色”文化也在客观上给翻译带来困难,如何更好地翻译《红楼梦》中的“红色”,实现功能对等,需要研究者们更加深入地思考和探讨。

3.用料

从用料上看,贾宝玉服饰的用料有倭缎、妆缎、棉、绫、纱、丝、貂皮、狐腋皮、肷、灰鼠、猩猩毡、哆罗呢、雀金呢等。纵观霍克斯对于《红楼梦》中服饰用料的翻译,可以发现霍克斯在翻译过程中多次对服饰的用料选择不译。

比如,在第二十回中提到的贾宝玉的“青肷披风”,霍克斯将其翻译为“blue cape”,其中“blue”对应的是颜色“青色”,“cape”对应的是款式“披风”,而忽略了对用料“肷”的翻译。因此霍克斯对于“青肷披风”的翻译没有实现功能对等。对比杨宪益的译文“fox-fur cape”,翻译出了用料,但没有翻译颜色,综合霍译本和杨译本对“青肷披风”的翻译,可以将其翻译为“blue fox-fur cape”以实现功能对等。此外,对于第三十回写到的“簇新藕合纱衫”,霍克斯的译文“Brand-new lilac-coloured summer gown”将“纱衫”笼统地翻译为“summer gown”,没有翻译出用料;第四十五回中的“掐金满绣的绵纱袜子”,译文“Socks extravagantly patterned with a design of flowers picked out in gold”省略了对于服饰用料“绵纱”的翻译。这种服饰用料翻译的缺失,造成了中国读者和英语语言国家读者对服饰理解的差异,因此这样的翻译不能实现功能对等。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对于服饰用料“哆罗呢”的翻译。“哆罗呢”又名“哆罗绒”,是西方的一种宽幅毛呢类织物[9]。在贾宝玉的服饰中有两次提到了“哆罗呢”,分别是在第四十九回出现的“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霍克斯将其翻译为“an aubergine-coloured gown lined with fox”和第五十二回中的“荔色哆罗呢天马箭袖”,霍译本译文是“lychee-brown broadcloth”。“哆罗呢”是一种舶来品,源于西方国家,译者合理的翻译使得西方国家读者理解曹雪芹服饰描写中提到的这种面料是不难的,而霍译本中“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的译文“an aubergine-coloured gown lined with fox”,缺失了“哆罗呢”这种面料的翻译,使得中国读者和英语语言国家读者对这种服饰的理解不一致,不能取得翻译的功能对等。但在五十二回对“哆罗呢”的翻译中,霍克斯将其翻译为“broadcloth”,《柯林斯英汉双解大词典》对“broadcloth”的解释是“fabric woven on a wide loom”,即“宽幅织品”,与中文读者对于“哆罗呢”的认识是一致的,实现了功能对等。因此,“哆罗呢”对应的英文翻译是“broadcloth”,可将“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翻译为“an aubergine-coloured broadcloth lined with fox”以实现功能对等。

4.纹样

从纹样上看,贾宝玉服饰纹样包括二龙抢珠、双龙出海、立蟒、蟒、螭、百蝶穿花、攒花、起花、撒花、蝴蝶落花、鸳鸯戏莲、八团、天马等。贾宝玉服饰中“龙纹”的翻译值得探讨。从明代开始,将龙形纹样依照爪的数量分为龙和蟒,五爪为龙,四爪为蟒[10];“螭”是指古代传说中的无角龙,本文将“龙”“蟒”“螭”的纹样统称为“龙纹”,对“龙”“蟒”“螭”三种龙纹的翻译逐一进行分析、对比。

《红楼梦》前八十回对贾宝玉服饰“龙纹”的描写有三处,分别是第三回贾宝玉初次见林黛玉时“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第八回贾宝玉探望病中薛宝钗时“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和第十五回贾宝玉与北静王相见时“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第三回和第八回都写到了同一种服饰“二龙抢珠金抹额”,“二龙抢珠”中“抢”这一动词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了纹样的神韵,通过服饰的纹样表现出了贾宝玉的青春活泼。霍克斯两次对“二龙抢珠”纹样的翻译是不同的,第三回译为“two dragons playing with a large pearl”,第八回译为“two dragons supporting apearl”。对比两种译文中的动词,“play with”表现出动态美,“support”尽显静态美,用“play with”描写这种纹样更能表现出贾宝玉作为青年人的活泼与张扬,以实现功能对等。霍克斯将三处龙纹中的“龙”都翻译为“dragon”,《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对“dragon”的解释为“a mythical monster like a giant reptile. In European tradition the dragon is typically firebreathing and tends to symbolize chaos or evil, whereas in the Far East it is usually a beneficent symbol of fertility,associated with water and the heavens”,可见,英语语言国家读者能够认识到中西方文化中“龙”的含义的差异,可以理解在中国文化中“dragon”通常是富饶、仁慈的象征,与水和天相关。因此,将“龙”译为“dragon”即可实现功能对等。

“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白蟒箭袖”和“大红金蟒狐腋箭袖”是贾宝玉的三件蟒纹服饰。霍克斯将“秋香色立蟒白狐腋箭袖”和“大红金蟒狐腋箭袖”这两件服饰的蟒纹翻译为“dragon”,而对于“白蟒箭袖”,则省略了对蟒纹的翻译。在明清时期,龙纹为皇帝的御用之物, 臣庶不得擅用。清代规定文武百官可穿蟒服, 但蟒数及颜色各有等差。[11]可见,“龙纹”和“蟒纹”的使用具有等级性,从服饰龙纹和蟒纹的使用上,可以判断出人物的地位。从贾宝玉的蟒纹服饰中就可以看出贾宝玉和贾府的地位尊贵、家族显赫。正是因为龙纹和蟒纹在中国文化中代表着不同的地位,所以将“蟒纹”同样译为“dragon”或者不译都是不妥的,不能实现功能对等。

同理,将“螭”翻译为“dragon”也是不合理的。“螭”是指中国古代传说中的无角龙,与英语国家读者认知中的龙是不一致的,将“螭纹”简单等同于“龙纹”翻译为“dragon”是不能实现功能对等的。国内一项《红楼梦》服饰文化翻译的研究[12]中提出将“螭”翻译为“angular dragon”,即“无角的龙”,更符合螭的形象。《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词典》对“angular”的解释是“having sharp and definite corners”,英语语言国家读者认识中的“angular dragon”与中国读者理解的“螭”相对应,可以实现功能对等。

5.工艺

从工艺上看,作者对贾宝玉服饰的工艺描写较少,主要有嵌宝、弹墨、描金满绣、盘金彩绣等工艺。霍克斯对服饰工艺的翻译大都实现了功能对等,本文逐一对服饰工艺的翻译进行分析。

《红楼梦》前八十回两次提到嵌宝这一工艺,分别是在第三回和第八回的“束发嵌宝紫金冠”和“累丝嵌宝紫金冠”。“嵌”即“镶嵌”,“宝”即“珠宝”,霍克斯翻译为“jewel-encrusted”。“嵌宝”是“动词+名词”的结构,而“jewel-encrusted”是形容词,没有实现词汇对等。《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对“encrusted”的解释为“covered with a hard layer of something”,即“硬壳覆盖的”,“jewel-encrusted”可理解为覆盖一层珠宝,能够准确表达“嵌宝”的含义,实现了功能对等。

“弹墨”是《红楼梦》中较为常见的工艺,霍克斯将其翻译为“black and white”。“弹墨”是一种传统的丝织物印花工艺,把纸片剪成各种花形,安置于素色丝织物上,用喷弹法施洒墨色[13]。简单地说,“弹墨”工艺就是在素色丝织物上施洒墨色,呈现出黑白相间的效果。虽然霍克斯在翻译过程中没有将“弹墨”作为一种工艺,而是将其翻译成为一种颜色,看似不对等,但中国读者眼中的“弹墨袜”和英语语言国家认知中的“black and white socks”差异不大,可认为霍克斯的翻译取得了功能对等。

“掐金”是用金缎装饰织物的一种工艺[13],霍克斯将“掐金满绣”翻译为“extravagantly patterned with a design of flowers picked out in gold”;“盘金”是先将金箔切成细线,然后盘绣在织物上的一种工艺[13],霍译本“盘金彩绣”的译文是“embellished with roundels of gold thread and coloured silk embroidery”。在这两种工艺的翻译过程中,霍克斯详细地描述了这两种工艺,使得英语语言国家读者能够理解这两种颇具中国特色的织绣工艺,实现了功能对等。

结语

通过对具体例子的分析,笔者发现霍克斯对于贾宝玉服饰的翻译存在以下问题:

由于《红楼梦》中中国传统服饰较多,在翻译中文的过程中可能找不到与之对应的英文词汇。在这种情况下可以采用音译的方法,对于音译的服饰或目的语读者难以理解的服饰元素,可以通过在文后加注的方式,帮助读者理解,以实现功能对等。

由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较大,译者考虑到文化差异,为避免文化休克的发生,倾向于采用归化的翻译策略,将服饰翻译为目的语读者容易理解的译文,而忽视了中国文化的准确表达,造成了功能不对等。随着中国文化影响力的增强,国外读者对中国元素了解日益增多,能够理解文化差异。因此,对于公认的中国元素,可以在忽略文化差异的情况下译为英文。

《红楼梦》中的服饰大都由款式、颜色、用料、纹样、工艺等服饰元素中的两个或两个以上组成。霍克斯在翻译过程中存在省略其中一种或几种元素的翻译的问题。省略服饰元素的翻译,会造成目的语读者与中国读者对服饰的认知不同、功能不对等。因此,应不忽略每一种服饰元素的翻译,在追求功能对等的同时,尽可能地实现形式对等。

虽然霍克斯翻译的The Story of the Stone是为广大读者所接受的,也是非常珍贵的《红楼梦》两个全译本之一,为《红楼梦》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从功能对等的角度来看,霍克斯对服饰的翻译还存在着一些问题,如何实现功能对等,使英语语言国家读者更好地理解《红楼梦》,促进《红楼梦》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还需要研究者们更加深入地思考和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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