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之学:“道前定”而“行笃敬”

2019-12-14 14:01卢巧玲
现代哲学 2019年2期
关键词:夫子弟子论语

卢巧玲

作为安立中国人生命的学问,孔子儒学特别强调立志起信与亲证悟入,树立并坚定正确的价值观念。社会要和谐,国家要安宁,人心要和顺,就要挺立价值与信仰,牢牢筑起道德的堤防。孔子儒家十分重视价值观的树立与培养,孔子就强调“士志于道”,希望“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他少年立志,一生求道,希望“学行天下”,这在《论语》等相关著作中也得到了体现或印证。

一、道前定则不穷

孔子思想来源于对现实的观察与思考,来源于他自己的人生体验。他自述自己的人生经历,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论语·为政》)从孔子明志、立身、求道的经历,可知无论人生经历怎样的阶段,立志、明志最为关键,最为重要。何谓“志”?朱熹曰:“心之所之谓之志。”[注][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54页。所志为何,意味着确定了自己的奋斗目标,明确了自己的奋斗方向,因而也就有了人生的方向标。立志对于人生的意义,诚如近人程树德先生引《反身录》所云:“志道则为道德之士,志艺则为技艺之人,故志不可不慎也,是以学莫先于辨志。”[注]程树德撰、程俊英、蒋见元点校:《论语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第445页。

孔子有自己的“道德经”,他说:“夫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以非德,道不尊;非道,德不明。”(《孔子家语·王言解》)作为人生方向的“道”决定作为行为规范的“德”,有了正确的价值观,有了正确的信仰与价值判断,才会去思考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故《中庸》说“道前定则不穷”。有了正确的价值观,有了既定的价值取向,就确定了人的理想、信念、目标、方向。如果没有“道”,缺乏理想、信念,就没有了未来与希望。

君子应当志存高远,在担当与引领的层面发挥更为重要、更为关键的作用,故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论语·卫灵公》)。孔子儒家在教授弟子“修齐治平”的君子之道、为政之道时,就特别强调志趣之大小,勉励弟子尽心求道,对于子夏“学稼”“学圃”之事,孔子斥之曰:“小人哉,樊须也!”(《论语·子路》)并明确指出“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论语·雍也》),对此,朱熹《四书集注》引谢氏曰:“子夏文学虽有余,然意其远者大者或昧焉,故夫子语之以此。”[注][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88页。同为儒者,其中亦存在人品高下、志趣大小之分,孔子设教希望弟子“学而优则仕”,能够有远大的志向与信念。

理解孔子儒学,就要在这样的“境界”与“格局”上去着眼,这恰如《论语·宪问》中两处谈论管仲时孔子以之为“仁”的记载: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孔子认为,与管仲之“仁”相较,“树塞门”“有反坫”等无礼行为以及行事之“不义”皆是小的方面,正所谓“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论语·子张》)。与此一致,与洒扫、应对之类的“小节”相较,孔子更主张弟子追求“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注]同上,第1页。。

人要立志,树立信念,更要信念坚定,要有“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中庸》)的执着。只有这样,才能落实到具体的行动,才能避免“半涂而废”。其实,《中庸》之“至诚”之道,就是要人在正确的方向上努力坚守与坚持,此即所谓“择善固执”。方向明确才能道路坚定,《中庸》引孔子之言论证“中庸”之易“择”不易 “守”,指出:“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不言而喻,能够“道前定”且始终“志”于此道并非易事,孔子也有“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论语·公冶长》)的思想,但孔子心怀大志,希望自己的思想学说能够为时代所认可、所行用,能够“学行天下”。

孔子关心天下,心系苍生。他希望看到人们价值观念符合道义,希望“道”的实现,对实现“明王之道”抱有深切的愿望。当然,孔子对当时的现实有着清晰的了解, 曾言:“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中庸》)尽管如此,他仍然“知其不可而为之”,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论语·子路》)这种“知其不可”却仍然“为之”的做法中,孔子信念之坚定可见一斑。

二、《论语》的“编者之心”

表面看来,《论语》以语录体展现孔子及其弟子言行,但其编纂目的却是保存“夫子本旨”,传承孔子思想。

孔子很早就开始收徒授学[注]《左传》昭公二十年记载:琴张闻宗鲁死,将往吊之。仲尼曰:“齐豹之盗而孟絷之贼,女何吊焉?”钱穆先生说:“琴张乃孔子的弟子,殆在当时已从游。” 而当时孔子年三十一,故孔子至晚三十一岁已经授徒设教。。在长期的教学交流过程中,孔门弟子有随时记录孔子之言的习惯,如《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中记载:

叔仲会,鲁人,字子期,少孔子五十岁。与孔琁年相比。每孺子之执笔记事于夫子,二人迭侍左右。

这段材料很清楚地说明,在孔子晚年教学过程中,有人专门记录其言论,这使得其言行的许多资料被保留下来。只是,这里有一个客观的事实,那就是孔子以后的人们在传述这些言论时,往往难以避免“各以巧意而为枝叶”(《孔子家语·后序》),因此,为保存“夫子本旨”,孔门弟子后学就会将“各自所记”“辑而论纂”,《论语》的编纂从而成为迫切的需要。

关于《论语》的作者及成书,《汉书·艺文志》中有明确记载:“《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可知,一方面,《论语》是孔门弟子对孔子言行资料的直接记载;另一方面,因为是不同弟子所记,侧重点不同,且所记数量可观,成书过程中必然有所拣选。这应该就是孔安国《孔子家语·后序》所说:“弟子取其正实而切事者,别出为《论语》。”一个“取”字,点出了《论语》成书问题的关键。

《论语》既是经过认真拣选的“正实而切事者”,那么可以推想,孔子逝世后,面对“儒道分散”“各得一体”,以及“各以巧意而为枝叶”之类的情形,需要有人出来主持整理孔子遗说,以孔子之“言”表达孔子之“意”。事实上,孔子去世后,其弟子后学面对孔子离开而留下的真空,非常怀念与他一起对答、交流、畅谈、论辩的时光或情形,渴望继续得到如同孔子生前一般的教诲,于是有人想到推举合适的人来讲学,就像孔子生前那样。

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孔子去世后,子夏、子张、子游等人甚至以有若“状似夫子”,曾经推举有若为“师”。对此,《孟子·滕文公上》也有记载:“昔者孔子没,……他日,子夏、子张、子游以有若似圣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但他毕竟不是孔子,难以服众,因而受到责难与质疑。可见,有合适的人来主持或亲自结集孔子遗说,以表达孔子的思想与精神,是人们的殷切期待。

正如《韩非子》中所说,孔子以后,儒分为八,孔子后学的分化显然体现了人们传承“真孔子”的需要。谁是“真”孔子?谁来确定?只有孔子能确定自己,因此,用孔子的言论来表达孔子,才是最恰当的方式和方法。于是,《论语》的编纂不会是任意的材料堆砌,而无疑应当在用力去表达孔子的思想逻辑,以“编者之心”去努力靠近“孔子之心”。不言而喻,《论语》除了其“正实而切事”的特点,还会有其特定的选材标准、严密的内在逻辑。

关于《论语》的编纂者,学术界一直存有争议。其实,无论是谁,在孔子去世不久的当时,能够得到孔门后学的认可,担此重任,一定是对孔子的追求、主张都有着比较准确、全面的把握,且德高望重之人。经过深入分析思考,我们认为《论语》由子思主持完成的说法更为合理。[注]一方面,从《论语》中厚重的曾子言论可知,除了曾子门人,他人一般不会如此编辑;另一方面,在孔门后学严重分化的背景下,能够聚集这么多的材料,合理的推论只能是材料汇集后,由一人进行整理编订,而此人必定是曾子门人中地位尊隆之人,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子思。另外,《孔子家语》属于“孔氏家学”范畴,而其与《论语》“并时”的情况表明,二者的整理与编订者只能是子思。详见杨朝明:《新出竹书与〈论语〉成书问题再认识》,《中国哲学史》2003年第3期。

较之其他编纂者的猜测,子思身份特殊,孔子的嫡孙、曾子的学生,因此对孔子有着更深的了解,能够更好地把握孔子的思想及其追求。材料显示,子思应该堪当此任。

据《孔丛子·记问》载:

夫子闲居,喟然而叹。子思再拜请曰:“意子孙不修,将忝祖乎?羡尧、舜之道,恨不及乎?”夫子曰:“尔孺子,安知吾志?”子思对曰:“伋于进膳,亟闻夫子之教: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是谓不肖。伋每思之,所以大恐而不懈也。”夫子忻然笑曰:“然乎,吾无忧矣。世不废业,其克昌乎!”

孔子叹息,尚在年少的子思却能安慰乃祖之心,从而使孔子欣慰,可以推断,后来的子思一定会精心编辑孔子遗说,也确实能够更好地理解、把握孔子思想,并体现在《论语》的编纂之中。

三、“学而时习之”的追求

孔子的一生是求道的一生,对于他最为关切的问题,自然应该在整理孔子遗说时体现出来,并理所当然地出现在《论语》开宗明义的位置。而《论语》首篇首章“学而时习之”的理解,是把握孔子此追求的关键。可以说,“学而时习之”正是孔子一生的追求所在,也是我们全面把握《论语》全书乃至孔子思想的金钥匙。

对于《论语》开篇三句话,传统上一般认为是孔子在学习方法、交友、人不知三个方面的态度,而“学而时习之”翻译为“学习要经常去温习”,这在某种程度上是将孔门教学等同于古代小学教育,事实是否如此,此观点是否正确,应结合对孔子之学的整体把握才能做出正确判断。

孔子教学无疑是成功的,而“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的教学成就,主要得益于其“有教无类”的教育主张、“诲人不倦”的教学品格,但孔子的“有教无类”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弟子需要达到一定的年龄。[注]《论语·述而》载:“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对于其中的“束脩”,历来解读不尽相同,主要观点有两种:第一,干肉说;第二,束带修饰。我们从第二种观点,即孔子办学不分贵贱,但有年龄限制,只有束带修饰,到了一定年龄的人向我求学,我才“有教无类”、“诲人不倦”。

据文献记载,周代学制包括小学、大学两个阶段。《大戴礼记》载:“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大戴礼记·保傅》)可见,当时而言,孔子从事的是“大学”之教。因此,只有到了束脩之年,达到“成童志明”,才能够入孔门受教。

关于“大学”之教,朱熹《大学章句序》载:“及其十有五年,则自天子之元子、众子,以至公、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与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学,而教之以穷理、正心、修己、治人之道。”[注][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第1页。这里,朱熹对周代“大学”入学年龄、入学对象以及学习内容作了详细介绍,大学是为政之学,学习的是“穷理、正心、修己、治人”的道理,懂得如何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孔子杏坛设教,对弟子进行的正是君子之道、为政之道的培养。所以,按照传统对“学而时习之”的理解,对孔子之学的把握未免有失恰当。鉴于此,有学者回归经典,从孔子思想出发,提出“学而时习之”之“学”是名词,当译为“思想主张”,开篇三句话应该理解为:“如果我的学说被社会普遍接受,在社会实践中加以应用,那不是很令人感到喜悦吗?即使不这样,有赞同我学说的人从远方而来,不也是很快乐吗?再退一步说,社会没采用,也没有人理解,但自己不怨愤恼怒,不也是有修养的君子吗?”这样的解读似乎更加符合孔子的人生追求,也更加准确地把握了《论语》编者的出发点与立足点。

其实,早已有学者做出了这样的理解,清人毛奇龄曾提出要将“学”字理解为名词,他在《四书改错》中提出:“错矣!学者,道术之总名。”程树德也持此观点,他在《论语集释·学而上》中指出:“‘学’字系名辞,《集注》解作动辞,毛氏讥之是也。”[注]程树德撰、程俊英、蒋见元点校:《论语集释》,第4页。按照两位先生的解释,首章“学”字应该与“道”相近,做名词,理解为思想主张及对社会、人生的总体认识。

实际上,《论语》中曾多次将“学”字用做名词,如: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 论语·为政》)

“士志于道”(《论语·里仁》)

“志于道”(《论语·述而》)

三处材料中,“学”“道”明显是同位语,作名词,意思均可说是“思想主张”。再如《论语·述而》篇中,“德之不修,学之不讲”之“学”亦作此用法。

其他文献典籍中将“学”字用做名词的情况也多有出现。如《礼记·学记》中载:

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

因为安于他的学说才敬爱他作为自己的师长,因为赞同他的主张才和他成为好友。显然,“学”与“道”意义相同,作名词,意思是“思想学说”或“主张”。

再如被称为“孔子研究第一书”[注]杨朝明:《〈孔子家语〉的成书与可靠性研究》,载杨朝明、宋立林主编:《孔子家语通解》,济南:齐鲁书社,2009年,代前言第1页。关于《孔子家语》的可靠性及其学术价值与意义,杨先生在此文中有详细的考究论述。的《孔子家语》中记载,孔篾与宓子贱入仕后,孔子曾先后问其为政之“得”与“亡”,孔篾认为没有得到什么,却在三个方面有所失,因为公事繁忙,故“学”不得“习”,不得“明”;而宓子贱认为没有失去什么,在三个方面有所得,因为所“学”得“行”而“益明”。可见,二人关注的都是自己所“学”有没有得“习”、得“行”,有没有在实践中得到应用,且材料中孔子对此“学”与“习”是认可的,可知,这里对孔子之“学”与“习”的理解是恰当的,而且很明显,此处之“学”作名词,指“思想主张”,这可以说是“学而时习之”的最好注解。

另外,从文本来看,首篇首章三个分句层层递进,不能割裂。三个分句中,“说”“乐”“愠”都是表达内心感受,但却包含不同的情感层次,也就是说,三者所对应的“学而时习之”“有朋自远方来”“人不知”,对情绪的影响是不同的,而传统解读本身没有层次的差别,自然也不会带来不同的情感体验,这就使得前后的衔接过于生硬。若从孔子思想出发,从自己的思想学说处于“社会普遍接受”“有志同道合之人”“没人理解”三种不同境遇时的心情来理解,则前后衔接更加顺理成章,内在统一,同时进一步证实了开篇“学”字作为名词“思想主张”的正确性与合理性。

“学而时习之”作为《论语》的开篇第一章,其重要地位不言而喻,这是孔子“志”之所在,也是其一生的追求所在,而将关于孔子的思想主张能够被社会接受作为首篇首章的主题,充分凸显了编者对孔子思想的把握。从文本角度而言,将开篇“学”字理解为名词“思想主张”,使三个分句连贯一致,前后衔接更加合理。

四、笃行善道的境界

有了“前定”的“道”,才会有实行的“笃”。就像真正的“知”一定落实在“行”上,“立志”与“笃行”是二位一体的。只有“志于道”才能“行笃敬”,“行笃敬”是“志于道”真真正正的落地、踏踏实实的表现。只有由“志学”而“笃行”的过程实现,人才能完成自身生命意义的提升,这就是笃行善道的人生境界。故《中庸》说:“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孔子志向明确,希望王道大行,实现仁政德治,这一点,在其生命最后的感慨与遗憾中也有充分体现。每个人在其生命的最后,即将撒手人寰的时刻,都会对自己的人生充满思考,孔子此时的话更是语重心长,不无遗憾。《孔子家语·终记解》记载,临终前七日,孔子一大早起来,就感慨泰山之颓、梁木之怀、哲人之萎,并在发出天下没有能够尊崇我学说的圣明君王的叹息后“七日而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论语·泰伯》),作为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临别之语,孔子在感叹社会无道与“明王不兴”的同时,更是对自己思想主张最终未能被“有国者”接受并推行感到遗憾,而这恰恰说明了孔子的一生追求所在,及对自己理想信念的执着。

正是在这样的理想信念下,孔子一生坚持不懈,一方面积极入仕,先后为鲁国“中都宰”“司空”“大司寇”;另一方面带领弟子周游列国,这种“政治流亡”似的人生经历,目标是寻找可栖之“木”,实现心中之“道”。这种矢志不渝的精神,在文献中多有记载,如面对长沮、桀溺等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的质疑与不解,孔子毫不动摇,坚持认为:“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论语·微子》)将传承中华文明、继承文武之道作为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充分传达了孔子为追求自己的政治理想矢志不渝的精神。

孔子对理想信念的追求是执着的、笃定的,却并非是盲目的,他对自己思想学说及其社会现实有着清晰的认识,当自己的“道”不能为天下容,孔子一方面“知其不可而为之”,同时能够 “人不知而不愠”。 如《孔子家语·在厄》篇记载,陈蔡被困,断粮七日,从者皆病,此时,除了孔子继续讲诵,弦歌不废,仍然保持乐观态度,弟子也纷纷陷入困惑,子路认为君子不应该陷入困厄,质疑老师不够仁德,不够睿智;子贡也提议老师将其主张的标准“少贬焉”。对此,孔子的态度是坚持自己,他认为决定自己主张能否被接受的,不是个人品质或者主张本身,而是时势。当然,这里孔子的坚守不是“愚顽不化”,而是一种“时”的思想,充分体现了他对自己所处时代及处境的深刻认识,所以他主张“修其道”以“求其容”,因为真正的君子不会因为自己的处境不同而改变自己的节操,即使身处困厄,也能乐在修身,坚持自己的追求。

这种坚守与开篇“人不知而不愠”的人生境界恰好一致,而首篇首章三句话也恰恰成为了孔子一生追求的真实写照。孔子“十五而志于学”,一生的追求就是“学行天下”,所以,如果自己的学说能够被“有国者”推而行之,被社会普遍接受,达成一生所愿,“不亦说乎”;退而言之,若不能为天下容,却并不孤单,仍有志同道合若“颜氏之子”者的理解与支持,孔子的一句“有是哉”道出了内心的喜悦,“不亦乐乎”;再退一步,“人不知”而“不慍”,这是孔子“君子”境界的充分展示,既有对自己学说的坚守,又有对自己所处时代的充分认知,进一步印证了孔子“学行天下”的追求及“行笃敬”的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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