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写经中“书手”与蒙书教育

2019-12-19 02:15宋祖楼
参花(下) 2019年12期
关键词:培养途径民间

摘要:本文将论述唐代不同写经人的身份、区别,指出官方“书手”与民间“书手”的不同,同时对“书手”的培养途径作初步的探讨。

关键词:官方“书手” 民间“书手” “书手”培养途径

唐代书法空前发展,但书法大家们留存下来的墨迹并不多,后世不能饱览其风采。而在敦煌的写经之中,却保存了大量的书法墨迹,这些书法主要来自书手。从留存下来的写经看,书手都经过长期刻苦的训练,而书手的训练也与蒙书教育联系在一起,经由蒙书识字,进而习字,成为书手。

一、唐代官方书手写经

“书手”一词,典籍所载,始见于隋唐。在唐代敦煌写经中,有大量出自书手的楷书作品,书手也与楷书联系在一起。《唐六典》载:“楷书手八十人,(隋炀帝秘书省置楷书郎,员二十人,从第九品,掌抄写御书。皇朝所置,职同流外也”[1],“集贤院御书手一百员”。[2]流外勋品“太子内坊三寺诸率府录事诸楷书手”。[3]

贞观二年(628),“复置书法,设书学博士,收徒讲学”。欧阳询被征为专职的书学博士,以其楷法教示生员。崇文、弘文两馆的生员,尽管考试可不拘于常例,但必须“楷书遒美,皆得正样”。此外,朝廷诏令文武官员研习书法,“以书取仕”。

《新唐书》载:“贞观中,魏征、虞世南、颜师古继为秘书监,请购天下书,选五品以上子孙工书者为书手,缮写藏于内库。”[4]《唐六典》载:“书直及写御书一百人:开元三年十二月,敕于秘书省、昭文馆兼广召诸色能书者充,皆亲经御简。后又取前资、常选、三卫、散官五品以上子、孙,各有年限,依资甄叙。”[5]

官方的写经,程序复杂,书手书写后,还要经过再三校对,然后还要详阅。如《妙法莲华经·卷第二》(S.2573)题记:“咸亨四年九月十七日门下省群书守分安昌书,用纸二十张,装潢手解集、初校大庄严寺僧怀福、再校西明寺僧玄真、三校西明寺僧玄真、详阅太原寺大德神符、详阅太原寺大德嘉尚、详阅太原寺上座道成、判官司农寺上林署令李德、使太中大夫工部侍郎摄兵部侍郎永兴县开国公虞昶监。”此卷写经的详阅者,如太远寺大德神符、大德嘉尚、上座道成,均为玄奘弟子。监制者多为政府官员,其中虞昶乃是初唐楷书四大家虞世南之子。

官方书手,有“群书手、楷书手、书手”等称谓。

《妙法莲华经·卷第三》(S.4209)卷后题记:“咸亨三年(672)四月十五日门下省群书手赵文审写,用小麻纸一十九张。”

《妙法莲华经·卷第四》(S.4551)卷后题记:“咸亨三年八月廿九日门下省群书手刘大慈写,用纸二十二张。”

《妙法莲华经·卷第十五》(S.0084)卷后题记:“咸亨二年十月十日,经生郭德写。”

写经以熟练、快捷为前提,这是“经生体”产生的主要原因。经生体有一定的规范性,其技艺的传承,或师徒相授,或风习相染,笔下总有一脉相承的基调。但是“技”与“道”之间,并无严格划分,无论是写自西陲,还是写自中原,抑或是写自江南,都会有某种相同的特征。

二、唐代民间书手写经

佛教的兴盛,对写经产生了旺盛的需求,官方经生之外,在民间还有一批经生,从事此项职业,谋取生计。如中宗景龍三年(709)的《佛说阿弥陀经》(S.2424)题记云:“景龙三年十二月十一日李奉裕在家未时写了,十二月十一日清信女邓氏敬造《阿弥陀经》一部。”此卷经文由女信众邓氏雇佣李奉裕,由其在家抄写完毕。此卷写经,笔法老练,与当日的官方写经相比,丝毫不逊色。

开元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官方一度下令不准“开铺写经、公然铸佛”,可见当日很多民间经手在开铺营业。《酉阳杂俎》卷五中,记录了一名乞儿写经,胜过官楷手:“大历中,东都天津桥有乞儿,无两手,以右足夹笔写经乞钱。欲书时,先再三掷笔,高尺余,未曾失落。书迹官楷手书不如也。”[6]

《大般涅槃经》(京潜15)题记中详细记载了当时抄经的价格,如:“清信女令狐阿咒出资为亡夫敬写《大般涅槃经》一部,三吊;《大方广经》一部,三吊;《法华经》一部,七吊;《药师经》,一吊。”抄写工作相对比较清苦,即使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书手,投身其间,也不是优游闲暇的雅事。有书手发牢骚云:“写书今日了,因何不送钱。谁家无赖汉,回面不相看。”《秦妇吟》(S.692)为张盛友所写,在题记中有诗云:“今日写书了,合有五升麦。高代不可得,还是自身灾。”在唐代,以抄写经书来“自娱”是不可能的,这只是书手的谋生手段而已。

三、书手培养的途径

写经事业的发达,带动了书手这一职业,而要培训上佳的书手,则要进行蒙书教育。

中国最早的蒙书当是《史籀篇》。秦朝时期的蒙书依然是以识字教育为主,具有代表性的有李斯的《仓颉篇》、胡毋敬的《博学篇》以及赵高的《爰历篇》。到了汉代,蒙书还有《论语》《孝经》等儒学经典。张志公认为,经过魏晋南北朝到隋唐,蒙学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如识字教育,在《急就篇》的基础上出现了很多新的识字教材,这当中最重要的有一直使用到清末的《千字文》,以及跟其相近的《开蒙要训》,除此之外,还出现了“杂字”和其他一些蒙学用的字书。[7]而在古时,字书、蒙书之类,不但是用来诵读识字,也被用作书法学习。

由发现的敦煌蒙书来看,其功能主要是开蒙训教,同时教育学生识字、习字。敦煌的蒙书情况比较复杂,内容非常广泛,周祖生将其分为童蒙诵习字书、字样书、物名分类字书、俗字字书以及杂字难字等杂抄类字书五种。[8]从敦煌遗留下来的杂抄练习来看,其字数不一,少则一两字,多则几百上千,在书法水准上也不一。练习者的跨度较大,从初学写字的学童,到地方书吏、民间写手、官方写手等。敦煌写本中,留存下来的识字类蒙书有《千字文》《开蒙要训》《新合六字千文》等。

《百家姓》有P.4585和P.4630两个写卷,这与后世所传的相同,都是以“赵钱孙李”开头。两个写卷,都为册子本,郑阿财认为两个写卷字迹与行款一致,当为同一个写本,均有儿童习字的性质。P.4582写卷现存有二页四面,其中有一字练写两遍,有一字练写6遍。如第一面的内容为:

赵赵 钱钱 孙孙 李李 周周 吴吴 郑郑 王王 冯冯

陈陈 褚褚 卫卫 蒋蒋 沈沈 韩韩 杨杨 李李 秦秦

《上大夫》本是针对初学者的习字蒙书,书中选取了笔画简单、且易学易认的“上大人,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尔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礼丘”等字,用于初学识字儿童,进行写作练习。如《上大夫》(P.4900),第一行有“试笔”二字,其上有“上大夫丘乙己化三千”9字,共10行,如同今日小孩学写字一样,各字书分别写9至13遍不等。第10行下有“咸通十年”4字,为中唐时期,可知《上大夫》作为习字教材已传入敦煌。

敦煌所出《真草千字文》(P.3561),写卷首残尾完,仅存34行,每行共计10字,有题记。它的呈现形态颇有意思,一行楷书对着一行草书,形成楷、草相互对照的格局,尾题“贞观十五年七月临出此本蒋善进记”。由蒋善进所临《真草千字文》,可证智永所书《真草千字文》的广泛流传。蒋善进乃是具有相当书法水准者,对其进行临摹,可以说明《真草千字文》影响的深度。

“敦煌的写手学习写书法一般有三种途径。始涂鸦练笔画;继临摹范本,考究字形;后凭个人才智,发展书学。”[9]在敦煌《千字文》几十种写本中,还发现唐代学生依据《千字文》,进行临摹学习的原件。写本第一个字由老师写上,作为摹本,学生在其后,依照老师模本跟着写,每个字写30遍到100遍不等,写本上注有日期,还规定了学生每天临字的作业量。《天宝八载二月史令狐良嗣牒》(S.2703)后面的《千字文》习作,每个字临数十遍,而且还有老师的字例,结尾处有日期、签名,有些还有老师的评语,可想而知其认真程度。《沙弥习字》(北 8427)临摹的为《佛说地藏菩萨经》抄本,每个字写20遍左右,从书写字形、线条以及章法上看,写得非常认真,显而易见是供老师批阅的学生习作。《佛经疏释》(S.1619)卷后附临书一纸,每行临相同一字,每个字数十遍。有时书手书写时心情忐忑,还不忘在题记中交代几句,请求谅解。如《戒律名数节钞》(京冬 92)题记:“丙午年七月五日,大番国肃州酒郡沙门法荣写,手恶,笔若多阙错,侈有明师望乘改却”。

敦煌遗有王羲之《十七帖》临本残件三帖,为《瞻近帖》《龙保帖》(S.3753),《旃罽胡桃帖》(P.4642)此三帖残片,为唐人临本。此三贴临者具有较高的书法水平,也是王羲之书法影响敦煌的例证。敦煌遗书中存有唐太宗李世民的《温泉铭》(P.4508),为遗书中的唐代拓本残片。残片有初唐“永徽四年八月围谷府果毅儿”题记,书体为楷、行、草兼备,丰满朗润,雍容大度,雍容圓劲,笔法上有明显二王书风。题记所记围谷,唐时属汴州(今开封),果毅为果毅都尉之官名,此卷乃是从内地流入敦煌。

在培养书法人才上,敦煌寺院历史久远,到了唐代,寺院依然是书手培养的主要基地。《秦妇吟》(S.692)卷末载:“贞明五年(919)乙卯岁四月十一日,敦煌金光明寺学仕郎安友盛写讫。”学仕郎者,乃是寺院里的教书先生。敦煌寺院的学生,在纸张紧张之时,还在寺院旧经的背面空白处加以练习,如《天宝八载三月史令狐良嗣碟》(S.2703)后面,即有学生习字。敦煌官方也在培养书手,如县学,就承担了培养任务。《大般涅槃经·卷第三十七》(S.1893)题记:“经生敦煌县学生苏文书。”官方的书手需要经过严格训练,再从事于写作事业。敦煌地区的学郎按照唐律,入学年纪应在7岁左右。学郎最大年纪没有明确记载,但是在敦煌文献中出现的学郎翟奉达,已有20岁。

纵观唐代敦煌写经书法,欧阳询等书法大家代表了当时最高的书法成就;而书手则代表了书法日常写作的水准。从敦煌书手的写经作品之中,既可见北派的雄浑,又可见南派的妍丽,更可见南北交融的书法作品。正是由于蒙书教育的存在,成就了一批批优秀的书手,为后世留下了辉煌灿烂的写经书法作品。

参考文献:

[1][唐]李林甫.唐六典·卷十[M].明刻本.

[2][唐]杜佑.通典·卷十五选举三[M].清武英殿刻本.

[3][唐]杜佑.通典·卷四十职官二十二[M].清武英殿刻本.

[4][宋]欧阳修.新唐书·卷五十七艺文志第四十七[M].清乾隆武英殿刻本.

[5][唐]李林甫.唐六典·卷九[M].明刻本.

[6][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前集卷之五[M].四部丛刊景明本.

[7]张志公.传统语文教育初探[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63:5.

[8]周祖谟.周祖谟语言学论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470—71.

[9]陈祚龙.中古敦煌的书学,敦煌资料考屑·上[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9:158.

(作者简介:宋祖楼,男,硕士研究生,无锡城市职业技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传统文化与教育)(责任编辑 刘月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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