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对认知的影响及其认知神经机制

段 红

（云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一、引言

由某些事件所引起的情绪状态会影响我们对后续刺激和环境的认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等都是日常生活中我们对情绪影响认知的一种觉察。对这种情绪影响认知的效应的知识，有学者认为是人所共知的。[1]然而详细探讨的话，固然人们都在某些时刻和场合体验和意识到过这种情绪影响认知的效应，但是都是在情绪高度唤起，即情绪比较强烈时才会被我们觉察的现象。换言之，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认为这种效应只在少数时候产生，因为只有情绪比较强烈，影响比较明显时，这种效应才会进入我们的意识层面。但是，情绪对认知的影响的广泛性应该要比这种“有时候如此”的认识高得多。由于我们或多或少总是处于一定的情绪状态，那么它就可能时时刻刻对我们的认知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固然，某些微弱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但是还可能有很多的较强的效应，但因为其处于潜意识水平而没有被我们认识到。比如我们作为旁观者的时候，常常能感觉到某人由于“心理素质”不好而发挥失常，但当事人对此却往往认识不到，更控制不了。从这个意义上，对情绪影响认知的普遍性的知识并不是通常人所具备的。而近年来的认知科学却提供了广泛的证据指向这一点。本文将回顾情绪对认知的影响研究并探讨其认知神经机制，旨在丰富和完善这一领域的研究。

二、情绪对认知影响的广泛性

早期的研究发现积极情绪有助于产生非常规的联想，[2]有助于我们在解决问题的过程中创新性地利用熟悉的材料。[3]在积极情绪中我们偏爱直觉式的策略而不是穷尽性策略，[4]而且在分类任务中表现出更加包含的分类方式。[5]反过来，焦虑则会使我们对具有威胁性的事物投以更多的注意。[6][7]

近年来一系列更加严格的实验结果表明，情绪能影响包括知觉、注意、记忆、思维、态度、决策、语言，甚至内隐加工等几乎所有的认知层面。从知觉层面来看，Riener,Stefanucci,和Proffitt[8]的实验发现，听悲伤音乐的被试比听愉快音乐的被试对同一座山的陡峭度知觉要高得多。类似地，Stefanucci等[9]则发现站在山顶危险位置的被试比站在安全位置的被试觉得山更加陡峭。在时间知觉上，Bar-Haim等[10]的实验表明处于焦虑情绪的被试对短时间的刺激感觉持续更久。在记忆方面，神经影像研究发现杏仁核的激活度与刺激再认的成功率高度相关。[11][12]而另有数项实验表明被试对富有情绪色彩的词汇的记忆要有信心得多。[13][14]Duncan和Barrett[15]归纳认为，情绪唤起度决定了人们记忆的鲜活度和信心。

多项研究还说明了情绪对思维这样高级的认知过程也是影响广泛的——Isbell[16]的研究说明了情绪对原型使用的影响。Gasper和Clore[17]的研究则说明了积极情绪之下更易采取全局性的思考方式。另有研究发现积极情绪之下被试更容易采取“行动”的念头和决策，而消极情绪之下则倾向于“等等看”。[18][19]结合其它关于语义启动的研究[20]和内隐记忆的研究等[21][22][23]，可以认为情绪影响着态度、决策等复杂的认知活动，甚至包括这些认知活动的内隐加工[24]。

三、情绪影响认知的认知神经机制

1. 情绪影响认知的认知机制

从认知机制上，认知科学家认为情绪对认知的效应主要是通过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对注意转换功能（shifting function）以及抗干扰刺激的抑制能力（inhibition function）的不同作用表现出来的。高情绪唤起减弱了注意的宽度，增加了注意的选择性。[29]相对来说，积极情绪的注意宽度更高一些，注意的灵活性（转换）也更高一些。Fredrickson[30]提出了一个广泛意义上的扩展——构建理论（broaden-and-build theory），认为积极情绪能使人们的认知加工更加开阔、富于灵活性，因而注意范围宽广、思维创造性高。很多实验证据都在积累对这一一般理论的支持。比如实验发现被笑脸诱发积极情绪的被试在注意力实验中注意的广度和灵活性都高于对照组。[31]

认知科学家已积累了大量实验证据，并提供了认知神经和认知机制的解释，说明情绪影响认知是我们心智活动中的一种普遍现象。虽然实证研究中能具体探讨的现象和效应比起现实生活中丰富复杂的心智活动毕竟是非常有限的，而且是高度简化的。但是这些证据已经足够研究者们得出普遍的结论。如Storbeck和Clore[24]就指出，情绪是从认知到注意到内隐学习和内隐联想等所有的认知操作的调节器。Dolan[32]则在Science中指出，情绪可对注意、记忆、推理等广泛的认知活动领域施加重要影响，表现为当我们悲伤时整个世界就显得暗淡，并使我们更难于集中注意，而且回想起的事情具有了选择性。Clore和Palmer[33]则说，情绪对认知具有“染色”作用（Emotions and moods color cognition）。可以说，情绪状态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我们对周围世界的认识有充分的科学依据。存在一种普遍而广泛的情绪对认知的制约和调节效应，这种效应表现为不同情绪下，人们所见、所听、所记、所想均有所不同，主体的动力感也会很不一样，比如心情不好就会茶饭不思，心情好则胃口大开，这种动力感又会进一步影响我们对周围事物的观察与判断以及评价。

2. 情绪影响认知的神经机制

认知神经科学的研究为情绪影响认知机制的存在及恒定提供了更加坚实的科学证据。从最简单的层面来说，近年来发现的杏仁核与其它各类神经结构和大脑皮层各个区域的直接或间接的神经联结是情绪能影响广泛的认知加工活动的神经生理基础。

从感知系统来看，Storbeck和Clore[24]指出，视皮层的基本通路之一是和杏仁核之间的联系。杏仁核的作用则在于判断刺激的紧急性。它对刺激的异常性和利弊的反应引导着后续的加工。杏仁核对视皮层的所有区域都有广泛的投射，从而调节了对视觉刺激的知觉、注意和相关的记忆。Duncan和Barrett[15]仔细分析了杏仁核约束感知系统加工的神经机制，并深刻指出，由于其它心理加工都是从感知信息出发的，这种神经机制实际上说明了情绪对其它形式的认知活动的影响是广泛而普遍的。

从记忆来看，目前，杏仁核—海马的交互系统被公认是情绪和记忆交互作用的基本神经机制。通过影响知觉和注意，杏仁核的反馈会引起情绪事件知觉编码的增强，从而影响对情绪事件的情景记忆的编码。Phelps[25]进一步指出，杏仁核不仅影响记忆的编码，还影响记忆的巩固。编码之后有一个较慢的巩固期，然后，记忆被整理和贮存到长时记忆。在这期间，对事件的任何情绪反应都会改变激素的水平，使事件变得重要而被记忆。不仅对情绪记忆的编码和巩固非常必要，杏仁核和海马间的交互对情绪记忆的提取也是必需的。最近的研究表明，当动物在提取恐惧记忆时，杏仁核和海马会同步活动；而且，当人类被试在提取恐惧记忆时，也会出现杏仁核和海马之间的同步活动。

杏仁核和前额叶的联系与情绪对很多高级认知加工的影响有关。前额叶与杏仁核的联结帮助注意资源朝向情绪项目的位置。Gray等人[26]发现，情绪状态会有选择地影响与认知有关的外侧前额叶的神经活动，这一活动对于以目标为导向的行为至关重要，并且对趋向逃避的情绪也很敏感。在他们的研究中，用观看短片的方法诱发愉悦状态（与趋向有关）、不愉悦状态（与逃避有关）和中性状态后，用FMRI 扫描被试完成有关词或面孔刺激的工作记忆任务过程。他们发现，情绪和刺激类型两个变量所引起的双侧前额叶的神经活动之间存在明显的交互作用，而且神经活动与任务绩效相一致，为情绪与认知的交互作用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杏仁核和小脑区域的联结可能反映了情绪对行为活动的影响。传统上，小脑被认为是单纯的运动控制区域。而且，功能成像的研究也发现，视觉诱发的情绪或者面部表情再认会增强小脑的活动。此外，神经生物学的研究表明，前小脑蚓部的浦肯野细胞（Purkinje cells）的细胞外单位反应随恐惧学习的过程而变化，并且，小脑对线索恐惧条件反应的诱导长时程增强。[27]

Pessoa[28]仔细回顾了大量的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指出从杏仁核出发的神经联系联结了伏核（nucleus accumbens）、海马（hypothalamus）、脑皮层上的前额叶眶回（orbitofrontal cortex，OFC）、前扣 带 回（anterior cingulate cortex，ACC） 和腹内侧前额叶皮层（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脑干（brainstem）、腹侧背盖区（ventral tegmental area）、导水管周围灰质（periaqueductal grey）和基底前脑（basal forebrain），以及脑皮层上的前脑岛（anterior insula）、前额叶皮层（the prefrontal cortex，PFC）、 颞 叶 前 部（anterior temporal lobe）、后扣带回（posterior cingulate cortex）、颞上沟（superior temporal sulcus）和躯体感觉皮层（somatosensory cortex）等。当然，像杏仁核一样成为神经网络的集结点的其它脑结构还很多。从而Pessoa[28]对“认知脑”和“情绪脑”的区分持很保留的态度。Pessoa[28]的总结实际上支持情绪对认知影响的广泛性。当然，它也说明认知可以影响、决定情绪（对情绪进行调节控制）。认知和情绪之间充满广泛的、双向的交互作用。

四、结论

情绪和认知具有交互性。对情绪和认知关系的认识也许是对情绪本身的最深刻最有意义的认识方法。[34]在继时关系上，认知和情绪的交互作用体现在：首先，人们可以通过认知来调节控制情绪；另一方面，由特定事件所引起的情绪状态会影响我们对后续刺激和环境的认知。这种情绪影响认知的广泛效应在近年的认知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受到了大量的关注，引发了很多重要的研究。本文回顾了情绪对认知的影响研究并探讨其认知神经机制，研究发现：情绪对认知具有制约和调节效应，是从认知到注意到内隐学习和内隐联想等的认知操作的调节器。以杏仁核为代表的神经结构和其他关于感知、记忆和思维等神经结构和区域的广泛的双向神经联系的存在是情绪影响认知的神经基础证据。情绪对认知的效应主要是通过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对注意转换功能以及抗干扰刺激的抑制能力的不同作用表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