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文研究:亲知、反思与悟道

2020-01-01 04:46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黄忠廉
外文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体悟思想研究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黄忠廉

1. 前言

外文研究,旨在出智慧。“所见出于所知。”(贡布里奇语)何谓“智慧”?知识如何升为智慧?不妨“说文解字”,智慧是日日知、日日梳理悟出的结果。知识日日学,用心日日梳理,“慧”字的两把“丰”梳是现代狼牙棒梳,一把“彐”梳是传统的木梳。要想出智慧,就得反思;要想反思,得有反思的对象,即知识;要想获得知识,就得亲知,即亲身知道。

2. 亲知

研究始于观察,唯有亲力亲为,方能体贴入微,方能由知生慧。读著作,所服之论皆能与自身感悟相通相合。凡无法验证的,应持怀疑态度。当然,并非事事须躬亲,却不反对多多益善。

2.1 敏感

感悟,感悟,有感有悟,有感在先,然后乃能有悟。研究能力首先是敏于问题的能力,敏感性乃学者必备。敏锐涉及两个方面:一是对事物明察秋毫,从微小现象入手,抓住本质或特征;二是独具慧眼,见人所未见,于偶然中察必然。

敏感植根于实践,从实践中吸取感性信息。积累越多,对偶现信息的捕捉能力越强,越能有所感,与外界撞击的契机越多,灵光一闪,即已心领神会。“绿叶急低知鸟立,青萍微动觉鱼行。”(陆游语)对研究对象的敏感,表现为不论何时何地,一遇上于己有用的事实,就会敏感地做出反应:就是它!我的!比如,基本术语是学术研究和理论建构的出发点。辜正坤长期浸于中西文化对比与翻译,他敏锐地发现,如果出发点错了,就很难指望研究的大方向是正确的,于是针对流行于中国学界的10个重大术语的译例,写成“外来术语翻译与中国学术问题”一文(辜正坤1998: 45-52)。他在文中指出,百年来的翻译作品有力地影响中国的学术研究,成千上万的外来术语涌入中国学术界,有的译得比较准确,有的却似是而非,有的根本就是误译;面对泥沙俱下的术语潮流,术语翻译的梳理与厘定成为极为紧迫的事情,否则会严重影响中国学术和理论建设,中国学术风气有可能世风日下,本族语有可能被严重玷污、被严重破坏。

研究强调悟性,悟性的第一特征就是敏感性。学习之中更重“习”。“学习”一词为并列结构,“学”即学知识,“习”即在实践中练习之,化为己有,孔子的“学而时习之”正是此意,可见“习”比“学”更重要,“习”可催生敏感性。如同声音之于音乐,色彩之于美术,对声音和色彩都不敏感,又何谈音乐与美术?语言之于语言学研究,文艺之于文艺学研究,文化之于文化学研究,翻译之于翻译学研究,皆同此理。

2.2 体悟

前述有感,现述有悟。体悟即体验亲历领悟。感可在先,是否一定有悟,就因人而异。有人有感性而无悟性,感性上升不到悟性,更上升不到理性,最终难以升至思想并进而升为理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确在强调确定无疑,不过,除了确定性,亲知或acquaintance,还包含其他方面的内容,例如生动、丰富、亲熟、贴己。”“浅知深知但我们的‘亲知’首要地却是说:带有感觉地知道,有感之知”(陈嘉映 2011: 177)。

悟的对象在此有三:一是体悟研究对象;二是体悟所读文献;三是体悟研究方法。悟,即领会、了解,具体而言,是对事物分析和理解的能力。悟性的训练,靠分析,在分析中摸清事物的各种特性;靠深入,在深入中更细致地感受事物的深度;靠比较,在比较中剔出事物的主要特性。真学问起于学人的切身体悟,而非道听途说,外借偷运,只有亲自体验才为人深知。“多见为智,多闻为神。”(诸葛亮语)有见闻即有比较,有比较即有鉴别。只有亲自从事创作、翻译,趣味才高,眼力才好,才能更精于鉴赏和研究。比如,孟春国(2018)的“质性研究在中国外语学界的发展困境及出路——一项自传民族志研究”一文即是对研究方法的体悟。为了反思质性研究在中国外语学界的发展困境,进而探寻其出路,他采用了自传民族志的方法,基于自己学习和开展质性研究的个体经历与体悟,通过叙事探究发现,质性研究发展的困境主要源于学习和实践质性研究的实际困难、部分研究者对质性研究的认知偏误以及传统研究文化与当下学术语境的排斥态度;认为在研究方法多元时代,质性研究方法应被纳入我国外语教师教育及研究生课程体系,国内学术期刊当为质性研究留下一席之地。

研究越来越理性,感悟对象越来越不受待见。研究需经感官认识,由感性认识入手,才可升为理性。无动人的感悟,何来理论分析与价值判断?於可训(2009)说得好:当今职业派和学院派的文学批评,受某种学术体制和治学方法的影响,习惯于以西方某家某派学说为依据,居高临下地构造某种理论框架,向其中填充具体的作家作品,或从某种新潮的社会学、文化学、哲学、宗教、神学抑或艺术学的理念出发,从文学作品中寻找具体的例证。这种文学批评,不论作者的主观愿望如何,最终只是证明某种先在的或预设的理论学说的正确性,并不在乎也不可能对具体作家、作品做出正确的判断和评价,因而也就对文学作品的审美感悟和感性经验无暇顾及,文学批评也就失去了其应有的意义。

“所谓体验,就是主体在具体实践交往活动中被具有某种独特性质的客体、对象、他者深深吸引,情不自禁地对之进行领悟、体味、咀嚼以至陶醉其中进而心灵受到震撼的一种独特的精神状态。在体验的瞬间,主体的各种心理因素都被充分调动起来,处于紧张和亢奋的活跃状态;感知、理解、想象、欲望、兴趣、意志,伴随着回忆、幻觉、潜意识,在情感的驱动下并以情感为中心形成一股强大的生命流,从而使主体产生了一种情牵意绕、意象纷呈、言难尽意、欲辩忘言的复杂心绪。处于体验中的人,把客体对象完全接纳到自己的生命世界中,并通过与对象的交融把自己生命的本真性全面开启出来、显露出来。这正是体验的一般特点”(朱红文 2011: 151)。某些研究打着“XX主义”“X化”“X性”之类的大旗,却不见各种切肤的感受,对语言、文学、文化、翻译等领域缺乏具体生动的经验和感悟,大多语焉不详,缺乏动人的分析。有血肉、有温度、有感悟的研究正是现时所缺少的,应大力提倡。具体而言,研究外国语言,自己的外语使用水平要好,对语言有感觉;研究外国文学,除了语言要好以外,最好能够创作,至少具备母语基本写作能力,能深入阅读原作。研究翻译,至少是一位上好的译者。好比美术批评,懂得艺术史和艺术理论,且能亲手作画,才更适于评论。

思想是感悟的升华。比方说对外国文学的感悟,若不发自作品,无关乎阅读体验,其所得所见是否有效,难免不引起怀疑。体悟不能可有可无,它是文学研究(也包括其他方面的研究)的坚实基础,甚至是根本性前提。文海撷一粟,选取重点阅读,实为体悟的过程。尤其在读名人名作时,要多关注其整体思路,换位思考,视自己为作者,把握文脉,绘出文章的逻辑框架,由篇到节,由节到段,由段到句,是重走文章路、众采百家而自成一家的捷径:别人如何认识问题?如何描述问题?如何给概念下定义?如何框定其外延?如何将某一原理用于分析新的事实?如何将理论修改、修订后应用于其他领域、产生新的思想?文献采用了什么研究方法?其研究思路是如何构成的?文献有何精彩与缺失?如何学习文献研究问题的视角?

学习旨在悟道,正是通过自问自答,自疑自解,思索而顿悟,才可悟出藏于知识背后的智慧。人的悟性是潜在的,有天生的,也有后天开启的。体悟是启智之法,体现在方法的智慧习得过程中。导师之导,不仅仅在言传,更在身教。导师亲导,携弟子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一起面对困难,其间导师思考问题的方法会直接影响学生。学生从中所学到的,才会融入血液,化为己有,增强造血功能。

3. 反思

“要把淹没在知识中的智慧找回来。”(艾略特语)读得多≠写得深。读书留下思考空间,以启发未来的写作。由他人的知识到自己的思想,需要反思环节。

3.1 质疑追问

听读之时,先破除从既有概念套语去思考问题的习惯,凭借自己的眼睛独立观察,凭借自己的大脑独立思考,回到事情的本身,抛开成见,追根溯源,直逼问题的本质。质疑需要底气、勇气和才气,需要知识、见识和胆识;质疑含有智慧,给人以启迪与见解。

“一个人拥有多少问号,就拥有多少学术动力。能够提出什么样的问题,标志着一个人的学术品位。能植入他人脑中多少问号,代表着有多大的学术影响力。解决了多少问号,解决了什么层次的问号,代表着学术贡献度”(李宇明 2015)。高旭东(2012)的文章“世界文学的跨文化反思与学科重估”回答了如下问题:“世界文学”是否就是世界各国文学的相加之和?能否将其等同于“外国文学”?它与“比较文学”“总体文学”又是怎样一种关系?

在知识走向智慧的过程中,要学会用质疑为知识开光,对知识去伪存真,去粗取精。冯契晚年曾回忆读研时导师金岳霖先生教他读休谟的Treatise的情形:冯捧书朗读,金闭眼静听,读着读着,金叫声“打住”,便发问,冯回答。针对冯答,金左一问,右一问,使他顿入荆棘,不知如何摆脱。于是,金给他详细分析和批判休谟的思想,左解析,右探讨,又从第三方面考虑,不一定给结论,却将问题引向深入。(刘培育 2010)金岳霖授课,不仅传授知识,更提供追问的方法。

3.2 融会思辨

融会,是把几种不同的事物合成一体,只有融会才能贯通,他人所言所为皆成过往,知识不等于智慧,有时充其量算作小智慧。知识如花粉,智慧才是蜜,从知识到智慧还需学者来“酿”。会通之后研究才能产出创见,会通之后才能提出深刻的意见。

吸收他人思想是把双刃剑,一面丰富自己,一面压抑自己,严重时可使我们无语,思考能力瘫痪。不少学者说起他人思想头头是道,如数家珍,而自己的思想却十分贫乏,不能自我思考,仿佛脑袋生在别人肩上。读过书文,经过融会,才可化为己有,他人有形的语言文字,才可融化为无形的思想,注入自己的心田,信手拈来,便可用自己的话将他人思想娓娓道来,如同己出,并非处处持书引得,这才算得上智慧。只有这样,才可读得天下书,飘然独立,自去自来,也才有学问而不迂儒。

学术之功在于渊博会通以成通识。学术境界有高低始终之分,始于专却不能限于专,专而狭易流于琐碎,始于专而终于通,唯有古今中外融会贯通才能成一家之言。趁年轻奠定一生学问的基础,雄厚的学术根基将终生受用。比如张弘之(2005)的“全球化语境的反思和外国文学研究的当下使命”一文认为全球化语境激发的本土化思潮对外国文学研究造成了一定阻力,便对诸多观点与话语进行理性的反思,重点辨析了“本土视角”与“中国中心观”之不同,辨析了文学艺术的普适主义和意识形态的普适主义的根本区别,并为前者提供了新的理论根据。

3.3 冥思悬想

学界固然需要理论,但更需要思想,坊间也有许多无思想的理论。学问需要冥思悬想,所谓深思,即思考触及事物的本质,不浮于表面。思考深度决定学术人生。思想是痛苦的产物。俄国作家格里鲍耶陀夫曾写过《聪明误》(Горе от ума),确切的汉译应是《智慧的痛苦》。

鲁迅提倡“悬想”,比“玄想”更为精辟、准确、形象,最关键的是“悬”字。所谓“悬”,就是要从一味“专实利”“重实际”的狭隘思维窠臼中“悬”脱出来,提高“思理”“玄想”和“思想能力”。实质上说的是:人们在展开思维活动时,须“变化”我们“衡量”客观事物的“眼光”,移位换境,设身处地地思考。因为在既定视点上,从主观心理感觉出发,人们对客观事物产生的直观意象看似符合实际,实际违背本来真相。(张梦阳 2011)

马一浮在《泰和宜山会语》中指出:“由自己体究,能将各种知识融会贯通,成为一个体系,名为思想。”郭继明(2012)以为其精当之处有五:1)理清了思想与知识的界限,外在的闻见之知不是思想;2)思想必是自己体认出的,思想可含知识,这种知识必是“入心”经“涵泳”体察出来的;3)强调了思想从内心流出,点明其实践性与体验性;4)强调思想的体系性,而非火花式感悟;5)强调思想的圆融性,即思想体系圆融贯通、圆满自足的。

在当今信息时代,技术虽为研究提供了便利,但仅仅借此不能创造奇迹。一定的手段只是有助于研究,研究出彩需经提出问题、捕捉灵感、运用直觉、冥思苦想等环节。比如彭利元(2016)在“复译背后的翻译语境时空解读”一文中针对近年来网上将复译话题再次推向前台的两个热门翻译事件,反思了复译的根源,认为翻译语境时空距离观可视为阐释复译现象的科学途径:翻译语境在整体上可视为由自然时空、社会时空、语言时空和心理时空四维构成的多层次球体形态;每个译本都有其特定的翻译语境,而每位译者对翻译语境时空的体验各有差异,为源本构建的翻译语境也因此各不相同。

4. 悟道

古人论学,标举才学识,辞章可观才性之高下,考据可明积学之厚薄,义理可知识见之深浅,三者之中,识最难,亦最可贵。

4.1 才学识

说人绝顶聪明,常用“天才”,“才”似含天赋之意。“学”本指学问,靠后天的学和问得来。有天赋,接受能力强,容易学好,但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大才还得勤学。画界号称“齐黄”的齐白石和黄宾虹,又被誉为“南黄北齐”,齐自学成才,才气更高;而画才之外,黄学养更高。“有才是个人,有学育他人”(许航 2010)。

读基本之书,读常见之书,做畅达之文,才学识至关重要,因识见而卓然出众,大可开宗立派,小可著书立说。有问题就思考,有感受就记下。所谓识见,所谓理论就是思考所得的系统化,由才学酿出识见,由识见系统整理就有了理论。有了识见和理论再去实践,反而就会轻轻松松,明方向,善举措,教学与研究就会有条不紊地推进,才学识在问题与思考中形成。

学者问学求声名,不是坏事。不同学者有不同的治学目标,才学决定了学者的类型,大致分狐狸型与刺猬型两类。狐狸型为百科全书型,无所不知无所不包,观察入微机巧四迸,然思想散漫缺乏深度,属于艺术型。狐狸辛勤地消化刺猬的思想成果,化高雅为通俗,适当补充刺猬原创体系之不足,乃为“快乐的搬运工”。狐狸型人物较多,如亚里士多德、但丁、伏尔泰、莎士比亚、黑格尔、歌德、普希金、巴尔扎克、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尼采、易卜生、托尔斯泰和乔伊斯等。

刺猬型则有一个中心主轴,建有一整套思想体系,有自己的理论框架,绵厚精深,属于思想型。刺猬分泌原创性思想,总结归纳人类每一阶段经验的精华,编织全新的思想构架,提供解释世界的基础支撑点。刺猬型人物较少,如柏拉图和马克思等。

伯林说托尔斯泰乃天生“狐狸”,却一心想做“刺猬”,到头还是一只“狐狸”。哈佛大学文学教授李欧梵说鲁迅是一只大“狐狸”,其文学技巧及反讽手法都是“狐狸性”的,思想较一般作家深刻,但无体系;茅盾倒是一只“刺猬”,文字与技巧不如鲁迅,但每部作品却有大构架;中国古今作家中兼具刺猬与狐狸优点的只有曹雪芹。也有人认为钱钟书也是天生的“狐狸”。性格奔放、兴趣广泛、指望“短平快”出成果,急于早出名,难逾狐狸之限。能成“刺猬”者,必须器局宏大,志趣高远,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

在中国,乾嘉学风犹存,敢于思考宏大问题极为不易。读裴毅然(2009)的文章,可知文学研究界对学者的“排序”戏言:一流搞古代,二流搞现代,三流搞当代,四流搞港台,五流搞海外,末流搞理论。

4.2 纵横贯

贯通,又分纵贯与横贯。所谓纵贯,即纵向贯通,了解古今源流,滴水映日,由点滴知识而知其历史渊源。纵贯的结果是通晓某一学问的史料史、思想史和理论史,即整个学术史,这样把握知识,研究问题就有了历史感,也容易关注当下,起点较高,前沿也抓得较准。纵贯有一便道,即读名家名作,挑大手的不足,立于高手之肩,思考改善的方法。走进某一领域,摸清最前沿的学者,他们已做大量的纵贯性工作,直接从其成果中学来再超越,也是与其对话、快速进入前沿的捷径。

在陈嘉映(2011)看来,“道理的贯通并非只是在道理世界中连通,融会贯通,是要让道理在事中贯通,所要贯通的是事理,即世界的道理,并把这些道理融会在我们的经验、情感和行为之中。惟融会贯通的道理才是真道理,否则就成了没有体悟的‘从概念到概念’。”“系统说理通过一套原理贯通各种具体问题。”“根本的道理,也许三言两语就说尽了,甚至不说也罢。难倒难在碰上具体的困惑,那套原理怎样来解惑。原理在它解释具体困惑的范例中呈现其力量。道理原从事上才真切理会得到,所以,穷理必依乎格物”。“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确有支离的危险,但若不面对这危险,必流于些空道理。独自关在屋里想得头头是道,一片得道之感,到了实际生活中,事事不得其道”(陈嘉映2011: 35) 。

纵横贯追求的是钱钟书“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的打通精神。“打通”更重横向贯串,学科间交叉跨越与综合均属横贯,对国内外同行研究的左顾右盼也是横贯。学问进步倚重有二:一是材料的积攒与剖析;二是材料的组织与贯通。前者须靠精勤的功力,后者全靠综合的理解。“清儒有鉴于宋明学者专靠理解的危险,所以努力做朴实的功力而力避主观的见解。这三百年中,几乎只有经师,而无思想家,只有校史者,而无史家;只有校注,而无著作”(欧阳哲生1996: 89)。比如,包通法(2006)在“论美学体认的诗性思维与标记理论唯理译观”一文中运用标记理论译观来识别文学作品“形而上”美学特征的风格美学的翻译具有理性思辨观和系统方法论的特质, 但又认为这种思辨观和方法论表现了一种泛科学观的“工具理性”的思维特点,具有“非此即彼”的单维、简单与“形而下”思辨之弊;它漠视了语义“能指”与“所指”的延异性, 漠视了译者主观能动的体悟文学作品中的“言外之意,韵外之致”和创化风格。认为基于结构主义抽象语言概念“二元对立”的标记理论翻译观与中国传统诗学的诗性妙悟和后结构主义对语义的解构应是互为依存、互为弥合补充的建构范式, 从而使跨文化跨语际文学作品美学体认、翻译实践和品鉴走向“唯理”和“唯情”互为的理论建构。

4.3 逻辑化

逻辑化有两种,一种是随人读书,被他逻辑化;另一种是自我逻辑化,将多家思想逻辑化,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甚至产生逻辑化的结果——思想。读书,有时会把你诱入沉思,百思不得其解,而后却是柳暗花明。看专书,不仅积累知识,更是训练思维。读完专书,掌握其知识脉络,体悟其知识的“织”法和论证的手法,自己的思维无形中缜密起来,它可能将你曾思考而仍处于无序状态的思绪更加逻辑化,读后有一种沐浴后的舒适感。

看书应该回想,这是重要的看书后续过程。一书一文,看了后面,应有意识地与前面联系,前后连贯起来,边忆边看,读罢最后一页,“知网”业已织成,系统存于大脑。若想更有把握地将其吃透,最好做笔记,画出所读知识的框架,由总到分,层层架构,或画出思维导图,全文全书的知识便刻于大脑,备份于电脑了。

这种自我逻辑化的过程更可以触类旁通。书读多本,特别是同类知识不同作者的书,或同一作者不同版本的书,读罢比较其异同点,同一问题,不同人的看法、阐述方法均可能不同。这是一种更大的逻辑化过程,一旦掌握,可以简驭繁,使自己的知识系统化,越来越稳固。许多想法流产,而只有少数才立得住脚。孔庄或其门徒未能将自己的思想发展成可与古希腊哲学相比的清晰形态,与其抽象能力欠缺密切相关(汤川秀树 2000: 110-111)。

知识越多越无知,不过,这可是高级无知。一面自感无知,一面又觉得愈来愈充实。问学至此已入更高境界。学术的空白是越补越多,越补越大,所以面对知识,面对图书馆,有知者比无知者更有敬畏感。合上卷宗,留下大脑空白,并非一无所知,而是知之太多,而未形成网络,这就需要回忆,抓纲提目,拽绳拉网。知识学到一定时候需要思考、回顾、逻辑化,使之分层系统化,内化为自己的思想,使其开始扎根。知识像种子,种入地下,适应墒情,才能吸收更多的养分,才能发芽生根;根系有多发达,枝叶就有多茂盛;不能撒在地面上,否则就如同墙上芦苇根底浅了。

4.4 出智慧

智慧包含且超越知识,更具原创性。当下是需要思想、也酝酿理论的时代。看人看思想,孔子传下了《论语》,是他的思想滋养了中国,惠及全球。好文章靠积累,更有赖于精思。致思如掘井,初见浑水,后出清水。

成才,并非仅靠天资。勤奋、颖悟、才学、方法,甚至良师,一样都不可少。“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无人不晓,若遇上会归纳的,可将“两个黄鹂”读成两点,把“一行白鹭”读成线;欣赏诗,实是在观察杜甫如何两点一线地经营诗境,由记至悟,是不是养眼养心?读书生智,无异于慧烛长明。若遇更善思考者,再总结出“点线经营法”,剖析“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视自上落下的“白日”为点,视由西向东的“黄河”为线,岂不是小彻小悟了?

游历也是一种积累。游遍了名山大川,徐霞客感叹道:“黄山归来不看岳。”这是遍览山川后思考的结果。读书不破万卷,不习名著,不长见识,下笔哪能有神?求学期是学习的黄金时代,多读,多攒,少落笔,不等于不动笔;动笔,一是动笔写心得,二是动笔写小文章,甚至是大文章,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写便成了硬道理。

知识综合,只是出智的初步整理,从中有所发现,才算得研究,于旧中释新意,也是一种发现。既要深知所读,又要悟出己见。读书出思,不外乎三条:看长处,揭短处,自设新思路。读书,不能一上来就居高临下,应实事求是地对待每部书每篇文章,优是优,劣是劣,两不相掩,应是“无罪推断”,而非“有罪推断”,虚心接受合理之处,同时发现失理之处,最后展开批评性思考。不对所读对象一分为多(而非总是一分为二)地通透了解,难以形成清晰而科学的思想。若真有想法,就一句话提炼出,最后凝结词或语,因此,一篇期刊论文或硕博论文至关重要的便是产生一个统摄性概念,这就是智慧的结晶。

批评出思想,出之难,不在批观点,而在对论据和论证过程的批判,过程批判比结果批判更难。逻辑学上讲,只有驳倒其论据和论证,才可最终驳斥其论点,论点是论证导出的结果。批评性读书,旨在发现所读书文的理论缺陷,发现且能提出解决问题的新思路,理论上立得住,破中有立,那么由“理论之困”到“理论之解”,便是理论的自觉。比如徐莉娜(2012)敏于译者(尤其是翻译教学中学生)的误译、漏译、胡译、死译现象或是翻译腔或异化翻译;敏于译者对大脑加工信息过程不敏感而导致的认知缺陷,即认知盲点,认知缺陷导致失语;敏于译者失当的言语行为与病理性失语症之间有诸多相似点,对翻译理解和表达出现的失语现象进行批判性思考,指出翻译教学应重视心理过程分析,提出加强语义知识的教学,培养学生对语言内部结构及各种关系的敏感度,从而达到提高实际翻译能力的目的,进而提出了“翻译失语症”概念,并以此为题获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可见,悟性对读书很重要,只认真读书、虚心求教而无自主思考是远远不够的。悟,即跳出所读有所新出的认知行为,读书受启发获得灵感;形象点说,就是盯着现象看得两眼发直,看成对眼,却把一指看成两指,好比由情而痴,由痴而悟,最终找到突破口。点子或想法,不仅决定看法和说法,而且决定做法和活法。思想向前一小步,看法、说法、做法、活法必将前进一大步。

5. 结论

外文研究讲究亲知、反思与悟道。能亲知,则能对实践有感悟,具有敏于问题的能力,能由感性升华为理性。从知识到思想,需要反思。通过对所知产生质疑,以启智慧,强化“酿”的过程。读而不悟,只知表层,无识,则学不能成其大,才亦不能有所归。眼见耳闻终觉浅,心中悟出始知深。深思,即思考触及事物的本质,不浮于表面。悟的时候,需要纵横贯通,纵向贯通,以了解古今;横向贯通,以便学科间交叉跨越或综合研察;会通之后研究才能形成自己的知识体系,最终产生逻辑化的结果,甚至提出深刻的见解,以不负需要思想、酝酿理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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