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时期内地和突厥移民及其影响

◎吴叶平

（西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甘肃 兰州 730070）

隋唐时期，内地与突厥之间的人口迁移非常频繁，迁移规模极为庞大。移民形成的原因是复杂的，涉及战争、政治、自然灾害等多个方面。突厥的内地移民大多位于北部边境地区，在与汉族的融合过程中逐渐成为当地居民的一部分。由于内地与突厥之间的移民，不同民族的文化相互影响，移民的衣食住行和传统习俗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一、隋唐时期内地向突厥移民的情况

隋唐时期，内地人口以政治、军事、自发等不同的形式迁往突厥地区。这些移民长期定居在突厥，给当地人的社会生活带来了新的变化，促进了中原技术和文化在这一地区的传播。

（一）战争移民

战争移民主要是指突厥从内地掳掠人口。隋唐时期，突厥侵入中原地区的目的一般不是掠夺土地和夺取政权，而是掠夺人口、牲畜和财物，其掠夺的人口大部分成为突厥人的奴隶[1]。战争中被突厥掠夺的人口数量，虽然没有明确的数据记载，但在文献中可以大致看出其规模。唐高祖武德五年（623年），突厥颉利可汗围攻并州，又派军队劫掠汾州、潞州等地区，掠取了五千多民众。到了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后突厥的默啜可汗不但拒绝武延秀娶突厥公主，而且主动发动战争。在这次战争中，突厥军队掳掠了数十万唐朝良民。可以看出，突厥在历次对中原发动的战争中都以人口的掠夺作为目标之一，导致了一种被动的人口迁移。

（二）政治移民

隋唐时期的政治移民主要是到突厥和亲的公主带来的大量随从，以及因为和亲所引发的不同部落的人口融合。汉代以来，中原政权对少数民族实行的和亲政策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不是男女之间情投意合的婚恋关系。中原一直将这一政策视为稳定周边地区国力、维护睦邻友好关系的重要外交手段。在整个隋唐时期，中原和突厥之间的和亲一直延续着，而每次两国之间开展和亲，都会带来人口、文化和技术交流。例如，开皇十七年（597年），突厥启民可汗派遣使者来求娶公主，杨坚派安义公主进行和亲。随着公主的和亲，中原地区的礼仪文化传入突厥，渐渐得到突厥民众的接受和推崇，甚至有少数突厥人还出现了汉化现象。而且，由于和亲的影响，有时候还会引起突厥不同部族之间的人口迁移[2]。例如，开皇十九年（599年），之前和亲的安义公主去世， 杨坚又让宗女义成公主履行和亲的使命，由于和亲导致其他一些部落归入突厥，引起了部族间的人口迁移。到了唐代，贞观二十年（646年），西突厥乙毗射匮可汗要求和亲，唐太宗表示同意，而且将龟兹等五国并入突厥，作为聘礼。在归属突厥统治之后，这些地区人民之间的来往会更加频繁，经济文化的交流更进一步。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隋唐时期中原政权与突厥之间的和亲，不仅仅是公主与突厥贵族之间的婚姻关系，还有相当一部分人随着公主到突厥担任仆人、警卫、工匠，甚至作为公主的嫁妆。公主所带入突厥的随从大部分具有很高的文化素质或技能，有的则具备卓越的才艺。他们将中原地区的文化符号传播到突厥地区，从而促进了不同文明、不同民族的交流与共同进步。在这些人进入突厥之后，由于和突厥人之间的通婚，他们的后代也留在了突厥，在受到突厥文化影响的同时，他们对突厥社会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三）其他移民

第一，中原统治者把女妓、宫女作为贿赂突厥首领的手段。比如，隋文帝欲废大义公主，唯恐都蓝可汗不同意，于是就派遣奇章公牛弘贿赂其美妓四人。隋末群雄混战，刘武周为了向突厥示好，攻破楼烦郡，将汾阳宫的宫人全部送给突厥。尽管有关的文献没有记载这一方面具体的人口数量，但这些人员到突厥之后，通常难以返回内地，因而可以看作是移民的一种[3]。第二，因为生活所逼、避难、亡命所造成的人口迁移。比如，开皇七年，杨钦流亡到突厥。五原太守张长逊由于战乱将自己管辖下的五原城献给突厥。在隋末战乱中，突厥始毕可汗势力强大，不少中原人士都投奔了他。到了唐朝，由于“安史之乱”和唐末农民起义的影响，一些内地人口包括知识分子自发移民到突厥地区。

二、隋唐时期突厥向内地移民的情况

隋唐时期，内地与突厥之间的人口迁移是双向互动的。不仅是内地人迁往突厥，也有大量突厥人迁往内地，而这方面的人口流动规模要远远大于内地人口向突厥的迁移，且人口流动频率较高。在隋唐所辖区域的北部边境地区，往往都有来自突厥的移民。

（一）战争移民

隋代突厥由于内部战乱或与隋之间的战争而出现了大量向内地移民的现象。比如，隋文帝杨坚开皇十七年（597年），突厥大举入侵，战败后大量人口投降隋朝，文帝将这些人口安置在恒安。这一年，由于战争而迁移到内地的突厥移民数量达到三万余家，共十多万人[4]。到了开皇十九年，突厥自身发生内乱，隋文帝封突利为“意利珍豆启民可汗”，将其众迁徙到河南之地。按照记载，“人民羊马，遍满山谷”，说明这次移民到内地的人口数量较大。到了隋文帝杨坚仁寿元年（601年），由于突厥与铁勒之间的战争，奚、霫等五个部落迁徙到内地。隋炀帝杨广大业三年，隋军将领韦云起领护突厥兵攻击契丹，获得四万人口，其中一半女子、儿童被迁移到内地。到了唐代，由于两国之间频频发生战争，突厥向内地的移民大为增加。比如，唐太宗贞观四年（630年），思结俟斤率领部众四万余家投降，苏尼失率领部众五万余家投降，造成“漠南之地遂空”的效果，可谓是部族的整体迁移。到了贞观十九年（645年），突厥首领拔灼率军劫掠河南，被唐军将领执失思力、田仁击败，俘虏人数达到数万。而贞观二十年（646年），由于突厥延陀部落发生内乱，唐将李勣俘虏人口三万余人。对于内迁的人口，隋唐两代一般都全部予以接纳并安置在合适地点，如贞观四年，唐太宗就将突厥移民安置在黄河以南的边塞地区，让他们在此地游牧。

（二）灾荒移民

在隋唐两代，有一部突厥移民是由于灾荒而被迫归附内地。对于此类移民，隋唐统治者一般都给予了安置，让他们定居下来。贞观三年（629年），突厥国内出现大饥荒，颉利无力应对，很多部族出现叛乱，突利可汗等人就率领自己的部众归附了唐朝。根据记载，整个贞观年间内迁的突厥移民达到一百二十余万。唐睿宗李旦垂拱三年（687年），后突厥由于多年都遭受旱灾，“野皆赤地，少有生草”，牛马几乎死光，出现了严重的饥荒，人民不得不掘野鼠、食草根谋求生存，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现象。大批饥民被迫向南逃难，投奔唐朝。

（三）归附移民

隋唐时期，突厥部族存在以“归附”为名义的人口迁移。比如，隋文帝开皇四年（584年），突厥苏尼部共有万余人投降隋朝。当年杨坚巡幸陇州，突厥可汗阿史那玷又率领自己的部众投降。到了仁寿元年，又有九万余突厥人要求归附隋朝。仁寿三年（603年），漠北有十多个部落请求内附，包括铁勒、思结、伏利具、浑、斛萨、阿拔、仆骨等。隋大业年间，西突厥处罗可汗率部内迁，其中一部分人被安置在朔州南部的楼烦郡，由特勤史大奈统领，在唐高祖李渊起兵时提供了帮助。唐高祖武德四年（622年），之前由于隋末战乱而逃亡突厥的李子和率领两千多人归附，李渊下令将他们安置在延州故城。

三、隋唐时期内地和突厥移民的影响

（一）对人口状况的影响

隋唐时期，内地与突厥之间的人口迁移自然对人口状况产生影响。以唐朝为例，与贞观时期相比，唐玄宗天宝年间京府地区人口增加了10万多户，即使在人口较少的凉州地区，也增加了2万多户。凉州人口增长了三倍多，秦州人口则增长了四倍多。显然，这种增长率不太可能由人口的自然增长引起。一个合理的解释是，突厥控制下的人口迁往内地，而这些移民直接影响了唐朝边境的人口状况。例如，突厥启民可汗率领部众要求内附，杨坚予以厚待，让他们居住在胜、夏之间，河南大部分成为突厥部落的游牧区域。隋朝统治者没有对他们实行苛捐杂税，而是给予了宽松的政策优待。在这种情况下，突厥人口不断繁衍增多，此后隋政府又在黄河北岸修筑金河城。带了唐代初年，突厥部落的生活范围已经扩大到黄河以北，说明其人口已经大为增加。

（二）对民族融合的影响

隋唐时期，统治阶级实行了更加开放的民族政策。隋文帝杨坚倡导“君臣一体”的民族思想，提出了“普天之下，皆是朕臣妾”的概念，对包括突厥在内的少数民族移民予以善待，并取得了积极成果。唐代民族关系基本和谐，民族融合得到加强。如果统治者想有所作为，就必须考虑他们对少数民族的态度。唐太宗作为一位英明的统治者，贯彻了“四夷可使如一家”的民族政策，并积极实践。当突厥移民移居内地时，唐太宗给予他们安居乐业的条件，进一步促进了民族融合，这也是他民族思想的积极实践。依附唐朝的突厥王公贵族大多定居长安，享受唐朝的优待，过着舒适的生活。即使对以前的敌人，唐太宗也很宽容。例如，贞观四年（630年），唐将张宝相抓获颉利可汗，将他送往长安。唐太宗下令释放他的家人，安排他们在太仆寺生活并提供食物。事实证明，这种做法是完全正确的，这促进了夷夏观念的进一步淡化和民族融合。

（三）对社会文化的影响

隋唐时期，大陆移民和突厥导致胡汉共存。突厥移民的到来给内地带来了独特的突厥习俗，如中原河洛地区的社会风尚就发生了变化，穿胡服、弹胡乐、喝胡酒、吃胡食成为民间的时尚，而民族心理、民族观念等也随着突厥移民的到来而发生变化，这是当时突厥文化对汉族文化产生影响的典型反映，甚至这种风气影响到当政者，如李世民的太子李承乾就对突厥文化十分喜爱。突厥文化的到来丰富了内地居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促进了中原文化艺术的繁荣与创新，甚至为文学创作提供了大量的异域素材。

（四）对饮食的影响

受突厥移民的影响，隋唐时期的饮食比此前的时代更加多样化，饮食内容更加丰富多彩。胡食的盛行也成为这一时期饮食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隋唐饮食深受突厥等少数民族饮食习惯的影响，突厥移民带来的具有民族特色的饮食受到内地人民的高度赞赏和喜爱。隋唐时期，酒已成为人们生活的必需品，胡酒也很受欢迎。一部分突厥移民在中原内地经营酒肆，成为文人雅士宴请的场所，也促进了中原地区的文化交流活动。

四、结语

隋唐时期是我国各民族大融合的重要阶段，而不同民族之间的移民正是造成民族融合的重要影响因素。这一时期，中国内地与突厥之间出现频繁的人口迁移，使得各民族人口之间的相互影响愈来愈大。导致突厥与内地人口的相互迁移有诸多原因，其中大部分是由于政权内斗、民族战争等利益冲突造成的被动移民，以及自然灾害、饥荒等自然环境造成的大量人口自发移民。在迁入内地之后，突厥移民的衣食住行都受到了汉族文化的影响。隋唐时期的移民促进了不同民族文化的相互交流，促进了民族融合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