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台州仙居人郭晞宗墓志铭考释

2020-01-09 09:33薛彦乔
台州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安抚墓志铭

薛彦乔

(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馆,福建 泉州 362000)

引言

郭晞宗(1136—1204)为南宋两浙东路台州仙居县人(今浙江省台州市仙居县),南宋淳熙五年(1178)进士。先后任过处州松阳县主簿、绍兴司法参军、郢州教授、信阳知县、处州通判、道州知州,此后嘉泰年间任泉州市舶司提举。在去海南任琼管安抚新官前,因病在泉州去世。关于郭晞宗本人的研究非常少,以往对其研究主要是因郭晞宗任过泉州市舶司提举,杨文新教授的《宋代市舶司研究》:“郭晞宗,嘉泰间任市舶提举。”[1]作者引用了《嘉定赤城志》[2]与《八闽通志》[3]的记载,同时也更正了《福建通志》关于其名字记载的错误,不过作者忽略了万历《仙居县志》卷九其卒于市舶提举任上的记载[4]。关于郭晞宗本人最详细的记载当属《宋故琼管安抚提举郭公墓志铭》一文及清咸丰《乐安郭氏宗谱》之《郭氏年谱》[5]138-143。

一、郭晞宗墓志铭概况

郭晞宗墓志铭为何澹①何澹(1146—1219),字自然,南宋两浙东路处州龙泉县人,乾道二年(1166)进士。所书,章良能②章良能(?—1214),字达之,南宋处州丽水县人,淳熙五年(1178)进士,其于嘉泰四年至开禧元年知泉州。篆盖,碑文最早见于康熙《仙居县志》卷二十三《文苑·郭安抚宗之墓碑》[6]4-6,但并未收录全文。其后被完整收入《台州金石录》卷八[7]11087-11090及光绪《仙居志》卷二十一[8],民国《台州府志》[9]1477-1478亦有根据墓志铭收入一部分内容,其后中华书局“中华石刻数据库·宋代墓志铭”据《台州金石录》《仙居志》而收入全文并校点。《全宋文》[10]2096-213亦据《台州金石录》《仙居志》而收入,《宋人传记资料索引》[11]亦有提及。这篇关于泉州市舶提举官员的墓志铭,除了邓小南教授在《宋代历史探求——邓小南自选集》[12]中引用何澹史料、《仙居政协文史资料》第19辑③仙居县政协学习文史委员会:《仙居政协文史资料》第19辑,2010年,第53-54页。在写其子郭磊卿引用外,鲜有学者对其有研究。该墓志“碑高一丈四寸,广六尺,额篆书‘宋故琼管安抚提举郭公墓铭’十二字,四行,直径六寸,三十八行,行七十四五六七字,正书微行,径九分,在仙居县南莲塘山”[7]11087。现将《全宋文》的内容引用于下:

观文殿学士、金紫光禄大夫、知建康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充江南东路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兼营田使、兼行宫留守、兼江淮制置大使、缙云郡开国公、食邑七千六百户、食实封贰阡伍伯户何澹撰并书。

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兼太子宾客、乌程县开国男、食邑五百户、食实封贰伯户章良能篆盖。

嘉泰四年十月晦,故琼管安抚郭公卒于泉南市舶之官舍。开禧元年十二月□□,①据《乐安郭氏宗谱》缺处“□□”为“八日”。葬于台州仙居县升平乡莲塘山之原。葬四年,其孤森卿等谒铭于括苍何澹。惟公生平,居乡以巨人长者名,居官以廉能著,生而知公之贤者在人,没而状公之行者有实征。澹其不传远,抑又岂敢如能言者比。辞不可,则执笔以志。

公名晞宗,字宗之。上世有为永安镇都监者,因家焉。镇后升县,名仙居。曾祖樻、祖钦,咸有隐德。父仲珉,为承务郎致仕,累赠朝请大夫。妣胡氏、吕氏,皆赠宜人。公幼颖悟,与兄从驰声乡里,受经于检正陈公庸,从游于给事康肃吴公芾。绍兴军兴之际,入赀赐爵,得视任子。□卿苏公谔时为令。初,公大父欲以一孙应诏,公兄弟相逊未决。会兄入成均,公乃拜官,累上计偕。登戊戌进士第,主处州松阳簿,绍兴司法参军,教授郢州。

松阳赋籍不理,吏掾为奸,令朝夕惧谴,幸公之至,曰:“愿以催科相累。”公曰:“簿职也。”为纠其弊,民始乐输。然视籍尚多伪,一田有载江侍郎者,问其贯与子若孙,吏漫不省,公曰:“此即亡是公也。”吏叩头请,具疏如实,乃钥而整之。

民数诣郡台颂公清□,部使者芮公辉循行,色□言寡,独谓公曰:“此方民甚相德,其益□□乎?”会诸大府梗于讼,公留神议谳,吏不能舞法。帅参李公彦颖期以远到,又嘉其谨敏,仓廪出纳悉委焉。

郢学久不竞,公奖借成就,不遗寸善,四方秀士闻风请益。东西合六郡□□郢预数者□□□士人谓作□□□。漕帅□□面□荐牍不旬月得判回,与今莆守张公声道为代,张以公垂成,愿领新漕。颜公度至,公曰:“仕进有命□□蒙□□推荐□□□两□之。”阅两月,漕至,以公首荐,次亦及张公。到选仅拨□末,复有后公至者自诣公所,□相亲欲□潜贿吏躐进,公不逆诈,具厚遇之,同班不平,谓公□□□□□□□□□久远证□公曰:“以讼受服,吾不为也。”其人竟先迳借,该恩进私□不敢吾□父,亦未尝语人也。

既脱选,知信阳军信阳县。县多旷土,各以力自占,主客交争,时至公府。公明约示□,俾各安业,□□□□□□县赋予民□艺有纸坊、油户、姜园、漆林,下及樵薪、窑炭,公欲尽捐之。吏曰:“此以备州家不时之需,恐自遗患。”公曰:“州知其无,则不我须,我亦可借口矣。”亟闻郡罢之。累□有滞讼数十,公悉裁以理法,嚚者不已,部使者□按阅,视□□□□不为□,自是几无讼。异时人多避役,公惠而不苛,争越次以□视曰:“官今恤我,且其费视昔仅什一,我不可失。”县序废已久,公曰:“信阳古申伯国遗风,独不可兴起乎?”相基义阳山之址,筑宫百楹,凡学之事备焉,谭经考艺,衿佩济济。今□□薛公叔似为漕,以□□荐,又移公于郡曰:“阳邑有贤令,宜咨以郡政。”信阳有三关屏蔽,□□□城距淮四千里,越在三关之外,安陆兵将密启帅枢王公蔺,言信阳有沿淮山路十三所,宜植木断塞。帅亟下其议,公指陈利害曰:“淮出桐柏,环县二百里,源浅皆可渡。独城北山延袤林翳,居民出入,实诸水路总会之地。可守者五,其一则皇甫倜绍兴奏捷地也,宜仿三关置备。内设三关,表以五险,则安陆益固,且不置信阳于度外。”帅是其议,将行竟沮,识者惜之。县顷多盗,有逾淮劫□之□□□者既伏罪,独逸其魁,潜出为患,公募土豪□□□□□□□□□□□□□□□□盗发,声遍里社,边衅以安。先有土豪絷数盗过信阳,意欲诈欺别佚盗,曰:“是尝匿汝乎?”盗曰:“然。”辄榜掠其人,得金帛始释去。公亟遣捕□越□□书光□□□□□□□之□□□□械畀公所。豪预赂州县吏,至则囚辞舛异。公使至县圄,凡被扰者皆系囚坐,自□立伏,狱吏易置之。囚计穷引伏,卒从黥窜。他日公子弟还里井,冀抵一罪,□□引土豪□不敢□□夜叩他人门户。有以信阳令子弟告者,一翁启关迎谓曰:“上县长官□□□,长官亡恙乎?孰能移长官以治兹土?”

秩满得处州通判。善处事,悉力裨赞守贰,无意疑间惎。诸司所下榜诉,一见尽得其情,索纸疾书,明而卒归于恕。老胥旁观,心服股栗。旁郡士夫有假道者,必求见公,为言息其争。宁某族,伸某冤,皆公赐。括人至今推贤倅,亦以公为首。给事汪公义端偕备司判张中书、韩礼□、□尚书赵公善坚亦□□,得旨升擢。公愿□郡,议营道,丞相京公镗□签知院张公岩时□言路,谓公稔□□□善状,使倅皆如君,郡安得疵政。陛辞,论奏社仓义役有名无实之□,亹亹千百言,上嘉纳。

舂陵地褊民贫,公一意摩抚,不肯迫急,有元次山之风,□□□□供特□□□□独遇僚属加厚。秋苗斛面之入,旧例倍蓰,公议捐之。官吏交曰不可,公曰:“如吾心愧何!”乃□□□令民自概。酒榷市征唯禁太甚,人知公约己利民,咸言官酤有额,而民多以私酿被扰。郡尝改为万户,其该纳之盐户故行不久,请家自酝而□林是征。公曰:“吾惟取民便耳,□所征才及□□□□。”阖郡呼舞,公去,犹相率诣外台,请毋□公。尽期年,政平讼理,治行为湖湘最。

外台上其绩,适感微疾,力丐祠,除提举福建市舶。公喜得遂,次归休里,闭终焉之志。会而虚使命,有旨递行,亲故更劝勉就道。舶司积弊,公正身愧下究弊,缘□□□□□去尽,而人弗冤怨,岛夷闻风,来者衔尾。今同知章公良能时为泉守,尝谓公清如冰玉,留卫公尤敬叹。居无何,疾复作,锐意求闲□□乃丐谢事,□□□□□遂拜琼管安抚之命。将行,以不起闻。病革,呼群吏戒以公家事,不及私,徐以后事付家人,诲子弟以忠孝廉谨。属纩一语不乱,略言平日为善得吉报而暝,年六十有九。□□蛮舶□□□□□□□□罗邑、智勿才等数十人□顿庭下,昼夜然异香,缦巾以拜,夷音 呗,麾之不去。丧车所过哀惨,乡之父老迎哭络绎。

......

二、郭晞宗仕宦履历

(一)松阳县主簿。郭晞宗在淳熙五年登进士第前,通过纳钱财以取得官爵功名,首任南宋两浙东路处州松阳县主簿,其出任时间据《乐安郭氏宗谱》卷之一《年谱》所载:“乾道五年己丑,安抚公主处州松阳簿,以三月廿二日交割,七年辛卯八月十八日安抚公中浙漕秋试。八年壬辰四月廿七日安抚公任满受代而归,淳熙三年八月安抚公赴绍兴府司法以二十七日交割。”[5]138-139关于宋代县主簿的职掌,李立在《宋代县主簿初探》中认为:“主簿主要职责是控制人口,征督赋税;出纳官物;被符檄差出;审理案件。”[13]墓志铭中“然视籍尚多伪”反映的是南宋同北宋一样,一些强宗大族为规避徭役也都想方设法减低户等,而析烟分生就是减低户等的一个重要诀窍[14]。松阳县是南宋差役转变为义役三个来源地之一,《宋史》:“乾道五年,处州松阳县倡为义役,众出田谷,助役户轮充,自是所在推行。”[15]4335

(二)绍兴司法参军。宋代“司法参军掌丽法”[16]负责“鞫狱丽法”,既负责审讯,又负责断刑。司理院及州院审清案情,由司法参军选出适用法条,提供断刑依据[17]。郭晞宗任绍兴司法参军具体时间为:“乾道八年七月安抚公授绍兴司法。”[5]138直到“淳熙三年八月安抚公赴绍兴府司法以二十七日交割。淳熙八年辛丑十月,安抚公开升从政郎授郢州州学教授”[5]139。墓志铭中的“部使者芮公辉循行”,应是指芮辉,“部使者”为宋与“部刺史”同为监司官(转运使副、提点刑狱公事、提举常平司)之拟古官称[18]614。《吴郡志》:“左承议郎芮辉,乾道五年二月十六日到任,六年八月内除江西运判。”[19]《宝庆会稽续志》:“芮辉,淳熙二年十二月以朝散大夫到任,淳熙四年十月以职事修举除直显谟阁,当月召除秘书少监。”[20]光绪《诸暨县志》:“部使者芮辉行县至其境。”[21]

(三)淳熙五年进士。郭晞宗在登进士前,通过纳钱财以取得官爵功名,又以其父兄的功绩荫补,因与其兄郭从二人谁去而未决,后其兄入太学,郭晞宗拜官处州松阳县主簿、绍兴司法参军,并于与淳熙五年登进士。《乐安郭氏宗谱》称:“宋孝宗隆兴元年癸未八月,安抚公初授迪功郎,绍兴末朝廷以爵入赀,于是朝请应命,欲以官上舍从公,从公辞与安抚,安抚亦久之未就,至是岁八月拜柏恩,初作如在庵,在种德庵之前坡。”[5]138墓志铭中“累上计偕”是指郭晞宗屡次科举不中,《乐安郭氏宗谱》:“乾道七年辛卯八月十八日安抚公中浙漕秋试。淳熙四年丁酉安抚公再中浙漕秋试。”[5]138-139《宋诗纪事》载:“淳熙五年登进士第。”[22]此科考试授新官的时间为淳熙五年四月十一日[23]278。不过在登进士前,郭晞宗已经被授官松阳县主簿,并在绍兴司法参军任内中进士。

(四)郢州教授。郭晞宗任郢州教授的时间据《乐安郭氏宗谱》:“淳熙八年辛丑安抚公开升从政郎授鄂州(应为郢州)州学教授,淳熙十五年戊申七月廿五日,安抚公秩满受代而归。”[5]138万历《承天府志》卷八:“郭晞宗,郢州教授。”[24]同治《钟祥县志》卷七载:“淳熙四年任教授。”[25]因此二者记载时间皆不正确。“帅参李公彦颖期以远到”中“帅参”为宋宣抚司参谋官、参议官别称[18]207。宣抚使司参谋官为宣抚司高级幕僚,出谋划策,遇主帅病假,代行本司事务等[26]466。墓志铭中的“与今莆守张公声道为代”指的是张声道(1150—1220),字声之,南宋两浙东路温州瑞安县人,《南宋馆阁录续录》:“淳熙十一年卫泾榜进士出身。”[27]又见宋李刘所作《代回兴化张知府声道启》[28]。《富水郡志序》:“淳熙十五年,岁在戊申十二月旦日,修职郎郢州教授张声道序。”[29]“颜公度至”指的是颜度,字鲁子,南宋两浙东路平江府昆山县人。《景定建康志》:“颜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副使。淳熙十一年九月二十七日到任,十二年四月宫观。”[30]

(五)信阳知县。郭晞宗知信阳县时间《乐安郭氏宗谱》载:“淳熙十六年己酉三月改秩,授宣教郎知信阳军信阳县。至绍熙四年癸丑十一月安抚公秩满至自信阳。”[5]139-140“县多旷土”主要是因为此时的信阳经历过金宋战争,人民多有逃亡。例如,“正隆六年(绍兴三十一年)十月丁未汉南道刘萼取通化军、蒋州、信阳军。”[31]“淳熙十六年八月十九日,枢密院进呈信阳军申勘到郭沂等情犯事宜。”[23]8942“薛公叔似为漕”中的“漕”也称漕臣,转运使、副、判官通称[26]484。《全宋文》卷六七一〇《薛文节公叔似圹志》:“绍熙元年六月己丑,差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七月庚申,除荆湖路转运判官。三年三月辛巳,除直秘阁、福建转运判官。”[10]417-418王蔺淳熙四年为湖北安抚使[32]535。《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三十八:“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五日赵撙已得蔡州。……同皇甫倜往信阳军招忠义人取蔡州。”[33]

(六)处州通判。郭晞宗任处州通判的时间据《乐安郭氏宗谱》记载:“绍熙五年甲寅六月,安抚公磨勘转承议郎,该登极恩转朝奉郎,赐银绯加赠朝请通直郎转授处州通判。庆元四年二月安抚公赴处州,倅以十三日交割。庆元六年庚申二月廿二日,安抚公秩满受代,遂如临安。”[5]140光绪《处州府志》:“郭晞宋(宗),字宗之,仙居人。”[34]墓志铭中“给事汪公义端”指的是汪义端,南宋徽州黟县人,字充之。《宋史》:“庆元二年,给事中汪义端驳之。”[15]13672《嘉泰会稽志》:“庆元四年八月以朝奉大夫、充集英殿修撰、知宁国府、除华文阁待制知。”[35]51陆游庆元六年冬作《汪给事太夫人程氏挽辞》[36]。墓志铭中“尚书赵公善坚”指的是赵善坚,庆元元年(1195)至庆元三年(1197)知处州[37]。雍正《处州府志》:“赵善坚,庆元间守括,奋然兴利除害,知市濠之浚可以蓄水,兼防火患。”[38]“丞相京公镗”指的是京镗(1138—1200),“庆元二年正月,拜右丞相。……六年闰二月,拜少傅左丞相。”[39]“签知院张公岩”指的是张岩,《宋史》载:“登乾道五年进士第,历官为监察御史,……进殿中侍御史,累迁给事中,除参知政事。”[15]12080-12081

(七)道州知州。舂陵指南宋荆湖南路道州,民国《台州府志》:“括人推贤,倅以晞宗为首,擢知道州。”[9]1477《乐安郭氏族谱》载:“庆元六年三月年六日差知道州,五月至自临安,七月八日安抚公磨勘转朝奉大夫,十月十三日至道州交割,嘉泰二年三月五日安抚公除提举福建路市舶。”[5]141-142墓志铭中的“秋苗斛面”指的是,盐茶秋苗等税既不在州县,州县却要定额上供,迫不得已只好变换花样、无所不至地豪夺于民[40]。陈傅良《止斋集》有记载“豪夺于民,于是取之斛面”[41]。墓志铭中“而民多以私酿被扰”是指宋代私酒是一个社会问题,官僚豪强相互勾结,依权仗势,致使私酿公行,使得禁法徒具纸文[42]。从墓志铭中的记载来看郭晞宗并没有对私酒酿造行为进行打击,而是“约己利民”。

(八)泉州市舶司提举。关于郭晞宗赴任泉州市舶司提举的具体时间,《乐安郭氏宗谱》有详细记载:“嘉泰二年三月五日,安抚公除提举福建路市舶,廿一日东归时以疾乞辞,故有是命,不许,侯代交割以次官离任。三年癸亥正月廿一日,安抚公磨勘转朝散大夫。四年甲子二月,安抚公赴泉舶,以三月三日交割,六月朝请加赠朝请大夫。九月廿四日,安抚公改知琼州兼琼管安抚,时公以疾屡辞,故有是命,十月廿九日安抚公卒官舍,十二月十八日安抚公之丧至自泉州。”[5]142-143所以其任期非常短,为嘉泰四年三月三日至九月廿四日,六个多月。

1、舶司积弊。郭晞宗在泉州市舶提举任上的事迹是此方墓志铭的重点,在墓志铭中记载为“舶司积弊,公正身愧下究弊,缘□□□□□去尽而人弗冤怨,岛夷闻风,来者衔尾”。郭晞宗在任上处理市舶弊病,而且收到效果,外国人来者很多。当时舶司积弊,最主要的表现是市舶官员对于海商盘剥,贪污受贿,巧取豪夺等。南宋自绍兴后,泉州市舶官员有不廉的记载,如《宋会要辑稿》:“乾道八年(1172)十二月八日,诏大理寺正潘景珪前往泉州根勘提举市舶陆沅不法公事,以沅在任,赃污狼藉故也。”[23]8441《宋会要》:“淳熙十三年(1186)八月七日,朝奉大夫、提举福建市舶潘冠英降一官。以发纳犀角、象牙多短小不堪用,故有是命。”[23]4992庆元四年(1198)于泉州任上的市舶提举陈实也是“实庸暗巽懦”[23]5052,《宋会要》职官七四载:“嘉泰三年(1203)九月二十三日,江东提举常平刘述、福建提举市舶曹格并放罢。以监察御史林行可言,述借法济食,格移易乳香。”[23]5052实际上这些积弊积重难返,并未彻底治理,开禧后这些积弊还是继续延续。开禧元年间任市舶提举的黄敏德贪污,《宋会要》载:“开禧元年八月一日,新广南提举市舶陈寔、新福建提举市舶黄敏德、杨樗年并与祠禄,理作自陈。以臣僚言,实庸暗巽懦,敏德贪饕鄙猥,樗年癃老疾病。”[23]5052据廖大珂的论证:“南宋开禧年间(1205—1207)是海商资本由盛转衰的转折点,此海外贸易每况愈下,日益凋敝,同时大批海商因经营亏损,走上破产之路。”[43]虽然郭晞宗在泉州市舶提举任上的任期非常短暂,但是其非常努力地处理泉州市舶司积累的弊端,来泉州的外国商人不断增多。

2、罗邑、智勿才。墓志铭中“罗邑、智勿才等数十人□顿庭下”,罗邑、智勿才的名字应是当时的蕃商,《诸蕃志》“南毗国”有记载与这个发音类似的名字:“其国最远,番舶罕到。时罗巴、智力干父子,其种类也,今居泉南之城南。”[44]68《宋史》卷四百八十九[15]14093中亦有一样的记载。墓志铭中的“罗邑”与《诸蕃志》中的“罗巴”,“邑”与“巴”字形相近,罗邑、智勿才有可能是当时居住于泉州的外国侨民的首领。

3、夷音 呗。墓志铭中的“夷音 呗,麾之不去”中的“呗”字的意思当为梵音,《高僧传》“经师论”有记载:“然天竺方俗,凡是歌咏法言,皆称为呗。至于此土,咏经则称为转读,歌赞则号为梵呗。昔诸天赞呗,皆以韵入弦绾。”[45]《佛光大辞典》对此有解释:“梵语。又作呗匿、婆陟、婆师。意译为止息、赞叹。以音韵屈曲升降,能契于曲,为讽咏之声,乃梵土之法曲,故称梵呗。”[46]从以上呗的解释来看,是为咏唱经文的声音,为做法事时的唱经法。但从文献来看应不是佛教,应为婆罗门教。《诸蕃志》:“南毗本位于印度西海岸婆罗门种姓Namburi之称。”[44]69

4、缦巾以拜。墓志铭“缦巾以拜”应为他们的着装习俗,“缦”为没有花纹的纺织品[47],“巾”字应为是头巾的意思,《康熙字典》:“<正韵>:蒙首衣也。<玉篇>:佩巾本以拭物,后人著之于头。<急就篇>注:巾者,一幅之巾,所以裹头也。”[48]《诸蕃志》:“缚头缠腰,皆用白布,或著白布窄袖衫。”[44]67此记载的意思是用白布捆绑于头部或腰部。在《诸蕃志》之前的《中国印度见闻录》:“他们以缦布缠腰,遮住下身。”[49]在之后伊本白图泰游记全译本《异境奇观》亦有类似描述:“科泽科德的那个异教徒素丹也赶过来。我见他光着脚,头上裹着一个小小的缠头巾,腰际系着一条宽大的白色的带子,一直遮到双膝。”[50]元代《岛夷志略》“华罗”条亦有记载:“以白布、细布缠头,穿长衫,与今之南毗人少异而不同。”[51]由此可以推测出罗邑、智勿才当为印度人,为南毗国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其国位于今印度西南部喀拉拉邦之卡利卡特(即科泽科德)[44]69。罗邑、智勿才活动在嘉泰四年(1204)前后,而《诸蕃志》成书于宋理宗宝庆元年(1225),记宝庆元年之前的事,因此二者前后相隔最多21年,从时间上来看二位蕃商有可能就是《诸蕃志》中所记载的罗巴、智力干或者是同为南毗国人。虽然泉州出土了数量众多的印度教寺庙石刻构件,但是此墓志铭关于印度蕃商的记载是泉州与印度关系史上为数不多的文献记载,以往学者多引用《诸蕃志》中除了“南毗国”条外,“天竺国条”的记载也被反复引用:“雍熙间有僧罗护哪航海而至,自言天竺国人。”[44]86所以墓志铭的这段记载对考证中印交流史增加了一份史料。

三、结语

这篇墓志铭的全文在台州及仙居的地方文献有完整记载,其所载内容从史料方面补充了正史关于郭晞宗记载的不足,对于研究宋代台州地方历史文化是一种补充,但是鲜有学者对其全文进行全面深入的考释。墓志铭中对于郭晞宗一生在各地官任上的事迹作了非常详细的记载,其历官松阳县、绍兴、郢州、信阳县、处州、道州、泉州等地,而且在各地任职上均有良好的政绩,真实反映了南宋中层官员一生的仕宦经历。同时墓志铭中也记载了与郭晞宗在各地任职相关涉的其他政治人物,这也补充了史书关于这些政治人物的记载。这篇墓志铭对宋代的海外交通史及海上丝绸之路历史的研究起到了一定的补充作用,尤其是郭晞宗在泉州市舶司任职期间的记载,其对于重整泉州市舶贸易所作出的努力,以往研究中并未引起重视。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墓志铭中关于郭晞宗在泉州去世后,以罗邑、智勿才为首领的印度侨民去拜祭他,充分说明了郭晞宗对于整顿泉州市舶的弊端所得到外国人的肯定,对于研究南宋中国与印度之间的交流增添了一份新的史料,亦提供了宋代泉州与印度之间交流的重要史料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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