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去“看”，就一定能“见”

☺周萍

1

那天早上，我独自一人拿了单反来到家旁边的小园子。开始时不知道要拍什么。逛了一圈，花是花，草是草，树是树，什么特别的也没有。走到几棵桂树旁，我蹲了下来，我想我得换个姿态去“看”，或许才能“见”。

桂树下零星长了一些杂草，中间点缀着几朵小花。我挪近看时，那小花就十几厘米高，却有些特别。一朵一朵小铃铛一样的花朵紧密挨着，绕着花茎螺旋一样爬上去。我把镜头推近，看得更清晰了，是盘龙草。因为植株小又不常见，盘龙草的美很少有人发现，我也是在同事的电脑里看过。

连着拍了好多张，回看时有些泄气，基本都是废片。但最后一张给了我惊喜，盘龙草顶上像是有个小姑娘。放大了一些，是真的呢，浅绿的背景中，一个头戴黑色贝雷帽，身穿粉红背带裙的短发小姑娘，就站在盘龙草上……

我把这张照片投影给学生看，学生惊呼。然后我慢慢说了一句：在这六月的清晨，我邂逅了一个童话。

其实，草里有很多童话。只要你用心去“看”，就一定能“见”，你的“见”便是你独有的发现。而有发现，才会有表达的渴望。这是我想告诉学生的。

2

写作和摄影一样，都需要用心去感悟、表达我们独有的发现。罗丹说，世界上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罗丹还说，所谓大师，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发现美。这些名言学生都会背，可是他们的困惑是：我们有用心“看”呀，为何就是发现不了美。

我领他们看我镜头下的校园。行知楼角落的那株芭蕉，叶子未展开时很像一根有着长长烛心的蜡烛，有没有觉得它在吟诵唐人钱珝的诗句“冷烛无烟绿蜡干”？北大楼前草丛里散落着一些星空一样的蜘蛛网，豆粒大的小蟹蛛有火星人一样的脸庞；二班教室边上的那棵青枫，小小的果粒居然长着一双薄薄的羽翅；男生宿舍楼下的花坛里，那株昙花深夜绽放就像被月光唤醒的清梦……

我们每天经过的母亲河，一朵莲花的美无法言说，用微距也很难拍出那种洁净清雅的韵味。有一天我隔了一丛灌木看满池白莲，站累了，就蹲下身。白莲在灌木的缝隙间若隐若现。忽然想起顾城的一句诗：树枝因疏忽，使我得见月。心中一动，拿起相机，从灌木因疏忽而漏出的缝隙中，捕捉白莲。果真不一样，拍出的莲叶竟有了油画的质感，一朵白莲莹莹灼灼，真像是莫奈画笔下的《睡莲》。

3

春天来的时候，名人广场边上的玉兰笑语盈盈，随手一拍便很美。忍不住信手写下这样的文字：“有几枝闲闲地斜逸出去。阳光从高大的香樟叶间漏下来，正洒在上面。玉兰花瓣莹白清透，花心处一抹红晕。那一个个小花苞，表面淡淡灰绿的绒毛上，竟似笼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像什么呢？一个个跳跃灵动的音符，一句句清喜自然的诗行？儿时在北方，每当石缝间垂下的迎春枝条上开出明黄的小花，我们便知道春天来了。这个南方的小镇少有迎春，却有很多玉兰，花色似玉，花香如兰。每次都是闻到花香，不经意间抬头，才看到满树绚烂至极的花朵，似暖玉生烟，初见已惊，再见仍然。才看到格外蔚蓝的天，格外绵白的云，才发觉拂面的风也不再那么清冷。心里忽然就欢喜起来……”

我跟学生说，写作就是要表达你的发现，这些就是我在校园里的发现，是我想要的表达。于坚有篇《昙花》我很喜欢。一个夏天的晚上，于坚去马云家。下楼时，马云说，昙花开了。那是于坚第一次看到昙花，他在文中写道：“马云像个使者一样，说了一声‘昙花开了’，我才看见……世界、人生中，大家都在彼此提醒，没有人提醒你，你就永远睡着。”学生眼界未开，心思还不够细腻，当他们“看”了却无法“见”时，是需要老师以自己的写作体验在身旁适时提醒的。

提醒他们万物静默有大美；提醒他们换个角度去发现；提醒他们在拥挤的草丛中，在清幽的小树林里，在清脆的鸟啼声里，把自己想象成草里蹦跳的一只小虫，林中静立的一棵小树，树上长出的一朵小蘑菇，用它们的眼去看，用它们的耳去听。

草木中不只有童话。就像八月的桔梗花苞砰的一声绽放，它的美可能还让你想起夏天叶隙间漏下的细碎的日光，想起窗台上一只白瓷花瓶的等待，想起小径那头打着紫色遮阳伞的母亲。当你能真正静下心来对一朵花微笑，为一片云驻足，你的笔端自然就会流出活泼泼的文字。

4

和朋友去爬虞山。黄昏时在山顶看日落，夕阳的余晖把天空染成橘黄，落入山涧时，惊起林中的鸟雀。我把当时抓拍的一张图片放在投影上：黄昏的天空，树影横斜，一只鸟在展翅，一只鸟刚好合拢翅膀。我问大家看见了什么?一个孩子大声说：一只鸟在飞，一条鱼在游。那刚好合拢翅膀的小鸟真像是空中的一条小鱼。大家都开心地笑了。我说：拍下这张图片后，我心里最先冒出的也是这句话，“一只鸟在飞，一条鱼在游”，觉得很温暖。后来我把当时温暖的感觉写了下来，“然后，我们坐在山顶上/不说话，落日温暖/云一朵一朵地离开/留给天空一卷旧时光/我喜欢这静谧中片刻的回望/喜欢将自己一点一点柔软地打开/有些细节已经在季节里凋零/余下疏影横斜/一只鸟在飞/一条鱼在游……”

那个周末随笔本交上来，一个孩子的本子里夹了一片树叶。纤巧的叶片被秋风咬成细细的小孔，像一扇镂空的花窗。叶子下是一首小诗《枯叶》：虽说，扣住妈妈的指尖/是你最后的倔强/但你仍将天空细细镂出/我花裙的模样。

这样的表达，让人心动。

想起我那位热爱摄影与写作的朋友说过：“很多我没看到的东西正等着我去发现。凤眼，春梦，雨中愁，无限恨，夜半钟声，霓裳羽衣……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拍到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