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指语”的客观辨析

张晓丽 黄丽娇

（辽宁师范大学教育学院 辽宁大连 116029）

指拼音也被称为手指语，本文认为手指语并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而是汉语拼音的一种手指表现形式，所以本文认为将我国的手指语称为指拼音更为妥当。指拼音分为双手指拼和单手指拼。在我国，指拼音是利用手指的不同形状和手掌的朝向来代表不同的拼音字母，按照拼音的音节顺序打出词语、句子的一种表达形式。

一、我国指拼音的出现及演进

我国的指拼音源起于西方的英语手指语和赖恩手势。据考证，英语手指语可追溯到1698年无人署名的《手指语》。1790年，巴黎聋校校长A.Sicard在26个英文字母的基础上发明了较系统的英语手指语，该手指语使用双手拼打，后在英国广泛流传并延续，该手指语部分保留了字母的形象性。[1]1864年贝尔创造了一种“可视语言”符号，也称为视话符号，该套符号共由119个字母组成，手指指式完全表示发音器官的部位和动作，这套符号曾应用到美国波士顿聋校的发音教学中，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推广。赖恩在视话符号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发明了一种更为简单的手指语系统，被称为赖恩手势或赖恩手指字母，赖恩手势共包括45个指式，它只包含了部分视话符号。[2]

1840年前后，随着鸦片战争的发生，我国开始出现了对英国手指语和赖恩手势的零星介绍。1871年出现了对英语手指语的详细介绍，其出现在光绪皇帝的外语教师张德彝的《三述奇·卷四》中。1887年美国传教士梅里士·查理夫妇在山东登州（现蓬莱）创办了我国第一所聋人学校——启喑学馆，启喑学馆起初采用查理夫妇编写的分级教学卡片，主要用的是罗马字母和美国手指字母，后来启喑学馆所使用的我国聋校第一本识字课本《启哑初阶》所采用的的是视话符号和赖恩手势。在清末民国“国语运动”的推动下，人们倡导创造一种切音字，以起到辅助学习汉字的作用，1918年中国民国政府发布了“注音字母”，在此基础上陆衣言编制了一套“国音字母单手语”，该套指拼音于1922年相继发表在《国语月刊》中，创造者认为该套指拼音可以当做聋哑人与健听人交换意见的工具，同时也可以在健听人间使用，主要应用于在较远的地方或者人群中进行手谈。20世纪30年代，民国政府将“注音字母”改称“注音符号”，上海聋教育工作者提出了“国语注音符号发音指式”，在这个方案中出现了模仿字母形状的指式，虽然只有三个，但是也为我国后来改良和创新指拼音提供了思路。[3]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实施后，聋教育工作者根据确定的因素字母编制了30个单手指式。次年，《汉语手指字母方案（草案）》发布并试行，将“经济、形象、通俗、符合国际化”定为指拼音的设计原则。1963年《汉语手指字母方案》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内务部、教育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公布实施。1974年，周有光和沈家英创造出了右手打声母、左手打韵母的双手指拼音，是中国指拼音体系不断完善的一次重要尝试。[4]2019年7月发布并于11月实施的《汉语手指字母方案》在1963年发布的方案的基础上新增了两个加符字母和术语的定义，对部分字母的呈现角度和指式进行了调整，但总体上遵循形象、通俗的设计原则。[5]西方手指语传入我国以后，我国对其进行了漫长的改良和创新过程，总体上看来，指式从复杂逐渐走向简单，从表示发音器官部位和方法走向表示字母形状。

二、我国指拼音的性质

从赖恩手势到《汉语手指字母方案》，不管指式代表发音器官还是字母形状，指拼音都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指拼音只是将汉语拼音字母以视觉的方式呈现。自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实施后，指拼音随着汉语拼音的发展而发展，指拼音最终机械地转化成为和汉语拼音一一对应的指式。指拼音只是汉语语言的动态视觉形式，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6]从本质上来说，指拼音不是手语的一种，它只是汉语拼音的指式表达形式，是聋人学习我国主流语言的一种工具。本质上指拼音和口头汉语和书面汉语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口头汉语是用嘴巴说出来的，书面汉语是用书写工具写出来的，而指拼音是用手打出来的，它们是汉语的不同表达形式，但是不论用何种形式进行表达，它们依附的都是汉语系统，遵循的是同一套语法规则，不能因为指拼音在使用中用到了手就将它归为手语，将指拼音作为手语的一种是不准确的。关于指拼音并不是手语的一种，我国许多学者早已发表过自己的看法，指拼音是聋人“使用汉语的语言形式”，“指拼音像汉语电码、汉语旗语一样”，“实质上同汉语的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没有什么区别”（叶立言，1990）。“手语包括手势语和手指语，从语言学上来说这个说法是错误的”，“指拼音只是对汉语拼音字母的手势符号化”，“它是汉语拼音的手指表达形式，不是手语”（龚群虎，2005）。[7]不管是为了科学研究中用词的方便和清晰，还是对指拼音的概念建立正确的认识，我们都应该明确指拼音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而且指拼音也不是手语的一种。

三、我国指拼音的作用

指拼音在聋生的发展和教师的教学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1959年国家内务部、教育部《关于试行聋人汉语手指字母方案的联合通知》指出：“指拼音可在聋哑学校作为‘识字拐杖和发音教学的辅助手段’试行”。[8]在1963年12月29日公布施行的《汉语手指字母方案》中也指出手指字母对帮助聋人认读汉语拼音字母和汉字，学习普通话发挥了重要作用。指拼音的作用不仅体现在聋校的教学中，在聋幼儿早期康复中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一）指拼音在聋幼儿康复中帮助聋生建立语音意识。指拼音在聋幼儿康复中帮助聋生建立语音意识。相关研究显示，对10名聋幼儿分别进行纯口语训练和指拼音辅助口语训练的实验，经过为期两个学期的实验之后，研究结果显示，从对一些日常生活用语的理解和表达来看，聋幼儿对从第一天进语训部就坚持以声母打指式助讲的方式理解的更快，更好。聋幼儿从不懂到懂，最快的一周左右就开始理解一些日常生活用语，最迟的是一位人工耳蜗植入聋幼儿，在受训两个月左右也开始理解。他们从依靠看老师的指式到逐步学会听（看）老师的话，理解这些词语的意思与行动，再逐步学会用指式表达，直到能用口语表达这些词语，最少的用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最迟的也在80来天学会了。[9]这十名聋幼儿在受训前多是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只能够依靠哭来表达自己的需求。指拼音的使用让聋幼儿意识到了语言的存在，慢慢开始理解语言的作用与意义，同时慢慢建立起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语言意识的有无，是聋幼儿听力语言康复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如果一个聋幼儿都不曾察觉到语言的存在，又谈何理解和使用语言。指拼音在聋幼儿的早期语训中，对于语言意识的建立有着重要的作用。

（二）指拼音在聋校低年级教学中帮助聋生学习汉语拼音。在我国聋校目前以“口语为主，手语为辅”的背景下，指拼音是聋生学习汉语拼音不可缺少的一种辅助工具，指拼音和汉语拼音是一一对应的关系，可以将原来依靠听觉进行感知的字母符号转化为依靠视觉来感知的视觉符号，便于聋生更好的学习。[10]指拼音除了单手指拼外，还有双手指拼，不少聋校教师表示聋生在学习拼音和学说话时，双手指拼都起到了很重要的辅助作用。许多聋校教师认为，相比于单手指拼，双手指拼具有呈现直观、拼打速度快的优势。

四、汉语指拼音的缺点

虽然指拼音在建立聋幼儿语音意识和促进低年级聋生学习拼音上有着重要的优势和作用，但在实际的应用中，指拼音也有着不可避免的缺点和局限。

首先，就单手指拼来说，它相比于双手指拼更容易学习，学习的基础和要求相对低，对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手语或者手指表达形式的人来说也能够很快的学会和熟练的使用，但是单手指拼在使用时打的速度快，不够直观，显得杂乱，如果想要用单手指拼来表达一个较长的句子时，往往打完后边已经忘记了前面的内容。而且单手指拼打起来容易晃眼，调号表示不清。学生在学习时，往往是费力比较大，效果也不够理想。

其次，就双手指拼来说，它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单手指拼显得杂乱，打起来不稳定且晃眼的问题，而且双手指拼在表示调号的方面也有了很大的改善，比如在用双手指拼时可以通过左手打韵母，右手打声母，同时双手平行微拉的方式来表示一声。但是，双手指拼对教师的基本功要求较高。教师在聋校聋生的教学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教师的专业技能和教学态度影响着教学的效果，除聋生自身外，教师对指拼音的作用和缺点有着最直观的感受。很多教师认为，双手指拼对教师的基本功要求很高，学习起来记忆负担相对较重，即使是掌握的快的老师，也需要几个月才能熟练运用，而且教师在使用的过程中容易产生错误，因为有些指式一转动，方向产生变化就表示不同的韵母。[11]双手指拼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单手指拼的不足，但对聋校教师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最后，汉语中存在着大量的同音异字的字或词，运用指拼音进行表达时非常容易混淆。，对于同音异字的字或词，我们需要结合上下文的语境或者当时的情境进行区分或辨别，但对于聋人来说，如果使用指拼音进行交流，除了繁琐不便之外，还很难形成上下文的语境来正确理解同音异字的字或者词。所以，对于聋人来说，使用指拼音进行交流存在着很多的困难和不便，甚至于不能理解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从而达不到交流的目的。指拼音主要是应用于聋幼儿早期康复和低年级的语文教学，在建立语音意识和学习拼音上发挥作用，为书面的学习打下基础，但是在其他方面，指拼音发挥的作用比较有限。所以，指拼音主要用于早期语言训练和课堂教学，而不是日常交流。

指拼音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但在实际应用过程中也存在着很多问题和阻碍，我们要客观看待指拼音的作用，正确的使用指拼音。

五、聋生对指拼音的看法

聋生对指拼音也有着不同的看法和感受，重庆师范大学王艺洁通过语料采集、访谈和课堂观察的方法，了解到了聋生对指拼音的不同感受。一方面，一部分聋生认为指拼音可以帮助他们学习汉语拼音，尤其是双手指拼能够帮助聋生区分声母和韵母，帮助他们掌握新的字词，从而能够顺利的写出句子，促进他们书面语的进步，除此之外，还有聋生认为在日常生活中可以用指拼音来表达手语中没有的词汇或者抽象的无法准确用形象性的手势表达的词。[12]另一方面，有的学生指出，当自己碰到之前没有碰到过的陌生概念时，更倾向于用形象性的手势来对事物进行描述和形容，而不是使用指拼音。他们认为指拼音不管在学习还是使用中都有点麻烦和枯燥。聋人的使用感受和使用效果最能反映指拼音是否能够满足聋人的某一部分需求。通过聋生的反馈和描述，指拼音对一部分聋生来说能够便利他们的生活，促进他们的学习和发展，可是对另一部分聋生来说，使用指拼音不仅枯燥、繁琐，而且几乎不能满足他们的生活和学习上的任何需求，反而增加了学习指拼音的负担。正确看待指拼音的优劣势，既不能够过分夸大指拼音对聋生的益处，也不能够忽略掉指拼音的作用，要根据聋生的具体情况和教师的专业素养进行选择和安排。

总之，从我国出现对英国手指语和赖恩手势的零星介绍开始，人们对指拼音的认识不断加深。在我国施行了多版《汉语手指字母方案》，指拼音越来越简洁明了。随着手语语言学研究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指拼音并不是手语的一种，更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指拼音在聋生建立语音意识和学习汉语拼音上的作用客观存在。同时，在指拼音的实际应用中仍然面临着很多的问题，聋生自身对指拼音也有不同的看法和态度。我们对指拼音的认识随着聋教育事业的不断发展而不断加深，在认同手语语言学意义和尊重聋人语言选择的前提下，我们要对指拼音的性质有正确的认识并且对它的作用持有理性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