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幅巨作透射刘海粟的艺术人生

2020-02-28 16:47刘能
收藏家 2020年1期
关键词:苏州河刘海粟油画

刘能

刘海粟,海派的代表性人物,他不仅是一位驰名中外的画家,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也是与徐悲鸿、林风眠鼎足而立的启蒙先驱。刘海粟漫长的一生中,油画国画两相创作紧密联系。大体分来,早期油画创作偏多,后期国画创作偏多。从油画一路看,1957、1962两年正是艺术家精力充沛、卯足劲道充分施展的年份,也是其油画创作集大成的阶段。此两件大幅作品《上海苏州河》尺寸达到72.5×105厘米,《斗鸡》92×71厘米,展览、出版、刊载信息众多,可见在其个人创作生涯中处于何等重要地位。也正是这一时期不屈不挠的油画创作,为其后期国画泼彩提供了无限憧憬和信心保障,成为刘海粟晚年变法成功的加速推进器。

自上世纪初期,以刘海粟为代表的中国艺术家不断突破,走出“现代”情境中身份确认的困境,促发美学观念的转变及艺术形态的嬗变。上海的苏州河畔,是中国新兴艺术发源地,是以刘海粟为核心的现代艺术教育的起点,是刘海粟梦开始的地方;“斗鸡”则代表了海粟创新精神和毁誉不计之胆识,是画家反复创作的题材。前者以国族艺术之命运为题,后者为人生命运的主调,我们既可以从笔法画技观摩刘海粟的艺术成就,又足以怀念其在中国艺术教育史上所作出的重要贡献,既是创作之留范,又为教育之留碑。

历史复调,全景式的艺术检阅

关于刘海粟从20世纪上半叶开始的作品展览活动,是关系到中国现代美术公共领域构建的一个专门性的学术研究课题。《上海苏州河》展览出版信息众多,此件作品也代表了中国现代美术展览传播的进程。依据刘海粟年谱载:1957年2月作油画《上海苏州河》。3月,上海美术展览馆举行刘海粟大型个人画展,展出1919年至当年作中国画69幅,油画119幅以及在巴黎临摹的油画6幅。查阅当年的展览手册即有此件《上海苏州河》。当年作画当年即参展,作品以其特有的表现力,入选此后各时期海粟重要画展,其之于刘海粟艺术的重要程度无需赘言。

画面中,苏州河上横亘着泥城桥、四川路桥,以及四行仓库、邮政大楼,这些饱经风霜的建筑代表历史各个切面,至今仍是上海全球化视阈的标志性景观。一种不稳定的动势指向画正右方,人群密匝,船如箭簇,象征着某种旨归力量。这不是纯粹靠透视引导的视觉方向,而是靠笔触和色彩情绪带起的动势。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刘海粟写生用色的清亮不同,50年代油画作品色彩相对沉稳,带有某种往事大成的历史感。色彩上用两种调子互相创造结构,线条婉曲生动,长线条取代了早期短方的笔触,青年时代追求的野性粗犷的趣味已经让位于表达的节制性和对平衡感的追求,这是一种更高级的艺术追求。

平分构图的画面上方,远处直对着历史建筑群的画法,延续了上世纪30年代在《威尼斯之夜》中用色块表现建筑物象的处理方式,暗示出留欧时期西方现代派风格的有效影响,给人一种历史的层叠感。这种层叠感如同一道道视帘,叠化种种历史记忆,叙述着与城市密切相关的社会发展史。有意味的是,从地理位置上向画面深处闯出去,也就是向东方,冲破这层层建筑,就是上海美专的诞生地。

建筑、人,看似纷杂的景色,被整体构筑成城市中不可或缺的一道心象风景,通过一种鸟瞰的视角拉大了视阈。从民国闯荡都市的漫游者,到共和国的一分子,艺术家的目光也由个人的天地转向广阔的社会,其中填充着生活的密度感,从而达到一种精神上的张力。这是艺术家调和画面与生活状况的张力,确立艺术信仰与社会历史流变之间的张力,也是艺术语言达到成熟与独立之时的一种特有的内在张力。

保罗利科的《记忆、历史、遗忘》谈及“我们的”现代性时说,如何在事实上不用去说我们生活在什么时代?如何不用去说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与其他所有时代的不同和新意?我们从批判中所能得到的唯一答案,就是承认所有关于“我们的”现代性的“真正”含义的讨论,都是富有争议和没有结论的。第一代油画家正是冲破一切束缚,自觉地致力于中国传统与现代审美经验的融合与重构,努力探索中国古典传统的转化,开拓现当代中国艺术的表达空间和艺术语言新的维度。

重返时间的河流,巡礼心象的圣景,站在海粟老人的苏州河上,我们思考“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现在,如何才能绝对地反思自身呢?苏州河会告诉我们答案么……

以攻代守,最硬核的人生指南

上个世纪90年代,由政府出资历经10多年完成刘海粟油画修复工程,为此专门从美国引进了我国第一台大型油画修复设备,邀请专家培训了国内第一批油画修复师。相比油画画作的修复,综观海粟年谱,刘海粟一生满溢着昂扬而旺盛的生命力,彰显着超越常人的自我修复能力。

20世纪前半期是中国历史上社会、文化激剧变动的时代,处于这一时段的中国美术也发生了深刻的变革,这个变革的惯性一直延续到上世纪60年代初。唯有如斗鸡般精光目射,取冠为胄,一喷一醒然,再接再厉乃。

自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刘海粟被中央教育部任命为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校长开始,以其饱满的热情在祖国各地进行大量创作,直至1957年年初作油画《上海苏州河》《运输》等,随后在上海美术展览馆举办画展,全面展示中西画创作实践。当年10月,在江苏省文联会议上被错误划为右派,次年撤销华东艺术专科学校校长职务,从一级教授降为四级教授,并被撤销省政协委员和南京美协筹备委员会委员等职。后在南京突然中风,经医院抢救,回上海养病。此一年的修养,以观摩家藏书画为遣,1960年病初愈。

1962年,身体逐渐恢复,以极强的创作欲离上海赴浙江进行大量创作,1962年出席中国政治协商会上海市第三届委员会议时,激情畅谈创作情况:“我经常在晨光曦微,朝雾未散之时,就起身出外去写生,阴雨天就在窗口畫。杭州一带天气比较热,我每天常在超过体温的高温度下进行工作……那时气温经常在37度以上,纵然我已是满身痱子,双手紧缚着手套,每天清早就到工地作画。”1963年刘海粟又患中风,经名家悉心治疗,转危为安,后渐渐元复。后至70岁也就是1966年,健步锻炼,直上险峰。

“1962年,刘海粟应邀出席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并列席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京欢晤周恩来总理、陈毅、何香凝、郭沫若、黄炎培、陈叔通、章士钊、叶恭绰等。在北京饭店的晚会上,周总理走到刘海粟面前亲切招呼,转身对夏伊乔说,听说刘老五八年一度中风,还很厉害,能够恢复到现在这样,很不容易,有你的一份功劳啊!又说,今后还要好好照顾他的身体,这个工作很重要!总理的一席话就像一股暖流涌入夏伊乔的心间……”(古平《鲜亮的绿叶——记刘海粟夫人夏伊乔》)

1962年在6、7月间赴浙江各地创作之后,刘海粟致函李家耀:“觉得我的画是情调已有所改变,尤其是油画,自己看看每张都很清新、鲜艳。”是年作油画《上海庙会》《斗鸡》《黄山莲花峰》(此几件作品均录入刘海粟年谱,且在往届及本场拍卖会中由西泠呈拍,亦可比较1957至1962年间刘海粟油画色彩之微妙变化)。

最好的状态,莫过于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文革”中蜗居斗室,不在乎。中风患疾,坚持锻炼恢复身体。画材不足,取“上海中百公司”装箱布照样作画。何为文化自信,此为文化自信。即使遇见再多变幻莫测,也有足够能力去面对解决,自成一世界。

1987年,百岁开一的“世纪强人”刘海粟写下古人诗句: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任天上云卷云舒。此时,他早已经是“十上黄山绝顶人”,且“心迹双清”了。

(图片由西泠提供,为西泠2019秋拍拍品)

(责任编辑:李红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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