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空间—社会”视角下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现代转型

2020-03-08 01:55马永清朱盼玲
广西民族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社会变迁视角时间

马永清 朱盼玲

【摘 要】回新纳楼司署作为人类社会与空间互动的“载体”,同时也是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的集合体,属于乡村共同体的“集体记忆”。基于“时间—空间—社会”三元辩证的研究视角,阐述了回新纳楼司署的空间功能从权力象征、实用功能、公共性功能,到开放性功能的变迁历程,继而对空间功能变迁的原因作出了复合型解释,强调国家制度、生产变迁、村民需求对空间功能变迁的影响。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历程是一部人类社会围绕空间的互动、博弈、调适的历史,每一历史时期都体现了社会与空间的互动,且人们在这个过程中的社会行动兼具了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特征。

【关键词】“时间—空间—社会”视角;社会变迁;空间生产;空间重构

【作 者】马永清,云南民族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朱盼玲,云南民族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佛山科学技术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云南昆明,650091。

【中图分类号】G958  【文献识别码】A  【文章编号】1004-454X(2020)06-0078-008

一、问题的提出

长久以来,我国西南边疆比较封闭,自然环境比较恶劣,自然资源尤显珍贵。土司制度的存在正好契合了这种社会特点,它是一种在封建王朝集权统治下,“因俗而治”“齐政修教”的地方行政管理制度。[1]土司制度不仅促进了我国西南疆域的稳定和发展,还为多民族国家的建立做出了重大貢献。目前,在已有的土司相关研究成果中,更多是从土司文化、土司政治与族群历史等角度,论及土司建置、土司军事、土司经济、土司文史等问题,[2]而少有关于司署的研究。司署本身不仅作为一种物质空间的存在,它还和国家制度、社会变迁、民众生活联系在一起,是物质空间、精神空间、社会空间的集合体,是乡村共同体的“集体记忆”。司署的空间功能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生变迁,这与当时的政治导向、社会变迁是密不可分的,社会的变迁体现于空间的重构之中。因此,研究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与重构,是探索空间社会性作用和社会变迁的有效途径,也是探索人类社会与空间互动的重要方式。

回新纳楼司署位于云南省红河州建水县坡头乡回新村,建水县位于云南省南部,红河中游北岸,纵深107公里,横跨58公里。[3]49坡头乡位于建水县南部,东临普雄乡,南临红河,该乡明清时期为纳楼茶甸土司地。[3]743回新村距坡头乡30公里,面积18.39平方公里,海拔1100米,它位于红河的河谷地带,2014年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和保护意义。回新纳楼司署坐落于回新村至高点,坐北朝南,风水极好,可以俯瞰整个村子,其优越的地理位置体现了土司至高无上的地位。回新纳楼司署作为地方官员权力的象征,具有极强的民族性,是西南彝族政治、经济、生活的活态体现。随着历史的发展和社会的变迁,纳楼司署的空间功能也发生了巨大变迁,且这种变迁是结构性的,与国家制度、政治导向、社会发展密切相关。

本文资料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2019年7月至8月研究团队在回新村进行田野调查时收集的一手实证资料,包括与村干部、村民、小卖部工作人员、司署管理人员的访谈记录,以及司署内的展板、碑刻、照片、文字等;二是收集到的文献资料,包括在建水县图书馆搜集的关于回新纳楼土司和司署的文献、红河州志、建水县志等,以及在网上下载的电子文献。通过直接的访谈资料、纳楼司署内现存文字资料与间接的文献资料之间相互印证,从而对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与重构有了更加全面的了解。

本文重点分析回新纳楼司署随着时间的变迁,是怎样被生产、再生产和重构的?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种变迁?在其功能变迁过程中,人类社会是怎样与空间互动的?这些都是笔者想要讨论的主要问题,即希望将纳楼司署的空间功能变迁置于国家制度、政治导向、社会结构的综合性框架中分析,在社会变迁的背景下研究人类社会与空间的互动。

二、文献回顾与分析视角

(一)空间功能变迁的相关研究

任何人类活动都要在一定空间内展开,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也体现在空间系统里面。要理解我国西南地区的农村社会及其变迁,必须将其纳入空间范围内来研究,因为“村庄社区绝对是最重要的场所,在这个场所内构成并且重构了时空的各种接触”[4]238。在对空间功能变迁的研究中,一部分是结合空间理论,分析某一具体公共空间的功能随时间变化而发生了怎样的变迁。如云南边境集市,在变化的时空关系中,其空间行为和关系构成要素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迁,具体表现为经济功能减弱,社会文化功能不断增强;[5]广西壮族歌玗在现代化社会变迁中,其功能从原有的族群性、排外性、封闭性向开放性、公共性转变,从而强化了民族文化符号系统、加强民族文化认同的功能;[6]广东祖厅的空间形式、功能、价值的变化,导致了农村旧有社会系统的瓦解。[7]另一部分研究是分析了权力、资本等因素对空间变迁的影响。古城旅游社区空间是权力、资本精心设计和规划的结果,在面临社会变迁时会形成新的空间秩序,[8]旅游空间是多种力量博弈的结果,且随时间发生变迁,也就是说,这种空间是社会建构的,也是政治的和策略的,[9]等等。可见,不同时代共同生产着空间,并且不断积累、建构着具有内在关联的文化内涵与生活情调。[10]综上所述,已有研究成果为我们呈现了空间功能的变迁历程,但较少详细分析空间与人类社会的互动过程,毕竟“空间本身就是一种产物,它受不同范围的社会进程与人类干扰而形成”[11]180。此外,已有研究成果对空间功能变迁的影响因素分析不够全面,忽略了国家政策与制度、村民需求等因素。

现有关于司署的研究,大多是从建筑学、艺术设计等视角研究司署的建筑、装饰、景观设计,很少有从社会学视角进入司署空间功能变迁的具体思考语境。回新纳楼司署不仅仅是作为物质空间的存在,它的社会性对乡村的社会结构构成与社会变迁更加重要。那么,随着历史的发展,司署空间功能发生了怎样的变迁?在变迁过程中,时间、空间、社会三者之间是怎么互动的?影响空间功能发生变迁的因素有哪些?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本文尝试在实地调查和现有文献资料的基础上,以社会学的视野考察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并分析其变迁的影响因素。

(二)“时间—空间—社会”三元辩证分析视角

自社会学学科创立以来,西方研究者一直忽视对空间的研究,直至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才出现了空间视角的转向。亨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创立的空间生产理论、三元辩证法等在空间生产、资本、权力和阶级等研究领域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和应用。“空间”是列斐伏尔空间理论的一个重要概念,他认为“空间作为一种互动性的产物,介入于生产活动之中”[12]。可见,空间不只是作为“物质空间”存在,更是作为社会空间存在。当然,这种社会空间可以通过具体的空间形态来呈现,比如建筑类型、街道和房屋的空间安排、土地的利用模式等,也可以通过形成这些形态的具体活动来体现。[13]本文提到的回新纳楼司署就是一种社会空间的具体形态呈现,它作为纳楼土司的官署和住宅,从社会价值和社会意义来讲,体现了明清中央王朝、土司、当地土民之间的社会关系,司署的空间功能是不断变化的,且每一阶段都与人类活动、人类生产相关,它是由人类活动建构起来的。另外,他认为空间概念不应该被孤立和僵化,也不是静止的。空间是社会历史的产物,是生产实践的过程及结果,因此,我们要重点研究社会重构了的空间。根据叶涯剑基于列斐伏尔概念组合对空间的分解,[13]本文研究的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与转型问题属于空间社会学研究的微观问题,司署空间也属于微观空间。

列斐伏尔强调的空间生产,更倾向于空间的社会性,即社会关系的生產方面,“每一种特定的社会、生产模式或生产关系都会生产出自己特殊的空间”[14]。空间的本质是人与自然、人与人的互动,无论是空间生产、空间再生产、空间重构,都离不开与人类社会的互动。于是,从某种程度上讲,空间的生产就是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此外,社会结构和时空结构不能割裂开来,二者是一个有机整体。因此,社会、历史、空间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间—空间—社会”的三元逻辑从时空性、共时性、历时性等维度揭示了时间、空间、社会的相互关系和相互塑造过程。

基于“时间—空间—社会”三元辩证视角,回新纳楼司署从清光绪末年建立至今,其空间功能发生了四个阶段的变迁:第一阶段是从清光绪末年至新中国成立,回新纳楼司署既作为物质空间存在,即列斐伏尔提到的,物质空间是感性的,可直接测量和描绘;作为一种社会空间存在,它更是清王朝赋予土司权力的象征,是国家统治的政治工具。但随着土司制度的消解和社会的变迁,回新纳楼司署约在1949年至1983年间,曾被作为村公所、学校、卫生所等,这时它的空间功能已发生了实用功能转向。第三个阶段约从1983年至2013年间,回新纳楼司署被作为文物保护起来,实现了公共性功能的转向。第四阶段即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重构阶段,2013年至今,回新纳楼司署已经被作为一种特殊的商品——旅游资源进入了市场,这也是人们充分参与的空间实践活动。可以说,纳楼司署在这个时期的功能是对社会发展的一种适应,也是对其原有空间功能的一种冲击。综上所述,每一历史时期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都伴随着人类社会的参与,都是空间与社会互动的结果,即纳楼司署发挥了“人—空间—人”的双向作用。[15]

三、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变迁

回新纳楼司署是建构回新村村落秩序、维持土司与当地土民之间社会关系的重要载体,它不仅分配了土司与土民之间的权力关系,还规定了他们之间的位置。在回新纳楼司署这个空间形态里,不同时期的空间变化以文字、仪式、习俗等方式沉淀下来,我们可以在这种历史痕迹的共存中体会人类生活的延续性。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经历了空间生产、空间再生产、空间修复、空间重构四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人类社会的参与,体现了人类社会与空间的互动。

(一)空间生产(清光绪末年—新中国成立):作为权力的象征

纳楼土司历史悠久,曾为纳楼茶甸千户“临安九属”之首,传袭22世,历567年,至新中国成立时告终。[16]38回新纳楼司署端正雄伟,正门前有多级台阶,土民要行跪拜礼才能入内,体现了土司统治时代严格的等级制度。另外,司署内还设有水牢,用作惩戒有罪之人,司署内部戒备森严,四角各有炮楼一座,体现了当时司署强大的战争防御功能。笔者调研时发现司署内告示碑显示:嘉庆十五年(1810)七月二十六日,发纳楼司署,土官普承恩,现存于回新村。土司所辖夷民呈控户、婚、田、土、钱债等事,亦系土官应办之务,只准在土司衙门控诉,不准越级上告。1从这段碑文可以看出,中央王朝给予土司一定的权力赋值,这种权力赋值既是各地土司的“权力边界”,又是土司职权和政治权威合法性建立的基础。[17]这一点曾超在研究土司权力结构时也曾提到,“在历史发展进程中,各地土司在他们辖区内完成自身的形象塑造,与辖区内民众严格区隔,通过族谱书写、祖先塑造等形式,维持与中央王朝的联系”[18]。

此外,回新纳楼司署的建筑墙面上还有一些“瞭望孔”,这些“瞭望孔”设置在墙面靠上的部位,成方形,主要作用是当有敌人来犯时,可观察敌人动向。可见,在这个时期,司署还有一定的军事功能。但无论是作为土司的住宅、官署,还是体现出来的军事防御功能,都得益于中央王朝赋予土司的权力。

土司制度是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中央在西南地区推行的民族统治制度与民族政策,土司制度的存在,使得我国边疆保持长久的稳定和发展。如包亚明所说“空间是政治的、意识形态的”[19]62,这个阶段的空间不仅仅作为物质空间存在,它还是明清王朝赋予土司权力的象征,是由明清王朝政府生产出来的,体现了中央与地方的权力互动。因此,空间的社会性尤其重要,空间生产就是社会关系的生产,明清王朝与土司之间、土司与土民之间的互动都直接地与回新纳楼司署这一场所有关。历史、社会行动、纳楼司署空间三者之间的互动导致了封建等级制度和社会结构的形成,在政治结构层面,土司是辖区内的最高统治者,土司职位可以世袭,拥有较完备的“家族式”政权体系;在经济结构层面,土司控制着辖区内一切物质资源,掌握着辖区的经济命脉。这种社会体系促进了纳楼土司辖区的社会稳定,经济和军事实力进一步增强,最终成为滇南地区举足轻重的地方势力。[16]23

(二)空间再生产(新中国成立—1983年):因土司权力消解向实用功能转向

土司虽然协助中央王朝加强了对地方社会的统治,但部分土司对各府州官员的指令置若罔闻,自令为政,亦或对民众横征暴敛、烧杀抢掠,致使改土归流迫在眉睫。[20]清雍正四年(1726),为了削弱地方势力,开展了大规模的“改土归流”,土司权力逐步消解。关于土司制度的确切瓦解时间,李良品提到了四种不同的观点,即清代雍正年间改土归流说、清末赵尔丰改土归流说、新中国成立之初说、1958年最后终结说,[21]笔者倾向于第三种观点,即新中国成立之初。从清朝初期至民国初年,改土归流前后持续了500余年,可见土司权力的强大与牢固。

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土司制度的瓦解,土司搬离了司署。新中国成立之初,西南地区落后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计划经济体制决定了农产品和生产资料的配置方式,即集体经营、统购统销。乡供销社于1952年左右迁入纳楼司署。

“供销社是乡政府管,东西都是从乡政府调货。坡头乡属于渣腊,坡头是后面从渣腊分过来的,后面又叫渣腊公社。东西不贵,价格是上面批下来的,让卖啥价格就卖啥价格。”(访谈记录:190726A4)

1963年左右,回新村的村公所、学校搬入司署。另外,当时有两户村民因房子倒塌也搬到司署居住了四年。于是,当时的纳楼司署成了具有实际使用功能的场所,集学校、村公所、供销社、卫生所、贫民住宅为一体。综上,在新中国成立后至1983年间,回新纳楼司署作为土司权力象征的功能显著弱化,出现了实用功能的转向,所有这一切都折射出了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变迁背后的乡村社会正在发生的现代性变迁。

(三)空间修复(1983年—2013年):公共性功能的转向

1982年,建水县文教局成立了文物普查队,首次对回新纳楼司署进行了调查。1983年5月,回新纳楼司署被列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91年6月,全国政协委员提案委员会建水考察组专程赴回新村考察,考察结果称回新纳楼司署为国内罕见的保存完整的土司衙门。1由此,回新纳楼司署的文物价值、建筑价值逐渐得到认可,并随后得到两次修缮。第一次是在1983年~1987年间,第二次在1990年。

“最近这几年没有修过,1990年第二次修的时候,我参加了,我们新铺了一部分瓦片,这个门修的时候我们加了一层漆,但是油漆质量不太好,都掉了,灭火器是从考古以后就加上去了,93年左右吧。树也是后面种的,水龙头是九几年之后装的。”(访谈记录:190726A1)

1993年和1996年,回新纳楼司署分别被列为云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碑刻立于回新纳楼司署的正门口。但是,如今的回新纳楼司署只剩下了建筑外壳,内部的大部分文物已经丢失。当问到文物去向时,被访者回答:

“不清楚,都被村民拿走了,没有了。里面的东西1952年、1953年土改的时候分掉了,村民拿走了,在村民自己家里。”(访谈记录:190725A2)

此外,村主任也表示,有部分文物可能散落在村民家里,政府想赎回,但村民并不承认私藏文物。(根据访谈记录整理:190726A6)由于功利主义的盛行及认知局限,人们更加关注自己的私人利益,丧失了对公共利益的关注,尽管村民的主体性没有从该空间中剥离,但由于空间修复意识的缺乏而显得有些“边缘”,主体性并没得到有效的发挥。因此,此时的空间修复存在很大的困难,一方面,政府已经意识到对彝族土司文化的保护和传承的重要性,出于增强纳楼司署公共性功能的目的,遵循“发展”逻辑;另一方面,村民的意识尚未达到这个层面,注重维护个人利益,暂时遵循“生存”逻辑。显然,这两种逻辑在当时的情境下,存在着某种程度上的“分化”。司署的修复重新建構着政府和村民之间的社会关系,空间的修复不仅是物质空间功能的改变,更是社会空间的重新塑造和延续。可见,这个时期的回新纳楼司署已经由国家权力空间、土民实用空间转变成公共空间,具备了公共性功能。土司遗址的保护和规划、土司文化的保护与传承都是我国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22]尽管政府和村民的目标和利益在这个时期存在一定程度的分化,但经过博弈、互动、协商,最终应趋于一致,以更好地进行空间修复,将土司文化传承下去。

(四)空间重构(2013年至今):开放性功能的转向

回新纳楼司署体现了汉族和彝族文化的完美结合,建筑宏伟、装饰精美,再加上回新村具有彝族特色的土掌房,沿线的梯田、云海等,是红河路两岸独具特色的旅游资源。目前该村已通过传统村落保护项目的评审,有了初步规划,2016年至2020年间共投资1.4亿元(包括国家、省州补助1.2亿元,县级补助0.15亿元,自筹0.05亿元)对回新纳楼司署进行全面修缮和维护,包括对彝族特色民居土掌房进行恢复和保护、对纳楼司署进行土司文化内容的填充,发展文化旅游、建设五百平方米的游客接待中心、修建一千平方米停车场、修建两公里游览道路、旅游公厕、垃圾池,完善游览标识牌、路灯等基础设施。1但是据笔者观察与访谈村民,上述规划并没有完全落地实施,截止调研团队前往期间,只完成了一小部分,包含:第一,1983年和1990年左右分别对纳楼土司进行部分修缮;第二,村里主干道硬化工作已经完成,装了部分路灯,修建了两座公共厕所、一个小型篮球场,停车场附近的小路铺上了石子。而游客中心、停车场、游览道路均未修建,对彝族特色民居土掌房未实施有效保护,土司文化也未得到有效宣传。

对回新纳楼司署及其周边旅游资源的开发,是人类社会的空间实践,也是对空间的重构。社会成员通过对空间进行创造性地使用、控制、改造等进行空间生产与再生产,形成生活惯例、行为共识与社会结构。[23]本质上讲,空间实践是人们施展智识、权力和资本的社会行为。村民通过对纳楼司署空间功能的重构,重建了公共空间秩序,空间的历史记忆功能也增强了村民对民族文化的认同,此时,空间已经成为一种特殊商品,进入了市场。[24]在这个过程中,回新纳楼司署是人们与社会空间互动的载体。这种空间实践完全符合营立成提出的空间“使用—体验”观点,不同类型的利益集团根据他们对空间的使用感受和情感投入,参与到空间变迁的行动中。[25]比如,当问到“如果村里实施旅游开发,你有什么打算”时,村民们想法不一,年龄大且资源少的村民表示:

第二,人类社会在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变迁中的社会行动兼具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工具理性是通过一定的“条件”或“手段”达到目的,强调社会行动的效率或功效,价值理性则是“对无条件的固有价值的纯粹信仰”[29]56。人类社会在回新纳楼司署空间功能变迁中的社会行动就体现了二者的统一。一方面,人类社会围绕空间的社会行动充满了工具理性。回新纳楼司署是一个把土司官署和居所、土司和土民结合在一起的空间组织,是国家权力进行统治的空间组织单元,其建立的根本目的是更好地实现中央对地方的统治。从这个角度看,回新纳楼司署就是土司权力的象征,是中央政府与当地政府、当地村民互动的工具;另一方面,人们的空间实践又充满了价值理性。在文物保护和旅游资源开发阶段,虽然有工具理性的成分,但价值理性占据主流。村民既有追求美好生活的需求,又能在空间重构中保护和传承土司文化。因此,在人类社会与空间互动的过程中,并没有完全将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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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As a carrier of the interactions between human society and space, Huixin Nalou Sishu is also the combination of material space, spiritual space, and social space, belonging to the collective memory of rural community. Based on the time-space-society perspective, this study discusses that the space function of Huixin Nalou Sishu has realized transformation from power symbol, practical function, public function, to open function. The paper further provides multiple explanations for Huixin Nalou Sishu's space function transformations, emphasizing the influence of state institutions, production changes, and villagers' demands on theses transformations. The transformation processes of Huixin Nalou Sishu's space function is a history in terms of human society's interaction, negotiation, and adaption around space, and each historical period embodies the interactions between space and society, as well as indicates bo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and value rationality of people's actions in this historical process.

Keywords:Time-space-society perspective; social change; space production; space reconstruction

〔责任编辑:陈家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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