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服·迷失·成长——《无声告白》中女性“逃离”主题探析

2020-03-22 13:05澜,张
关键词:无声告白莉迪亚汉娜

李 澜,张 宇

屈服·迷失·成长——《无声告白》中女性“逃离”主题探析

李 澜a,张 宇b

(阜阳师范大学 a.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b.外国语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无声告白》对来自跨族裔家庭三位女性的生活经历和内心世界进行了细致的描绘,展现了她们遇到的来自社会的歧视、家庭的压力以及内心的苦闷,最终选择了不同的逃离方式,造成了不同的结果。通过分析女性屈服、迷失、成长三种逃离结果,向读者展示了精神困惑存在的普遍性。女性在面对困惑和焦虑时,一味地自欺逃避并不能摆脱困境,而是应当通过积极的自由选择打破困境,从而构建真正的自由和自我。

无声告白;女性意识;逃离;身份构建

《无声告白》通过一个来自跨族裔家庭女孩的死亡引出了这个家庭中每位成员的生活经历和心路历程。随着女孩的死亡真相渐渐浮出水面,这个看似“循规蹈矩”的“模范”跨族裔家庭,映射了当时美国社会的普遍现象:女性不断追求自由,渴望“摆脱精神的奴役与观念的束缚,以求心灵的解放与自我的超越”[1]。本文对这个跨族裔家庭中的白人母亲玛丽琳、混血女儿莉迪亚和汉娜三位女性人物进行了剖析,展现了20世纪50-80年代,身处不同阶级的美国女性普遍面临的生存困境,以及她们在逃离家庭束缚、社会歧视,追求个人幸福和精神慰籍时所遭遇的种种艰难。母亲玛丽琳、女儿莉迪亚和汉娜在逃离过程中,因个人选择的不同,致使其逃离的结局也大相径庭。玛丽琳无法战胜生育的自然规律,虽然有过短暂的挣扎,最终还是任由命运摆布,屈从于家庭和孩子。承受着父母畸形的爱,作为文化夹缝中生存的混血“他者”,莉迪亚迫切渴望得到终极自由,但她却找不到任何出路,唯有通过死亡与自我和解。汉娜是家庭中的“失语者”,她在不断地逃离过程中个人追求日渐清晰,并能从个人推及家庭,承担起重新凝聚家庭的责任,实现自我身份构建、家庭和谐。

一、玛丽琳——逃离世俗,寻求自我价值,回归家庭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适龄男子走上战场,女性留守后方,不得不从家庭走向社会,市场中的劳动力性别比例发生了巨大变化,妇女就业比例大幅提高,自我意识觉醒。随着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部分妇女受到高等教育熏陶,积极参与到各项社会活动中,树立了自由、平等、独立意识,女权运动得以发展。20世纪60、70年代,越来越多的女性投入工作,在这一背景下,妇女自我意识提高,强烈要求进入主流社会,拒绝性别歧视,挑战男权垄断的“职业”,但是她们仍然受到传统习俗、男权主义等束缚,在追求自由与平等的路上困难重重。就是在这个时期,小说主人公玛丽琳出生并成长起来。玛丽琳是一位具有独立自主意识的白人女性,她立志不做母亲那样的家庭主妇,而是成为一名医生,因为“做医生是她想象得到的最能与母亲的生活方式拉开距离的职业”[2]31。当她顺利考入拉德克利夫学院,去化学实验室上课时,不时会有男同学前来要求帮助她。甚至连老师也会轻蔑地和玛丽琳说:“请把你金色的头发扎好。”[2]27作品在这里向读者展现了美国社会的一个残酷事实:人们通常认为金发碧眼相貌姣好的女性往往头脑简单。刻板印象是一种文化对社会群体根深蒂固的看法,女性地位的低下以及主流对女性的普遍歧视使她不断追寻与众不同,最终爱上了詹姆斯·李,这个有着中国特色的华裔美国人。即便她的母亲非常反对两人的结合,玛丽琳还是放弃学业,坚持嫁给了詹姆斯。如果说玛丽琳是因为詹姆斯的与众不同嫁给了他,那么詹姆斯却恰恰相反,他需要的正是玛丽琳的“普通和自然”。詹姆斯虽然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却是顶着“纸儿子”的假名来的美国,他经历过同学们恶意的嘲笑,经历过社会的种族歧视,他的“与众不同”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因此,他不同意玛丽琳继续完成学业,外出工作,而是希望自己的家庭能够和其他美国家庭一样,男性外出赚钱,女性操持家务,平凡而又单调。此时,玛丽琳母亲的病逝激发了她的自我意识,她感受到了母亲人生的渺小和孤独,发誓不能活得像母亲一样压抑。于是,玛丽琳留下一封信,离开了家庭。成功出逃后的玛丽琳在社区大学报名了一年的专业课程,虽然仿佛又回到了本科的学习时代,但是她并不幸福,对孩子的思念远远超过了学习的快乐。一个小生命的突然出现,成了最终压倒她的稻草,她重新回到了家庭中。

作为新时代的美国女性,玛丽琳始终在不断地逃离,逃离社会对女性的固有标签、逃离社会风俗、逃离家庭伦理,追求自身的价值。但是最终因为对孩子的牵挂,她的逃离在历时两个月后以失败告终。回归家庭的玛丽琳,继续做起了家庭主妇,但是她的焦虑和精神困惑并没有消除,这种看似“稳定”的生活是以牺牲独立的经济地位和独立的人格为代价的。家庭的禁锢和事业的不如意令她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女儿莉迪亚身上,暗下决心“不会与她的母亲一样,把女儿限制在丈夫和家庭的禁锢之内,过一辈子平淡麻木的生活”[2]143。她迫切想要证明自己与母亲的不同,却不曾想,自己始终在模仿母亲的教育模式——希望子女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成长,这也为日后莉迪亚的离世埋下了隐患。

二、莉迪亚——逃离原生家庭,寻求自由,结束生命

生长在跨族群家庭,拥有一位不断想要融入主流社会的华裔父亲和一位标榜与众不同的白人母亲,莉迪亚在幼年时期是非常迷茫的。莉迪亚遗传了母亲的蓝色眼睛,在父母的眼中是最像“美国人”的一个孩子,所以莉迪亚理所当然成了父母心中的“宠儿”,从小被给予深深的期望,但她却无法融入生活的环境中。为了取悦父亲,营造自己合群的假象,她经常拿着电话在楼梯平台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而她的哥哥内斯非常清楚莉迪亚在打电话时“不是在和同学八卦,而是在告诉对方当天的家庭作业……莉迪亚从未真正拥有过朋友,她的父母却不知道这个事实”[2]16。母亲玛丽琳希望莉迪亚不要将时间过多地投入到人际交往中,她对莉迪亚寄予很大的希望,她不断地给女儿买书,甚至连每年的圣诞礼物都是书籍。她把莉迪亚当成另一个自己,认为她的愿望也是当一名医生。然而玛丽琳并不知道,莉迪亚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母亲开心,她认为只要自己努力学习,母亲就不会离开这个家。通过乖巧和顺从,莉迪亚每天都担负着团结全家的重任,她无力摆脱父母的枷锁,只能被迫在双重文化标准下,承载父母的梦想,做一个“好女儿”。升入高一之后,莉迪亚的成绩一落千丈,却没有得到玛丽琳的正确关心和谅解。“人们往往认为模范少数族裔的孩子学习肯定优异,正是这种理所当然的推论导致了那些成绩不好的亚裔学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同时也忽视了亚裔学生在学习上、经济上和心理上需要帮助的事实。”[3]莉迪亚因成绩下降处于崩溃边缘,而哥哥内斯却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顺利考入哈佛大学,即将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家庭,开始新的人生, 前途一片光明。莉迪亚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只能“独自品味生活在文化夹缝中的苦涩”[4]。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吸烟、逃课,和学校里的“坏孩子”杰克厮混在一起。从某种意义上说,杰克是莉迪亚自由的梦想,他代表了莉迪亚一直渴望的东西。她想要通过这种自我放纵的方式逃离来自家庭的压力,逃离父母的禁锢,逃离内斯的“背叛”。作品中有一处细节,当汉娜偷偷戴起父亲送给姐姐的项链时,莉迪亚说:“你不需要戴这个,听我说,你觉得你需要,但是你不需要。答应我,你再也不会戴上它了,永远不会。如果你不愿意笑,你就别笑。”[2]256汉娜此时此刻也许并不明白姐姐话语中的深意,但事实上莉迪亚是希望汉娜能够永远保持自由和自我,不要以后活得像她一样。这条项链饱含父母对她的希望和寄托,正是这种沉重的压力和精神上的桎梏使她无法呼吸,想要逃离。然而,当杰克向莉迪亚坦白,自己是同性恋,并不能与她私奔时,她最终放弃了自我。因为她无处可逃,她唯一的希望破灭,能做的就是自我毁灭,以此来逃避自己的存在。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她逃离到湖边,溺水自杀了。

这个结局告诉读者,作为一名少女,莉迪亚在消除来自父母的压力方面有困难。原生家庭是个人安全需求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们最初建构自我身份的根源,是一切自我认知的开始。当家庭无法实现自己的安全需要时,他们会选择逃避,找到一个新的地方来满足自己的安全需要。莉迪亚的华裔父亲在美国社会中处于边缘状态,他对自己的文化身份没有明确的认识,只是一味地希望通过莉迪亚融入当地的主流社会。莉迪亚的白人母亲因为逃离失败,带着无奈回归家庭,她对自己的渴求过于明确,期望通过莉迪亚实现自己的社会女性地位。李家夫妇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体,“实际上已是暗流涌动,掩藏着巨大的认知和文化的分歧”[5]。莉迪亚的父母没有给予她正确的引导,而是将自己的诉求强加于她。在莉迪亚选择死亡的那天晚上,哥哥内斯本想同莉迪亚打个招呼,可是莉迪亚却生硬地推上了门,把世界隔离到了门外。事实上,这扇门象征着莉迪亚在原生家庭中形成的不成熟的女性意识,是莉迪亚不成熟的女性意识,阻碍了她寻找真正的自由,而是选择了自我毁灭。

三、汉娜——逃离失语状态,寻求家庭和谐,身份重建

小女儿汉娜在这个跨族裔家庭中,是打断母亲继续学业、导致母亲玛丽琳回归家庭的直接原因,她是“宠儿”莉迪亚之外的“透明人”,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落人物。青春期是人类成长过程中极其脆弱和敏感的时期,“父母的教育会对孩子的心理发展产生潜移默化的作用”[6],不恰当的照顾——如生活中的情感疏离,会给儿童在成长和发展过程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汉娜是一个缺少爱的孩子,在姐姐的光芒下,她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她的房间被安排在了阁楼,那个堆放杂物的地方。有一次,玛丽琳只在餐桌上放了四只盘子,当汉娜走近时才发现忘记了她的存在。小的时候,她甚至需要偷偷藏起一些父母、兄姐的旧物,时不时拿出来欣赏。当父母吵架时,她会自然地躲到桌子底下蜷缩起来,她觉得“只要自己呆在这里,不要把脚伸出去,父母就会忘记她的存在”[2]112。直到一切都安静后,才敢从桌子下面爬出来,拾捡被父母摔碎的杯子碎片。汉娜不敢呐喊出自己的内心,她只能默默躲在角落里,逃离一切家庭是非。因为每一次当她小心翼翼靠近家庭中的任何一名成员时,大家都会把她哄走。直到姐姐莉迪亚去世后,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汉娜非常清楚家里发生了什么,她目睹了每一个家人的困惑和悲伤。她知道姐姐莉迪亚承受的巨大压力,父母在莉迪亚死后的痛苦,以及哥哥内斯的内疚。她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不再沉默,试图从各个方面温暖家人。当内斯和杰克因为莉迪亚的事情打架时候,她会轻轻把手放在哥哥的胳膊上,做好了倾听的准备,然而“过去她从来不敢坐得那么近”[2]119。她父亲和她玩游戏,就像之前和莉迪亚一样,汉娜会搂住父亲的胳膊,紧紧地贴在父亲身上,而在詹姆斯耳中,“她的笑声像铃声般清脆”[2]276。时间彷佛倒流到了莉迪亚小的时候。汉娜的母亲会温柔地和她说话,决心不再像束缚莉迪亚一样带给汉娜无尽的压力,打算和她分享一切。故事的结尾,汉娜终于找到了一个新的具有反抗意识的自我,有了发出自己声音的勇气和希望。她唤起了家人的爱,在家庭团聚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逃离不是结果,而是一个过程或一种状态。无论是空间意义上的逃离还是精神意义上的逃离,实质目的都是为了获得精神自由、实现身份建设和自我价值。然而,不同的阶级和人生经历决定了女性追求自由的态度和获得自由的方式不同。在这个过程中,部分个体会选择回归现实,选择与焦虑妥协;部分个体会放弃自己,最终成为逃避现实的人。最积极的方式是,保持与外界的合理联系,不放弃自己的完整性。汉娜就属于这种人,她在面临家庭重大变故时,没有选择抛弃自我和家庭,而是选择逃离曾经的“失语”状态,通过回归现实和面对生活来实现自己的成长。

结 语

《无声告白》从一个跨族裔家庭的生活,“反映美国社会一系列的共性的社会问题, 如种族隔阂、女性解放、异质文化差异与冲突、教育、身份焦虑等”[4]。本文重点描述了平静表象下隐藏的不同阶级、不同年龄、不同经历的三位女性的身份焦虑和精神危机,虽然她们的逃离方式大相径庭,但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获得真正的自由。通过对三位女性的逃离进行分析,挖掘美国当代跨族裔家庭女性群体的话语需求和精神追求,同时向读者表达这样一种思想:女性面对困惑的形成,一味地自欺逃避并不能摆脱困境,而应该通过彻底了解自我,知道如何通过积极的自由选择打破困境,与外界保持联系,从而构建真正的自由和自我。

[1]张和龙.多丽丝·莱辛的女性主义思想[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1).

[2]伍绮诗.无声告白[M].孙璐,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

[3]郭英剑,王芳.“模范少数族裔”神话祛魅——试论《无声告白》中华裔美国人的精神危机[J].英语研究,2017(2).

[4]仝丹.论《无声告白》中的“他者”[J].陇东学院学报,2019(1).

[5]殷燕.困在文化夹缝中的“他者”——《无声告白》评析[J].烟台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6).

[6]李润润,张慧荣.《无声告白》中莉迪亚悲剧原因探析[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7).

Submission, Disorientation, Initiation: The Theme of Female Escape in

LI Lana, ZHANG Yub

(a.School of History, Culture and Tourism; b.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The novelgives a detailed description of the life experience and inner world of three women from a multi-ethnic family, showing the discrimination from the society, the pressure from the family and the inner anguish they encountered. Finally, they chose different ways to escape and ended up with different results. By analyzing the three results of female submission, disorientation, and initiation, this paper shows the universal spiritual perplexity of women to readers. When women are faced with confusion and anxiety, they can’t get rid of the dilemma by self-deception. Instead, they should break the dilemma by positive free choice, so as to build a real freedom and self.

, feminine consciousness, escape, identity construction

2020-01-15

阜阳师范大学校级重点质量工程项目(2019JYXM14)。

李澜(1990- ),女,安徽阜阳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旅游英语和旅游文化;张宇(1990- ), 女,安徽阜阳人,讲师,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3.14

I106

A

1004-4310(2020)03-008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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