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大简《诗经》“侯六”“魏九”浅析

2020-03-30 14:53王化平
北方论丛 2020年1期
关键词:诗经

王化平

[摘 要] 通过分析《毛诗·魏风》《唐风》诸篇的诗旨和安大简自身的特点,认为安大简《侯》《魏》两部分内并无“误置”现象。又从战国初期的历史背景出发,并结合诗旨、春秋战国时期的“用诗”特点,赞成安大简《魏》之所以抄写《毛诗·唐风》中的诗篇,当与战国时期魏国国力强盛、占有晋国故地相关。由于抄写《唐风》诗篇的部分被称为“魏”,因此,抄写《魏风》的部分就不能再称为“魏”,必须改题。从《毛诗》诸国风的命名逻辑看,“侯”极可能是地名。不过,若考虑到安大简的特点,“侯”为爵位也未尝不可。从安大简《侯》《魏》的特殊安排看,它无疑是一个改编本,其底本与《毛诗》应该非常接近。

[关键词] 安大简《诗经》 《魏风》 《唐风》

[中图分类号]I207.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20)01-0016-07

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以下简称“安大简”)《诗经》共有六部分,分别是《周南》《召南》《秦》《侯》《甬(鄘)》《魏》,每一部分在最末一首诗之后题有名称。其中,《魏》共抄写10首诗,9首见于《毛诗·唐风》。此部分的最末简,即117号简上题写有“魏九 葛娄”,“葛娄”即《葛屦》无疑。用一组诗中的首篇篇名标示组别,这在《左传》中就出现过,而在安大简中出现这种情况,说明之前人们对《左传》相关语句的理解是正确的。《侯》在此前的文献中从未见提及,在《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一)》的“前言”中,整理者据黄德宽的意见,推测《侯》相当于《毛诗·王风》。不过,整理者又注意到“侯”这个题名之前的诗篇中没有任何一篇与《毛诗·王风》相关[1]2。《侯》内抄写6首诗,均见于《毛诗·魏风》。

对于安大简《侯》《魏》的特殊安排,子居先生認为:“魏继有唐地,并且又称晋……安大简《诗经》将‘唐风称为‘魏风较易理解”,“由于唐风已改称‘魏,所以可以推知,安大简《诗经》称‘魏风为‘侯风,并非是因为三家受封为侯的缘故。《诗经》的国风部分皆是以地名区分,故安大简《诗经》的‘侯值得考虑的原因即也是山西的一个地名。”[2]夏大兆先生则认为,《侯》即晋诗,之所以题为“侯”是因晋系诸侯,其国君可称“侯”,故将“晋诗”称为“侯”;安大简的底本可能是晋国的一个抄本或摘编本,流传到楚国后,楚人将其重新抄写[3]。

在安大简第一卷出版后,至少又有两位先生专文讨论这个问题。胡宁认为,“侯”当读为“魏”,安大简《侯》相当于《毛诗·魏风》[4];胡平生也认为,《侯》相当于《魏风》,不过理由是战国早期时魏称侯,有魏文侯、魏武侯,安大简的祖本源自魏国,辗转抄写讲授后流入楚地[5]。两位先生的观点应该都与《侯》内抄写的均是《魏风》诗篇相关。

子居、胡平生、胡宁和夏大兆等四位先生的观点均富启发意义,其中,子居先生对“魏”的解释或许切合情理。也就是说,安大简在抄写时有意颠倒了《魏》和《侯》,《魏》即《魏风》,由于战国时期的魏国据有晋国故地,故此将《唐风》诗篇抄入《魏》。至于“侯”的问题,仍很难回答。它有可能是地名,至于具体所指,暂时无从考证。“侯”也有可能是爵位之一,安大简本虽然与《毛诗》相同点很多,但又有较明显的改编痕迹,用爵位“侯”命名某一国风虽然不合《诗经》命名诸国风的一般逻辑,但对安大简这种改编本来说,又似乎很难排除。

简言之,各家对安大简《侯》《魏》的认识还存在一些分歧,仍有申论之必要。

一、从诗篇内容看《侯》《魏》的改编痕迹

在安大简中,虽然题名和归类有异,但在题名“侯”和“魏”的部分中,分别有6首和9首诗见于《毛诗》之《魏风》《唐风》。这种整体出现的形式告诉人们,安大简对诗的分类本质上与《毛诗》无异,只是题名、诗篇数略有不同(安大简是残本,所以篇数有不同)。因此,要认识安大简的特殊分类,仍有必要考察“两风”中诸诗篇的内容。要做这种考察的话,《毛诗序》仍是绕不过的材料。现将《毛诗序》关于《唐风》相关诗篇的内容抄写如下 :

《蟋蟀》:刺晋僖公也。俭不中礼,故作是诗以闵之,欲其及时以礼自虞乐也。(按,晋僖公,《史记》作釐侯)

《扬之水》:刺晋昭公也。昭公分国以封沃,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焉。(按,晋昭公,《左传》和《史记》中均作晋昭侯)

《山有枢》:刺晋昭公也。不能修道以正其国,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有朝廷不能洒扫,政荒民散,将以危亡。

《椒聊》:刺晋昭公也。君子见沃之盛彊,能修其政,知其蕃衍盛大,子孙将有晋国焉。

《绸缪》:刺晋乱也。国乱则婚姻不得其时焉。

《有杕之杜》:刺晋武也。武公寡特,兼其宗族,而不求贤以自辅焉。

《羔裘》:刺时也。晋人刺其在位不恤其民也。

《无衣》:美晋武公也。武公始并晋国,其大夫为之请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诗也。

《鸨羽》:刺时也。昭公之后,大乱五世,君子下从征役,不得养其父母,而作是诗也。

对这些诗篇,《毛诗序》均指明了作成时代。从《毛诗序》可以看出,将这些诗篇归为“唐风”是因为它们都与晋国相关,说的都是晋国之事。反观《葛屦》,《毛诗序》则云:“刺褊也。魏地陿隘,其民机巧趋利,其君俭啬褊急,而无德以将之。”根本不提时间或讽刺对象。在《唐风》中,除了以上9首以外,《葛生》《采苓》两篇的“序”也指明了时间,只有《杕杜》没有指明。若依《毛诗序》的逻辑,安大简“魏九”,即相当于《唐风》无疑。《葛屦》不计在内,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因为它与其他9篇本就不属同类,它本就不应该抄写在此处,所以不予统计;二是统计时出错,“九”为“十”之讹。

安大简《侯》部分抄写的6首诗在《毛诗序》看来,有明显不同于《唐风》的特点。

《汾沮洳》:刺俭也。其君俭以能勤,刺不得礼也。

《陟岵》:孝子行役,思念父母也。国迫而数侵削,役乎大国,父母兄弟离散,而作是诗也。

《园有桃》:刺时也。大夫忧其君国小而迫,而俭以啬,不能用其民,而无德教,日以侵削,故作是诗也。

《伐檀》:刺贪也。在位贪鄙,无功而受禄,君子不得进仕尔。

《硕鼠》:刺重敛也。国人刺其君重敛,蚕食于民,不修其政,贪而畏人,若大鼠也。

《十亩之间》:刺时也。言其国削小,民无所居焉。

对于这些诗篇,《毛诗序》均未指出成篇时间,与魏为古国,事迹渺茫不可考的背景是相切合的。安大简《侯》抄写的时间相当于《毛诗·魏风》,只是题名不同而已。

整理者提出一种推测,认为《侯》和《魏》这两部分有“误置”,造成了连环式的错误。综合上引《毛诗序》对诗篇的分析,以及安大简仍将这些诗歌分成两类的情況看,不应该是简单的“误置”。《毛诗序》和安大简均认可两组诗有不同的特点,且差异明显,抄写者稍一注意便可发现,通常不会一错再错。

依《毛诗》的分类,安大简《侯》当然是《魏风》。那么,说“侯”读作“魏”,或以“侯”为“魏”的别称,为什么不正确?最直接的理由是,安大简中本就抄写有《魏》,因此不宜再分出一个“魏”来。夏大兆先生提出“侯”是晋诗,从《毛诗》和传世的《诗》学文献看,这是不合适的。在《毛诗》十五国风中,“周南”“召南”“邶”“鄘”“卫”“齐”“秦”等,不是古国名、古地名,就是封侯较早的诸侯国名,只有“秦”似乎是例外(若相信季札对《秦风》的评价“此之谓夏声”,“秦”也就不算例外)。从季札观乐的记载看,也没有“晋”。在历代《诗经》研究中,有学者将《魏风》《唐风》视作“晋诗”,主要根据是地域相近和晋国灭古魏国的历史。纵然如此,也没有人说在《魏风》《唐风》之外有“晋诗”。安大简中有《魏》,自然不宜分出“晋诗”。

另外,安大简《侯》中抄写的诗篇见于《毛诗·魏风》,与晋国恐怕很难有关系,虽然后世有学者推测《魏风》也是晋诗,但并无多少切实的证据。因此,也不宜视“侯”为晋诗。

考虑到魏国与晋国的历史渊源,以及魏国在战国初年国力强盛,一度是霸主地位,魏惠王时又称“王”。因此,笔者推测安大简对《侯》《魏》的特殊安排,或许出于以下两种原因之一。

第一,“侯”有可能是地名,《魏》抄写《毛诗·唐风》诗篇,是因魏国据有晋国故地曲沃等地 。国风各部分均以地名、国名命名,安大简的“魏”“周南”“甬(鄘)”也遵循了这种原则。子居先生推测“侯”读为“句”,指安邑的“ ”[1]前言。此恐系后世地名,非战国时地名。由于《侯》中抄写的是古魏国诗篇,故作为地名的“侯”宜指古魏国,或其境内某地。

第二,“侯”也可能指曾经的古魏国,是爵位。一方面,为了避免与战国之“魏”重名,故将古魏国之诗篇统称为“侯”;另一方面,为与魏惠王称“王”相对应,将《唐风》诗篇编入《魏》。众所周知,魏文侯崇尚儒学,“受子夏经艺”。经历魏武侯,然后到魏国鼎盛时期的魏惠王,儒学在魏国一直受人关注,魏国君王对儒学也较为重视。公元前344年,魏惠王号称“夏王”。此时,为显示魏国的强大及其占据晋国故地,也有可能将《唐风》中的篇目移入《魏》,借此彰显魏国的历史渊源;将本来的《魏风》改称“侯”,以示其小,且避重名。

安大简将《唐风》诗篇移入《魏》,此当发生在魏国国力强盛之时,所以极可能是魏惠王称“夏王”之前。推测出这一点对判断安大简《诗经》的抄写年代是极有帮助的。从《诗经》各国风命名传统和安大简有《周南》《召南》《秦》等题名来说,“侯”是地名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不过,安大简的特殊性也不能不考虑,仍不能排除“侯”是爵位,与魏惠王称“王”形成对比,《侯》收录古魏国诗篇,《魏》则收录战国时魏国的诗篇。

二、从安大简的特殊性看《侯》《魏》

安大简是出土文献,它的特殊性须引起重视。安大简不同于《毛诗》,这在诗歌次序、各国风次序中都能体现出来,以下试罗列几点。

(一)安大简第61—70简与《曹风》及其位置

安大简第59简抄写有《秦》的最后一篇《权舆》,第一章完整,第二章只有两句。由此可知,第60简抄有《权舆》余下的句子以及“秦十”的字样,并有留白。从第61简开始,是另一部分的内容。由于从第72简开始是《汾沮洳》等篇,且《汾沮洳》的首章缺失(在第71简上)、第83简题写有“侯六”,也就是说,第71—83简抄“侯六”诗篇,故整理者推测第61—70简抄有“某风”。据安大简中保存情况较好的整简看,字数是27—38字不等。如果再考虑第70简上还有留白以及合文的话,则这10支简抄写的字数应该最低有270字,最多不会超过380字。在十五国风中,总字数在此数值范围内的,只有《曹风》。在十五国风中,《曹风》和《郐风》篇数最少,都是4篇。依《毛诗》看,《郐风》4篇是185字,《曹风》4篇是272字。其他的如《邶风》19篇、《卫风》10篇,首篇《淇奥》就有109字,第3篇《硕人》有112字,其后的《氓》字数更多。《王风》也有10篇,如《黍离》《扬之水》《兔爰》《葛藟》等,字数都在60字以上。《郑风》有21篇,《齐风》有11篇,《陈风》有10篇,共456字。在《豳风》中,首篇《七月》就有300多字。考虑到安大简各国风的篇数、各篇字数与《毛诗》大体相同,因此,第61—70简抄《曹风》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即抄写了几首属于《侯》的诗歌。由于第83简有“侯六”,且安大简自题的篇数统计基本准确,所以这种可能性应该可以排除。

也就是说,安大简各国风的排序是《周南》《召南》《秦》(《曹》)《侯》《甬(鄘)》《魏》。

(二)安大简有《甬(鄘)》而无《邶》《卫》

据《左传》襄公二十九年记载,季札观乐于鲁,其时《周南》《召南》一起演奏,《邶》《鄘》《卫》也是一起演奏,季札评价时,也与演奏一样分组。除了季札观乐反映出的十五国内排序以外,还有《毛诗》和《毛诗谱》的排序。三种排序分别如下:

吴季札观乐次序: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郐、(曹)

《毛诗》次序:周南、召南、邶、鄘、卫、王、郑、齐、魏、唐、秦、陈、郐、曹、豳

《毛诗谱》次序:周南、召南、邶、鄘、卫、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王。

无论何种排序,《邶》《鄘》《卫》都是连接在一起,并紧接《召南》之后。安大简有《甬(鄘)》,无《邶》《卫》,并排在《秦》《侯》之后,无论其底本完整或残缺,这都是一种全新的排序。

(三)安大简各部分的篇数

安大简《甬(鄘)》要较《毛诗·鄘风》少一首《载驰》,《侯》有6首,比《魏风》要少一首;《魏》有10首(含《葛屦》),比《唐风》要少3首(《杕杜》《葛生》《采苓》)。在《秦》《侯》《魏》中,各诗次序也不同于《毛诗》。

安大简各部分内的诗篇次序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即一开始与《毛诗》完全相同,然后从《秦》开始,出现部分差异。到《侯》《甬(鄘)》《魏》时,差别较《秦》又似有增多,尤其是最后的《魏》。我们现在从《左传》引诗,尤其是季札观乐的情况看,春秋时期的《诗经》各国风排序、诗篇归属应该大同小异才对,传世文献中十五国风的三种排序也是如此。安大简本存在诸多不同,正说明此写本与已知《诗经》本子的排序、诗篇归属存在较多差异。换句话说,不宜用《毛诗》《毛诗序》的眼光观照安大简本中诗篇的归属、国风次序这类问题。

做出上述分析,还因为《魏风》《唐风》有诗篇的作成时间和地点是很明确的。《唐风·扬之水》云:“素衣朱襮,从子于沃。”“素衣朱绣,从子于鹄。”毛传:“沃,曲沃也。”“鹄,曲沃邑也。”至清人《毛诗释地》[6]593《诗地理考略》[7]127,仍认同毛传的记录。安大简第103—105简正好抄有《扬之水》,同样有“从子于沃”“从子于鹄”这两句。可见,安大简实认定沃、鹄是战国时期魏国的领地,所以收录在《魏风》中。在《唐风》中,还有一篇《采苓》,其中提到的“首阳山”,被认为是中条山[6]593。虽然《采苓》没有出现在安大简中,但《唐风》中有9篇被抄入。很显然,这9篇被视作一个整体。再看《侯》中的6篇诗作均见于《毛诗·魏风》,它们也是一个整体。不管怎样,这种成组的诗篇,是不太可能被“误置”的,有意改编的可能性更大。

在《魏风》中有一首《汾沮洳》(安大简抄写在第71—72简,第71简缺),它的撰成地点也比较好判断。此诗共三章,每章首句分别是“彼汾沮洳”“彼汾一方”“彼汾一曲”,句中的“汾”一般认为是指汾河。陈奂认为:“汾,晋水也。魏北汾西河,汾径西南以入于河,则‘汾曲即‘河曲矣,西境言‘河,北境言‘汾耳。”[8]卷九显然是以《汾沮洳》作魏地诗歌。

由于存在《汾沮洳》《扬之水》这种撰成地点明确的作品,且安大简自身具备一些不同于《毛诗》的特点,并以成组的形式将《汾沮洳》等6篇抄在《侯》内,将《蟋蟀》等9篇抄在《魏》内。因此,安大简对《侯》《魏》的安排显然系刻意为之。考虑到这些因素,当然不宜从《毛诗》的角度出发,将安大简《侯》《魏》内的诗篇视作“误置”。对“侯”是地名,還是爵位的分析,同样不宜从《毛诗》命名各国风的逻辑出发,认定它必然是地名。

三、从“用诗”的角度看《侯》《魏》

从《诗经》各国风的题名看,很多地方体现了政治和文化方面的用意。首先可从《唐风》的得名由来说起。《毛诗序》云:“此晋也,而谓之唐,本其风俗,忧深思远,俭而用礼,乃有尧之遗风焉。”上古帝尧称唐,晋国地处帝尧所都之墟,所以晋诗称“唐”。另外,唐又是周成王之母弟叔虞的封地,受封之后,叔虞又称“唐叔虞”。由《毛诗序》可见,《唐风》诸篇多作于曲沃并晋之世。因此,方玉润说:“唐诗多作于曲沃并晋之世,两晋相吞,一兴一亡,其名无所专系,故黜晋号而系之以唐,恶之深故绝之甚也。国有无诗而名存,圣人闵其君之无罪见灭,存之所以寓兴亡继绝之心者,《邶》《鄘》是也。亦有有诗而名灭,圣人恶其得国而不正,黜之所以见并族灭宗之罪者,晋是也。然则诗虽咏事,《春秋》之法寓焉。”[9]252在十五国风中,《周南》《召南》《王风》《豳风》皆有明显的政治寄托、文化情怀。叔虞封于唐时,只称“唐叔虞”,后其子燮才称“晋侯”。因此,将晋国诗标为“唐”,无疑有政治和文化上的寓意。在《左传》《国语》记载的众多赋诗、歌诗场面中,《诗经》同样被赋予政治、文化意义。由于场景的变化,诗篇的寓意也不断被丰富。

据上引《毛诗序》,《魏风》诗篇明显体现了古魏国的弱小、民众的艰苦。这些诗篇当然不符合国力强盛之魏国的野心 。再说《毛诗·唐风》,像《蟋蟀》这样的诗,何尝不可以用来表现魏侯的励精图治?《无衣》被说成是“美晋武公也”,若说是“美魏文侯”,从用诗的角度看,也应该没问题。魏国据有晋国故地之后,其历史自然可上溯至“唐叔虞”。不过,魏国终究是魏,不能直接称“唐”,所以将《唐风》改题为“魏”。这是 “用诗”的思路,而非“训释”。在“用诗”时,本义、本事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迎合场景和表达需求。

安大简将《葛屦》与《蟋蟀》等9首诗抄在一起,并冠以“魏”,这也不能简单归为“误置”。细看《毛诗序》对上述《魏风》《唐风》中16首诗的解释,很容易发现有些诗篇的主旨基本一致。比如《汾沮洳》“刺俭也”,《山有枢》是“有财不能用,有钟鼓不能以自乐”,《蟋蟀》是“俭不中礼”。《魏风·毛诗序》数次提到的“国迫而数侵削”“国小而迫”“其国削小”,与《唐风·毛诗序》所说的“晋昭公”处境何其相似。在汉人看来,《魏》《唐》两风在表现俭约方面本就是相同的,如郑玄《毛诗谱》说《魏风》:“此一帝一王,俭约之化,于时犹存。及今魏君,啬且褊急……”说《唐风》:“当周公、召公共和之时,成侯曾孙僖侯甚啬爱物,俭不中礼,国人闵之,唐之变风始作。”孔颖达正义引郑玄云:“《葛屦》至《十亩之间》为一君,《伐檀》《硕鼠》为一君。知者以上五篇刺俭,下二篇刺贪。”方玉润认为:“晋至献公,国已强大,政渐奢侈。而魏诗每刺其君俭勤,与晋气象迥乎不俟,必非晋诗无疑。”[8]241这其实是误解。依《毛诗序》的说法,《唐风》中只有《采苓》晚到晋献公,其他都早于此,说的是晋国弱小时的事情。由于《魏风》与《唐风》在诗旨方面多有相近,因此,安大简将《葛屦》与《蟋蟀》等9首抄在一起。从《毛诗》的角度看,这固然令人诧异,但若摆脱《毛诗》的影响,则安大简的安排又是自有逻辑的,不宜轻易视作“误置”。

猜你喜欢
诗经
《诗经》中走出的“庄姜”
《诗经·国风·周南·桃夭》
《诗经·邶风·击鼓》
《诗经·郑风·野有蔓草》
遇见最美的《诗经》
小心翼翼
《诗经》研究七十年管窥
巧用《诗经》解难题
“啡”我思存
房县让“诗经文化”唱响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