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私家书目编辑特点及其对后世的启示

【摘 要】 文章探析明代私家书目的编辑特点以及对后世的启示：明代私家书目的特点：类目设置上的大胆创新;著录内容上的自由开放;著录方式的多元并举。明代私家书目对后世的启示：对编辑重要性的强调;分类方法科学合理;分类风格自由灵活。

【关键词】 明代私家书目;编辑特点;启示

我国历史上很早就形成了藏书的良好风气。除了官方藏书，历代私人藏书也非常普遍。春秋战国时期，诸子藏书已经开了我国私家藏书的先河。私家藏书发展到明代达到了一次高潮，藏书家的人数，藏书的数量、质量及种类等方面都超越了前代。私家藏书活动的兴盛也极大地促进了私家书目的发展。据记载，明代的私家书目有41种，流传至今的也有20种。[1]明代私家书目凝结着藏书家多年的藏书实践和经验，因此具有珍贵的价值，而挖掘其中的编辑思想也能为后世文献整理提供有益的借鉴。

一、明代私家书目的特点

1、类目设置上的大胆创新

我国图书四部分类法自《隋书·经籍志》定型后，一直是文献分类的主流方法。但随着学术的发展与书籍的变化，许多目录学家也在积极尝试着其他的分类方法。明代藏书家就创造出了多种多样图书分类法。例如，成化年间叶盛《箓竹堂书目》分为39类，正德年间陆深《江东藏书目》分为14类，嘉靖年间晁瑮《宝文堂书目》分为34类，崇祯年间茅元仪《白华楼书目》分为九学十部，九学为经学、史学、文学、说学、小学、兵学、类学、数学以及外学构成的“九学”，再加上世学，号曰“十部”。这些书目“皆能废弃‘四部旧法”，或约其类目，或增其部名，骎骎有夺《隋志》宝座之势”，[2]体现了明代藏书家在书目编辑上的开拓创新性。

一些私家书目虽然号称遵循四部，但于四部之下的类目却变动极大。例如，隆庆年间朱睦?《万卷堂书目》四部之下分为39类，嘉靖十九年高儒《百川书志》四部之下细分93类，万历末期祁承?《澹生堂藏书目录》四部之下分46大类243小类。这些书目看似在因袭旧法，但实际上于子目的设置各不相同，极具变化性。以《澹生堂藏书目》为例，祁承?在经部增加了理学类，史部增设约史类，子部增设丛书类，集部增设余集类，其中丛书类更是前所未有的一种类目。可见，《澹生堂藏书目》表面上是“因‘四部之旧例，实际兼具反‘四部之精神”。[3]

2、著录内容上的自由开放

明代私家书目的编辑既反映了明代图书发展的现实，也与藏书家个人的兴趣爱好密切相关。在明代，统治者出于政治统治与社会发展的需要，非常重视历史书籍的修订与编纂，这也促进了史书的繁荣。明代的藏书家们收藏的史书数量也逐渐丰富起来，这从明代私家书目中就能体现出来。例如，《百川书志》史部分为21类，收录书337部;《万卷堂书目》史部分为13类，收书930部;《世善堂藏书目录》史部分为18类，收书639部。当然，这些史部所谓的史书，也非全然历史书籍，还有大量小说、戏曲等图书的窜入。

私家书目编辑也体现着藏书家个人的爱好。祁承?在《澹生堂藏书约》中讲到“性尤喜史书”，所以他就比较重视史部建设。《澹生堂藏书目》史部分为15大类66小类，史部图书卷数较其它三部都多，约占三分之一。[4]明代另一位藏书家徐惟起，在其《藏书屋铭》中称“诗词集说总兼，乐府稗官咸备”。因此，《徐氏家藏书目》除了收四部书籍，还大量收录通俗文学，如卷三子部小说类收录小说、笔记576种，传奇类收元明杂剧和传奇140种。[5]《百川书志》除了收录小说和戏曲，还将它们归入史部，这也是该书目的独特之处。

3、著录方式的多元并举

书目一般包括总序、大序、小序以及解题等四类内容。但并不是所有的书目都有上述内容，时代背景或个人原因都会影响书目体例的变化，而带有解题的书目是最被推崇的一种体制。明代私家书目基本上没有解题，但许多书目都有简单的附注，标明图书的作者、篇目、内容、成书背景、存佚以及评价等信息。例如，《万卷堂书目》、《澹生堂藏书目》多注明作者;《晁氏宝文堂书目》、《脉望馆书目》多有版本介绍，其中《脉望馆书目》在“余字号”下对宋元旧版中残缺书籍的存缺情况进行了详细的说明。从体例上来讲，《百川书志》算是明代比较完善的私家书目，高儒为著录的每部图书都撰写了或详或简的解题，介绍作者、篇目、掌故、图书内容及其评价等。如史部野史类下《三国志通俗演义》的解题，不仅交代了作者，还交代了该书性质以及归类原因，认为历史演义图书是通俗化的历史书，是普及历史知识的重要载体，所以将其放入野史类。当然，高儒对这类图书的认知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从图书分类角度讲，将这些图书归入史部显然是不恰当的。

互著法和别裁法是图书著录中具有补苴罅漏作用的两种方法，其在明代以前的书目中也有使用，但只属于个别现象。到了明代，这两种方法在私家書目中得到了普遍的运用，《百川书志》、《晁氏宝文堂书目》、《徐氏家藏书目》、《澹生堂藏书目》等，都在其书目中采用了互著法或别裁法，或者两种方法并用。以《徐氏家藏书目》为例，《毛诗古音考》四卷录入经部诗类，同时又录入子部韵类;《稽古汇编》十二卷，录入小说类，又录入汇书类，这些是互著法的使用。集部宋诗类《张九成横浦集》中《尚书传统论》六卷，归入经部书类，这是别裁法的运用。这两种分类方法为兼有不同性质的图书找到了很好的归宿。

二、明代私家书目对后世的启示

1、对编辑重要性的强调

明代藏书家大多都编有藏书目录，体现出对书籍整理和典藏的重视。祁承?在《澹生堂藏书约》、《庚申整书小记》中讲到自己整书时的情形，“谢客杜门”，“袒裸靸屐”，“手自插架，编以宗纬”，即使“挥汗如雨”也“乐此不为疲”。至于图书分类和整理的原因，他认为“架插七层，籍分四部，若卒旅漫野而什伍井然，如剑戟摩霄而族旗不乱”，对图书进行分类保存，可以变无章为有序，如同秩序井然的军队一样。相似的观点还有高儒，他也认为“书无目，犹兵无统驭，政无教令，聚散无稽”。[6]

明代私家书目的编辑多是检索书籍之用。正如祁承?所说，“目以类分，类由部统，暗中摸索，惟信手以探囊，造次取观如照镜以观物”。[7]高儒也在《百川书志》中讲到编撰书目是因为收书太多，以致“数年之间，连床插架，经籍充藏，难于检阅”，故而，根据“前人书志中的类目加以损益，分为四部九十三门，裁订二十卷”。徐惟起也在《家藏书目序》讲：“分经史子集四部，部分众类，著为书目七卷以备稽览。”可见，私家书目是被视为工具书，用来方便快速的检索书籍。

2、分类方法科学合理

明代私家书目编辑中许多创新做法并非藏书家的任意之举，常常是建立在他们对藏书实际以及图书性质理性思考的基础之上，其中也不乏一些考虑周全、分类得当的书目。明代书目中一个突出的编辑特色就是对当代书籍的重视。很多私家书目都设置有专门的类目，以收录当代图书，而其，许多大类下面还细分有小类。例如，《徐氏家藏书目》在史部设立了本朝史类，著录本朝史书96种;集部别集类下，分省和地区著录明代文集、诗集1013种，并对作者生平、履历等情况进行说明，这直接影响了《千顷堂书目》集部的编撰。[8]其他的，如高儒的《百川书志》、陈第的《世善堂藏书目录》、王道明的《笠泽堂书目》等，都在史部或集部设置当朝文献的类目，收录明人作品。这些目录的设置不仅反映出明代图书的新变化，符合其发展的实际情况，而且还分类得当，方便检索，是编排合理而又科学实用的图书目录。

明代许多私家书目的编辑多以个人实用为考虑。因此，这些书目在编撰时并无固定格式，也不太关注其在目录学上的价值。例如，《濮阳浦汀李先生家藏目录》中的图书基本不分类，排列也没有顺序，图书分别放置于不同房间的书柜（架）上，所谓书目，也就是用来记录各个书柜（架）所列图书名目而已。相似的还有《脉望馆书目》，它是按照天、地、玄等顺序将图书分别归于不同的书橱，而且，为了查找方便，赵琦美还在书目中标明不同字号书橱所对应的位置，如“天字号”收录的经部作品，放置在“后书房西间朝西大厨”;“宙字号”收录史部书籍放在“前厅后东两面橱朝东”的书橱，等等。这些书籍摆放位置的标注，就是为了更加方便地使用和查找图书。

3、分类风格自由灵活

明代的私家书目体例不一、方法有别，都极具个性，体现出了自由灵活的编辑风格。《赵定宇书目》为账簿式书目，只著录书名册数，没有作者，分编也不甚讲究。但该书目所收图书价值颇高，如笔记小说丛书《稗统》亡佚很久了，内容后人也不得而知，该书目载有《稗统》244册的详细目录，以及《稗统后编》、《稗统续编》的目录，这就为文学研究提供了非常珍贵的资料。《脉望馆书目》著录也很简单，但其版本标注却明显增多，而且在余字号专门著录了有残缺的宋元旧版书，并较详细地注明了所缺的卷数、页数等信息，对版本研究提供重要的资料。《徐氏家藏书目》集部别集类，按照不同的地区著录明人诗文集，每部作品下还有关于作者生平、履历等内容的介绍，为明代文学研究提供了丰富材料。《澹生堂藏书目》不仅对类目的设置上用心讲究，还对藏书、整书方面有理论总结，这又为目录学发展提供了理论支持。

明代私家书目，除了常见的综合性书目外，还有专科书目以及书目题跋等类型的书目。藏书家收藏图书的兴趣和目的各不相同，收书标准和内容也不尽一致，有人偏重于正经正史，有人兼收四部，也有人或有专藏，这就形成了不同种类的书目。明代著名藏书家毛晋，还十分热衷刻书。他因为“患经史子集率漫漶无善本”，[9]所以亲自校勘古籍，并雇刻工、印工，先后刊刻了近600种图书。此外，毛晋还曾自刻《隐湖题跋》152篇，为其所刻的一些图书撰写题跋，介绍图书源流、内容，考辨图书真伪等等。其他如都穆的《南濠居士文跋》、徐惟起的《红雨楼题跋》都对所藏图书的内容、版本等情况提供更多的资料。

朱睦?建“万卷楼”收藏书籍，并编撰有《万卷堂藏书目》。他在书籍收藏整理中有感于汉代经学发达，已经成为“专门之学”，但是宋代之后的经学，其授受已经“鲜有次第”，因此编撰《授经图》二十卷，首叙授经世系，其次是诸儒列传，最后是诸儒著述以及历代经解名目卷数。朱睦?要借此书考镜经学源流，恢复经学传承体系。《四库全书总目》评价该书称，“朱彝尊《经义考》未出以前，能条晰诸经之源流者，此书实为之嚆矢”。[10]专科目录还有胡应麟辨伪书目《四部正讹》、殷仲春医学书目《医藏书目》以及朱权《太和正音谱·群英所编杂剧》、徐渭《旧编南九宫目录》、吕天成《曲品》等戏曲书目。

三、结论

明代私家书目编辑中的许多方法在后代都得到了延续与发展。例如，清代书目中类目设置上的灵活创新，正是受到明代的启发。顺治中钱曾的《读书敏求记》分为44类，《述古堂藏书目录》分为78部;康熙年间王文远的《孝慈堂书目》分为85类;乾隆年间，孙星衍的《孙氏祠堂书目》，更是公然于《四库全总目》四部分类之外另创新法，分为经学、小学、诸子等12类，一些类目下再分子目。姚名达评价该书目：“新设数类以容性质独立之书，此皆有得于明人诸录之遗志”。[11]不仅《孙氏祠堂书目》，清代私家书目在类目上的创新，也多受明人的影响。

明代私家书目还促成了后代专门性目录的形成。明代私家书目多注明版本，如《晁氏宝文堂书目》、《赵定宇书目》、《徐氏家藏书目》、《脉望馆书目》等都有简要的版本标注，注明版刻时代、地区、单位以及方式等信息，为后人版本研究提供了重要的依据。发展到后来，钱曾《读书敏求记》、黄丕烈《百宋一廛书录》、莫有芝《郘亭知见传本书目》、邵懿辰《四库简明目录标注》等书目，对所著录图书的版本特色详加记载，形成了专门的版本目录。

图书发展到今天，早已不是明朝的所有的模样，其内容、种类、形式都有许多的不同，而且藏书之地也发生极大的改变，科研院所、公共图书馆、高校图书馆等成为当今主要的藏書单位。但是，只要有藏书就有图书整理，这点古今相通。明代藏书家所树立的良好藏书风气 ，以及由此所积累与总结出的图书分类经验、方法，都值得我们现代人借鉴和学习。

【参考文献】

[1] 汪辟疆.目录学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82.

[2][3][11] 姚名达.中国目录学史[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101、116、106.

[4] 王艺.明代私家目录体例之研究[J].四川图书馆学报，1989（2）45.

[5] 徐有富.目录学与学术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9.286.

[6] 中华书局编辑部.宋元明清书目题跋丛刊·明代卷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6.708.

[7] 中华书局编辑部.宋元明清书目题跋丛刊·明代卷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6.139-140.

[8] 邵懿辰撰，邵章续录.增订四库简明目录标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353.

[9][10] 中华书局编辑部.宋元明清书目题跋丛刊·明代卷第三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6.219.484.

【作者信息】

房新宁（1978—）女，文学博士，西安体育学院体育传媒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