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汁儿

2020-04-07 03:34袁灿兴
阅读(书香天地) 2020年2期
关键词:豆汁北京

袁灿兴

豆汁儿在历史上很早就已经出现,《齐民要术》中就记录了豆汁儿。不过早期豆汁儿是被作为药物来使用,如《千金翼方》中就记录了几十种与豆汁儿相关的药方。

到了清代,豆汁儿成为北京民间流行的一种食物。豆汁儿以绿豆为原料。北京豆汁儿的制作,也有一段有趣的故事。说是北京某粉房(制作粉皮干粉的店),用绿豆为汁,有一天天气炎热,粉房中的数桶豆汁儿因为发酵变味。粉房老板小本经营,舍不得丢弃,就试着喝了下,结果发现酸中略带甜味,于是将汁煮沸了再喝,则甜酸各半,豆汁儿由此横空出世。之后粉房如果有出售豆汁儿的,其储存豆汁儿的大缸,必须放在门口通风之处,决不能与制粉所用的豆汁儿缸靠近,以保证不混味儿。

可官可民的豆汁儿

清宫之中,乾隆十八年(1753年)以后,豆汁儿才开始出现在帝后的餐桌之上。乾隆十八年,内务府接到了一道谕旨称:“近日京师新兴豆汁儿一物,已派伊立布检查是否清洁可饮,如无不洁之处,招募豆汁儿匠人二三名,派在膳房当差,所有应用器具,准照野意膳房成例办理。”由谕旨来看,乾隆帝对市井之中流行的食物充满了好奇,為此特意让内务府给他采办豆汁儿。

豆汁儿是北京人的最爱。老北京人说豆汁儿,一定要加一个儿字,如同说鸡子(鸡蛋)要加一个儿字一般。豆汁儿备受北京人喜爱,可外省旅居北京者,没有十年以上的居住时长、每日的不断食用,很难习惯。豆汁儿难以为外地人所接受,却是北京人的最爱,故而北京人得了个“豆汁儿嘴”的雅号。豆汁儿嘴、老米嘴、卤虾嘴,并称为“北京三嘴”。

“北京三嘴”之中,卤虾即卤虾小菜,以老米配合熬豆汁儿,佐以正宗关东卤虾小菜或卤虾秦椒,甜酸鲜辣。在过去,此三样被视为真正的老北京风味。到了民国年间,老米已绝迹,卤虾都是假货,只有豆汁儿尚存。

民国年间的京剧大师言慧珠是豆汁儿行家,她说,北京天桥附近有一家豆汁儿店,味道最好,她常与京剧小生泰斗叶盛兰相约一起去喝豆汁儿。到了抗战期间,梅兰芳在上海隐居,弟子言慧珠每去上海演出,必用四斤的大玻璃瓶,装满豆汁儿,坐飞机带去孝敬师尊。梅夫人对馈赠豆汁儿者,必回请国际饭店的大餐一顿。

豆汁儿怎么吃

据民国时的崇璋先生说,豆汁儿分甜、酸、甜酸三类。制作纯正豆汁儿的豆汁儿房,必定要用三排不同的大缸,储存三种不同豆汁儿。光绪庚子年后,百姓生活日艰,人心不古,制作豆汁儿时,开始掺入其他各种豆类,豆汁儿的口味也渐渐地变成腥味,腥者乃是黑黄豆的味道,甜者则是绿豆味。

熬豆汁儿有三种方法:勾面、下米、清熬。勾面,即将绿豆与面粉少许,用清水调成稀薄液体状,熬成豆汁儿,味道清甜,豆汁儿摊儿出售的都是此类。

下米,即将豆汁儿内加入碗许米粒熬制而成,汁味甜而米味酸。有一说认为,用米熬豆汁儿,用小米不如用白米,用白米不如用碎白米,碎白米又不如紫色老米。豆汁儿是廉价物,不宜用精米,米越劣则味道越佳。老米带有糠味,糠味与酸味混合,则酸味变成酸中略带甜香。

也有人用剩饭来熬豆汁儿,饭香与豆汁儿的酸甜混合,有了新的味道。慈禧太后未曾入宫时,家中贫苦,每日吃剩饭熬豆汁儿,称为豆汁儿饭。入宫之后,慈禧偶尔想吃此物,命御膳房献上,御膳房却没听说过这穷人的豆汁儿饭。

豆汁儿最简单的做法是清熬。即不加面粉,也不用米饭,只熬豆汁儿,煮沸数次即可。这是赤贫之人熬豆汁儿的方法,既省原料又省柴火,三枚铜板,可熬一大锅,充饥耐寒,可以饮用数日。

京城里的豆汁儿,是旗人的最爱,八旗子弟游手好闲、坐吃山空,最后只好追捧便宜的豆汁儿,再加上辣咸菜丝儿。北京城里,“卖力气的苦哈哈,一脸渍泥儿,坐小板凳儿,围着豆汁儿挑子,啃豆腐丝儿卷大饼,喝豆汁儿,就咸菜儿”,也算是自得其乐。府门头儿的姑娘、哥儿们,不便在街头巷尾公开露面,和穷苦的平民混在一起喝豆汁儿,也会派底下人或者老妈子拿砂锅去买回家里,重新加热大喝特喝,而且不忘叫人带回一碟那挑子上特备的辣咸菜。家里尽管有上好的酱菜,也放在一边,必须廉价的大腌萝卜丝儿拌的咸菜才够味。

爱豆汁儿的朝臣

在晚清官场上,有个著名的吃货那桐,乃是豆汁儿的忠实粉丝。每日一大早,那桐就打发亲信仆人,从他住的金鱼胡同宅里,捧着小砂锅,去隆福寺打豆汁儿、辣萝卜丝儿咸菜回家。

顺带说下那桐此人。那桐身后留下有一部日记,记录了从光绪十六年(1890年)至民国十四年(1925年),长达三十五年。民国元年(1912年)之前的日记,由他亲自书写,之后因为右臂中风,改为口述由他人代书。那桐的日记中,关于当时政事很少谈论,主要涉及日常交际,可以看出他有着深度社交癖。

那桐出自叶赫那拉氏,属满洲镶黄旗人。那桐三岁丧父,其父即咸丰九年(1859年)科场案中被杀的浦安。浦安死后,那桐由叔父铭安养大,光绪十一年(1885年)考中举人,分到户部担任主事,此后在户部任职长达二十年。那桐身体肥胖,脸白而圆,号为“天官脸”,是福相中的福相,他这一生之中,也得到了不少贵人的照拂,不然以他平庸的资质,一生只能在户部做个小职员。在户部期间,那桐得到了主管户部的翁同龢的青睐。在翁同龢的提携下,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那桐被破格提拔为户部银库郎中。

庚子年慈禧出逃,八国联军入京之后,那桐留在京城与各国周旋,也受到各国重视,联军甚至派了两名俄国士兵帮他看门。庚子年之后,总理衙门改为外务部,那桐出任外务部尚书兼步军统领。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十二月十一日,袁世凯被罢去军机大臣之后,那桐入军机处,这是那桐政坛生涯的顶峰。那桐没有任何政治理念,没有政治野心,他心宽体胖,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这种人自然让政坛大佬们放心。那桐曾监修某项工程,同僚对他公然收受贿赂很是不满,那桐却笑道:“你是个大姑娘,贞节要紧,我则早非完璧,不在乎此矣。”同样爱财的奕劻与那桐惺惺相惜,结为一党,共同发财,时人称之为“庆那公司”。

对新鲜事物,那桐总是要抢先一睹为快。三月初十,东直门外自来水公司建成,水塔高十八丈,那桐一早吃过早饭就去参观,惊叹壮丽可观。在一片忙碌之中,那桐度过了宣统二年(1910年)。宣统三年(1911年)春节,那桐记道:“自夜间落雪至申刻止,祥霙盈尺,预兆丰年。”这一年对于大清帝国来说,却是多灾之年。惊涛骇浪之中,那桐用平静的心,迎接着大清帝国的覆灭。三月三十日(公历4月28日),革命党在广州发难的消息传到北京,那桐的反应是:“今接电粤东匪党起事,焚毁督署,伤毙卫兵,幸当时捕获数十名,安静如常。”辛亥革命爆发之后,那桐照例显示了他的淡定。对气数已尽的清室,他没有特别的感触,只不过在日记中记下了“桐于本日交卸协理大臣”,也就停笔。

至清帝退位后,他也没有任何悲伤,只是记载了“本月奉懿旨三道,宣布共和立宪政体”。辛亥革命之后他跑去青岛,继续过他的快活日子。《申报》载:“那桐以数百万赃银存青岛外国银行,那桐与其妻则于初九日上午乘车出北京,赴青岛潜藏。”青岛气候宜人,环境优美,那桐在此流连忘返,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喝到他在北京最爱喝的隆福寺豆汁儿。

(摘自中信出版集团《传膳啦》一书,题为编者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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