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蜀中作家的故乡踪迹

2020-04-16 13:02凌仕江
草地 2020年1期
关键词:简阳清流樱花

凌仕江

艾芜的樱花

春月里,在老一辈作家艾芜故乡清流镇文创园,偶遇毛姆的一本小书,全书不足90页,是花城出版社1981年9月出版的《书与你》,定价如旧年乡间集市一车白菜二毛九,这样的缘分让我顿时欣喜若狂。仔细查看该书版权页,这已经是1983年10月第二次印刷的记录:27,451-53,450册。如此数据,括弧居然标注内部发行,这是否能够证明当时的毛姆在中国读者心目中的火热程度?

坐在旁边与蒋蓝茶叙的顾建平先生一眼击穿此书,并对此热情地如数家珍,那是他大学时代读过的重要之书。这不得不让我对一个读书人的深刻记忆充满感佩。我相信这样的深刻首先建立在毛姆的阅读之上。众所周知,毛姆是世界优秀的小说家,于一九六一年获得英国皇家“文学勋位”,他在此书中谈到可读性与理所当然,这些以英国文学、欧陆文学、美国文学为个人经验的世界文学入门篇幅,曾连载于美国《星期六晚邮》杂志。

细究人与书,不难发现许多在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著作,如今除了给专门研究的学者之外,其实并不需要每个人都去读。基于书与人的情缘,我长期只能正视幸运的存在与距离。从某种程度讲,生活中如果你既无好奇心又无同情感,那么,世间再好的书,之于你的遇见都是无情的错过。我相信,今天的年轻人中很少有毛姆的读者了。但这并不影响他介绍我认识艾略特、萧伯纳、以及让我获得更多教养的梅雷狄斯……同样,即使在艾芜的故乡,我们从成都出发抵达新都区清流镇的那个晚上,试着向小街上的居民打听这位原名汤道耕的作家故居所在地,三五乡民在昏黄的路灯下,除了继续麻将桌上的吱唔喧哗或摇头摆手,几乎无人响亮应答,可见文化的胎记在这片土地上并未想当然地深入每个人心里,它常常让我们很不清醒地高估了文化名人的光芒能够照亮一方水土的精神镜像。其实,有时真正的文化只生长在少数文化人的孤独情怀里。大多数时候,我们被邀请去访问那些正在被文化改变的城市地理,发现文化只是披在冰冷建筑身上的虚妄外衣,这时你会发现只要集中精神,专致地阅读一些时间沉淀的伟大作品比参观一些外观气派的陈列馆来得更靠谱。

我并不排除自己对艾芜《南行记》独立行走和个体经验书写的喜爱,但这仅限于一个写作者对另一个写作者的情感表达。

此时,清流大地,一望无边的绿屏障,如风中波浪翻滚的缎子轻柔拂面,小河与溪流蜿蜒纵横,淌过野花青草,流经每一寸枯萎的河床,流进每一位远道而来的驻足者心里。不远处,芸薹成片,点线分明,面面似锦,方圆数里,那么多金黄的梦,任随蜂蝶狂舞,如此多维度画面恰似大自然器官里生长的狂想曲。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高高地坐在芸薹之上,脖子上扎着蝴蝶领结的男生手指灵动弹起《水边的阿狄丽娜》,即刻引得穿行其间的墨人尘客心怡神明,仿佛一条条浪漫的鱼游弋在诗情画意的童话世界。而就在我欲转身向着舞蹈中的黑白琴键奔跑过去的时候,一列老火车的影子如一条乌梢蛇从午后的风中,缓慢地游过天际,空气中弥散着麦苗青青拔节的清香。

我之所以不愿意把芸薹写成油菜花,的确是想与老一辈作家的一声咳嗽划清年代界线,同时更因为《赏花录》里没有此花的芳名踪迹。在清流百姓的农作物谱系里,芸薹不是花,而是最忠实也是最亲切的菜名。但这个季节,显然乐意来看此物的并不是种植芸薹的亲人,他们多半是分不清麦子与韮菜的城里人,看到规模成亩成片成顷的芸薹,他们干脆忘记了耸立于河道边的那一桩千年出土的乌木风景,据说此地河道下面埋葬有太多价值不菲的乌木,像是远古时光埋葬的一截截传奇,但此刻看风景的人眼里没有传奇,只有惊艳生动的芸薹。他们丝毫不知在独树一帜的乌木眼里,看油菜花开的人才是蚂蚁般密密麻麻的风景。有人惊呼了一句,这油菜花怎么会开得人心里像被猫掌抓得发慌发痒?个别伪文人随之发出的回应差点把眼泪惹出来,感觉是被烟呛了一口——我愿意被这黄灿灿的温柔软埋。

可能后面这一句来得更暴力,也更具备现代抒情潜伏的杀伤力,听者必须做好呆若木鸡的准备——春天呀春天,求求你别拦我,老子想立即死在这没完没了的飞黄世界……

谁也没有权力责备春天,这挡不住的芸薹,几乎创造了春日的神乎其神,它让不是诗人的常人见了也能吐出几缕春蚕一样的丝来。世间再聪明的人,遇见芸薹都无法告别单纯的欲念。野地,隐约可见飞鸟仙踪,林盘里的竹林,笼成了河边的步道风景,高空中架起的跷跷木板,只为渔人踩过去收获网里的四面埋伏。河岸两边,有白鹭起飞,随便停留脚步,都能看见花骨缀枝。路边的铁丝网里忽然钻出一枝枳实,随意点亮了赏花者的眼睛。起初,许多人都不识此物,看上去针一样锋利的枝头上,缀满了乳黄色的花骨,像壳子里取出的一枚枚珍珠,后來经远方的朋友认知,才发现这是与枳壳同一品种的中药。

周围的果园规划区域,层层叠叠年岁不同的梨树,好像一个个披上雪纱的天使,在这片都江之水灌溉万物之灵的川西平原上,它们看上去还没有多少个体历史能够拿出来与观物者言说,比起彩云之南古彝人诞生与消失的呈贡万溪,那万亩饱经沧桑的梨之魂,它们棵棵以百年孤独的生命述说着“宝珠”之名几近千年历史。听说那里的梨花节已经连续举办了七届,眼下清流梨花已然成了清流之春的主角,并且在这片土地上也为游人开放了梨花节档期。这些年,似乎天南地北以花为媒的各类节日比比皆是,仿佛隔一座山或趟一条河,都能遇到不同的花节,那人山人海游走的风景,看上去的确比繁花热闹。

几乎能想到的“花招”,主办方都已绞尽脑汁,比如让一群现代女子撑着油纸伞,身穿汉服,回到遥远赛里斯国的花花世界。如此弄巧成拙的旧人场景,禁不住让今人想了又想,如此女子连花的笑容也没有,怎么能够回到遥远又瑰丽的冠服体系文化?更有甚者将花树穿上《诗经》的外套,以为那就是文化的深刻赋予。五花八门的节日,花却不是主角,如此花节究竟留下了什么?一朵诗?一枝歌?一地花瓣?一屏照片?或是一堆撑着油纸伞舞着水袖走过花径的姑娘?最终现场不过是一地狼藉的花祭,很难让人发现花文化的半点影子。

花哭了,人笑了,旅游经济并没有买来花的文化精髓,任何欣赏者都需要懂得花的自然规律。花开的时候,无须庆典祝贺,花开本身就是大自然的神圣盛宴,只要你来看花就好,切忌高声喧哗惊扰了花的睡眠。有时,我想花之魅,重在它自然的开与自然的谢,去去来来或来来去去,如同岁月之美,醉在生命的流逝……

清流之梨在方格子的土地里排出井然阵形,在和煦风儿吹送下,它们的成长总是比人类迎接春天的方式,多了几分纯洁与曼妙的姿色。它们是青春的象征,也是年轻相会的理由。穿过一条小河流,翻过一片小陡坡,最是田间那位戴草帽的妇人,引得一路采风者纷纷拍下她和她身后排山倒海的萝卜。那些出自妇人劳动生活的白萝卜被她全部拔地而起,像一列列没穿裤子的婴儿亮出白胖胖的腿,横七竖八摆在天地间,看上去有一种裸露的丰收之美。可如此景象,却惆怅了妇人心。她在焦急等待城里的车赶来收购她的萝卜,她不断劝拍照的人买走她的萝卜,一元一支。拍照人各自感叹,比起城里菜市场的萝卜,价钱叫人难以置信,就像我第一眼看到毛姆《书与你》定价那样吃惊。遗憾的是,行进途中谁都不太愿意携带沉重的萝卜。

我记住了妇人和她的白萝卜,她说用她的白萝卜炖肉,至少可以香飘一层楼。可我并不想炖肉,如果用我的刀法与厨艺凉拌她的萝卜丝,一定能够吃出特有的清流味道。

阳光打在蔷薇花瓣的黄昏,我背靠一棵樱花树,面对一座农家院子,把卷筒式的《书与你》展开,一边翻开书页中有关蒙田向普遍人性投下的一线探索之光,一边看见风吹落樱花如一朵粉色雨滴,飘荡在侧身的水面上,有人称眼前的清流为青白江。如此深远、洁身、飘逸的名字,与头顶如火如荼的樱花,形成了意境完美的格调。在清流的土地上,樱花的出现似乎一点也谈不上壮观,偶尔遇上一两株落单的夺目,让人忽然收敛了对芸薹的笑容,对它看几眼,再笑,却笑不出来了。那一刻,我感觉我的笑,被樱花从表到里地转移到了日本。

这是一株三米多高的晚樱,花色绝对艳丽,花朵有大有小,花魄串成蓊枝,繁花似锦的一簇簇,一团团,细小的花朵攒聚在一起,构成了绣球似的大花朵,与大河之舞般的芸薹比起来,它也有扎眼的一瞬间,可惜因为它的孤单,芸薹抢走了这个春天所有疯狂的审美。走过清流的人,几乎未对任何一株樱花微笑,这真是赏花者的粗鄙。他们被当地导游手指的梨花、油菜花塞满了耳朵,樱花遇冷清流并不是樱花的错。人群中,我内心也未能对樱花之美发出一句呼喊,但我第一眼看见樱花并生发了欢喜心,我试图以个人的孤独抵达这株樱花树的孤单,但我失败了,原因是我和导游一样不懂樱花。我猜想,樱花树是不愿孤单的,它只是不想让看见它的人孤單,更不想让懂得欣赏它的人失望。

过去的印象,偶有提到樱花,实则多是没有想象力作为参照物,意识里樱花于我生活的土地,一直过于不太现实,我不知是我假装没看见樱花,还是樱花在身边只是我没发现?于是日本的富士山就直接当了樱花遥远的背景。当然,武汉大学也有盛大的樱花胜景,可惜我没有在恰当季节深入。

赶紧搜索自己与清流这片土地过往的交际。其实,也不是我个人主观的搜索,而是龙泉女诗人龙水蓉看见我发的清流内容朋友圈抛出的一条线索:大约八九年前的春天,你还是一个单身汉,跟随我们去清流吃油大,参加一个孩子降生的满月酒。假设没有龙诗人的回忆,我一定会否认我曾到过清流。恍然,由此想起一片乡间的竹林,一场坝坝宴,到场客人们人手一枚比月亮更红的鸡蛋,还有一条清澈的河流,一排排青色的瓦房和桃红李白,以及满目绿油油的麦田。但就是没有忆及樱花,谁也没在当时提及艾芜故乡。

或许,那时现有的许多物事花朵,都不存在……樱花定是后来入住这片万物生的深闺怨。所以,诗人与我竟会对此连断片的回忆也没有。

不久后,我去了北方,经过鄠邑秦都小镇,看见街道两旁的樱花正在隆重的开放,可谁也没有刻意停下来多看它们一眼。我只看着窗外行道上的樱花对驾车接我的战友说了一句:樱花真好!战友目视前方,连看一眼樱花的举动也忽略了。他像是在自语:嗯,樱花。

直到我骑着单车与客居咸阳的青海女诗人尚蓉飞奔秦岭之外的渭河两岸,遇见清流土地上绽放的那一类樱花,我对她惊叹道:渭河的春天真的比清流来得晚一些。也许清流的樱花早已经枯萎,可眼前渭河的樱花正竞相开放,因为数量偏多,加之一路漫长,就显现了壮观之气象,粉彩的樱花,树连着树,樱中带粉,花树倒影,颜色艳丽,远观近赏两相宜。我不知日本与中国的樱花有什么分别,总觉得日本的樱花比中国著名。可同行的尚蓉,居然连樱花也不认识,几十年的咸阳生活,她产生交际的咸阳人不足三人,不识樱花也不识人,作为个人生活方式这都很正常,尚蓉忽然来了一句:我不知世间所有花朵的名字,也不知这座历史比长安更长的城,何时多出了这么多的樱花!

如此看来,樱花的出现太突然,也太梦幻了,难道它仅仅是为了浪漫好看?或者说,好看的生命物种,总是容易被大地广泛复制的,只是它与城市和乡村的血脉关系,至今让我没有找到出处的典故。但不能否认,樱花这印象里的稀世物种已重新爱上中国的春天。

这个春天尚未结束,我一直在行走,从北方到南方,从都市到边地,从小镇到乡村,樱花处处都有伴随,而且都是晚樱。最晚的莫过云南寻甸的樱花,我想秦都小镇、大唐长安、渭河两岸的樱花都已谢了,寻甸的樱花还在奋不顾身地开,面对此物有一点纠结,因为我一路都没有生长出对樱花表白兴趣的能力,而后渐渐失去了想象力。究其原因,大概自认为多年以来很少在春天出走,无法为“舶来物”想象樱花而伤费脑筋,但其实很快我发现这是一种自欺,抑或,我对自己已经漠不关心,当然更无法对身边出现的新事物萌生兴趣,这是敏锐力的下降。

在中国的土地上,原来一直就有樱花的存在。

有一天,我竟然发现就在我每天进出的社区门口长有一株樱花树,而且我曾经为它的花期拍过照片,只是我一直没有对它发声,那是因为我的无知。我很难判断当年的艾芜先生历经几番人生风雨,从远方漂泊回到故乡清流,有没有遇见樱花?也不知毛姆笔下能否找到樱花的影子?但在清流,我因为看见美丽樱花而对其产生不了一句贴近樱花的深情表达而深感抱愧,哪怕一个能够替代樱花的字也没有生发,就像我无法深入清流的每一条掌纹那样寂寞无助。

作为“名家看四川”采风团作家代表,在没有遇见樱花之前,在活动启动仪式上,主办方邀约我作了一个简短的发言,摘录如下:

这几天,我们将在人杰地灵的清流镇踏青采风、纵情山水,对话草木,亲吻花朵。这是一次文学与春天的相约,清晨鸟鸣歌唱,心情格外舒畅,令人精神爽朗,如此清流如此水,如此花朵如此情,《南行记》从清流出发,途经川滇绚丽的边地风景线,播下了一路行吟的文学种子,给我们许多人的创作,提供了新的思考。作为新时代的作家,我们不能沉迷在自己的象牙塔中无病呻吟,而应该像老一辈作家艾芜一样,深入火热的社会生活,感受跳动的时代脉搏,反映剧变的历史洪流,留下值得时间检阅的文学作品。这是作家的使命,是时代的需要,是群众的呼声,也是每一个有担当、有理想的作家的精神追求。通过采风活动,补充创作营养,我渴望在作品中努力为读者找寻岁月流逝的清流、创造曲径通幽的清流,享受清寂孤独的文字清流,努力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除了清流,这一次我还为读者找回一树樱花,只是我必须双手合十,对艾芜先生说一句,惭愧,这可能不是你眼中的樱花!

葫芦坝的周克芹

好比故乡的山水风物,你总有未能伸手触摸,或根本就没任何要事去踏足某个角落的必要,因为它们一直在你熟悉的意识里,还因为懒得看它一眼,你仍觉得它在你掌控的视野范围,殊不知在你熟悉的眼皮子底下,它早已如同月亮隐蔽的脸,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悄然移动脚步,慢慢华丽转身,偷偷改变容颜。

这是人的目光短浅,或自以为是的惰性所致。

我一直以为,简阳于我是熟悉的陌生地。感觉它一直就停在回家路上,可我似乎缘悭简阳,始终不曾抵达它的灵魂。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开始穿行老成渝路上,那是自贡到成都必经的简阳地盘,从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闯入简阳内部。再早一点,记得简阳有个地方叫贾家,那里有一位读者给我写过几封信。

真正进入简阳是2019年7月8日。一个习惯了独行的人居然以浩荡或狂欢的方式,和那么多人同坐一辆大巴扑向简阳热情的心脏,而且同行者都是闻名天南地北的作家,途中我总是处于失语状态。

老实说,我不相信印象里只有三岔湖和羊肉汤出名的简阳,会让我大开眼界,面对讲解员的激情澎湃,真是无言以对,甚至孤陋寡闻。曾一次次往返老家自贡荣县与简阳擦肩而过,怎么就没好好看它一眼呢?这次逗留时间较长,要去的点位偏多,所到之处解说员都有热情洋溢的介绍,多走了几个地方,我再也无心聆听其解说内容,只意识到未来简阳的潜力和格局将大大超乎我们的想象。至少它所具备的许多国际化基础设施已经同天府文化的主體脉络接壤,或者说它已经由龙泉山东侧的一个幼童蜕变成一个令人瞩目的美少年,肩扛起天府之国的草长莺飞与清风明月,成为锦城面向世界必不可少的重要配备窗口,比如正在兴建的位于芦葭镇的成都天府国际机场,就是强有力的地标物证。

实际上,对于西部领先的物流枢纽工程也好,两湖一山的旅游蓝图绘制也罢,哪怕在沱江边吃着诞生于简阳而走红全国火锅美食行业的“海底捞”,似乎这些对我都未能产生多大兴趣。

傍晚时分,火焰燃烧的天空下,与几位朋友走在灯火摇曳的江边,我一直在想这次来自全国的作家,其中有不少像我一样初来乍到简阳腹地,他们将会产生怎样异质的认识?无论是室内规划建设参观,还是走在乡野荷田果地,面对解说员从扩音器里传出的滔滔不绝,每个人总是沉默多于言表,没有谁发出一句唏嘘的感慨。不像漫步其他风景名胜古迹,即使大家不可能像唐宋八大家边走边吟,发出“直须看尽雄州飞,踏过沱江容易别”的诗兴,至少可以听到些许尘世返回童年的嘻笑声。可是没有,一路的行程安排都很肃静。我想,也有可能是作家们都不再年幼,更容易陷入思考或深沉,加之气候炎热等问题,各种表情看上去都很闷。显然,简阳不属于心灵放牧美景的优胜之地,成都周边随便找个地方,都可以美在简阳之上;但简阳却完全能够胜任美食圣地,这一点毫不逊色于蜀地其他地方。

后来,我发现笑声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大家品着当地的美食,个个脸上露出孩童般轻松自在的笑容。那样的笑,足以代表舌尖上的快感和幸福,还有本性里的天真。特别是在贾家镇东来桃源景区午餐,全是农家特色,尤其贾家毛鸭子,吃得来自北京与广州的两位作家兴致勃勃地对菜品猜起价位来,好像他们不是来采风的,而是到这里当美食顾问。他们认真盘算着这样一桌佳肴美味,在当地会是多少钱?若将它移到北京和广州,价格又将翻出多少倍?总之,一切都是味道好极了的缘故,给他们带来如此趣谈。临走时,他们确实找到老板,求证自己评估的心里价位,听了报数,皆大欢喜,各自纷纷赞叹,下次路过简阳,一定要大快朵颐地道的餐饮九绝。

可以说,作家都是艺术的挑剔者,除了艺术本身的专长,多有味蕾王的匠工之本。尤其是作家当中的美食家,十有八九具备厨子的全能功夫,不仅是品味高手,更是厨房里的一流刀夫和铲手,若能通过他们的赞不绝口,这味道就一定名不虚传了。我想说作家的本来性情,其实更喜欢琢磨比自己写得好的作家和作品。如我这次到简阳的兴趣所在,并非是因为它拥有了比双流国际机场更大型的天府国际机场,也不是它的美食佳肴诱惑,我只为一个写小说的人而来,正是他的小说让全国许多人知道了简阳这个地方,因为他的小说所充盈的乡土文学土壤,简阳在全国文学界便具有了相当高的文学辨识度,从某种角度审视这就是文化魅力承载的可比性。论生活年代与命运境遇,我不可能与这位写小说的人发生交集,但从我年少接触文学这事起,就不断听我们军队的作家老师们讲起这个人和他的小说。

关于他的小说,轮不着我多说什么,大家早已有目共睹,而且中国文学史册已经名载。我只想说去年与一位将军会晤,十分意外地关联到这位写小说的人。将军是天回镇成都军区总医院的医学专家,同时也是一位文学与书法艺术的践行者。在墨香飘飞的书画室,将军放下狼毫,取下眼镜,接过我签名的新著,坐下来和我谈起了当下文坛,其中特别扯到作家与生活的关系,于是小说家周克芹就从他生活里闪了出来。

大约是1985年的事情,已获得首届茅盾文学奖的周克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创作,省作协办公室主任王德成通过朋友曾祥元介绍,便将周克芹带出红星路,到了氛围相对安静的总医院招待所。每天晚饭后,王德成、曾祥元等人就陪周克芹聊天散步。曾祥元一直葆有对文学的热情,面对作家尤为敬重,况且眼前的作家周克芹已是鼎鼎大名。他们聊文学,更多离不开小说创作。曾祥元很想知道周克芹如何走上作家之路?周克芹讲小时候受圣谕(茶馆说书人)影响特别多,小说要如何谋篇布局,先有人物原型,再有框架故事,确立事件本身一定要立得起来,叙事要曲折、生动,人物要有血有肉,说书人讲的故事常萦绕在脑海。他们不仅谈如何写小说,也谈鲁迅,《红楼梦》《战争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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