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组诗的作者和编者

汤 君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成都 610068)

目前已知的西夏诗歌主要有西夏文和汉文两类，且此“诗歌”的概念与此前或同一时期中原政权下的诗歌相比，较为宽泛，基本上包括谚语、佛偈、歌行以及词体，这些一起构成了西夏诗歌的主要风貌。据不完全统计，大体而言，西夏文诗歌的主体为инв.№.121号无名诗集①，инв. №.121V、876号《宫廷诗集》②，инв. №.120、585、593、2538、2567、2836、5708、7016号大度民寺僧人宝源所作《贤智集》③，инв. №.765、 6740、8019、826号《新集锦格言集》④，инв. №.143·684、144、145、2614号《圣立义海序》及所收《格言诗》⑤，инв. №.7987 号《五更转》(残)⑥，甘肃武威亥母洞石窟出土“□□般若华”所作《坐禅五更转》⑦等；西夏汉文诗歌的主体大致为拜寺沟方塔出土某侍行等《诗集》⑧、西夏王陵出土残碑《□(灵)芝颂》⑨等。

目前学术界对此两类成果进行译介和研究的重要成果，可以参见笔者《西夏文学的回顾与展望》一文[1]。西夏文学的研究难点之一，在于作者研究非常困难：

现存西夏文学文献的作者，显然主要分为两类。一是以皇室和贵族以及他们亲近的士人为主的上层文人，他们的作品代表了西夏文学的贵族特性；另一类是民间作者，创造出以格言或仿格言为主要形式的诗歌类作品，代表了西夏文学中的平民特征。前者的表现，在于几乎在所有的以皇家、官方为代表的公文和佛教愿文上，都选择了中原典雅的骈体文风；后者的表现在于收集和整理出版西夏人的谚语，或者借鉴谚语的自由、通俗，不拘格律的形式，创造出带有浓郁民族特色的颂祖诗、颂贤诗、颂能诗和颂理诗等等。西夏这两类文人均呈现出一个身世模糊的特点，也就是大部分文人均自觉不自觉退隐在他们的作品之后，即使作品很难得的留下作者、编者的姓名，但很难进一步考证清楚他们的生平事迹，哪怕是较为简略的生平轨迹[2]。

虽然在上文中，笔者基于与西夏骈文的对比，初步判断西夏诗歌的作者大体上是民间作者。但深入考察后西夏组诗的作者、编者或传抄者线索后，则发现必须对这些组诗的作者进行群体性观察，以分析西夏诗歌呈现出的基本艺术风貌，并更加准确地考察其在中国古代诗歌史上的意义和地位。

一、《新集锦格言集》《贤智集》

如инв. №.765、 6740、8019、826号《新集锦格言集》(耬并三稉酮稈)，采录了西夏民间流传的格言364联，原书为西夏仁宗乾佑七年(1176)御史承旨梁德养初编，乾佑十八年(1187)晓切韵博士王仁持增补：

淖硧瞉虭灯萰翆蒤聚挨絶坚

臷并十糦残栏紒楞少虑緳繠

躬螙秬笶腞橙瞭睤祇睎睼税籱

辰□析绿虑汕螙蔯

乾佑丁未十八年七月初一日

典集御史承旨番学士梁德养

校写印版者晓切韵博士王仁持

褐□商蒲梁等寻印⑩

《新集锦格言集》的编撰者是西夏仁宗的“典集御史承旨番学士”梁德养。按，西夏《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的《颁律表》中，有“□集议□枢密内宿等承旨殿前司正内宫走马讹劳甘领势”“东经略使副枢密承旨三司正汉学士赵□”“枢密承旨御史正秘书监汉大学院博士内宫走马杨□”“中书承旨阁门告知匦匣司正汉大学院博士内宫走马白坚”“中书内宿司等承旨匦匣司正浪讹心□□”“御前帐门官内宿承旨御庖匦厨匣司等正杨正黄□”“中书内宿司等承旨中兴府副嵬名盛山”“御前帐门宫枢密承旨汉学士酒京州”“译汉文者番大学院博士磨勘司承旨学士苏悟力”等[3]107-108。“天盛”亦仁宗较早年号，与“乾佑”时期相去不远，故而其官衔品秩应相去不远，可以参照。梁德养的“典集御史承旨番学士”和这里的“枢密承旨御史正秘书监汉大学院博士内宫走马杨□”最为接近，可见为皇家较高品级的命官。又此《新集锦格言集》的增补者是稍后仁宗时期的“晓切韵博士”王仁持，此官衔最接近“译汉文者番大学院博士磨勘司承旨学士苏悟力”，亦是皇家较高级的命官。可见，《新集锦格言集》的编撰，由西夏皇家较高等官员完成。而其最后能够刊行，则赖“褐□商蒲梁等寻印”。“褐□商蒲梁等”印行采取了商人出资的形式，那么这本格言集的编撰和出版并不出自皇家意愿，乃是梁德养、王仁持等高级知识分子的个人行为。

格言是一个民族的共同历史记忆，因此《新集锦格言集》中的内容并非是一时一地的个人作品，而是自古以来党项民族祖祖辈辈的集体智慧，此即其《序》中所说的：“今《谚语》者，人之初所说古语，自昔至今，妙句流传。千千诸人不舍古义，万万庶民岂弃谚语？”但诚如聂鸿音指出的那样，根据格言的内容，不难判断格言本身中的联句是西夏政权建立时期才有的，如：

猜號蒾技綃聜笶，镑皺粶铰皳虆矰。

天下文字圣手书，地上岩谷龙足迹。

綀盬磀蟁抬聜虙，碈膏綖瞺切篟盪。

人贫智短前臂小，马瘦毛长喂不肥。

聂文指出，第一联无疑产生于野利仁荣完成创制西夏文字创的1036年以后，第二联的“人贫智短，马瘦毛长”来自唐代云门文偃所撰《云门匡真禅师广录》卷下的成句，是西夏建国后大规模吸纳中原文化后的产物[4]。因此，虽然我们不知道西夏立国后这些谚语的创作者是谁，但或许“新集锦”的“新”字正包括这样一层意义。比如开始的四联：

椿粴撩蝄儡篟蜶，紒谍酮稈铜□□。

柏娟错榴猜索嫉，聻癝緩其缄□□。

粯甸泛紴窱粊薿，缄聚息脜繕饲□。

耟罈穢穢紒睫緐，笖罈蘞蘞锡析穾。

大夏文彩句无穷，番之格言说□□。

金楼玉殿皇帝坐，天路云道日□□。

大象到来河沮满，日月一出国家□。

祭祀有羊番坡地，追寻有钱汉榷场。

开篇的这四句，应该是出自文人的润色，和其他带有浓郁下层人民生活气息者明显不同。“大夏”“文采”“金楼玉殿”“皇帝”“国家”“祭祀”“榷场”等词汇，均透露出上层文人的口吻。所以，《新集锦格言集》主要是由西夏下层民众口耳相传集体创作的，但在被西夏上层文人收集、整理过程中难免会有一定的润色、加工或加入少量的文人创作。

再如инв. №.120、585、593、2538、2567、2836、5708、7016号《贤智集》，明确题为“大度民寺院诠教国师沙门宝源撰”。其前的序言曾被聂鸿音完整翻译过：

界癏否缾授膳翍 汲守

抚滴蟌癿緋残栏祟納緳荺 汲蝄

饲较綀簕瑞，订緁緽怖籒緂；碟葌臷耴，萂惠矖蕽絘膳。蹦焦紻脖膰矖粄繕祇落，戊砈礠緽谍焦虃祡怖，灯睫蟅论蔎篟舉祇簧。艕撩碽属，薉薉订磀菋簁；佬谴焦紩,癐癐竀紴居撮。蒾儡儡锻，箿融墅祇蕽蕽絧皮；磵寂蘥阶，订繕箿楞癿癿聜耉。箿腞供蔓,磤台箿藪笍阶；聂粳记佃，碽維聂覆茫蜙。蒾搐扼蜐，舉灯硊祡，佬溺翍菞，戊遍揉薿，疥落“融艕界簵虥”妒。膳翍蘦堡緳萚癿瞭，坚返唉碧，镁秊息癏：痉匙疚茫，螙藶磌脑落，订綀蘪谍埠竲絅簁，矖揉饲科菞曼簧煞。往絅妒？窾籒紻繕祇谍萚矰粄截，竀絘聁搓唐竲紋簧煞絅怖。焊瞭緳荺魏絣粵蟚糾，祪守耳仕，儡代佬硰驳，箎癿筜旷。

比丘和尚杨慧广 谨序

皇城检视司承旨成嵬德进 谨撰

夫上人敏锐，本性是佛先知；中下愚钝，闻法于人后觉。而已故鲜卑显法国师者，为师与三世诸佛比肩，与十地菩萨不二。所为劝诫，非直接己意所出；察其意趣，有一切如来之旨。文词和美，他方名师闻之心服；偈诗善巧，本国智士见之拱手。智者阅读，立即能得智剑；愚蒙学习，终究可断愚网。文体疏要，计二十篇，意味广大，满三千界，名曰“劝世修善记”。慧广见如此功德，因夙夜萦怀，乃发愿事：折骨断髓，决心刊印者，非独因自身之微利，欲广为法界之大镜也。何哉？则欲追思先故国师之功业，实成其后有情之利益故也。是以德进亦不避惭怍，略为之序，语俗义乖，智者勿哂。

据聂鸿音考证，此宝源即西夏乾佑年间的著名僧人鲜卑宝源，而“大度民寺”当是西夏皇家敕建的。宝源此前曾在管理佛教事务的政府机构中任职[5]，“国师”是西夏政府给予僧人的高级官位。孙伯君考证宝源一生中得到的最高职衔就是“诠教国师”[6]。仁宗天盛二年(1150)颁行的《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里记载了服务于皇室成员的“上师”“国师”“德师”“仁师”和“忠师”[3]365，西夏皇帝的“上师”(Bla-ma，喇嘛)、“国师”或者“德师”的地位相当于“上等”，但作为政府部门的“僧人功德司”和“出家功德司”却被列为“次等司”，地位次于上等司的“中书”和“枢密”[7]。可见，宝源是仁宗时期仅次于“上师”的重要僧官，也即是高级僧侣人才，在西夏宗教界地位崇高。《贤智集》卷首版画就是表现他说法时的情景，这幅版画左上角题的四个大字是“鲜卑国师”，中部题的三个小字是“听法众”，整个场面虽不宏大，但作为背景的太湖石和贝多罗树已显出了皇室的豪华气派。在12世纪下半叶以仁宗皇帝名义开展的那场校译番大藏经的活动中，兼通梵文和汉文的国师鲜卑宝源是重要的实际工作主持人[8]。

虽然聂鸿音指出，杨慧广实际上只是整部《贤智集》的刊印发起人或者出资人，真正执笔作序的是一个叫做成嵬德进的官员[5]。但笔者认为，自称是宝源的弟子比丘和尚杨慧广当是汉族人，也是《贤智集》序的实际作者及刊印者，而皇城检视司承旨成嵬德进应该是受他委托“谨撰”西夏文序。因为根据其序中的“是以德进亦不避惭怍”之口吻，当杨氏赞述先国师宝源的功德。其后，是成嵬德进的口吻，表示把慧广的汉序原意，译为西夏文并略作说明。杨慧广显然当时并无僧职，但“成嵬德进”则为“皇城检视司承旨”。聂鸿音指出，西夏皇城司在政府中属于“次等司”，司内设四正、四承旨，成嵬德进当此四承旨中的一员[5]。成嵬德进的名字跟在杨慧广名字后面，正常情况下，这至少显示出他对杨氏的尊重，尽管杨氏的落款看起来仅是普通和尚。又，聂鸿音指出，当时的政府机构名称一般只写作“皇城司”，多出的“检视”二字在西夏文献中少见。按《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云：“国师、法师、禅师、功德司大人、副判、承旨、道士功德司大人、承旨等司中有职管事限度者一日起至十日，寺检校、僧监、众主二十日期间当报所属功德司，使定宽限度，二十日以上则当告变。国师、法师、禅师等司内不管者，径直当报中书，依所报次第限之。”又云：“边中、京师诸司大人不在，立便有言者，当报承旨、习判等告变。”[3]352则这里的“皇城检视司”可能即“京师检校司”，而寺院隶属其监控。“寺检校”一职可能亦属于此部门，故可以举报“承旨”以上僧职的失职。“承旨”一职，又可以举报“边中、京师诸司大人”，所以位在“寺检校”之上。《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载：“次等司：殿前司、御史、中兴府、三司、僧人功德司、出家功德司、大都督府、皇城司、宣徽、内宿司、道士功德司、阁门司、御庖厨司、匦匣司、西凉府、府夷州、中府州。”[3]363其中“皇城司”也仅次于中书、枢密两个上等司，并与僧人、道士、出家功德司为并列单位。正因为如此，成嵬德进才适合被杨慧广请来为《贤智集》“撰”序。可见，《贤智集》的印行者和传播者，同样是皇家寺院和皇家职能部门中较为高级的知识分子。

二、《宫廷诗集》《五更转》

инв. №.121V、876号《宫廷诗集》，共存诗三十三首，早被国际国内学者所留意。第876号写卷，存诗七首，被戈尔巴乔娃和克恰诺夫判定为“西夏宫廷诗残卷”。121V号文献两面有字，正面是西夏诗歌刻本，即《赋诗》《大诗》《月月乐诗》《道理诗》《聪颖诗》，上有“乾佑乙巳十六年刻字司刻本”的题记。同页尾部手写文契开头写有“光定辛巳年闰腊月二十三日为文契者没藏云云”。前者纪年为仁宗乾佑十六年(1185)，后者纪年为崇宗元德三年(1121)。这件刻本的背面，另抄三十一首西夏文诗歌[9]8。876号原件保存尚好但字迹潦草，有七首诗歌。据聂鸿音最新译文成果，其中两卷重合三首，去重后得三十三首。这三十三首诗歌的年代，梁松涛在聂历山、克恰诺夫、聂鸿音等研究的基础上，认为121V号写卷写作时间不早于1185年，而抄写时间即在1185至1121之间。而876号写卷有三首诗与121V号重合，其写作时间极有可能也是不早于1185年，但抄写时间不敢断定[9]9。不过，根据聂鸿音最新的研究成果，这三十三首诗歌中，题为“没息义显作(脡鸿佬粄仕)”的有《有智无障歌》(箎罈驴哗罞)、《劝世歌(二)》(融艕罞)、《天下共乐歌》(猜号镣疤罞)、《同乐万花堂歌》(秃疤礝键荶罞)、《圣德悦天歌》(綃緳猜拱罞)等五首，题为“良卫有志作(緔箊蚷罈仕)”的有《净德臣赞歌》(葾緳聶氢罞)一首，题为“野利兴礼作(蔃的篔瘩仕)”的有《德多胜物歌》(竲废緳癑罞)一首，题为“没玉志长作(脡舏蚷縃仕)”的有《臣子谏禁歌》(聶竛艕羏罞)一首。兹根据《宫廷诗集》的内容，并结合学术界的成果来尝试考察这几位作者的情况。

《宫廷诗集》所收的三十三首诗歌中的绝大部分，均有明确的“皇家”气息。如第一首《失题》诗中说：

厚菐猜索綃□□，闽烁坯□稅篙两筟纅疤□搏谍稨……焦皆汕，猜葒綅葒羴綃葒，綀否玛否观膱否。稅緳繕科聻蒠息辊皣絅坞，羴綃娇築次沏□汕緽蚀皽。

太后皇帝圣□□，下庶民□仁恩共同乐……所念者，天喜神喜贤圣喜，人和时和阴阳和。仁德国内敬天而高夏广博，圣贤威仪实而□我佛父母。

这样歌功颂德以及夸张比附的诗歌，当然不可能出自普通的下层百姓，只可能出自对西夏政权有亲密依附关系的臣子及相关高级知识分子之手。再如《至治显相歌》(持維贴粄罞)：

□□玛□□癛，綃妄腲往坚脜？遍翙妄腲竀箙萂薿繕俺缄，淮硾科稅篙繠，萰粮螶緳两持。谤臼哄尉窃磶，尉窃篟磶盬辈□；吻拇臲硕蕚緈，硕蕚篟緈伦肈菤。庭罈窿蓽□□，箎緛聴谩繰臡。睫咖碈礰綀篟□，荆汪豺篤搏苖稧禑吞穔属。奶萠弛菞界罈，蚀脛艰脛端篟萝；成縑腲镣疤稧，订竛萅竛癐秬筟。蘦堡玛秃繝聘珊，礝翙競脜羴礝翙；篎魏贴吵蝊窱繪，戊蓭潞息繕息潞。緵碟舏緩净嘻耳婚萶盗翶，臔號羈降貉嘻泛勿键葾睫。珊蛃緳纖篟薞订耫耳毕刊，硾碭箎繠焦蘙吞北聜息耉。猜碟豁腲或眽棺，镑皺唆索磪硉綜。缞挪聶袭癪篟矤，篸粈唆瞸谍籭？萰粮烁坯癐界撮，秢蔃砃莻耳筫？蘦虖城，礠羋聞腲繕篟吵，订镣息怂商苖商穮哗蒜充？緵梆聻紐瞤镁翖，榜競禃蔎癝息锄汕沏絁汕。

□□时□□遇，圣明王何日生？千载明君现前光满国日暖，以仁恩养四海，以德力治八方。春出起助种粮，不助种粮贫弱□；秋清场助收割，不助收割弱者丧。敬有行当□□，赞有智为汲水。邪地驰马人不□，张围射猎喜杀生事不可为。尧舜等有大善，恶父恶兄语不闻；周文王喜共乐，己子他子视平等。如此时同西兰山，发声万岁圣万岁；又有吉相东河水，三遍苏醒一国醒。头上祥云以气视为甘露雨，足下尘土以涕使为莲花地。山隐德者不召自来为跪拜，海养智者不肯遏止来稽首。天中鸟王朝凤凰，地上兽君敬狮子。九重臣中无奸佞，獬豸兽谁得触？八方民庶皆纯善，屈轶草何所指？今此时，诸主恶君国不吉，岂无自身生乱相杀相害乎？天佑黑头随旧愿，名与柔声得遇大道乐悠悠。

诗歌中的“圣明王”“千载明君”“仁恩养四海”“以德力治八方”“万岁圣万岁”“苏醒一国醒”“山隐德者”“海养智者”“九重臣中”“八方民庶”“诸主恶君国不吉”“天佑黑头随旧愿”等等，显然意味着西夏举国君臣正在进行一次庆贺和狂欢，而且这次狂欢一定与西夏某邻国的苦难遭殃有关。满篇的治国道理和文化典故，肯定也不是出自普通百姓的口吻。再如《敬天悦歌》(窿猜拱罞)中唱道：

蔵蔵索腲沏敏紹，篸粇唆竝俘繏，聻睫螰皺笘蛥矂毋苔窘蘞；秢蔃砃糼怖端，焊魏蘦虖砃息矽唐磀两癌。罏竀綃索穔蔎篟恐磀饲坞，籒摆癝袭瞺沏磌箌虙落通。碔踩或眾舏莿贴俘吞穔繏，羴箎綀谍舏俘焦繏窿嘻舝；柏蒂沦竤那拓笋怖吞穔端，緳竝聶谍拓怖焊端篔瞭聴。猜聻紐碍焊群蕽，葒窅絧嘻索緈紴。緓垄辊猜焦腟级，繕繕索废紏耳挎。舏彪山镑羈勿，礠礠腲废緳沏泊汕沏絁汕。

当今圣君与之不似意境广，先祖之道取其长而弃其短。麒麟凤凰不以其为吉祥相，贤智之人以为吉祥敬而迎；黄金白银或不谓其是珍宝，忠正之臣谓其为宝依法封。皇天福星其耳闻，以欢喜心来佐君。善角高天坐位上，国国如君得利益。吉祥宽遍大地，各各如君正德茂盛乐悠悠。

歌者在这里为“当今圣君”操碎了心，反复告之以“先祖之道”要取舍、“贤智之人”要礼敬、“忠正之臣”要封赏的道理，然后再恭维“皇天福星”们全部来辅佐这位君王，这位君王呢也要“善角高天坐位上”，使各国和天下之人受益。这里的歌者，必定非贵即富，是西夏政权的绝对得利者。其他如学术界探讨较多的《夏圣根赞歌》(椿綃礌氢罞)中，对西夏开国君主元昊热情歌咏：“番细皇，初出生时有二齿，长大后，十种吉祥皆主集。七乘伴导来为帝，呼唤坡地弥药来后是为何？风角圣王神祗军，骑在马上奋力以此开国土。”(紒光蜏，焦羾篫砂舉伴顽，沏砓絘灯蟨舏莿癐羋篿。蒤蔡砳鞘索属紴，睫緐孟羶息薞耫篎莻耳怖？糣垄綃腲綅蔒窲，碈芣毋顽蚚拐焊皺繕焦稕)；《整驾西行烧香歌》(臲菠繝膖乓藚罞)中的“左右臣僚金刀戟，禽王凤凰排成队；首尾侍者银弓箭，兽帝狮子列成行。国母马背作帐赛日暖，西方严寒不可侵；皇妃云头张盖似月凉，东方炽热岂能透？德本师，一番杂言前面引，咒语未尝不念诵；忠大臣，不走歧路后方随，教戒须臾不分离”。(繃綆聶谍柏狮藪，豁腲或眾卉诵属；緵皖窫腞沦弯蜳，唆索磪硉臎硊螺。繕皽薴靛緐經属缄废俺，礌繝跋梆碽吞簍；穱猜猜緩文领皛聚祡白，紶蝊硂缸帛泛絟？緳礌祇，綈禑息窮抬阐鞘，俐贡吞纓吞穔务；竝菞聶，矟其篟盎絘耳緈，妹矖吞纓篟萡钳)；《整驾山行歌》(臲菠珊膖罞)中的“我辈君，初生之仪天地之间德之本，长大时日月形相明镜悬。过去始于轩辕祖我所尽说何时竟，现即位拓跋魏无土筑城指教为。神殿宗庙Ha-wa宫，五台山与云合，一切君臣民庶见之皆拱手”。(兽虹索，焦羻砂粴聻睫舉蟼緳谍礌，沏砓紾缄聚竻贴妄曼皛。焦紻眽磝肦毋癏笒耳铜汕狐繉蜶，竀腟谜蔞哆抹洪哗保哺罣腉粺。罌綅眽档耈薕棍，箠蒩珊緩蔎纅，索聶烁坯癐癐耳癿聜息耉)云云，比比皆是，均透露出这绝非是普通的中下层知识分子所为的歌谣，更不可能反映底层人民的生活和心声。它们均出自于西夏政权最为核心的官僚集团和高级知识分子之手，因此是真正的西夏宫廷文学的代表。

那么，在这样的一个前提下，我们来考察那些偶然留下姓名的作者们的情况，可能就会有一个基本的背景。那位叫“没息义显(脡鸿佬粄)”的作者，名下留有四首诗歌。我们先看《圣德悦天歌》：

癠两息簵缞緝竤，碽磀碽属禋籕梆。穔弛舉蟼淮窱饲遍融揉，遍融揉袭吞穔恐。竤辊繕科綃妄腲，搏稧磀焦羾砂篫聻废辊，蟗脓庭萅毋篟翛睫废山。猜爸荾袭癪篟矤，索窫聶驳癐竝搓。繕筞秊奶萠篔箌息磨絧，烁繠篔粷叉癝莀舉篟截。癠苰竤窗毋籱，癠苰磀籱繕繕沏皮蘪篟萚；塘蜋梆絢落膌，塘蜋庭膌礠礠息絧镣磀两。焦皆汕，索聶蚷笜繯繰堡，冉絧焦堡商耳緈。□□糣翶癐祹否，珊窱缄聚窗翓萂。猜聻號癐沏皮，镑睫皺蘪耳羋。萰粮腲唐殆篟癏，淮硾烁蔎镣疤来，次沏絁汕綃□緳。

本力修起九白石，所想所做十黑土。彼二者间四部洲千世界，千世界中不尽同。白高国内圣明君，惜命意产生高过古时天，恶死行不学他人宽过地。皇之栋梁无奸佞，君之侍臣皆忠纯。治国事取尧舜之法同一心，养民法执汤武之道无二想。白公平永远持，持意公平国国降服无独功；黑权衡常久行，行行权衡各各一心共意力。所念者，君臣同志如鱼水，如眼如心相辅助。□□风雨皆调和，山河日月永鲜明。皇天下皆降服，陆地上独为主。八方王处怒不生，四海之民共得安，实所乐者圣□德。

作者显然非常熟悉佛教对宇宙世界的描绘，“白高国内圣明君”在他笔下也是一位“惜命”“恶死”、如同尧舜汤武的仁君，国家的“栋梁”“侍臣”奸佞不存，无不忠贞，皇权永固，四海皆安，君臣鱼水，风调雨顺，俨然娑婆净土一般美好。则没息义显显然深受佛、儒思想影响，并已经跻身于西夏政权的核心圈内，非常关注西夏的国计民生。再如其名下的《同乐万花堂歌》，对西夏君王推崇备至，认为是上天派来拯救万民的使者：“天遣上圣之君，不背共乐之理。美皇后福星化，太平事无限乐。帝后同德利乐天下不仅为。”(较綃索聻悟腲，镣疤佬吞穔硰。测猜菐紐碍恩，菢盵秊籄袭稧。索菐緳秃猜號八紏篟婶撮。)作者似乎和皇后也不生分，所以还歌颂了“帝后同德”的功德。他接下来对西夏皇宫的描绘，不惜按照佛教净土国度来比况：“七宝装饰神心动，琉璃宫何超越？”(蒤拓蘺聀蔒絧菓，緝错棍蚚往搓？)“莲花池在左右，望如东方大海眼”(键葾仍繃綆綕，硾菞冉堡蝊粮捌)。其后，对文王治国、后妃佐德、文物臣僚、左右侍者等等面面俱到的赞美：“文王治国耳以闻，后妃佐德眼中见。我辈愿无他，愿圣明皇帝与天与地寿平齐，皇后父母如日如月时限长。同乐宫内谁在道？文武臣僚金卮施酒示恭敬。万花堂下开国宴，左右侍者闻大乐而起舞，一世相互转告此礼乐悠悠。”(縑腲繕持群嘻蕽，林膡緳緈冉科癿。兽烘镁紪篟镁，綃妄猜索聻睫弛蔎砈宦筟，猜菐蚀皽缄聚焦堡放絻縃。秃疤棍科瞸癝結？蒾藪聶缉柏苨阂涸沏絵紃。礝键荶號繕梳属，繃綆窫腞菞圣萝息尿六，息砈蘦匆商惠躯汕沏絁汕。)这样直白、夸张、引经据典的赞颂，身份应该更接近于一位僧人而不是官僚。没息义显名下的《天下共乐歌》仍然保持了类似的格调，衷心赞美君王和皇太后“母子安宁息争战，君国和暖盛文德”(皽脧登套藪絔緌，索胅繕俺蒾緳泊)，也留意赞美那些“明王贤臣”(妄腲羴聶)和“内外同谋”(科絸磀秃)。在他的笔下，千黑头，万赤面，拱手感恩；吉祥瑞祥，神功仙乐，宛若佛国。而其《劝世歌》(融艕罞)更显示他极有可能是一位备受西夏政权礼遇的僧人：

戊揉淮聻闽辊，灯萰睫監蜰搓。晾揉碽臀急属繓，綈胯窲送腉胯胎。兽烘蘦虖，綀竃笍汕疤籃祏，砈肈虙汕砃緵萶。籒摆羴綃籒摆竭，疥吵焦硯订菋哗；蘦虖緓箎蘦虖綀，窗絢纚腞莻耳怖？穔毋截，繕腲苖羋贺贷罈。聻綀綅菞胞毋顽。较聻絁疤灯萰弱，焊汕挨磖猴息砈。兽烘谍竃毋萂哗缄聚妄，穔缄聚皧俺皧跋吞穔否；磀瞭簄嘻緓拒癌。焊緓拒蔲胎蔲埠羋腞哗。目兽烘，册奢稧，遍遍贵谍肈泛抗；盗窃晾，礝礝笘蔎挽泛纷。酚蛾磨絧皭癎冉，緵梆商唐祤脓癏汕篔帛磋。较谍縦汕，舊蘦虖唉泛蓪緳簄蜌，罏息哄稅佬吞纓吞穔膌。较聻融揉前萯城，瞸莀絉萯緽磨絧？

三界四天上下，分有十八地层。所在欲界造业多，杂部军民族部众。我辈于此，得成人身乐事少，寿命短如草头露。先祖贤圣先祖君，美名虽在身不存；此后善智此后人，寿常在者何尝有？念彼时，国王被杀主被害，天人大神有老时。上天娱乐十八节，彼人一日高一寿。我辈之身上无光日月明，彼日月半暖半寒不相合；遵嘱念诵奉贡品，彼贡品或多或少无监者。汝我辈，美其服，千千舍命似蛆虫；甘其食，万万结怨如牲畜。虎狼腹心毒蛇目，黑头相处言谈无礼生厌恶。尊者大人，汝从此夜寐观德念，夙兴转而未见行仁义。汝往上天世界时，何由侍奉佛腹心？

此诗歌与前三首最大的不同是，他完全是以法师告诫众生的口吻说话了：他指出人间欲界在广大的天界格局中的悲苦地位，生活在其间的人类少乐短寿，缺少福报。“国王被杀主被害”，即使是贵为帝王将相者也难免被歼灭杀戮，而“尊者大人”更应该夙兴夜寐，以佛心为念！“遵嘱念诵奉贡品”句以下，突然诗风突变，描绘了一幅与前三首截然相反的人间地狱似的西夏政权：“虎狼腹心毒蛇目，黑头相处言谈无礼生厌恶”，“尊者大人，汝从此夜寐观德念，夙兴转而未见行仁义”，“何由侍奉佛腹心？”完全是谴责、告诫的口吻了！这样的口吻，除非是君王贵胄非常礼遇的高级僧人，否则任何其他身份的知识分子恐怕都会惹上大不敬的麻烦吧！再如其名下的《有智无障歌》，也是极力歌颂“不观窗见天道，不出门知天下”(肵篟夕聻癝癿，旺篟父猜號緂)的“智夫子”“道子”“天圣”，并以《妙华莲华经》中“如意宝珠”来比拟修行人的智慧。虽然诗歌也称道“千年时过一圣君，万人后代一贤臣。明王贤臣同时遇，天佑黑头十五月亮又圆又满乐悠悠”(遍翙玛紻挨綃索，礝篎砫坤息羴聶。妄腲羴聶筟玛韧，緵梆聻紐禋氦聚堡饲息蕊汕沏絁汕)，但有理由相信这是作者对元昊和野利仁荣君臣相遇、创立政权和西夏文字的佛教化附会。因此，笔者认为，《宫廷诗集》留名最多的没息义显，应该是西夏仁宗时期地位崇高的僧人。

《宫廷诗集》里还有一位名叫“没玉志长”(脡舏蚷縃)的作者，留下了一首《臣子谏禁歌》：

瞤弱籑玛若吵，砈肈瞺遍礝翆，萶盗撬溺磀瞭翶，缄聚篟际竃毋墅。穔蔎篟恐罏玛若，柏混尔絩蝊脜繝力玛篟絎，错螡谋綐絶絘悄谜磖紻絩，籒变籒胞緩紻糣豁且瞕胈，絘毯絘砓硵脜涣膜皣蕰键。穔毋截，荱帕砈毋往放倘？珊□吨蔎瞸订竪？环坚撬糾较綃篙緳粙簄际，薻睘薒緌蚀皽胅萚辐扼坎。猜聻號磨箍絧竝癐袭扼，镑睫皺佬属緳膌瞸篟稧？竭縌緁蚐错拓竤，絘絘緳疥错竤搐堡砈付葾，砈蓽葾萯籋縦汕。

初劫时节好，寿命长千万年，甘露食味如意雨，无需日月身自明。与之不同今时节，金乌迅飞东升西落时不待，玉兔遁行日居月诸日过急，先生先老流云飘风空中电，后生后长青生出芽夏菜花。于此念，松柏之寿有何限？山□寿限谁等同？鹃日忘食需思念上圣恩德，鹿晨平卧尤要报父母功劳。皇天下腹心忠正为最要，陆地上履行德义谁不爱？丈夫性气宝玉白，其后德名体如白玉世清净，汝世清净我大人。

这首诗歌把佛教里“古初劫时”的美好，与“今时节”中生死流转的痛苦做了尖锐的对比，与《宫廷诗集》里在在皆是对皇恩国运的感念和关心相比，诗人更加主张“思念上圣恩德”，“要报父母功劳”。虽然诗中也说“皇天下腹心忠正为最要”，但对“我大人”的勉励似乎还是更侧重于“履行德义”的“性气”修养上。由之，本文也颇疑其当为西夏政权的高级僧侣身份。

《宫廷诗集》里的那位叫“野利兴礼”(蔃的篔瘩)的作者，其《德多胜物歌》更是充满了佛教的劝诫和哲理：

薻簞睘泛蓪薒潞磨苔，融揉秊袭莻耳属籃稊碽截。哗粮竩梆渭通藵，祦皺倘汕往息丑？箿紪融袭竲蘞秊，焊魏蘦虖蒜篟腮。礿脄弛皺订宦荺，癑蓽簧汕狐蹄瞺。椽眯磈秜睫焦框，订沏耉皺緟挡笍。百搓粐蟡入泛薿，篎竛經旺蘶篟篅。焊瞭融袭酮稈沏簧往妒纓，戊砈笘瞸订硠？淮総蟄瞸焦窃？穔毋截，遍筞礝筞癐穉筞，粩扼睴扼舉蟨扼。庭翛箎薡沏筙椭，蘦竀竃皺萚菞氨。界属紐簵蚚订筒，姑文維前癝吵挎。穔篎礠禑篈丰誓魏吞穔蒋，蘦舉蟨谍糾籃吞簁耳蔓汕。

鹿鸣夜下睡卧心清醒，姑且思念世界之事何所为？各处险暗赌失盗，何使置于话语中？其他世间寻利事，彼亦此刻不一般。牧农之上当自强，我虽为富何时长？吴公骏马地所限，自身恭敬死未得。连珠麦子充满库，后子帐门无一粒。因此世间做成谚语如是说，三世畜谁驱之？四年谷谁食之？于此念，千事万事皆空事，此要彼要二种要。学业积智勿间断，就此大功成于身。为善修福殊自励，至往彼岸得善道。尔后诸事纵使懈怠亦无过，无非应当念此二者而验之。

作者在诗中用一连串的反诘语，警戒世人富贵无常，万事皆空，不如“学业积智”“为善修福”，成身得道，方大成功。此种口吻，亦非入仕者言，应是出世而有机会调御达官贵人的高僧所为。《宫廷诗集》里还有一位名叫“良卫有志”的作者，其《净德臣赞歌》的内容与前面的诗歌有所不同：

睫锁锁緵癿癿，睫锁緵癿癐息辊；登緓緓絧緂緂，登緓絧緂磀饲笜。籒摆綃綀竭睎蔎筟毯挡糳瞸焊妒，絘坤緓拔魂蟟焦脜瞸庭属絁縦汕。縡瞺沏砓毯臀吵，瞣坤聻紐癿槽縦。奎奎篔莀缞盫箷癐稧艎，属属緳膌禋縡簜瞸篟氢？妹篔傅葾薿篟通，塘流焦堡睳茪丁硯竲篟繐；佬属緳膌箍篟磻，授屎蔎笜柏竂篟箌淮緂絾。索緈竝禑耳癿篟倒竃肈粵，繕持烁繠緳癝残攻竛堡截。竭縌緁蚐错拓竤，箎絧泛绢砈篟瓮。蘦堡緳聶蛁玛脜，砈絻瞺萯絁縦汕。

地尊贵头互见，地尊头见皆崇高；男善巧心相知，男巧心知意见通。谁谓之先祖圣人等同孔子未尝生？后代巧健孟子既生大人乐谁人？宗族茂盛生处好，前朝天佑所见大。堂堂执法九亲主皆爱戴，行行秉德十亲族谁不赞？戒法清净满不弃，犹如时苗持牛留犊不贪利；行为德义正不邪，同于杨震不取黄金畏四知。佐君忠言既见不隐舍身命，治国养民指示正道如念子。男子性气宝玉白，智心已定寿不变。如此德臣不时生，愿汝长寿乐大人。

这首诗同样充满了儒家和佛教的色彩，但其中加入了皇室家族的元素。“宗族茂盛”“前朝天佑”“执法九亲主”“秉德十亲族”都似乎在针对某一位地位如同“孟夫子”的德臣大人唱赞歌。不过，与前三位作者相似的是，诗歌的最后也是把旨意引向“戒法清净”“行为德义”的“性气”修行上去，把“佐君忠言”“治国养民”的道理很自然的与佛教道理做了糅合。诗歌的末尾提到了祝寿，或许这位皇亲国戚不仅是一位大儒，可能还正好赶上庆生呢！

本文对《宫廷诗集》的作者进行大略考察后，认为《宫廷诗集》的内容均是围绕西夏皇家政权和文臣的歌颂和劝诫而作的，背后有着仁宗后期的鲜明时代背景，以及辽和北宋相继倾灭后西夏高层知识分子的特殊心态，既有幸存的自豪，也有自省和警戒。某种庄严的皇家礼佛运动，直接刺激和导致了这批诗歌的诞生。在已知的四位作者的诗歌中，我们似乎感受到西夏皇家高僧们的身影和口吻。而那些没有留下作者姓名的作品，应该就出自那首《勇智大臣歌》(簕箎菞聶罞)描绘的文臣之手：

竭睎腟蒾楞腟，猜號窲碈帛碽羋？礖昧萚藪絔萚，镑饲翛癝往吞緈？兽烘縦汕，蒾楞綀谍胇糲臀埠篟婶撮，藪絔秊袭擂蜶属槽紪息蟨。坊號疽癠苰磌箌沏萡苆，灯谋缞挪祼虑焦堡箎癶秃；篎鞘窲塘蜋息皛焦蝡莽，遍茫舅迸嘿负蔎笜緓聜筟。蘦虖玛若捐碈微往吞螺。较縦汕，笋蔲啪臼碭皺前，穔城属膌往篟氨。螊酚窫碈緜饯鞘，竤落吞螇竤落蝲；蘁脀厅镜緵皖莀，梆落吞螇梆[落]蒢。籒摆蒾袭碽铜牡，叉腲窫碈戊遍綀，坞虌谍毋礝窫碈沏疾属牡焊妒纓。穔毋截，蘦磀蘦箎蘦窱碈，迪皺碽唱蕵泛綏。猜號礠繕癐祿劲，挨綃索谍腬腢属。礝篎砫紋挫肎焦堡萚菞悸萯籋縦汕。

夫子位文才位，天下军马岂做主？太公功战斗功，地上学途何不从？我辈大人，不仅略具文才人之根基处，别有一种战斗事之了结法。统下属既持度量使分明，十步九重有如张良智谋同；引军马一举权衡做抉择，千斩百屠同于樊哙巧手齐。不明何故当此时放纵马。上大人。若或出郊往边地，尔时作为无不成。虎豹军马周围引，白者不发白者捕；霹雳兵器首尾持，黑者不发黑者中。先祖书中有言之，其所谓武王军马三千人，广袤之上能够摧毁万军马。由此念，此谋此智此军马，往至山上界已陷。天下诸国皆环绕，所为托付一圣君。所留大功有如万后人之多利我大人。

这类无名氏的作品里，充满了对世俗功利欲念的追求和对杀伐征战的赞美，与那些出自高僧笔下的诗歌还是有着鲜明的不同的。因此，《宫廷诗集》的作者群体是西夏政权中的高级知识分子，既有儒家文臣，也有高僧大德。他们均是西夏政权的核心阶层，所以那些君臣同德、君臣和睦、结亲大臣、勑牌、烧香、敬天、祭祖、侍佛、劝世、颂德、盛威镇夷、夫子善仪、天下同乐、新修太学、圣宫同乐等等主题和内容才得以集中体现，从而在西夏诗歌的创作和传播中极具典型性。

三、《坐禅五更转》、拜寺沟方塔《诗集》

甘肃武威亥母洞石窟出土的尾题有“蘦臶荒紗算硨碠蔾紽鞘斗焦皺肒籋”的《坐禅五更转》，梁继红率先对其进行了录译和研究，并认为是西夏民间文学的作品[10]。兹据聂鸿音最新录译进行分析：

睘挨禥，絧廊筟籱仕。拓腟废監蚚，艱级皺嫉城。礠秊斌，絧落奉皢父甸堡，紻蘦絧落薋稯籃。

睘舉禥，稊嫉跋篟砽，戊揉蜌癐纴。絧篎般篟搓。蘦膼聁，融揉繗絧帛扼坎，蘦絧蘪矂婚蔰籃。

睘戊禥，祘诀埠祅档。菞磪硉贴恐，綆措繃奢蓪。絪哄截，竃落猴脧聁帛膖，蘦絧息蟨□□籃。

睘[淮]禥，穉膖綀版癏。板桅緸哄籃，聁搓持碽肒。蹦艩嫉，科絸絧蘞笍臀哗，蘦佬吵吵斌籃癿。

睘氦禥，竃絧六尿嘻，绢呛谴属籃，蟅蛜紏嘻镜。桥猜索、葾嘿弛魏蘦截哗，蘦絧癐袭挎笍籿。

夜一更，至心做等持。殊胜如宝座，蒲团上坐时。观诸事，心中迷乱如奔象，此心一过可降伏。

夜二更，暂坐不觉寒。观三界皆妄，心外无有境。觉此物，耽心世界何险要，惟独此心当看护。

夜三更，气息稍许深。大狮子形相，右卧左覆衣。急起思，身之高卧无行识，此心一种可□□。

夜四更，空行始呼人。唤起做瑜伽，饶益众有情。跏趺坐，内外寻心不可得，细细察见此理深。

夜五更，身心俱踊跃，禅定与相斗，方救众生苦。天帝释、净梵等亦无此想，其中此心难获得。

诗歌的内容是讲深奥的专业禅理知识，可见作者具有较高的文化水平。其形式虽然采用的是《五更转》俗曲，但未必就是民间文学作品。其尾题可对译为“此本属君嵬勒般若华导集所上作我”，本文可汉译为“此本嵬勒般若华集撰奉我君主”。此嵬勒般若华当是西夏的党项族僧人，他集撰此词的目的，可能是奉献给皇室。

西夏诗歌中目前发现的唯一汉文诗集残卷拜寺沟方塔《诗集》也留下了比较明确的作者线索。诗集第七十首诗有小序曰：“厶窃观……六花之流，真乃丰年之兆，乐岁之征，岂可……遂不愧荒斐，缀成七言《春雪》之作二十韵。□□□王学士等府舍上……幸甚！门人高某拜呈。此乃高走马作也。”再如第七十一首诗题“某顷为侍行，走马、学士不避荒斐，示以《春雪》长篇，披馥再三，歌高韵□。况某诚非青简之才，妄继碧云之韵。幸希笑览抚和”。据之，此诗作者为“某侍行”。这位自称侍行的诗人能和王学士、高走马交往唱和，则可能为唐、宋之给事中类职官，负责备皇帝顾问、应对。又如第七十二首的题目为“王学士□□”，据前两首诗题，知其作者即为王学士，即西夏某翰林学士。

拜寺沟方塔《诗集》的上部分，也即第一沓中有多组唱和诗。只有第三十五首和第三十六首调换了顺序，其余两组的顺序全同。各组诗歌仅在体式和用韵方面有微小差异，诗意则全然互补[11]。唱和特征非常明显。这似乎表明诗集还有两位佚名的作者，或者就是“某侍行”、王学士、高走马中的两个，或者另有其人，而第一种可能最大。其中“某侍行”是诗集的主要作者，若去除显系他人唱和的九首诗，剩下的六十八首应该就是经常自称“某”的“某侍行”的作品。某“侍行”本是陕西一带的书生移民到西夏，初为贫寒的私塾先生，既而因为机缘做了夏州或银州某招抚使的巡馆驿使，后来他在一位“王学士”的帮助下得到西夏皇太子纯佑的礼遇，一跃成为翰林侍行学士[12]。前引《天盛改旧新定律令》中的《颁律表》中，有“□集议□枢密内宿等承旨殿前司正内宫走马讹劳甘领势”“枢密承旨御史正秘书监汉大学院博士内宫走马杨□”“中书承旨阁门告知匦匣司正汉大学院博士内宫走马白坚”，名在“中书内宿司等承旨匦匣司正浪讹心□□”“御前帐门官内宿承旨御庖匦厨匣司等正杨正黄□”“中书内宿司等承旨中兴府副嵬名盛山”“御前帐门宫枢密承旨汉学士酒京州”“译汉文者番大学院博士磨勘司承旨学士苏悟力[3]107-108等，而“枢密院”和“中书省”二部门又是西夏政权的上等司，则王学士、高走马地位并不低。《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云：“写敕、合为文字者学士，当与中等司平级。”[3]366侍行理应也是官职名。西汉始设，称常侍郎，为皇帝侍从，给事左右，备顾问应对。至于两宋，各朝基本沿袭这一职官，名称和职责虽然不尽相同，而大体不变。唐代始分左右散骑常侍，左散骑常侍隶属门下省，右散骑常侍隶属中书省，为谏官。北宋承唐制，分置左右散骑常侍于门下、中书二省。如《宋史》载：“绍兴仍政和之旧……左、右散骑常侍行五十五贯。”[13]4138辽有“左右散骑常侍二人”[14]911。金不设散骑常侍，西夏目前暂时也没有发现此职。但《天盛改旧新定律令》卷十一载御前待命者当值而饮酒时，庶人一个月，有官则罚马二，“内宿承旨、医人、帐门末宿、内宿神策官、守护外内侍、阁门前内侍、内侍承旨”等依此。“某侍行”或为皇帝出行的随从之官，其与王学士和高走马能够唱和、交游，职位理应是相近的。

以上是已知的西夏诗歌的主体，即西夏文和汉文的组诗。这些组诗留下了一些作者或传播者的线索：西夏文《新集锦格言集》原书为西夏仁宗乾佑七年(1176)御史承旨梁德养初编，乾佑十八年(1187)由晓切韵博士王仁持增补，他们都是西夏皇家较高品级的命官。其刊行者为“褐□商蒲梁等”，则意味着这本格言集的编撰和出版并不出自皇家意愿，乃是梁养德、王仁持等高级知识分子的个人行为。这些格言具有浓郁的西夏下层劳动人民的生活气息，但在被西夏上层文人收集、整理过程中难免会有一定的润色、加工或加入少量的文人创作。西夏文《贤智集》的作者为西夏皇家寺院大度民寺院诠教国师沙门宝源，他是仁宗时期仅次于“上师”的重要僧官，也即是高级僧侣人才，在西夏宗教界地位崇高。《贤智集》的流通者是宝源的弟子比丘和尚杨慧广，而皇城检视司承旨成嵬德进受他委托“谨撰”西夏文序。从后者对前者的恭敬语气来看，杨慧广的实际社会地位或影响并不低。因此，《贤智集》的印行者和传播者，同样是皇家寺院和皇家职能部门中较为高级的知识分子。西夏文《宫廷诗集》留下姓名的作者有“没息义显”“良卫有志”“野利兴礼”“没玉志长”等，结合全部诗集的三十三首诗歌来考察他们名下的那些诗歌，则不难判断出他们应该可能是西夏皇家的高僧大德，而那些没有留下作者姓名的作品，应该大致出自西夏政权上层文臣之手。甘肃武威亥母洞石窟出土的《坐禅五更转》，其作者嵬勒般若华当是西夏的党项族僧人。他集撰此词的目的，可能是奉献给皇室，那么理应是较为上层地位者。来自拜寺沟方塔的汉文《诗集》残卷，其作者是西夏政权能够出入宫廷、陪侍皇帝的某侍行，其中不乏与之唱和的王学士、高走马的作品。这三人毫无疑问也是西夏政权中较为上层的高级知识分子。颇有意味的是，某侍行虽然是汉人，诗歌中也没有发现他有真正的佛教信仰，但诗集的发现地却是西夏著名的皇家寺院。

注释：

①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夏乾祐十六年(1185)刻字司刻本，不署撰人，影件见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上海古籍出版社《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0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267-284页。

②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影件见《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0册，第283-315页。抄本两种，一种抄在乾祐十六年(1185)西夏诗歌刻本纸背。聂鸿音《西夏诗文综录》，未刊稿。此稿在梁松涛博士论文《西夏文〈宫廷诗集〉研究》(兰州大学，2008年)译文的基础上做了重译，两本有较多不同，本稿暂从新译。

③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本инв.№ 2538，署“大度民寺院诠教国师沙门宝源撰”。孙伯君《西夏俗文学“辩”初探》，《西夏研究》2010年第4期；聂鸿音《西夏诗歌用韵考》，《西夏研究》2013年第1期。

④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刻本，影件见《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0册，第328-346页，又有英国国家图书馆藏抄本，影件见西北第二民族学院、上海古籍出版社、英国国家图书馆编《英国国家图书馆藏黑水城文献》第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219-221页。

⑤ 西夏类书《圣立义海》卷首，影件见《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0册，第243页。

⑥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文献研究所藏本，《俄藏黑水城文献》第10册，第327页。

⑦ 1987年甘肃武威亥母洞石窟出土，武威市博物馆藏品。影件见宁夏大学西夏学研究中心、国家图书馆、甘肃五凉古籍整理研究中心编《中国藏西夏文献》第16册，敦煌文艺出版社、甘肃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15页。

⑧ 1991年宁夏贺兰山拜寺沟方塔废墟出土，残损严重，影件见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编《拜寺沟西夏方塔》，文物出版社，2005年版，第268-285页。

⑨ 银川西夏王陵出土残碑，题“□芝颂一首”，拓片影件见李范文主编《西夏陵墓出土残碑粹编》，文物出版社，1984年，图版肆陆。

⑩ 以下所有关于西夏诗歌的引文，凡没有特别注明者，均引自聂鸿音《西夏诗文综录》未刊稿的最新成果，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