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衰退将是一次U形走势

黄婷

面对疫情大面积扩散和美国金融市场崩溃，3月15日，美联储再次祭出了应对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政策组合“零利率+QE”，被市场称为“超级政策组合拳”。3月23日美联储宣布将继续购买美国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以支持市场平稳运行，不设额度上限，相当于开启无限量量化宽松（QE）政策。

近期，《陆家嘴》记者连线美国蒙茅斯大学经济学教授理查德·罗伯茨（Richard Roberts），理查德·罗伯茨曾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间担任前美联储风险信贷总监，并出版了《手持柴火的灭火人：美联储》一书。理查德·罗伯茨认为，对于这次危机，美联储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新冠肺炎疫情仅仅是美股下跌和美国经济走向衰退的导火索，美国经济早已处在悬崖的边缘，美股11年的长牛可能走向终结，而美国经济也将陷入U形衰退。

股市暴跌只是对经济前景的反应

《陆家嘴》：3月15日，美联储推出了“零利率+QE”的超级政策组合拳，但美股在次日再度经历了熔断，为什么市场对美联储的举措并不买账？3月23日美联储宣布不设上限购买美国国债和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市场的暴跌才稍有缓和。如何评价美联储在这次危机中的作用？

理查德·罗伯茨：美联储第一次降息是不明智的，反而在许多方面引发了美股的大幅下跌，原因是美联储几天前似乎刚刚说过不需要降息，但却很快“打脸”。

美联储第二次降息的举措其实是比较谨慎的，尽管美联储无法应对近期的健康危机，但它们的举措可能会稍微抑制近期市场波动，同时在疫情状况改善时起到一定作用。

不过，市场不喜欢不确定性——而现在就是不确定的时期，而我经历的每一次金融危机都是从信息不对称时期开始的。并非所有市场参与者对潜在问题都有相同（和可靠）的信息，已经过度膨胀的市场尤其容易受到下行波动和上行波动的影响，因此，单靠美联储的行动难以阻止市场下跌。

如果说美国股市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不确定将陷入冰窖，我也不会感到惊讶，毕竟，美联储可以向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但不能让市场参与者相互借贷。

对于这次的危机，美联储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它已经将利率降到零了，没有更多操作空间了。他们现在手头上能用的主要工具就是通过QE去购买市场上的债券，把它们放到资产负债表上，但它能起到的作用也是非常有限的。

《陆家嘴》：美股11年的长牛会就此终结吗？

理查德：在冠状病毒到来之前，整个西方经济体普遍认为美国经济是非常强劲的，这是一个大的背景。但在我看来，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仅仅是导致美国经济倒退的一个导火索，即使没有冠状病毒，美国经济也已经处于强弩之末，也将会有其他原因导致经济倒退的出现，因为，美国经济并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强大。

事实上，美联储并没有清理好它在上一次金融危机当中所制造的混乱。美联储在上一次金融危机之后就一直将利率保持在非常低的水平，并且通过量化宽松等一系列政策对经济注入大量的流动性，这些措施很多在金融危机过后是没有必要的。美国经济在2010年就走出了衰退，但是美联储在接下来6～7年的时间里仍然人为地将利率维持在很低的水平，并在此期间增加了大量储备，等到2016年回头的时候已经为时过晚了，利率水平并没有能够提上来。

在利率水平很低的情况下，很多糟糕的公司仍在继续运营，一些效率低的岗位还在继续雇用工人，这让失业率看起来很低，但事实上人们没有为新的工作做准备。并且，美联储和其他西方央行的长期过度宽松政策导致不良投资分散在全球经济格局中，包括美国股市在内的许多措施都高估了各类资产，不明智和实验性的货币政策导致了误导性的经济数据，这些误导性数据显示美国经济比实际情况更为强劲。

所以在过去几年内，我们看到美国的经济数据很强劲，但我认为这并不是事实，美国已经踏入了危机的边缘，而冠状病毒引发的疫情危机，仅仅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足以将美国经济推下衰退的斜坡。

我不像美国90%的经济学家那样，认为美国经济依旧强劲，是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导致了经济衰退，一旦疫情得到控制，经济就会出现V形反转，我认为美国经济衰退将是一次U形的走势，而且会是一个很深很深的U。股市的暴跌只是对经济前景的反应。

美国经济正走向悬崖的边缘

《陆家嘴》：所以在你看来，冠状病毒并不是导致美股暴跌的主要原因？

理查德：冠状病毒确实是股市暴跌的重要原因，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到它发生的一个大背景，这个背景就是美国经济正走向悬崖的边缘。

如果没有暴发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可能美股不会出现如此大幅度的跳水，但经济的衰退、股市的下跌也迟早会发生。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如果美联储更早地纠正量化宽松的政策，将利率提高到一个更高的水平，那现在起码会有更多的降息空间，而现在显然已经太晚了。

《陆家嘴》：也有经济学家和市场研究机构认为，现在传出来的都是坏消息，一旦冠状病毒疫苗或者一种有效的治疗方法研发出来，市场就会回归正常，你是怎么看的？

理查德：我认为美股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重回牛市了。美股11年的漫长牛市和美国强劲的经济增长都已经结束了，即使美国解决了冠状病毒的问题，即使美联储采取了有限的宽松货币政策，他们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向经济中注入大量资金。

但是，财政政策、政府支出和税收是可以修改的，从这方面着手才能真正帮助美国走出经济衰退。但我们也必须承认，要走出衰退将会是非常艰难的，因为在这场危机中，很多人不仅将失去金钱，还会失去工作、失去信心，我认为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都很难回到过去的牛市当中。

《陆家嘴》：似乎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开始提出美国经济衰退的论点，你认为情况会有多糟糕？

理查德：我认为美国GDP年增长率很可能会在二季度达到-4%左右，甚至还会变得更糟糕。

这次危机更类似9·11恐怖袭击

《陆家嘴》：与2008年相比，这次的危机有什么不同呢？

理查德：目前我们面临的是一场医学危机引发金融领域的大震荡，而在2008年我们面临的只是一场纯粹的金融和流动性的危机。

事实上，这次危机更类似9·11恐怖袭击，突然发生的恐怖事件给消费者、美国经济带来了恐惧，因为人们不能像往常那样正常生活了，而病毒带来的影响与此有一些相似之处。

在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政策制定者们的对策就是试图疯狂地花钱，向经济中注入流动性，但财政政策、金融政策却很难修复一个医疗危机。

《陆家嘴》：冠状病毒肺炎疫情对美国经济和股市的影响还会持续多久？

理查德：我现在每天会关注疫情的相关数据，看起来中国的数字已经相当不错了，而美国的情况跟中国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是医疗专家，但我预计冠状病毒在美国的影响还会更大，因为美国在解决这个问题上有点缓慢和懒散，等到越来越多死亡的数据出来之后，人们也会越来越恐惧，而这最终也将对经济造成影响。

《陆家嘴》：在这次的危机当中，不仅仅股市暴跌，就连债券、黄金这些原来被当作“避风港”的资产也同样经历了下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理查德：這次危机的性质是一个医疗危机，它会影响人们的心理，让所有的资产都很难得到人们的信任，因为我们从没见到过这样的医疗危机，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开始质疑一切。

机构投资者会把钱投向哪里？我认为有几种情况。

第一，正如在任何下跌的市场当中，投资者可以耐心等待并挑选到一些真正被低估的好公司，这些公司在危机结束之后仍将活得好好的并且强势回归，比如亚马逊、苹果这些伟大的公司。但这需要投资者慢慢挑选。

第二，现在美联储已经将利率降至零，资金将会在全球范围内寻找好的去处。大家可能还记得，在20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大量的资金流向了中国，这次也还是会有很多资本选择流入中国，因为中国看起来已经渡过了疫情这一难关，但中国经济能够以多快的速度反弹，这仍旧是个问号，就像它对美国而言也是一个问号一样。不过纵观全球，世界上已经没有太多好的选择了。不过，与2008年相比，这次流向中国的资金也会比较谨慎，因为中国之前的资本管制吓退了一部分资金。

第三，保留美元也是一种选择，虽然没有回报，但起码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