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与追求：读张炜小说《古船》

徐洪杰

内容摘要：在《古船》里，苦难贯穿于人类社会发展的每一阶段。生活在洼狸镇上的人们以各种各样的姿态面对苦难的生活。表现出对生活的积极追求的态度，对苦难对恶势力的不屈不挠的抗争。不管是出于个人目的还是家族利益，亦或是对人类生存的考虑与人伦道德的担忧，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演绎着生活的意义与存在的价值。

关键词：觉醒 追求 古船

一.精神的觉悟者

作者在《古船》中塑造了一个精神战士的形象：隋抱朴，这个老隋家的长子，虽然生活在资产阶级经商之家，但他似乎没有受到商人思想的影响，反而倒有一些哲人的沉思。他深受家族观念与传统思想的熏陶，父亲的言传身教对他起了很大的影响。少年时：“父亲悬腕为他书下几个大字：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他希望儿子将其当成座右铭。抱朴恭恭敬敬地收了起来。”[1]从他懂事就经历并目睹了家族、社会和历史的沧桑之变，父亲经营粉丝大厂奔波还债以至于累及毙命，也并没有给家里换回平安和宁静，父亲去世后仍没有避免抄家，被抓被打，以及后母茴子死后赵多多尽其最恶毒的行为去亵渎生命，这些事实都彻底震撼了少年的隋抱朴，并在纯洁的心灵了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这使他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陷入深深的思虑中。他整天躲在老磨屋里，做着单调重复的工作，内心如暴风雨来临前一样沉闷，沉闷之中又蕴藏着无穷的爆发力和坚毅的生命的力量以及人类本能的欲望。但是当年他目睹的那些残酷的现实让他无法走出心理的困惑，反复思索着人类苦难的来源。在父亲因还债累倒在高粱地奄奄一息时，他能深深地体会到父亲卸下重担与罪恶的轻松。在感受到了父亲的顿悟的同时他也延续了父亲的赎罪感，这种赎罪感伴随他的成长与日俱增，致使一些正常的生命现象在他的伦理道德及家族观念的压制下偏离了正常的运行轨道。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深深的赎罪感，使得他能抛弃掉一己之利，如他对见素所说的：“我更恨自己不能夺下老多多手里的粉丝厂，把它交给镇上人，说一声：‘快接住吧，抓紧它，上牢锁，它是大家的，再别让哪一个狠性子夺走。千万千万！”正因为他能抛弃个人的利益和家族的恩怨，把眼光聚焦在人类生存与人性的基础上，考虑整个洼狸镇人的生存与苦难，怎样才能从精神层面上唤醒他们，脱离人性恶的驱使，从精神高度上拯救这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他深刻地沉思着人类生存的本质，人类的苦难根源于“人”。就像抱朴他所说的：“人啊人，人要好好寻思人！”人的无尽的苦难正是人自己造成的。正是他看透了这一点，才不像见素和赵多多一样站在私人的立场上去争夺粉丝厂的经营权。他更关心的是洼狸镇上的人们究竟怎样才能脱离苦海，人性该如何完善，作者安排他接受了在《共产党宣言》与《天问》中的一些思想，虽然他不能透彻地理解其中深奥的理论，但是能品出一些与世俗人不同的味道。就是这一点点的味道，让他找到了答案，清醒地看清了人类本身，明白了生活的意义与存在的价值。最后带着崇高的精神领悟走出老磨屋，接管粉丝厂，不是为了老隋家的家业，为的是全镇的人们。可以说抱朴是全镇人精神的向导，也是作者塑造的理想的精神战士，在他的引领下，人们才会远离苦难与邪恶，走向和平与安宁。

二.物质的争夺者

由于受家族背景、文化教育、个人经历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导致了人们对同样生活做出了完全不同的选择，追求不同的生活目标。在《古船》里，作为隋家的次子隋见素，他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疯狂的物质追求者。在见素的祖辈，即“到了隋恒德这一代，老隋家到了最兴盛的时候。他们在河两岸拥有最大的粉丝工厂，并在南方和东北的几个大城市里开了粉庄和钱庄。”[2]老隋家的“白龙”牌粉丝远销国内外，成就了老隋家的辉煌。他没有像抱朴一样经历那么多残酷的现实与邪恶的伤害，所以注定了他不会像哥哥一样对人类对人性有多么深刻的思考。他对于哥哥的那一套忧虑甚至无动于衷，无法理解，他没有大哥的精神高度，所以他不能觉悟到粉丝厂是整个洼狸镇的，是属于大家共有的财产，他一门想要夺回粉丝厂，因为粉丝厂一直是老隋家的家業，从见素的爷爷这一辈起开始发达起来，粉丝厂就一直姓隋，在其他人的思想里都有这种似乎只有老隋家有这个底气能使粉丝厂兴盛起来的意识，不能说在隋见素的思想里不存在这种潜意识。要想重振老隋家的雄风，首先必须从赵多多手里夺回粉丝厂。所以为了这个目标，他曾多次去老磨屋找被精神困扰的哥哥，但是哥哥始终没有答应出来和他一起携手，他不明白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为什么整天憋在老磨屋里不出来，为什么不像他一样出来拼，出来和他一起对抗老多多以得到对粉丝厂的经营权。为了夺回粉丝厂，他煞费苦心，为了摸清赵多多财务的底细，把“洼狸大酒店”交给了张王氏管理，自己到赵多多的粉丝厂里作起了技术员，在这期间，他细心地观察，精心地计算着粉丝厂的一笔一笔的大帐，二百万这个惊人的数目增加了他夺回大厂的决心。为了达到目的，见素可以说不择手段，竟然想要人为地制造一次“倒缸”。虽然这个动作最后不是由他发出的，但是也是直接由他引起的，最后损失了两万多斤绿豆，结局由他的哥哥隋抱朴来“扶缸”。这个安排也很有意思，由老隋家的人“倒缸”，再由老隋家的人“扶缸”，这个烂摊子还得老隋家人来收拾整理，在某种程度上这算不算为小说结尾粉丝厂还会由隋家人接管作了一点暗示呢？从这件事让读者清晰地看出兄弟两个完全不同的思想意识。一个是站在人民集体正义的立场上寻求救渡的途径，一个是站在狭隘的家族利益的立场上进行顽强的争夺。如果我们去除见素这种狭隘的争夺动机，单从竞争角度去看，见素与赵多多争夺粉丝厂本身没有什么错误，粉丝厂属于全镇人的，不管是谁管理都只是为了全镇人选一个代表，替代镇上人经营粉丝厂。他想让一直受欺辱的家庭富有起来强大起来，一个想要光大门楣的人你能说他是完全错误的吗？虽然见素在争夺的过程中有一些邪恶的念头与行为，但是在道德与理智的克制下他始终没有做出违反人性伦理的事情，他本身更具备隋家商人的气质，小说结尾作者让见素身患绝症，但不能因为他失败的结局就全盘否定他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他的行为也是对自己对家族的一种救助与挽回，如果说抱朴是想从精神上开启人们的心门，那么说见素是从经济上物质上使家族使洼狸镇致富也未尝不可。恩格斯说恶是历史发展的杠杆。正是见素性格中有这么一点点的恶，才推动了洼狸镇上历史的发展，他与哥哥的精神交流，与赵多多的争夺，可以说洼狸镇上那点现代的气息还是他“带”回来的，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洼狸镇人做了不少的贡献。

三.爱情的追求者

苦难不仅折磨着洼狸镇上的男人们，也使女人们陷入更大的苦难之中。在其他许多文学作品中女性多数都扮演着悲剧的角色，这不是因为女性柔弱的自然属性，而是源于传统的儒家伦理道德观念对女性的束缚与压制。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愚昧的封建思想不仅使女性失去了自身的生存空间与自主意识，也使女性丧失了独立的社会地位。自古以来就有许多女性在抵抗封建思想压抑的道路上努力着。《古船》中的众多女性形象都具有强烈的抵抗精神。尽管她们走上了是一条条悲剧之路，但是这种可贵的不畏世俗、对抗恶势力的精神值得颂扬。

值得一提的是《古船》中的小葵，她是老赵家的人，与抱朴青梅竹马，彼此深爱着对方，但由当时洼狸镇上政治权威人物四爷爷赵炳做主把小葵嫁给了李兆路，一个顺从的婚姻只是在肉体上给了她一个避风的港湾，她心里爱的是隋抱朴，所以她的精神仍孤独地漂流着，她的肉体与精神一直处在一种分裂的状态中。后来兆路死了，小葵恢复了她的自由身，也是她重新追求爱情的时候了，于是在为兆路戴了一年的孝后，小葵再次旧情重燃，希望和抱朴再续前缘，建立真正的幸福的家庭。可是抱朴却因兆路在东北时的“雷雨之夜”的事情审判着自己，“他知道，如果镇上的人知道了他和小葵的关系，怎么也不会饶恕他，这叫乘人之危，夺人之妻。”他就这样怀着一种“罪恶感”躲避着小葵热烈的目光，以“道德”的名义伤害着爱人的心。最后小葵终于没有时间再和抱朴耗下去了，于是随随便便地把自己再一次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跛四。如果说的第一次是反抗无效后对家族统治的妥协，那么第二次则是争取失败后的绝望。可怜的小葵本该拥有自己的幸福，但是就是由于抱朴的懦弱与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在作祟，毁掉了两个人预知的幸福。

作者在小说中还塑造了一个漂亮、个性、泼辣、赶时髦的闹闹。她也是老赵家的姑娘，性格泼辣，敢于挑战，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现代思想影响。她是洼狸镇上唯一一个敢对着横行霸道的老多多说“我不怕你”的人。源于骨子里的那股勇气使她有胆量去爱上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隋抱朴，在洼狸镇上她唯一“怕”的也就是抱朴，面对一个沉默寡言的深思者，在心底随之升起的那种未征服的茫然与无措。她不怕世俗的舆论家族的世仇，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闹闹爱情的生发一定程度上正是对世俗观念、对传统思想、对家族权威的挑战。小说的结尾对于闹闹与抱朴的爱情并沒有给出一个清晰的交代，这也可以看出，这段爱情不能预知，随着社会的进步，思想的进一步解放，赵家权威了衰落，这对恋人可能会终成眷属，但洼狸镇上上千年的顽固的世俗观念与自身思想的局限性也会阻碍他们的结合。这段爱情未必就是一个团圆的结局。

《古船》中还有茴子和含章，茴子这个倔强刚烈的女人，为了不让赵多多等人得到隋家的家产，毅然自焚在隋家的正屋里，不能不说是对掠夺的坚决反抗。还有含章，在忍辱了多年之后终于拿起救助的剪刀刺进了赵炳的身体，这是反抗的一剪。但是小说的结尾没有对她的爱情进行任何交代，含章不像她的母亲，她没有那么刚烈的性格，并且受传统的一些东西的影响很深，即使她摆脱了赵炳的纠缠，她也未必能从心理的阴影中走出来，从精神上救活自己，她的爱情和闹闹一样是不能预知的，给读者留下一道隐隐的担忧。

在洼狸镇的世界里，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演绎着自己的生活。在不同的苦难面前做出不同的抉择，但是都是对苦难对生活的积极反应，以不同的方式试图把自己从苦海中救渡出来，搭上驶向希望、幸福、和平的“诺亚方舟”。

参考文献

[1]张炜.古船[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8.

[2]张炜.古船[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6：5.

（作者单位：吉林省松原市宁江区机关事务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