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小说《春宴》中的陌生化技巧

2020-06-08 10:21马华杰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4期
关键词:审美情趣陌生化

马华杰

摘  要:《春宴》是当代作家安妮宝贝创作的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2011年8月。该小说讲述了周庆长、沈信得、许清池、庄一同、贞谅、琴药等人的情感流变与生命进程。小说探究了一个人与所置身的时代,可保持一种怎样的关系,以及由爱的试炼而得到的关于人和自我、外界的关系。

“陌生化”是俄国形式主义的核心概念。所谓“陌生化”是相对于习惯、经验和无意识而言的,其基本意义在于:诗歌或文学作品中的一切表现形式,都不是对现实严格模仿、正确反映或再现。什克洛夫斯基在其作品《作为程序的艺术》(1917年)中也进行了清晰的阐述“艺术的目的是引起对事物的感受,而不是提供识别事物的知识。艺术的技法是使事物‘不熟悉”,他认为“感知的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的目的,艺术是体验事物艺术性的方式,而事物本身并不重要”[1]对文学作品进行陌生化处理,能使读者在阅读时获得新鲜感, 延长读者审美时间,“增加读者对文学作品的艺术感知难度,以此便达到延长审美过程的目的”。[2]

关键词:《春宴》;陌生化;洁癖书写;审美情趣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4-0-03

学界对安妮宝贝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情感纠葛和人物塑造上,主要研究方法集中在精神分析批评、结构主义和读者反映理论,强化作品内涵的研究,在《“贫乏时代已来临”——安妮宝贝、<春宴>、“小资文学”及其话语限度》一文中,直述作为小资文学的《春宴》的精神内核是“在当下时代与消费社会合谋,其‘时代局外人姿态恰恰深深融入了时代意识形态建构之中”[3],以小资文学、女性意识和心理学三者集中解读、价值评判为主;而《撤去丝绒帷幕之后——读安妮宝贝长篇新作<春宴>》一文认为,“这是一部让我们时代充盈的情欲自由表达的书,也是试图用这种方式解构情欲的反省和忏悔之书,虽然作者描写人物释放情欲后果大于抵达的深度,要超过他们实际的反省和忏悔”[4]。这些文学评论的探讨都深刻体现了其作为文学作品深刻的艺术性和丰富的研究价值,相对来说全面又有深度;而对于安妮宝贝是如何采用陌生化技巧为小说《春宴》带来文学性这个方面,缺乏系统的批判研究。而本人希望能通过对文本的再次挖掘,找寻《春宴》中的陌生化技巧,做小范围视角的研究。

形式主义陌生化技巧一般从结构的陌生化、叙事视角的陌生化、语言的陌生化等方面来进行研究和判断,激励读者从一个崭新的角度来体验作品中的审美情趣和主题表达意志。

本文试图以文本为中心,通过文本细读,尝试挖掘分析小说《春宴》在语言修辞、主题设定和人物形象刻画上的陌生化技巧,以及这种陌生化技巧的开展,如何让读者产生新奇的感知和独特性体验的探讨。

第一节  《春宴》语言修辞的陌生化

《春宴》作为安妮宝贝成名之后,创作的长篇小说,依旧延续主观化叙述色彩浓郁的风格。小说讲述了周庆长、沈信得、许清池、庄一同、贞谅、琴药等人的情感流变与生命进程。小说探究了一个人与所置身的时代,可保持一种怎样的关系,以及由爱的试炼而得到的关于人和自我、外界的关系。在行文开展当中,该部小说运用了陌生化技巧,使作品的语言充满画面效应,使读者能够产生丰富的联想和语感洁癖,在人物塑造和主题立意上,都进行了创新和前瞻性探索,从而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增加了作品的审美难度,延长了读者的审视和思考时间。

标点和短句运用的独特性,构成的意象式画面,断句或短词成句,营造出一种洁癖式书写特征。在《春宴》一书中,我们从书的目录就能看到标点符号的特殊性。

“第一章 岐照。书信和写作

第二章 庆长。白鸟

第三章 信得。月山梅枝

第四章 庆长。一座消失的桥

第五章 信得。清远山

第六章 庆长。秉烛夜游

第七章 庆长。揭开丝绒布

第八章 信得。夜航与书

第九章 庆长。爱是深沉的幻觉

第十章 信得。看不见的存在

第十一章 庆长。这里如此美丽

第十二章 岐照。孤岛”[5]

目录上的句号就给人一种滥用标点符号的错觉,这种现象本身就带有一种与常规不符的对抗。小说中对标点符号的不规则使用,尤其是对句号的使用,有研究认为是安妮宝贝的“句号情节”[6]一是强调的意义,二是单一的情感表达,但句号多到令人惊讶,起初潜意识会认为是网络作家、网络写作的标新立异。再读《春宴》,我發现用标点符号切割成短句的效果,而频繁使用短句,词藻堆砌呈现出的画面意境,表达出的洁癖偏好,比如她写道“远离。远离钢筋水泥的石头森林。远离熙攘而隔绝的人群。远离形式感和物质堆积的生活。远离妄想”[7]。看似简单的词汇,既可以看成是动态截取,有可以是聚焦定像。不仅显示出节奏表述的紧凑又带来一些强调的涵义,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安妮宝贝在行文中给人一种全新的语感体验。该类文字表达方式,带来感知上的滞后,呈现画面特征,与法国作家杜拉斯的偏向逻辑性的规整短句相比,安妮的文字更深邃广泛,更具备绘画的,类似宗教的元素,这些单个词汇用句号并列堆砌成句子,形式上打破了人们对小说行文的既有概念,吸引了读者关注、熟悉的场景和行为不再被轻易阅读甚至忽略,反而要读者用心解读,提供了新的阅读感受,留下了大的审美空间,而小说空间感的形成显然是需要人物骨架和主题维系的,所以书写在语言修辞上频繁使用句号、短句和短词的目的,应该是自然衔接于主题和人物的陌生化技巧,强化整体的陌生感预期。

第二节  《春宴》人物和题材的陌生化处理

1、人物性格异于常人,叙事视角转换,情节的不可预期,带来文学效果。

《春宴》人物性格基于世俗和情欲并不相融展示的决绝与留恋、抗争与妥协,人物形象突兀,——对立式的塑造效果让人印象深刻,虽然这不让人陌生,但这并不是单一的情爱小说,我们来看她写道:

“因此。除却战争、疫病、灾祸、节育等种种干扰因素,这个世界总是人满为患。假设科技和政治最终可以使玩笑成真,那也是人类不应得到的自由。世界将会为此更为混乱和肮脏。能选择自由的死,意味着更多的人选择无所顾忌的活。失去震慑和禁忌的话,只会加速一种意愿的降临:天上降下熊熊烈火或者暴雨洪水。重新洗刷这一切。”[8]

想象一下的直面男女情欲的写作结构行进当中,作者这种叙事视角的转换,带给读者的体验显然是不可预期的,带给读者共鸣或引导和习惯停顿思考。更难能可贵的是,这是前瞻性探寻社会问题,是预言的书写,哪怕放在当下的情境中亦是发人深省,而人类的共鸣是最佳的读者代入视角,读者既是小说的阅读者,也成为了前诉引文当中自诉困惑的参与者,这种常识视角的并存,既彰显了小说情节的不可预期,又带来一定的缓冲,有陌生效果,无论是读者的阅读体验,还是思考当中的审美过程,就更绵长悠远,但也不至于偏离太远而不知所云,在这部小说中,安妮宝贝对陌生化技巧拿捏到位。如果没有这种陌生化的行文处理,带回到现实空间的尖锐思考或者熟虑顿悟,又会培养出一帮哀怨自闭的粉丝读者,在我看来,这亦是她转型的一种努力,既是转型就必然有唤醒和革新。

在人物彼此的关系处理上,人物呈现一种奇特的生命姿态,让读者对人物性格充满好奇,对小说的情节描写无法预期,这种阅读中带来的不确定性,让人欲罢不能。因为初期很多网络小说充斥着身体写作和拜金主义庸俗化的偏向,《春宴》这种画面感极强的行文风格,烘托出人物的言行举止在自我内心和外界舞台的挣扎,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郜元宝认为,《春宴》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其人物的“退却之心”,这在经济勃然高歌、日新月异的社会环境下是一种陌生的人物设定。

“《春宴》吸引人的地方,不是当代作家大量收集的信息段子(如鲁迅批评《官场现形记》专写‘话柄),不是编撰的人人物冲突和情节悬念,甚至也不是安妮宝贝一贯保持的素净淡雅恬淡隐逸之风,包括本书特意烘托的面对时代的‘退却之心——吸引我们的是注定要有盛转衰的情欲之力,小说描写这种力量的释放,无须常规设计精密叙述,只须任一情欲之火燃烧。火焰生灭自成结构,自有其扣人心弦的热烈和紧张”。[9]

在他看来《春宴》的主人公不是别的,乃是你我心中跃动不息的情欲的种子,这种解读,让陌生化技巧显得特别自然又隐蔽,自然在于人人都有情欲,看似毫无新意,隐蔽在于主题人物任一情欲之火的燃烧,都能有自我独特的结构安排,而这种结构安排的新奇在于都是为了退却之心意,而不是前行。在我看来,这种“退却之心”的情欲,却又有占有欲望的人物描写,本身也是作者在人物塑造上扭曲和变形,一时难以捉摸,给读者带来了离奇又期待的视野去审视。

2、采用了顿悟的方式来化解无逻辑思考和困惑,让病态的题材更具新潮和前瞻。

段落中常用顿悟式感念对情爱主题进行分阶段的思考和行为,升华了作品立意,因是顿悟,即无规矩可循蹈,更让读者有强烈的阅读新鲜感,她写道:

“爱一个人,最终不过是爱上自己。因此会憎恶自己,成为一场自我争斗。贞谅现在倒退到比她更为弱小的位置。那么,她愿意要一个被释放出情爱却头破血流四分五裂的成年女子,还是要一个禁锢单纯以寂静姿势织布、漂泊然后老去的母亲。”[10]

这种充满张力的笔下思考,给读者留下抉择的意图。安妮宝贝生长在物质丰盈、钳制松懈的时代,她的书写目标显然带有见证时代情欲的泛滥和灵魂的挣扎。在小说情节中时不时带来的顿悟,由爱生怨,由怨生幻灭,旨意偏向无为和侘寂,这显然也不同于如今的心灵鸡汤和禅修类书籍,在十年前的网络时代化为一种新的形态,新的审美价值的语言艺术,我们来看这一段:

“爱使我们苏醒和复活吗。爱是一种幻觉,一种妄想吗。它是成全还是毁灭。是终结,还是拯救。是目的,还是方式。她目睹的关系如同迷宫,隐藏曲折幽秘的路径和分叉。也许需要很久之后才能找到入口,才能持有探索和寻测的勇气。相爱,令人得到真实自我,同时焊接痛苦和快乐牢不可破。现在她知道,如果没有贪婪粘着,人与人之间果然更轻省。”[11]

这种排列铺陈的论述对读者的道德神经持续挑战和刺激。事实上从古至今,清醒的个人都要时刻承受生命之律和情欲之律的交战。作者试图堪破情欲的本质,试图让所有的欲望之火不断燃烧,充分释放,这是《春宴》小说主题描述中最有新意的地方,只有经历过岁月、燃烧过生命的“开悟解惑”才成真的道德戒尺,才会产生真正的自我反省和辖制,这种主题处理技巧的陌生化有时会使人误解,但它放弃了追逐宏达叙事,继续着笔于个体的悲欢喜乐,作者笔下深藏的时代的风云变幻,而在个人命运面前,时代无分大小。

安妮宝贝她的顿悟感念的行文风格,她的自言自语,让主人公匪夷所思的行为不再因为无逻辑的病态阐述而无法释怀,反而让作为读者的我们陷入深思,甚至有感官的共鳴,宿命也罢,兴奋亦然,在每次合上书的一刻,都会在脑海中出现现实中的意向代入,这种阅读带来的感悟是很难得的。

结论:

本文试图通过分析《春宴》中独特的书写风格,抓取其鲜明的语言特征,用陌生化理论分析其标点符号异常性、遣词造句独特性带来的语言修辞的新鲜感,主人公的无处不在的现实和情欲对立塑造的人物形象的时代性特征,常见的顿悟式感念句子在升华作品的同时,也构建了此类作品情欲主题上的陌生感,更清晰的显出网络时代书写的特色。使用的陌生化技巧,从语言修辞、人物形象刻画和题材选择上,给那个年代的读者带来新鲜的阅读体验。安妮宝贝的作品特征是独树一帜的,亦是用隽语照亮每一个读者,在物质和情欲世界探究。正如小说中贞谅说的,我知道天下虽有的宴席都有终结,但依然希望这一刻,这注定破碎成空的丰美和悲哀,永无停顿,这句话当中的涵义,就具备了看透的意境。在网络写作时代,爱情主题亦永不过时,妥协又反抗,决绝又自知,不经意间把人引入一个另类的文学阵地,《春宴》最后宣告的“贫乏时代已来临”,安妮宝贝透过物质充盈的表象,形散而神聚的给我们讲“情欲的事”,每一个人的灵魂都是以情欲为基体存在,她的笔触显然已经触及到了灵魂的深度,如今看来,这部作品多么的具有前瞻性,即便这种前瞻性在十年前看来是鼓噪不安的夸张言论,这种看似熟悉的无预期的文字顿悟,在数年后展现出真实的社会效果,给读者留下了大量的审美思考和自我审视,延伸了对作品解读,都是凸显其作品文学性的最佳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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