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的海的风（组诗）

王辰

萦回于孤岛的必然

一束束光柱扎根于湖水

擎起岸上的灯

灯光下的涟漪涌动着不息的圆舞曲

孤岛上特拉凯城堡安静

黄砖的面孔

隐隐灼烧着悠远的沉重

微凉的夜色中

传来断断续续的犬吠之声

近岸的水面，幽暗中

一堆无声的小鸭，随波起伏

萦绕于城堡漫步，黑黢黢里

巨大图腾突然显现

但我并不惊栗。仰望夜空

高高的树冠之上，涅白的皓月光晕

令我眯起眼睛

北斗七星仍那样蹲着腿

它们牵挂的只有一颗北极星

我的千里万里，它们都忽略不计

茫茫夜空仿佛有灵，一颗星星

穿行于众星密布的夜空

直到树冠暗影中埋没

有什么要和我呼应？

仰望星空是萦回于孤岛的必然

在奥斯维辛

复述它们，是沉痛的

缄默它们，是残忍的

面对奥斯维辛

说这个世界是平静的美好的

是耻辱的

在奥斯维辛之后

歌舞升平是野蛮的

大河西去

丹麦河打着节拍，发出

沉闷的轰响

大河西去，奔流大海

来自波罗的海的风告诉我

夕阳的方向就是大海的方向

海鸥轻盈地飞舞在丽霞的背影里

飞来飞去，并不会远走

万吨巨轮不声不响

离开之后，便是万里之遥

海鸟飞过，巨轮驶去

都不会留下印迹

在大海上，我和夕阳之间

热情的涟漪铺就

一条耀眼的金光大道

在克莱佩达深夜追月

没有亲眼所见，我不能

白纸上写下黑字

已是深夜10 30

中秋之月已经潜入我的灵魂

但我不能用过去的印记

替代今夜的明月

我旋即直奔街头

在克莱佩达静悄悄的巷口

迎面就见到了

清亮硕大的月亮

这深夜也是蓝天白云

云在飞逝，月亮在赶路

而白云也遮不住月亮

迎面走向月亮时

我不断举着手机，拍了又拍

返回时，背着月亮

安静的街巷，这才听到了

我的拖鞋的哒哒声

见到了今夜的月亮

我心里有一种满足和安逸

现在我就这么记下来

就算是关于月亮的小诗

我的心里也不惭愧

致坐着吃草的牛

有那么遥远的山坡

有那么不太遥远的光景

那些牛啊羊啊

挨在一起，共同吃草

吃光了草地，吃光了山坡

连根都吃光了。但它们说

世界上还有四分之三的牛

没有草吃

今天，我来到这四分之三的地方

看到三三两两的牛

仅身边的草就够吃饱了

它们索性坐着吃

一会儿吃草，一会儿低着头

像在发愁，似在写诗

——芳草碧连天

哪天吃得尽？

美好的事

丽霞涂满天边的黄昏

苹果红透了的整个小镇

不去欣赏就是一种辜负

从满树红红的苹果下走过

谁能抗得住诱惑

谁就是一个没趣的人

果园里白发苍苍的老者

乐呵呵地弯腰

捡起一只又一只苹果

我们围观的人

带有一种喜欢的笑声

他更开心，捧起一大捧苹果

径直走向了我们

如果我们不伸出双手

就是一种对美好的辜负

在米沃什故居

羡慕你的长寿胜过你的诗歌

我曾以为，一个伟大的诗人

该淡然面对生死

面对死之后的归宿

可是你，伟大的诗人，垂垂老矣

一样地哀叹老之将至

曾经爱过的美人已经消逝无踪

那些昔日的朋友以及往事

也荡然无存。现在你的故居前

飘满了落叶，庭前和普通的居民楼

毫无不同

你一个自称信仰微弱的人

暮年却反复追问着

天堂和地狱——都永远地消逝了？

你恳求着：给我以第二空间吧

祭神，就如神在吧

所以，你最终还是说

在这个痛苦的星球上

不能没有神

上帝或神，终归是一首

送葬的，抚慰人心的歌

致肖邦

你，生于华沙

灵魂属于波兰

而才华属于全世界

在和肺结核病魔的抗争中

在巴黎，在你生命的最后

你说

请把我的心脏带回祖国

170年后，此刻

面对圣十字教堂的第二根廊柱

我敬仰你的这颗心

在幻想的蓝色乐章中

轻轻按住胸口

我的心，仿佛也要蹦出

请让我和你的心

在你热爱的祖国

一起跳动

致波罗的海

这是我到过的最远的北方

风从海上来

浪從海底生

乌云滚滚从天外来

这源于什么伟大的力量？

这就是远方的力量

面朝大海

为什么我迟迟不愿转身？

我想飞啊

——奈何我没有万丈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