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杂草都替我活着（组诗）

白海

夜

灭灯。黑，涌了进来

生生把我困在床沿

灯一开，暗处被亮光占据

灯再灭，黑又反扑过来

试图闭上眼睛。

用另一种黑，压制眼前的黑

这种对抗多么愚蠢

一点也改变不了黑的野心

我伸出食指，把灯揿亮

黑又退回到窗外，门缝，床底

原来黑，是如此不堪一击;原来

驱逐黑暗，只需一个指头的念头

错 过

踏进高铁的门。我像一件

穿过多年的旧衣裳

被塞进行李箱

急忙找到座位，回到身体

内部。把人间，调成静音

让眼睛好生眯会儿

不想太多人事。让凉风拂面

让行李箱继续奔跑

即便睡着了，或错过一站

我相信

这偌大的尘寰

总有路人，把一件旧衣裳唤醒

芳 华

把大海推至身后

背向鸥翅，背向辽阔

背向春天模样的旋涡

只把一枚钉子

钉在眼前。最锋芒的部分

埋进墙里，露出钉帽

平静地锈蚀

这缠绕人间的风雨

闪 电

就一眼

或，再看一眼

理性的雷电，也能

探出黑的厚度

而春光，从不理会

夜的围捕

狗 年

轮毂慢了下来。

夜风轻缓，腰骨松弛

雷雨中奔跑的人，从一具形骸

回到内心，以一池温汤

作别寒冬

这一年，杂草都替我活着

来年，我得替草木出头

得攒足了劲，再续我的汪汪营生

起 点

大年初七。我又回到起点

做只猎犬，尾部着一串爆竹

如披一身战袍

我的宿命注定奔跑

从乡间田野，到大漠孤烟

从冰天雪地，到春华秋实

其实，这个世界并不亏欠谁

就像早春不欠一场花开

河床不欠一次洄流

就像夜晚不欠一声呐喊

大山不欠一次低头

就像我，不欠一世谦卑

理发师说

理发师说：你的目光很暖

头发，却很硬

根根像利剑

想想这辈子没作多少孽

并没有多少棘刺，非得要除

没有多少浑水，非得要劈

心想，只要一动恶念

抑或使上几回这寒光利器

那你就不配做一只安分的羊

孑立的白云峰，就不止四季如霜

城南旧事，也将

落尽向晚的繁华与高贵

充 电

两注目光深插一片红土

笃定，弥久

无需更换插座，电量

已显示空格。谁来为我备份

这妥帖的肉身

而今，只想定格一簇桂树

再邀一通电话

问候匆匆赶来的暮年

立 冬

泥腿上岸的人，怎敢奢望红尘

一颗色正质纯的金子

双手捧于掌心。这种温热

不知还能保存多久。不知

还有多少黑影，可以遁迹天涯

年过半百的槠树，独守

一身空枝。等在主人找寻的

路边，望月成霜

顺 从

酒精，可轻易将人送往

赤条条的帝国

七尺卧榻，你热血贲张

童颜皓首，你挥戈回日

旗帜插遍天空，山河

夹道欢送。你酒气未消

再次回到人间，是否

坐实秋风里的一棵木槿

烟 囱

冲破底线。尘埃有意

游戏满地与世无争的桑槐

睁不开双眼的信念

无需看清，真相背后的苍穹

灵魂出窍又有何妨。屡战屡败

我试图逃避烟囱的围追堵截

纵有一隅桃源，也难以按捺

滿脸的沧桑与刀痕

救世主

一条江，称之茂江

打村前流过，深谙人间世事

却水流滞缓，血管淤塞

医生说，管壁斑块增多

楼榭岌岌可危。彼时，恰有彩铃

邀约，好友吟客高擎酒杯

诗者，最善于清理体内淤泥

祛病排毒，踏平脚下崎岖

最善于点亮夜行的灯，心中的经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