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现实主义创作观探因

2020-07-06 03:26马文
北方文学 2020年8期
关键词:路遥现实主义

马文

摘要:在当代文坛,路遥是一位具有代表性的现实主义作家。扎根生活、立足人民、反映时代建构了路遥现实主义创作观的精神内核。面对风起云涌的文学新思潮,路遥不为所动,坚守现实主义创作道路,与童年经验的影响、柳青《创业史》和俄苏文学的启迪,以及独立品格和理性精神的驱动有很大的关联。

关键词:路遥;路遥现象;现实主义;创作观

20世纪80年代,受西方文艺思潮和文学理论的影响,现代主义大行其道,逐步成为中国文坛最具争议性和影响力的思想主潮,强有力地冲击了现实主义创作传统。在当代文坛,路遥是一位具有代表性的现实主义作家。在同时代作家大都追求新锐,争先恐后地向“现代派”阵营突围的态势之下,他依然不改初衷,致力于创作全景式反映当代生活的现实主义叙事文本。

路遥在《严肃地继承这份宝贵的遗产》中指出:“我们必须遵照《讲话》的精神,深入到人民群众的实际生活和斗争中去,深入到他们的心灵中去,永远和人民群众的心一起搏动,永远做普通劳动者中间的一员,书写他们可歌可泣可敬的历史。”[1]扎根生活、立足人民、反映时代建构了路遥现实主义创作观的精神内核。不论是《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人生》等中短篇小说,还是《平凡的世界》这一长篇巨著,都着力于反映历史大变革背景下人民群众的生活困境和现实遭遇。

路遥的作品,尤其是《人生》和《平凡的世界》,一直备受读者热捧,但是,他在主流文学史一直是被冷落、被质疑的状态。这种读者接受与文学史叙事的鲜明反差,被学术界命名为“路遥现象”。究其原因,“路遥现象”的出现与路遥坚守现实主义创作有着根本性的联系。那么,路遥为什么如此坚定地选择现实主义创作道路呢?或者说,他的现实主义创作观是如何形成的呢?

一、童年经验的影响

路遥出生在陕北山区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因为家中孩子多,他在七岁那年被过继到延川的伯父家。伯父虽然为路遥提供了上学的机会,但是伯父家也不富裕,饥饿、困顿、自卑为路遥的求学生涯打上了悲凉的底色。早年的创伤性生命体验,在路遥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和素材。《平凡的世界》开篇入木三分地描述了孙少平在学校的窘境:穿着老土粗布裁剪成的学生装;每顿饭只能吃两个高粱面馍,时常饿得两眼冒花;贫穷使他感觉自己比别人低了一头,同时又让他过分自尊。不难看出,“穷小子”孙少平的心境与处境描摹,明显带有路遥童年经验镌刻的“伤痕”。

路遥童年时代都是在农村和县城度过的,17岁之前没有出过县境。生于斯,长于斯,陕北独特的自然与人文环境塑造了路遥的灵魂,使他深深地扎根在熟悉的黄土地上。在路遥的小说创作中,窑洞、土炕、黄土高原、信天游,以及陕北方言等俯拾即是,散发着不容忽视的陕北风情。更重要的是,农村的生活经历使路遥在不知不觉间形成了“农民的朴素哲学”,不粉饰,不浮夸,“尽量反映那个时代的真实”。[2]路遥对当代文学最重要的贡献之一是开掘了“城乡交叉地带”这一叙事场域,通过《在困难的日子里》《人生》《平凡的世界》等作品,不厌其烦地从生活细部揭示七八十年代农村有志青年艰难的生活境遇,切实做到了反映时代真相的审美追求。

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在《创作家与白日梦》中指出,文艺创作与创作者的童年经验有很大关联,“应当追溯到童年时代去寻找想象活动的最初踪迹”。[3]童年时代获取的生命体验,尤其是心理体验,会深深地印刻在创作者的自我意识中,为他们的创作实践打上鲜明的独家烙印。路遥自然不是例外。童年的创伤性体验让他对现实生活有着更深层次的体会,从而在创作过程中自觉地探讨人性、描摹苦难、聚焦社会现实、灌注悲天悯人的情怀,最终凝练成坚定的现实主义写作取向。

二、柳青《创业史》和俄苏文学的启迪

路遥非常重视对中外文学成果的学习,通过清醒的思考、取舍和内化,为创作实践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对于创作者来说,阅读偏好和审美倾向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们对理想文学状态的想象。路遥创作观念的建构,离不开优秀文学资源潜移默化的影响。

柳青是一位成就顯著的现实主义作家,路遥在《病危中的柳青》和《柳青的遗产》等文章中多次表达了对柳青的尊重。柳青对路遥的启发是多方面的,除却创作实践上的陶染,柳青的个性、思想、文艺追求等特质也对路遥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从某种层面上讲,“柳青是路遥做人和做文的真正的老师,可能也是第一个老师”。[4]路遥尤其重视柳青的《创业史》,在筹备写作《平凡的世界》时第七次阅读了这部著作。《平凡的世界》承接并扬弃了《创业史》的“人民性”、史诗品格和现实主义美学追求等精神内核,以历史的眼光观照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这一转型时期陕北“城乡交叉地带”的人民生活和时代变迁。

路遥从不掩饰对俄罗斯古典作品和苏联文学的偏好,细读路遥的小说,可以轻易寻觅到俄苏文学的艺术气韵。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堂而皇之地植入尤里·纳吉宾的小说《热妮娅·鲁勉采娃》,并赋予其独特的叙事功用,以热妮娅和谢廖扎的凄美结局镜像田晓霞和孙少平的爱情悲剧,为这份超凡脱俗的爱情故事增添了一抹浪漫主义的色彩。俄苏文学对路遥的启发不只表现在文本的叙事和修辞上,还在一定程度上丰盈了路遥的现实主义文学理念。比如,巴尔扎克所说的“书记官”职能,就对路遥的创作观念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三、独立品格和理性精神的驱动

路遥追求生活百科全书式的宏大叙事,尽管这种“不识时务”的现实主义审美意趣会让他陷入孤立境地,他依然选择了“个人向群体挑战”。[5]所谓的“挑战”,其实是孤勇无畏的独立品格的体现,并不带有过激的负面情绪。在路遥看来,“在现实主义创作方法和现代派创作方法之间分出优劣高下,实际上是一种批评的荒唐”,[6]创作活动的关键不在于选择哪种创作方法,而在于如何提升文本的思想与艺术高度。

路遥认为,“在现有的历史范畴和以后相当长的时代里,现实主义仍然会有蓬勃的生命力”,而且,它在我国的当代文学中“根本没有成熟到可以不再需要的地步”。[7]路遥对现实主义的选择,是建立在理性精神烛照的基础之上的,他将自己抽离出身处的“文学场”,以客观清醒的“局外人”立场把握现实主义的生存现状与发展空间。而且,路遥并不排斥“现代派”,只不过,他意识到新潮作品读者群小,相较之下,现实主义作品更能满足各个层面的读者的需要。

路遥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他能够始终坚守自身的独立品格,即便是面对纷至沓来的文学新潮,依然“忠于自我内心要求,执着于自我的艺术追求”,同时“密切注视当代文坛,洞悉各种起伏擅变的文学现象和文学时尚”,[8]继而做出理性的价值判断。在此基础上,路遥一直在积极地探索现实主义创作的可能性,可以说,他的现实主义叙事是深入时代脉搏和生活肌理,与社会发展趋势相切合的创作实践。

在当代文坛,路遥是一位极具争议性的作家,其争议主要来源于对现实主义的执着坚守。探因路遥现实主义创作观,是期望通过探究路遥的创作心理和创作动因,对其现实主义创作进行相对客观的价值探讨和文学史反思。路遥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一度被有意或无意地遮蔽,但是,不能否认的是,他“非常真实地、没有任何逃避地参与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学的历史过程中,并为此付出了一位严肃作家应有的力量”。[9]

参考文献:

[1]中共陕西省委宣传部文艺处编.五月的杨家岭[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83:153.

[2]王刚.路遥年谱[M].北京: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6:132.

[3]霍尔著、包华富编译.弗洛伊德心理学与西方文学[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1986:135.

[4]李星.在现实主义的道路上:路遥论[J].文学评论,1991(4):96.

[5][6][7]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19、18、16–17.

[8]马大康.文学时尚与作家的独立品格[J].东岳论丛,1988(3):73.

[9]杨庆祥.路遥的自我意识和写作姿态——兼及1985年前后“文学场”的历史分析[J].南方文坛,2007(6):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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