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下)

2020-07-07 09:32子规
文史杂志 2020年3期
关键词:金陵李白

子规

四、试借君王玉马鞭

永王璘大致是在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十二月下旬,即肃宗要他“归觐于蜀”(十一月)的一个月后与兄长反目的。事情的起因是苏州的吴郡太守兼江南东路采访使李希言以“平牒”就是以方镇间平等来往的公文诘问永王:为什么要擅自引兵东下?永王受到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性语言的攻击,悖然大怒,即派浑惟明率军攻吴郡李希言,季广琛攻广陵(治今江苏扬州)李成式,他自己则统兵攻到当涂(今安徽当涂)。江、淮乃至全国为之大震,皆目之为继安禄山、史思明之后的又一造反之举。于是“高适与来瑱、韦陟会于安陆,结盟誓众以讨之”(《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九)。但永王璘的堡垒首先是在内部被攻破的:先是由大将季广琛发难。他知道力量的天平不在永王这边,便煽动诸将领与之决裂,免背“叛逆”之名,而将兵力真正用在讨伐安、史二贼上。众将士厌恶内战,即作星云散,使得永王真地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大将只剩高仙琦一人)。二月间,永王南走岭外,在大庾岭(在今江西西南边、广东北部)为江西采访使皇甫侁擒获杀掉。事后回过头来看,李希言以“平牒”诘问永王,本身就是唐肃宗与他联合设计的一个圈套。(李希言本属于盛王阵营,因永王璘剑指江南而倒向肃宗一边,以求自保。)李希言为官数十载,如何不知尊卑贵贱?他却偏要以平等的方式与贵为亲王的永王璘对话并责难他,意在逼其动武。[1]而长期在宫中娇宠惯了,“不更人事”而又血气方刚的永王果然中套而造成“叛逆”的事实,为正与安、史叛军艰苦激战的全国大局当然不容。他的众叛亲离,并最终走向覆灭,当是意料中的事。

当时不仅大多数文臣武将已看到这个趋势,就是许多诗人文士也心知肚明,拒绝永王征聘,如萧颖士、孔巢父(系与李白等于开元二十八年同隐山东徂徕山的“竹溪六逸”之一)。《新唐书·文艺中·萧颖士列传》说,萧颖士在金陵时,“永王璘召之,不见”。够酷的了。《新唐书·孔巢父列传》则讲永王璘举兵江淮时,“群署幕府,不应,铲迹民伍。璘败,知名”。他以“不应”永王征召而博得了政治资本,受皇帝青睐而官运亨通,死后皇帝赠其尚书左仆射,谥曰“忠”。最耐人回味的是李白的好友、诗人高适的厉害眼力。《新唐书·高适列传》说他曾以谏议大夫身份力阻玄宗于天宝十五载的诸王分镇制诏,“盛言不可”。以后永王真地走上了叛变之路,他又对肃宗讲永王必败,“不足忧”;后来永王果然败亡。《新唐书》本传还讲他:“未度淮,移檄将校,绝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为义而知变。”看来永王璘阵营的众部将与主子割袍断义,站到肃宗一边,还主要得力于高适晓以大义的引导之功。

高适劝导将校的檄文(应该不止针对永王阵营,也包括永王所觊觎的盛王辖区的将校),不知李白看到没有?或许看到了,却并不感冒,仍然一厢情愿地追随永王,为他说好话,替他唱赞歌。他的“附逆事实”是很明显的,所以他在至德二载(公元757年)二月永王兵败以后,很快就被朝廷逮捕,送到寻阳狱中关押起来,等待判决。许多人(包括以前吹捧他的,嫉妒他的)都向朝廷进言,说他李白曾蒙受浩荡皇恩,却不思恩图报,而与叛逆者一个鼻孔出气,不该留,该杀!杜甫《不见》诗:“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讲的就是李白系狱后几年间的情形。[2]

李白“附逆”最“铁证”的文字材料,就是他作于至德二载正月的《永王东巡歌十一首》。里面有许多奇思妙想,成为当时人,还有唐以后的古人乃至现代人指证李白的一条条钢鞭。其中最铁最钢的一条就是向永王璘提出建都金陵、自立南朝的谋划。如认为李白在第二首《东巡歌》里说“四海南奔似永嘉”,用晋代永嘉南渡(建都建康,即唐金陵,今南京)的故事暗示永王璘当以金陵为根据地;在第三首里说“云旗猎猎过寻阳”,“秋毫不犯三吴悦”,夸耀永王璘部队军威赫赫,纪律严明,不愧帝王之师;在第四首里说“帝子金陵访古丘”,“春风试暖昭阳殿”,比喻永王璘到访金陵,有如春风送暖,让古老的宫殿焕发生机;在第五首里说“诸侯不救河南地,更喜贤王远道来”,盛赞永王璘率军远征,勇赴国难;……到第九首[3]更不像话——竟去将永王璘比做太宗文皇帝(谥曰文):

祖龙浮海不成桥,汉武寻阳空射蛟。

我王楼舰轻秦汉,却似文皇欲渡辽。

此诗系用贞观十八年至十九年(公元644年—645年)唐太宗征辽东(时为高丽所据)事。据《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七的记载,贞观十八年,太宗遣张亮从山东莱州泛海趋辽东,李世勣从辽西走廊渡辽河攻辽东城(今辽宁辽阳)。翌年五月,太宗亲自抵达辽东城下督战,终于击败高丽军,攻克城池;但进攻安市(今辽宁盖平东北)却遇强阻,攻八十八日未果,只得于九月间班师回朝。辽东之战,劳师远征,虽取得一定战绩,损失却巨大,是一次不成功的战役。太宗“深悔之,叹曰:‘魏徵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资治通鉴》卷一百八十九)李白《东巡歌》第九首意不在此,而是取唐太宗泛海渡辽的战术方法。《东巡歌》第十首则亮出了李白的底牌:

帝宠贤王入楚关,扫清江汉始应还。

初从云梦开朱邸,更取金陵作小山。

在前述第九首,李白提出效仿唐太宗用舟师从海路北上直捣幽燕——安禄山、史思明的老巢;本首顺势提出舟师自当有立足地,这就是金陵。诗中的金陵指金陵山,即今南京鐘山(又称紫金山)。小山,乃用西汉淮南王(刘安)小山事。郭沫若先生认为:“此处是说要把紫金山作为永王苑里的‘小山,显示了永王有以江宁为根据地的用意。”[4]其实,这既是永王璘的意图(如前举《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九载薛镠等为永王谋划:“宜据金陵,保有江表,如东晋故事”),也是李白向永王奉献的理想蓝图(李白或许并不知道薛镠等的谋划)。不过,李白虽有代永王筹划南北朝对立的宏伟构想,然而他心中的对立面却并非肃宗李亨的朝廷,而是正在北方作乱的安、史叛军。他构想的在金陵建都的政权,也不属于永王璘,而属唐玄宗。显然,李白是将永王视做唐玄宗在江淮的代表。李白第十一首《东巡歌》正点出了他这个构想的指归:

试借君王玉马鞭,指挥戎虏坐琼筵。

南风一扫胡尘静,西入长安到日边。

李白讲,永王璘受天子命北上平定叛乱,而他自己则是大将军谢安(李白《东巡歌》第二首有云:“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稳坐于庆功宴上挥斥敌俘,以金陵为战略根据地和出发点来掌控全局,指挥唐军(南风)扫荡叛军,西入长安恢复故国。

看罢《东巡歌》这最后一首,我们便会明白:整个《东巡歌》十一首组诗,虽有不少措辞不当处(如将永王璘比做唐太宗),但决不是反诗(不是李白自己的反诗,或代永王璘立言的反诗),从中也读不到永王璘的谋反意图与路径。它们不过是以歌咏永王东巡壮举(在李白是以永王军队为代表朝廷的王师,师出有名,系践行玄宗分置制诏的正常而积极的行为)为幌子,徐徐铺展平定胡沙的壮丽画卷,到卷末更亮出无比辉煌的色彩——收复长安!

李白有很强的东晋情结(屡屡以谢安自比而求掌谢安那样的指挥大权),因而才会有很强的金陵情结。他作有不少以金陵为题或题目含有“金陵”的诗达二十六七首之多,如《金陵三首》《月夜金陵怀古》《金陵新亭》《金陵白杨十字巷》,追念昔日“晋家南渡”,以此地为长安(参见《金陵三首》其一)的光辉岁月。至德二载二月以后他系于寻阳狱中,“当诛”,幸得妻子宗氏以及宰相兼江淮宣谕选补使崔涣、御史中丞宋若思与宰相兼兵部尚书、关内河东副元帅郭子仪的鼎力营救,才免死罪,改判长流夜郎(县、郡治均在今贵州正安县西北)。宋若思则将他从寻阳狱中释放出来(已关押约半年光景),将他留在军中做参谋。[5]宋若思还与崔涣一道上表为李白开脱罪责并荐举李白为官。此时的李白已是九死一生的人了,且还是戴罪之身,可是他在武昌宋若思幕中仍不安分,接连为宋若思代笔写出《为宋中丞自荐表》《为宋中丞请都金陵表》等给皇帝的上表,除了自述“怀经济之才”而“四海称屈”,伸手要做京官以外,还继续憧憬着唐王朝能在龙盘虎踞的金陵重建首都,再现“永嘉南迁”之盛,以图与安史叛军形成坚实的南北对抗,并最终泛海北上,统一全国。

五、赤心常为大国忧

李白何以如此执拗地向朝廷提出迁都金陵?何以不厌其烦地不断兜售“永嘉南渡”与“文皇(唐太宗)渡辽”的过往故事?——这在当时人颇为讶异,即在今日,也为许多人难以理解。更为严重的是李白的“附逆”——当时大多数文人士子都对永王璘敬而远之,避之不及,可偏偏李白要自惹烦恼,引火烧身,沾上一辈子都难以洗清的污渍。为此,李白原以为与之交谊达十年之久,关系甚深的朋友高适与之决裂。[6]

史载高适“尚节义”(《新唐书·高适列传》),惯以正色示人。他作为讨伐永王璘的主帅,始终难以明白李白为什么不能冷静一些而非要去凑那个热闹,以致大家连朋友都无法做了。其实,高适们(包括当时大多数文人士子、文臣武将)与李白在处世观上并不在一个层面:前者是以儒家“忠义节”观看世,做任何事情都讲究“正名”,即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论语·子路》),强调君臣名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严格遵守应有的名分,不许违礼犯上),所以他们将由太子而升至皇位的肃宗(尔后还得到玄宗追认)视为正统,视为合法的中央朝廷,坚定地站在他那一边,义不容辞地向之效忠、效力。而李白则以道家兼侠士、纵横家的眼光观察世界,抱有老子“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详,是为天下王”(《老子》第七十八章。意谓:承担国家遭到屈辱的责任,这才叫社稷的主人;承担国家出现灾祸的责任,这才叫天下的君王)的人君观。[7]所以,他对永王在玄宗、肃宗皆脱离国都长安,而“诸侯不救河南地”(《永王东巡歌十一首》其五)之际挺身而出,由东北上收复故土之举欢欣鼓舞,深怀敬意,寄以厚望。当然,他也并非要拥戴永王璘称帝。他眼中的皇帝,依然是逃往西蜀的那个唐玄宗。(因为天宝初年在长安的际遇,他一直对玄宗感恩戴德,没齿难忘。他所有的献谋献策,都是指向玄宗的。)也正是这个缘故,他对趁乱而自封皇帝的肃宗并未打上眼,有意无意地轻视他、藐视他——这正是肃宗之所以恼怒他的要害处,坚持要对他进行惩罚。

更为重要的是李白侠士与纵横家的气质。赵蕤在《长短经》自序中说:“是知当代之士,驰骛之曹,书读纵横,则思诸侯之变;艺长奇正,则念风尘之会。”而李白也知道太平时期不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其《赠宣城赵太守悦》诗云:“溟海不震荡,何由纵鹏鲲?”)李白又“以侠自任”,义侠的责任亦要求他解危于乱世,救民于水火。所以“安史之乱”,被他认做于沧海横流中显示英雄本色的良机;而永王璘的振臂高呼,则与之抵掌合拍,风云际会。所以他的“附逆”,当是势所必然。他如果不去凑这个热闹,蹚这趟浑水,则反倒令人奇怪了。而他以道家、侠士、纵横家的立场介入这场热闹,闯进这趟浑水,从本质上看,则是爱国者心地使然,其赤子之心使然。这种质朴、天真与执著,也使得他难以去分辨(甚至也不愿意去分辨)纷纭复杂的政治暗幕、波诡云谲的人世纠纷,[8]而一个心思地想为朝廷,也是为国家排忧解难。因此说其“附逆”,在他真是莫大的冤屈!宋人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引《蔡宽夫诗话》里的一段对此堪为一语中的:

然太白岂从人为乱者哉?盖其学本出纵横,以气侠自任,当中原扰攘时,欲借之以立奇功耳。

對于李白效东晋故事建都金陵的奇异构想,今人瞿蜕园、朱金城二先生也有话可以圆通:

当时帝王将相皆无远识,仅能与安、史相持于数百里之间,卒之屈身厚币以假外援,方得收得两京,而河南、北糜烂如故。终于不得不置幽燕于化外,兵连祸结数百年无宁日。当时玄宗号令不出剑门,肃宗崎岖边塞,忠于唐室之诸将皆力不足以敌安、史,则身处江南如李白者,安得不思抒奇计以济时艰?[9]

李白是道士、侠客和准纵横家,但更是一位赤心可掬的爱国者。他于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十月从武昌宋若思营中告病离职,即赴安徽宿松(今县)长江边的宿松山疗养,静待“附逆”案的最后判决。他在这里所作《赠张相镐二首》(约作于至德二载十一月)其一中说:

……

卧病宿松山,苍茫空四邻。

风云激壮志,枯槁惊常伦。

闻君自天来,目张气益振。

亚夫得剧孟,敌国空无人。

虱对桓公,愿得论悲辛。

大块方噫气,何辞鼓青苹?

斯言傥不合,归老汉江滨。

此时李白虽已届57岁,沉疴附身,又戴罪未决,却仍壮心不已,自比西汉大侠剧孟(将张镐比作周亚夫),希望投入宰相兼河南节度使(持节都统淮南等道诸军事)张镐幕下,为平定“安史之乱”出力。他在该组诗其二中于热情蓬勃之外,又多了一份淡定与从容:

……

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

誓欲斩鲸鲵,澄清洛阳水。

六合洒霖雨,万物无凋枯。

我挥一杯水,自笑何区区!

因人耻成事,贵欲决良图。

灭虏不言功,飘然陟蓬壶。

唯有安期舃,留之沧海隅。

是诗表明他渴望为国家作出贡献而后功成身退,亦显出道家、侠士与纵横家本色。只是他心目中的功成,当轰轰烈烈;身退则不会是悄无声息,而是要耐人寻味,给人以念想与仰望的空间。明人署严沧浪等评组诗末二句:“结语每每气崛”[10],即此。

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十一月底,李白在宿松等到了朝廷對他“附逆”的最终处理结果:仍执行长流夜郎的原判。十二月初旬或中旬,李白在妻子宗氏和妻弟宗璟陪同下,到达寻阳渡口。宗氏是李白一生中的第四位妻子,大约于天宝九载(公元750年)或稍早成婚于梁宋故地的梁园。[11]是妻乃武则天时代的宰相宗楚客的孙女。李白与宗氏伉俪情深。在《李白全集》中载有写给宗夫人的诗达十首之多。其《别内赴征三首》即写于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岁末李白在韦子春三请之后终赴永王璘征聘之际。其第一首云:

王命三征去未还,明朝离别出吴关。

白玉高楼看不见,相思须上望夫山。

日人近藤元粹《李太白诗醇》卷五评此诗曰:“真情,真诗。”其第二首诗则云:

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

来时傥佩黄金印,莫见苏秦不下机。

夫妻调侃而显亲密无间。近滕元粹《李太白诗醇》卷五赞此诗说:“按俚处却见其天真烂漫。”对“出门妻子强牵衣”句,不少学者看出它有“微言大义”,以为是宗氏拦阻李白应征之意,说明宗夫人早看出永王璘有反骨且必败无疑,宗夫人比李白更有远见、更具政治头脑云云。其实说过了。这不过是李白描写他与妻子间的小儿女状,后者如小鸟依人般,以示娇妻温婉娴雅多情而已,哪里有那么多深沉故事?论者的挖掘,虽然辛苦,题材重大,却只是郢书燕说,强赋新意,难以服人。

乾元二年(公元759年)三月,李白在前往夜郎的夔州(治今重庆奉节)长江舟中,[12]突然接到当地官吏传来的皇帝的大赦令:“天下现禁囚徒,死罪从流,流罪已下一切放免。”[13]李白欣喜若狂,即掉转船头东下江陵,并写出精神飞扬的七绝《早发白帝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历来对此诗盛赞有加,谓之有神有韵,浑是快倜。看其猿啼声声、青山重重的长镜头般地迅速推进,演示出快船快意,凸显精神飞越,将诗人喜悦奔放之情推入极致之境。此时李白已经59岁,可是他理想犹在,青春依旧,侠心不改。半年后(乾元二年秋),他写出了生平最长的一首古风——《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计830字)。诗的末尾写道:

传闻赦书至,却放夜郎回。

暖气变寒谷,炎烟生死灰。

君登凤池去,忽弃贾生才。

桀犬尚吠尧,匈奴笑千秋。

中夜四五叹,常为大国忧。

旌旆夹两山,黄河当中流。

连鸡不得进,饮马空夷犹。

安得羿善射,一箭落旄头。

其时郭子仪等九节度使的大军,已溃败相州(治今河南安阳);史思明又陷汴州(治今河南开封),入洛阳。国家继续陷于动乱之中。李白忧心如焚,渴求朝廷召回他,让他尽汉初贾谊之才。他还仗着有一身好武功,而丝毫不顾及自己已近花甲之年,希望能亲赴军中冲锋陷阵。

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八月,李白仗剑跨马,风尘仆仆地赶往河南前线,试图向河南副元帅、太尉兼侍中李光弼请缨东征。可惜中途病倒金陵,使他抱憾不已。[14]代宗宝应元年(公元762年)十一月,李白逝世于安徽当涂,时年62岁。

注释:

[1]《新唐书》卷八十二《十一宗诸子列传》载永王璘对李希言“平牒”事发怒曰:“寡人上皇子,皇帝弟,地尊礼绝。今希言乃平牒抗威,落笔署字,何邪?”宋人庄秀裕《鸡肋编》卷下亦记:“璘虽有窥江左之心,而未露其事,吴郡采访李希言乃平牒璘,大署其名,璘遂激怒。”

[2]杜甫《不见》诗作于肃宗上元二年(公元761年)寓蜀期间。其时高适在彭州(治今四川彭州)刺史任上一年多(《新唐书·高适列传》言适:“未几蜀乱,出为蜀、彭二州刺史。”高适实在乾元元年七月出为彭州刺史)后,又改任蜀州(治今四川崇州)刺史,下年高适代为西川节度使(治今四川成都)。杜诗“世人皆欲杀”,当包括以高适为代表的西蜀上层舆论。

[3]郭沫若先生在《李白与杜甫》里称李白《永王东巡歌》第九首:“无疑是永王幕府中人所增益,但却为永王提供了一个罪状,便是有意争夺帝位,想做皇帝了。”(《李白与杜甫》,人民文学出版社1971年版,第95页)元人萧士赟《分类补注李太白诗》则早已指出李白此诗“伪膺无疑”。但今人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又以为:“萧氏所谓用事非伦,即明人游潜《梦蕉诗话》所谓公然以天子之事为永王比拟,不无启其觊僭之心,适成其为庸俗之见。此篇正其自写抱负。”(《李白集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553页)

[4]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人民文学出版社1971年版,第96页。

[5]《新唐书》卷二百二《李白列传》载李白“当诛。……子仪请解官以赎,有诏长流夜郎。会赦,还寻阳,坐事下狱。时宋若思将吴兵三千辟赴河南,道寻阳,释囚辟为参谋,未几辞职。”

[6]从李白的诗文中可看出他曾向高适求援,以帮助洗清冤屈,但高适未以理睬。郭沫若先生还认为:“李白的下狱是否出于高的指令不得而知,他至少是采取着壁上观的态度。……李白有《送张秀才谒高中丞》一诗,实际上是对于高适的一篇《广绝交书》。”(《李白与杜甫》,人民文学出版社1971年版,第108页)

[7]高适与李白在处世观上的差异,使得高适能看出内乱的敌手永王璘必败无疑;而李白则不能辨出这一点,但却能对外战的敌人安禄山作出其“可摧”的预言。他于至德元载十二月下半月至翌年正月间所作乐府诗《胡无人》有云:“太白入月敌可摧。”据载,至德元载十一月二十六日,发生“太白入昴”天象,次年正月安禄山即被安庆绪杀。宋人王谠《唐语林》卷二谓白言之“不凡耳”。

[8]李白当时并未觉得永王璘是在与朝廷对决。虽然高适等统率的政府军对永王璘形成合围之势,却最终未与永王军队正面接触。击败永王的是其内部力量与外部地方势力如江西采访使皇甫侁。这便更加深了李白的错觉,因在至德二载二月逃亡途中所写《南奔书怀》仍称永王为“天人”,其军为“王师”,对诸将不战而逃大惑不解。

[9]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556页。

[10]转引自詹锳主编《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第四册,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1634頁。

[11]魏颢《李翰林集序》载李白婚姻状况:“白始娶于许,生一女二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又合于刘,刘诀。次合于鲁一妇人,生子曰颇黎。终娶于宋(宗)。”

[12]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一些学者继清人程恩泽、张澍、黎庶昌等之后,再次提出李白曾抵达夜郎贬所;其妻宗夫人及妻弟宗璟还一同陪送到今贵州。宗夫人在乌江与白诀别,后赴庐山居住;宗璟则陪送到夜郎流放目的地后,再返乡里。其所依据即李白《南流夜郎寄内》《乌江留别宗十六璟》《秋浦桃花忆旧游》等诗。其中李白实已到达夜郎流放地之说,与传统仅至三峡遇赦而返大相异趣。姑且存疑。(参见詹锳主编《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第七册,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版,第3640页—3641页,3733页)

[13]宋·宋敏求编《唐大诏令集》卷八十四《以春令减降囚徒敕》,商务印书馆1959年校勘本。《新唐书》卷六《肃宗本纪》又载乾元二年三月:“丁亥,以旱降死罪,流以下原之”。

[14]上元二年秋冬之际,李白写有《闻李太尉大举秦兵百万出征东南懦夫请缨冀申一割之用半道病还留别金陵崔侍御十九韵》以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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