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聂华苓小说中生命的漂泊

2020-07-12 11:50王奕然
大众文艺 2020年17期
关键词:李鑫金铃子珊珊

王奕然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大连 116000)

漂泊的母题一直是现当代作家们极为关心的,聂华苓她自己就是历经逃离与流亡,饱含着游移不安心理的人,她1925年生于武汉,1949年带着母亲妹妹迁往台湾,1964又因访学来到海外,她一生可以用三生三世来形容。也因此她能够真心的感受并表达出其他漂泊群体的生命体验与心路历程。

一、离乡者的漂泊迁移

1.流落到台湾的小人物

《台湾轶事》这部短篇小说集体现了聂华苓对于以小人物为中心的漂泊群体的切实关注。“那些小说全是针对台湾的生活现实而说的老实话。小说里各种各色的人物全是从大陆流落到台湾的小市民,他们全是失掉恨的人,他们全患‘思乡病’,他们全渴望有一天回老家,我就生活在他们之中。”[1]在《爱国奖券》这一个小短篇中,顾丹卿、万守成等四个成年人将重回大陆,改变生活现状的希望,全部注入在不断地买彩券上,四个人合伙买了十次彩票,渴望靠着中奖暴富,来摆脱困顿的生活。可却是一场空。除了买彩券之外,他们只通过日常生活中最无聊的反复的事情来打发他们的时间,消耗他们的生命。通过买彩券与这些日常行为的的描写,能够使我们直观地感受到这些小人物们的无聊苦闷以及流落到台湾的压抑与困顿。《珊珊,你在哪儿》一篇男主人公李鑫怀揣着对珊珊的美妙记忆,搭上了前往珊珊家的电车。多年不见,这份原本并不深刻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了李鑫心目中的一个完美无缺的幻象。这种理想形象早已脱离珊珊本人,而是李鑫自己不断地丰富与美化。李鑫对珊珊的美化不只是出于初恋的纯真美好,也蕴含着他对无法回去的大陆故土的一种想念。故事的结局李鑫发现那个美好纯真的珊珊,已经变为操着南京腔嚼舌根的低俗的小市民,这种美好理想的失落让李鑫备受打击,于是发出了题目珊珊你在哪儿的无奈与茫然。这既是李鑫这样的离乡小人物对于心中理想破灭的一种伤感,也是对于时光流逝不可追,自己无法回到大陆的空虚与绝望。

2.半生的流亡逃离——桑青

在《桑青与桃红》在这篇小说中通过桑青四篇日记的自述,展现了桑青半生的流亡与逃离。第一篇日记中16岁的桑青充满着实现个人自由的美好向往,但在十分坎坷的逃离经历中,逃离心态发生了动摇,想要返回当初逃离的那个家。所以说作为少女的桑青的第一次逃离,是对外界环境形势一无所知的不坚定的跟随式逃离。这一时期的逃离不仅是逃离了她男权至上的封建家庭,也是对于追捕屠杀的躲避。第二篇日记中的桑青,离开了南京来到了已经被包围的北平,与沈家纲及其母亲同住,但是桑青感到自己在沈家仍然是个外乡人。无论是北平城的建造结构,以及当时爆发的战争,都决定了这座城市的被包围和封闭性,所以深处北平对于桑青来说也是不安的,她感受到一种被围困的找不到归属感的苦闷,因此她来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小阁楼之中。在这一时期的桑青的逃离,是一种被迫的尚未觉醒的逃离。桑青在第三篇日记中已经嫁给了沈家纲,这种新的家庭的建立,可以说是桑青对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圆满不幸福的一点弥补。但因为丈夫贪污公款,一家三口为了躲避追捕,只能寓居在小小的阁楼之中。桑青与家纲终日爬行在矮小的阁楼之中,使八岁的女儿桑娃已经形成了对爬行这一行动的潜在认识,即使她能站立也要学人爬行。于是桑青逐渐意识到不能唯唯诺诺病态的苟活在小阁楼里,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与世界隔绝脱节,过着不人不鬼的生活。她决定走出这个庇护所,离开这个禁锢住自己自由行动和自主灵魂的小阁楼,向着山上与海上逃离,选择更广阔的自由的生存环境的,这是为人母的桑青蜕变后自我争取的主动逃离。

二、孤独心灵的成长裂变

1.少女的成长——苓子

长篇小说《失去的金铃子》中主人公苓子,在13岁时就离开了故乡三斗坪,前往重庆经历了五年的流亡生活。这一形象可以说是聂华苓自身的一个缩影,她们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也有着共同的苦乐悲欢。聂华苓自己说过:“我要写一个女孩子成长的过程。成长是一段庄严而痛苦的过程,是一场无可奈何的挣扎。”[2]在《失去的金铃子》中,除了能够看到少女苓子的漂泊流亡,也能够感受到这个花季少女在为人处世以及心理上的成长。在见证了尹之舅舅与巧姨的爱情之后,少女苓子由原本对尹之舅舅的爱慕之情转向了憎恶敌对的极端。可在真正报复了二人之后,苓子又被卷入到了悔恨情绪的漩涡之中。最后在善良的本心与直面自己人性中弱点的勇气的共同作用下,苓子决定帮助巧姨和尹之舅舅重新维系起他们间真挚的情感,也在这种过程中,苓子领略了爱的意义,活着的意义,才完成了自己的成长。

2.个人灵魂的分裂——桃红

“我是开天辟地在山谷里生出来的。女娲从山崖上扯了一枝野花向地上一挥,野花落下的地方就跳出了人。我就是那样子跳出来的。你们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我到哪儿都是个外乡人。但我很快活。”[3]这是桑青异化为桃红之后面对美国移民局的调查给出的说辞。桑青与桃红作为个体人性的两面,一面是克己的被约束的,另一面是纵情的被释放的。在我看来桃红是桑青压抑禁锢到极致出现的拯救者;而桑青是桃红不加节制放纵到极点的警醒者。“从某种意义上讲,桃红这一形象乃是对海外中国人放逐心态的格式化表现。”[4]所以可以说桃红的出现,表现的也是战乱时期,这一类漂泊流亡的人心理上共有的一种焦虑,以及一种精神释放的极端选择,这表现的是被放逐海外的华人们共有的一种心理上的苦闷困境。“为了求存,桑青改易身份,摇身一变成了桃红,这是精神上的自杀;她的传统价值、伦理观念全粉碎了,道德操守转瞬抛诸九霄云外,沉沦到精神上的最低点,陷入半疯癫状态。”[5]从温柔传统的桑青到纵情西化的桃红,这样一种性格的变化与灵魂的分裂,反映了战乱时期人民的一种矛盾心理。

三、离散背后的别样意蕴

1.批判围困人的“出殡的旧马车”

作为浸泡在封建传统中的女性,庄家姨婆婆对于新式婚姻思想充满着不理解和不满,这体现了她对于封建传统思想倾轧女性的不察觉,以及一种安于现状的迟钝性。因此她终年躺在旧马车里度日,试图躲避着丈夫。我认为这架“旧马车”不仅是庄家姨婆婆因身体不好要长期依赖的住处,还是围困着《失去的金铃子》一书中其他女性的一个牢笼的象征。同被这所牢笼围困的女性还有寡妇巧姨。她有着父母双亡的悲惨身世,丈夫是个连她的私房钱也拿去抽烟的烟鬼,儿子也在一岁多时丢失。这样一个历经了重重苦难的女子,也不可控的坠入了名为宽容的无底洞中。默默咀嚼痛苦的,以容忍为习惯的巧姨,也代表了在封建思想统摄之下成长起来的,不为自己争取反抗,向命运低头的女性。在黎家姨爹娶新姨的时候,庄家姨爷爷、县长几个人在一起肆意地笑着,享受着对新媳妇的调笑,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凭借着打牌抽烟享乐度日。“由那一阵欢笑声听来,仿佛这个世界真没有战争,仿佛那成千上万饿死、炸死的人,只是一场可怕的梦魇。”[6]这种国民的享乐有悠闲,似乎使人忘却了那是一个充满着战争又内忧外患的时代。所以这架“出殡的旧马车”,不仅围困着受到封建礼教思想禁锢的女性,还承载着以黎家姨爹、庄家姨爷爷为代表的,那些醉生梦死的愚昧国民们。

2.人的归属感找寻

在《失去的金铃子》一文中,作者写到了苓子对于母亲身在何处的一个疑问。这个疑问的发出,不仅是少女苓子在经历流亡归乡时,对于母亲形象的需要,更是表示着对于自我归属感的找寻,母亲的存在就象征着家园的存在。聂华苓的父亲在她11岁时就已经去世,所以母亲这一身份对于聂华苓来说是家的全部,也是她作品中母亲形象特殊意义所在的原因。《台湾轶事》短篇小说集中《爱国奖券》一篇,几个成年人虽然将希望注入在了买奖券中奖这一概率事件上,但是心中一直保留着回到大陆的渴望,这也是出于一种对于自己根系的一种找寻与回归。聂华苓自己也说过:“我是一棵树,根在大陆,干在台湾,枝叶在爱荷华。”[7]无论她走过多么多的地方,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根,没有忘记自己的归属。

四、结语

正如聂华苓自己所说,她有着三生三世的人生经历,大陆、台湾、爱荷华共同组成了聂华苓近乎传奇的一生。正是这种漂泊无定的生活,给予了聂华苓对于那些流亡离散的人群的生命的关怀与思考。无论是像短篇小说集《台湾轶事》中塑造的,渴望从台湾回归大陆回归真正家园的小市民们,还是像长篇《桑青与桃红》中描写的被放逐海外的无法归乡的海外华人们,都能让我们真切地体会到人民与国家分离而产生的一种愁苦心境与精神落寞。聂华苓创作中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不仅看到了这些漂泊流亡的小人物,更透过这些形象看到了找寻人的归属感的重要性。

猜你喜欢
李鑫金铃子珊珊
宝石花
钱数不够
Review on Processability Theory in China
心急吃不了金铃子
金铃子长出来啦
再不能分担的孤独
金铃子:我的内心是条奔腾的河
忧伤词
那一缕阳光
金铃子诗集《越人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