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的短篇小说

吴佳彤

摘 要：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繁复而独特的叙事方式一直是学者研究的热点所在。他摒弃了传统的线性叙事，采用“嵌入”模式在时间和空间上进行叙事。本文将以他的短篇小说《荣誉》为例，分析叙事的不承接性特征，以及嵌入式的叙事手法在时间和空间上所形成的效果。可以说，这一特殊的叙事方式造就了福克纳小说最大的特点，即永远都是现在时的叙事风格。

关键词：福克纳;叙事方式;不承接性叙事;嵌入式叙事

威廉·福克纳小说的叙事风格一直是热门话题。其叙事并不按照传统因果线性叙事规律进行，而是支离破碎，看上去时间和空间已经无法束缚住情节的展开。[1]在叙事上，他使用了多角度叙述、大量的意识流及叙事延宕等创作手法，它们的共同点，是叙事上都存在着断链。

叙事的起点一般都是现在，但福克纳在当前情境的叙事中常插入另一个时空的叙事，通过其他人称，抑或是大段的意识流描写，使原本线性的叙事发生了断链，造成了故事情节，时间和空间都不承接的现象。这种嵌入频繁出现在福克纳小说的宏观及微观布局上，有时，甚至整篇小说都是如此。[2]所以，了解叙事的不承接性以及嵌入式叙事，是深入理解福克纳小说的关键所在。

一、叙述的不承接性

康拉德曾说，阅读福克纳的小说总是“感到每一次都得全部从头学起”。这是阅读其作品时最大的困难所在，我们对小说整体内容的探知，常常被此束缚而停滞不前。[3]

从小说整体布局上来看，《荣誉》[4]的第一章开头讲述，“我”（莫汉纳）穿过客厅走进会议室向“他”辞职。在一段问答之后，这里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我”在战前迫切参战的心态，和停战后无聊的试飞员生活。紧接着，叙述便跳到了四年后，“我”退伍后成为一名汽车推销员，遇见了杰克，并在他的介绍下，于一个表演团内做特技飞行员，从而展开了对“我”与搭档罗杰斯和他妻子的三角恋情的叙述。即使在一个章节中，叙事的不承接性也有所体现。故事的现在、过去、将来等不同时间，在叙事布局中交替出现。

二、嵌入式叙事：现在时叙事中存在过去和未来

通过对这种叙事模式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福克纳在布局和故事的进行中，呈现出了与传统线性叙述完全不同的特点。即通过情节、场景及叙事层次的嵌入使原本的线性叙事断链，然后嵌入另一个时空。[5]

（一）嵌入式叙事

美国叙事学家普林斯指出，叙事嵌套结构包含两个成分，一个是“嵌入叙事”，即“叙事中的叙事”，另一个是“框架叙事”，指的是为叙述提供场景的叙事。热奈特，一位著名的结构主义叙事学家。他的理论中提到，有三类关系存在于框架叙事及嵌入叙事中，其中一种关系的本质是纯主题关系，它并不要求在原故事与故事之间存在任何时空的连续性。所以，这种关系可以认为是对比，或者是类对比。里蒙·凯南也同样论述过这点。他说，次故事层所叙述的，对它更高层次的叙述故事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同的。福克纳作品中突然出现的不承接叙事，其功能与嵌入叙事的功能极为相近。下面以《荣誉》第一章中的部分叙述为例：

“在停战后，我在军队里做了几年的试飞員。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在机翼上行走。为了不让我的生活过于枯燥……孤独和无聊总是对牌运没好处。我输了便赊账，但越赊，便陷得越深。听说有一个家伙，怀特，一晚上就输了一千。他一输就没完没了。可我不想再玩了。他后来越陷越深，基本上每局都输。”

因为这次的叙述在时空上具有连续性，在停战时期军营里的某个晚上。这很好地解释了前段“输了便赊账，越赊陷得越深”的叙述。里蒙指出的嵌入叙事的作用，也同样体现在福克纳小说里出现的不承接叙事中。由此可以看出，福克纳叙事中出现的这些不承接性叙事的功能，与嵌入叙事的功能非常相似。虽然福克纳的叙事中有如此多的不承接，但从整体上，它们嵌入进了原本的线性叙事中，并把整个故事有血有肉地呈现了出来。

（二）过去和将来的存在方式

传统类的小说一般按照故事发生的先后顺序进行叙述，通常都是按照时间顺序，即过去、现在、将来的顺序。抑或是采用倒叙的方式来展开叙述，或通过自然引入插叙的方式交代前因。[6]虽然对故事的叙述多种多样，但大都遵照着这一成规。

福克纳的小说同样也是在讲述故事，同样也经历过去、现在和将来这一过程，但他把这三者表现出来的方式，却与传统的叙事截然不同。在《荣誉》中这样体现：第一章的叙事开始于“我”穿过客厅，走进会议室要求辞职，这里，“我”与“他”之间有一段对话：

“我离职需要提前多长时间告诉你？”

“你想离职？”他问。

“对，我不想干了。”我说，“提前一天？”

在“我”提出了这个问题后，下面段落的叙述，虽然看上去还是在说辞职的事，并且好像“他”在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对照最后一章开头的以下叙述：

我问莱哈因特：“提前一天够吗？”

“一分钟就够了”。他按了一下蜂音器，然后维斯特小姐进来了。

我们能从这段中看出，这其实并不是同一个时空下的叙述：因为最开始“我”在客厅遇见了同样是汽车公司推销员的维斯特。但后来，“他”问到，我辞职是因为“觉得我们的飞机让你表演的不够好”吗？所以这一部分的叙述其实是“我”在飞机表演团的辞职，而小说开始和结尾出现的叙述是“我”在汽车公司的辞职。[7]

换言之，这样的叙述顺序使得当前时空的叙事中，嵌入对过去或过去的将来的叙事行为，把“现在”背负着的“过去”和某段过去基础上的“将来”，在现在时的情境中同“现在”一起叙述出来。[8]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福克纳小说叙事对于时间的一个惯用处理方式，便是常常嵌入故事的过去或某一过去的将来。这形成福克纳小说最大的特点，即永远都是现在时的叙事方式。

三、结语

福克纳说过：“时间只有现在，而我把过去及将来都包含在内。”[9]这与柏格森的时间流动性理论十分相似。同时也在福克纳作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他完全打破了小说传统叙事的规则，通过嵌入叙述手法把不同的叙述糅合在一起，打破了叙述顺序，超越了时空的局限。可以说，福克纳这种独特的叙事方式不仅带有巨大的个人魅力，同时也为我们走出叙事的时间困境提供了新的思路。

参考文献：

[1]Faulkner，William.Lion in the Garden：Interviews with William Faulkner.New York：Random House，1968，P.204.

[2]E.M.福斯特.小说面面观[M].苏炳文译，花城出版社，1984：22–24.

[3]里蒙·凯南.叙事虚构作品[M].姚景清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4：165.

[4]福克纳.福克纳短篇小说集[M].陶洁编，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9.

[5]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72.

[6]热奈特.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61.

[7]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72.

[8]威廉·福克纳.献给爱米丽的一朵玫瑰—福克纳短篇小说集[M].陶洁等译，译林出版社，2001：70.

[9]热奈特.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