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方

朝阳透过晨雾，似藕色肌肤上红色的肚兜，那片红蹚过河塘的水，犹如一条凌空的红色缎带，散落在小媳妇家门前的石板路上。小媳妇侧着身子低着头撩开门帘，提着竹篓出了门，屋内传出男人憋在胸腔的咳嗽声。

阶前阶下，小媳妇拾捡起院坝的梓树花瓣放进竹篓里，再把叶片上的露珠抖落进一口陶瓷小盅……也就在前几天，小媳妇从娘屋取得一偏方，梓树的花瓣与凌晨五点的露珠煎熬，能治男人久咳之病。

小媳妇家这棵梓树，是在她出生那天，算命先生说她命格里缺木，母亲为了讨个平顺，栽下的。

窗台上晾晒的梓树花，已脱了水气，恍若男人枯槁的身子。

男人撑着身子坐起来，喝完小媳妇煎制的偏方，一半的花瓣卡在喉头，一口气却没上得来……

一夜之间，小媳妇脸色暗黄，圆润的下巴骤然间变得尖翘。

又是一年梓樹花开的时节。

那天，没有爆竹没有贺礼，唯有梓树粉白的花瓣洒满村头村尾。

体形敦实面孔粗黑的中年男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的粗麻布口袋，住进了小媳妇家。刚进门，就弯下身子瞄了瞄床底，把包塞了进去。

一年过去了，小媳妇肚子却没动静。

那夜的月亮真圆呀！小媳妇熄了灯，推开窗，看着月光顺着窗户流进来。中年男人一身酒气地推开门，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小媳妇拉亮灯，扶中年男人上了床，中年男人喷着满嘴的酒气，厚厚的嘴唇伏在小媳妇耳畔：“听说，梓树花瓣长期食用能生娃。”

院里的梓树抽出一根根绿色的细条，又到了硕果的时节。

小媳妇穿着红色套头毛衣，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高高扬着下巴，绕着村子走了一圈。身后似跟随着成群的喜鹊，叽叽——喳喳——闹得欢。

凌晨两点，小媳妇临盆了，生下来是个男婴，听接生婆说是脚先出来，头一出来就没了呼吸……中年男人被叫进屋时，男婴血淋淋温热的身体，静静地躺在四四方方的红布里，眼睛紧闭，小脸粉嫩，柔软黑亮的头发贴着耳根。

中年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通红的眼里闪过一丝幽暗的光，他爬进床底，摸出粗麻布口袋，拍打着上面的蛛网，口内嘟嘟囔囔的：

“这木工活我也是多年没做了，当初没烧掉，也许是天意吧。”

月光下的梓树，一身的素色——中年男人背着手，眯缝着眼睛，绕着梓树转了几圈……砍伐树木的声音传过河塘，咔嚓……咔嚓……沉闷而单调……

小媳妇抱着裹着红布的婴儿，红肿的眼睛呆滞地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梓树花瓣……有花瓣从窗户飘进屋，覆盖在婴儿粉嫩的脸蛋上……

作者简介：李冬梅，女，笔名惹残烟，系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年度作品小小说》《澳门故事》等。

（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