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仓院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复原模造*

2020-07-15 09:06原文山片唯华子翻译
演艺科技 2020年5期
关键词:玳瑁螺钿夜光

原文/[日]山片唯华子,翻译/高 舒

(1.中国艺术研究院,北京 100029)

译者按:

2019年10月、11月,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举行“正仓院的世界——皇室守护传承之美”特展,同期举行的还有奈良国立博物馆“第71回正仓院展”,人们热议为“史上最强的正仓院展”。平城馆展厅里宛如真的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模造品”与原品共据一厅,反映了正仓院藏品一个重要领域——复原模造。2020年4月~6月,正逢奈良国家博物馆“正仓院宝物——再现模造与天平时代的工艺”特展展期,译者编译日本宫内厅正仓院事务所资料中的正仓院事务所保存科调查室主任山片唯华子发表的专文,对正仓院所藏唯一一件现存的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的复原模造过程予以呈现。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模造品的诞生,从组织专门事前调查、完成报告书并确定模造,到提早15年取得所需的紫檀及其他材料,长达10年木材性质的准备和木料调整,再经8年制作……这段此前从未公开的珍贵记录,传达出日本正仓院“再现模造”螺钿紫檀五弦琵琶时刻意放慢的节奏,以及他们无限尊重这件具有1300年历史的宝物的原料、原样、原技、原意,最大程度依靠传统持有者和技术手法复原再现的谨慎态度。审视这一过程,可以发现正仓院在模造过程中,梳理濒临失传的古代传统技术和重要技术理念、同步保存可复制数据的重要意识,对该机构基于文化遗产的危机管理原则来进行保护与模造事业有重要意义,也能为中国各地正在实践的乐器复原模造事业提供有益的启发。

1 模造源起

这次仿制的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北仓NO.29)是天平圣宝八年(公元756年)圣武天皇七·七祭时,光明皇后献给东大寺昆卢遮那佛的物品(图1)。据说,五弦琵琶起源于印度,除了中国文献、壁画涉及以外,正仓院所藏的这一五弦琵琶因其为世界上现存最古老且唯一的实物而广为人知。它形成于1200多年前,以紫檀木材为主材料,以夜光贝和玳瑁(即海龟的壳)制成的螺钿作为装饰,极其精美豪华,笔者认为,它是最能代表正仓院宝物的优秀藏品之一。

原宝物在明治五年(1872年,即壬申年)检查的时候被找了出来。当时,它缺少很多不同的夜光贝和玳瑁,各个构件也四分五裂,随即进行大规模的修理,制作了当时已彻底丢失的转手(固定住弦的上端,译者注:即弦轸)和覆手(固定住弦的下端),变成现在的样子。根据当时的记录,明治二十八年十一月送回物品时,转手、覆手处的玳瑁有三枚丢失,尾、头、柱的夜光贝、玳瑁过半剥落。如今考证后补充完毕。

图1 螺钿紫檀五弦琵琶

之后,昭和二十三年至二十七年(即1948年—1952年),形成了特别调查“乐器”的报告书《正仓院的乐器》(日本经济新闻社,1967年)。昭和四十七年至五十年(即1972年—1975年),特别调查“木工”的报告书《正仓院的木工》(日本经济新闻社,1978年)进行了关于材料的报道,但是没有进一步详细的调查。

基于各种角度对原来的宝物进行调查的经历,决定仿制这件稀有的优质藏品。实际进行模造的时候,不仅仅将其作为单纯的工艺品,还视其为具有实际演奏可能的乐器,以此作为模造的目标去尽力实现。

2 模造前的准备工作

平成十四年(2002年),在进行模造的事前调查时,邀请原宫内厅的首席乐长东仪俊美和乐器专家们一起建言献策,决定将这件宝物作为乐器进行准确复原。

通常情况下,事前调查结束后,如果判断为可以进行实际操作的话,就会迅速地着手准备制作,但是在这之前,需要做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首先,调用获取材料这一点上就出现了很大的障碍。根据当时《华盛顿条约》对日本进口材料的限制,作为琵琶主体部分的紫檀材料,以及用于装饰的玳瑁,被严责禁止输入。所幸的是,平成十五年(2003年),正仓院从日本国内得到了作为物资储备的优质材料,这些材料的平安送达,具备了模造的基础条件,使模造得以实现。

大家大概以为,进行到这里,只差最后一步了。其实并不是。对模造木材整体来说,既要加工成所需的大小,也应加工出适合模造的状态,即木材需要一段时间保养调节以保持干燥,并不是马上就能够使用。因此,对于琵琶槽部所需使用的、有厚度的紫檀木材,还要进行深部的干燥。而在着手进行加工之前,也要实行切削作业的工作。

其次,对装饰中关于玳瑁上所描绘的图案纹样,在平成十九年(2007年)秋天,进行了模造事前调查。玳瑁上描绘的纹样呈现彩色的图案,隐伏在玳瑁的背面。玳瑁背面的图案要与正面原有的天然花纹相衔接,要让背面的彩色图案透过玳瑁透明的部分清楚地显现到正面,这种技法被称为“伏彩色”。玳瑁花型、落带(槽底部厚的部分)上面除了中央部分之外,原来的大部分图案都脱落,欠损无法找到,残留的部分也处于纹样不够清晰的状态。通过仔细观察残留的部分,并进行X射线分析,明确了透明部分使用的是银箔、绿青、朱砂等材料。

与此同时,着眼于它作为乐器可演奏声音的机能进行模造事前调查,于平成二十年(2008年)秋天进行。其中,以下两个方面成为原宝物从一开始就被判定为乐器的重要因素。

第一,位于琴颈上的乘弦(支撑弦的部件,译者注:可理解为山口)和弦藏(在弦的上端缠入转手的部分,译者注:弦藏可理解为弦槽,转手可理解为弦轸)的接合方式。在乘弦的底面做了一点点的凸起,在弦藏也做了浅浅的刻嵌的构造。笔者认为,乘弦接合面小,调弦的时候,由于这个部分需要承受相当大的张力,因此形成这样的构造(译注:刻出一个凹槽)。在宝物调查时,作为参考品的阮咸和四弦琵琶也被确认存在同样的构造。

第二,槽的内部,捍拨面的中心线附近有被称为“虹”的音梁。这道“虹”的中央和槽的底面之间立着被称为“柱”的木条。通过这些部件的组合,连接腹板和槽,将弦的振动直接传递给槽,使之起到产生共鸣的作用。虽然从壬申检查时采印出的拓片和X射线透视照片中也能看出这种构造,但在这次调查中,这一点再次被确认为是很重要的因素。

这两个因素是螺钿紫檀五弦琵琶从一开始就被认为应当制作为乐器(而非工艺品)的证据。模造之际,确定了制造时要准确地再现这样的乐器构造。

3 实际的制作过程

实际制作是在平成二十三年(2011年)着手进行的。平成二十三至二十四年,对镶嵌在木板上的夜光贝和玳瑁进行加工。首先是图案纹样的制作,制作出来的夜光贝和玳瑁部件加起来大约有600多件,而且每件的形状都不一样,包括伏彩色(译者注:指通过制作,从玳瑁、水晶、贝壳等有透明度的素材中显出彩色图案的技法)的色泽纹样。因此,仅根据以前记录的资料来制作图案绘纸,就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与此同时,经过10年的木材性质的准备和调整,平成二十五年(2013年),紫檀木料的加工开始启动。由于树木的砍伐,以及砍伐形成的弯曲和变形,在这个时候还没有稳定为最终形状,所以还要进行阶段性的调整。

平成二十六年(2014年),螺钿镶嵌的夜光贝和玳瑁按形状制作完成,背面的上色也完成了。平成二十七年(2015年),作为主体的紫檀木料的部件形制制作完成。随后,在平成二十七年到二十八年的两年时间里,为镶嵌夜光贝和玳瑁在木料上进行了雕刻,刻出凹眼(处)。雕刻时,鉴于在其他宝物镶嵌脱落部看到的残留的鼠齿锥所做、差不多同样大小的圆痕,模造也随之使用了手工制作的钻头等细致的工具。为了保证工作的细致周密,仅雕刻镶嵌的一个地方,就要花费半天的时间。

平成二十八到二十九年(2016年—2017年),也是最后一个提高阶段,在用于镶嵌的夜光贝片的表面实施线刻。根据对原宝物的观察,把夜光贝片先在木料上固定之后,再进行线刻,便于其嵌入木料上可以紧密的贴合。不过说到切割贝片形状,由于模造需要完成跟原宝物同样的线条数量,所以在这轮嵌套之前就已完成。

另外,平成二十九年(2017年),对捍拨部(译者注:拨子<图2>拨奏的琵琶琴腹部位)和落带上所贴玳瑁的大型纹样进行了色彩处理。与之不同,在凹面要制作出花鸟鱼虫等精致线条则是极其困难的工作。

图2 红牙拨镂拨子

开始实际制作以来的第8年,也就是获得紫檀木材的第15年,已经是平成三十年(2018年)。将作为主体的木料部件组装起来,对紫檀部分进行油漆的擦拭,把捍拨部和落带等其他的大型部件安装在主体之上。最后,将夜光贝和玳瑁构件嵌在木雕的嵌入部分。

另外,涉及乐器声音关键的丝弦,来自于皇居内的红叶山御养蚕所,太皇后陛下赏赐了小石丸(译者注:蚕的品种)的丝,并加以使用。这种日本固有的家蚕品种小石丸的蚕茧,据考证最接近古代的蚕茧,制成丝线的弹性(施加一定的变形之后恢复原状的力量)十分出众,适合这次模造的用弦。之后,借助木材的自身重量,进行人工撑拉等工序,手工完成而未用机械,符合原乐器遗存特征的缚弦方式,最后完成5根弦的装配。熟悉琵琶弦的人认为,小石丸弦发出的声音具有很好的回响,赋予了乐器馥郁、丰富、多彩的音色。

正仓院用了这么长的时间进行模造试验,此前从来没有过。这项任务能够高效顺利地完成,完全是所有工作人员非比寻常的专业态度和共同努力的结果。

(本文译自山片唯华子著《螺鈿紫檀五絃琵琶の復元模造について》,原载于日本宫内厅三之丸尚藏馆、宫内厅正仓院事务所编辑《正倉院宝物を伝える——復元模造の製作事業と保存継承》(三之丸尚藏馆展览会图录No.84,日本令和元年(2019年)七月十三日发行)第55-5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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