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还是如期而至

2020-07-18 15:44薛原
美与时代·美术学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庚子静物油画

薛原

朱春林,1968年4月生于安徽桐城,成长于安庆,1985年考入安徽黄梅戏学校舞台美术专业,1988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第一画室,1992年毕业分配到北京工艺美术学校任教,2000-2003年被选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首届高级研修班学习,2005年4月调入中国艺术研究院。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油画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一级美术师。

窗外春色越来越浓,一排水杉的枝条上也有了绿意,一棵玉兰树满枝头的玉兰花已开始凋落,我们的生活也终于迎来了逐渐恢复平常的日子,春天的感觉也真正回到了身边。

在这闭门防疫的60天里,一位画家日记成为我每天期待的遥远风景——这就是朱春林的“庚子日记”。朱春林的日记是用油画颜料在画布上“书写”,给我的这段生活打开了另一扇窗户——在他描绘的琐碎风景里,呈现一种单纯和朴素,给人一种宁静的力量和美。

朱春林在我的微信朋友圈里,属于并不活跃的朋友。我作为一名报纸副刊编辑,以图书推介为职业生活,我的朋友圈有许多是同行或与图书出版相关的从业者,每天在朋友圈打卡推介新书几乎是我们的常态,因此,我的微信朋友圈里,拥挤着与书相关的内容。在以往我的微信朋友圈里,油画家朱春林几乎默默无声,偶尔会有他的一个帖子,往往也是与油画界相关的内容,譬如画展或画家研讨会之类。但是,在这60天里,朱春林几乎每天在朋友圈里都要贴出一幅他当天完成的油画写生。也正是从这时,朱春林和他的油画成了我朋友圈里的一处风景。

2020年1月26日农历正月初二晚上,意外看到朱春林发的朋友圈:一幅油画静物写生,画面上一本打开的大书,几个零散摆放的苹果、柠檬、花生等等。除了画外还有一段话:“庚子之殇。不寻常的春节,突发事件牵动着每一个家庭,少了往年的喧闹年味,大把的时间可以窝在家里读书、画画、刷屏,祈祷每一个家庭平安!”这段话,也是许多人共同的感受。次日晚上,相同的时间,朱春林又发了一条朋友圈,还是一幅油画写生,冠名为《送瘟神》:“灾难降临,也是我们每个人反省的机会,画画也是一种祈祷,希望疫情尽快过去!”第三天,第四天……每天晚上差不多的时间,朱春林就会贴出他当天画的静物写生。他画的这些静物并不复杂,都是他平时搜集来的小物件:旧陶罐、旧花瓶、老算盘、布老虎、暖手炉……这些小物件往往都留有岁月的痕迹。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构成了他的小幅油画写生所要表达的思想与情感——在寻常的景物里刻画自己想要表达的风景和心情。也正是这种看似寻常的景致,呈现在画面上,有了不寻常的蕴意。譬如正月十一那天的《暖手炉》:“今天立春,武汉仍然很冷,前线的战士与患者需要暖手,更需要暖心。盼望春风尽早吹尽阴霾,待春暖花开,举国同安、岁月静好!”有精神的愤懑,也有日常的焦虑,可以感受到画家每天在写生时的心情,这种心情也正和我感受到的一致。

朱春林的日记,就像他油画的风格,静静地每天更新着,一直到过去了一个多月,才有艺术界纸媒和网络新媒体给予了报道。朱春林的“庚子日记”,从开始其实就是为自己而画,并非为大众而画,他的日记不是为大众代言,也不是为大众创作,他是为自己的内心而写生。用朱春林自己的话说,每天以画来记录自己的感受与心情。他的写生是真诚的,也是朴素的,呈现在画面上,是和谐的风景。这种艺术态度,也犹如冷冰川所说,作为一名艺术家,坚持诚实和谐的创作,画自己真实感受到的东西,也就是诚实的创作。例如他在正月二十五画了两条深海红鱼,画外音是:朋友担心他采购不便,快递一箱海鲜,冰箱已经满了,这两条鱼吃前还是先画下来吧,也好对得起朋友的一番好心。他画时脑海中不断浮现三十二年前参加高考时的画面。1988年春他只身一人第一次来北京,参加中央美院油画系招生考试,当时考场设在中国美术馆旁边的中央美院附中。考油画时安排的是写生两条挂起来的鲜鱼,这让考生很意外,朱春林原以为会写生人像,多少有些心慌。考场中很多是央美附中的学生,他们无疑占有绝对优势。朱春林说,管不了那么多还是认真去画吧。结果那年他很幸运地考上中央美院,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仿佛还是昨天。正是这种原生态的为绘画而画,才使朱春林能够静下心来沉浸在写生的快乐里。

朱春林自然不是生活在桃花源里,更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相反,他以饱满的热情来画自己的居家写生,整个过程里,更是充满对现实的关注。再借用冷冰川的话:“质朴,在艺术里就是正直。”朱春林的写生里也正是这种质朴,体现了一个画家的正直。譬如他正月二十四画的《孤岛》和他的画外音:“没有谁是一座孤岛,每个人都是一块小小的泥土,连接成整个陆地。”再如农历二月二十六画的《照妖镜》:画面主体是一个小箱子上的一面小镜子,小镜子里反映着边上的小物件。朱春林的画外音是:“虽画静物,更像是画风景。疫情爆发以来,改变了所有人的日常,焦虑、恐慌、逆行、担当、牺牲、奉献、正直、悲悯,多少人间故事一幕幕展现。在这悲情时刻,各类粉红粉白也粉墨登场,喧闹嘈杂,真假难辨。疫情是面照妖镜,照出世态炎凉,人生百态。”其实,他的这种感受也正是作为观者的我的感受。

朱春林的“庚子日记”一天一幅,但也有例外,例如2020年2月26日和27日,他连续画了两天完成了一幅尺幅大的油画《映山红》:热烈盛开的映山红构成了画面的主旋律,三枚已经干透的松果和一枚石榴点缀成近景。这样的画面也流露出了画家已经明显宽慰的心情。再如2020年3月1日也就是农历二月初八,朱春林画了一幅《蓝色的眼睛》,画面远景的女人肖像有着忧伤的眼神。“凝视画中蓝色忧郁的眼神,让我想到顾城那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眼下意大利与我们一样陷入恐慌,莫迪利阿尼的眼神是否更加忧郁了?”还有2020年3月16日的日记,也体现了画家的情怀:桌上放着一本西方画册,这本画册无疑吸引着我们阅读这幅画的视线,也就理解了画家的命题《西望》。朱春林的画外音是:目前国内疫情基本控制了,可是全球性的蔓延已在所难免,特别是欧洲的形势堪忧。这是关乎人类的命运和未来的一次重大考验,希望人類共同渡过这场劫难。

朱春林持续近两个月的“庚子日记”对于他自己来说,只是尽一个画家的本分:“疫情爆发,不能出门,可以宅在家里专心画画。两个月来,以画记录这段特殊的日子,情绪难免随疫情变化而波动。绘画虽是无用之用,或许能在这焦虑不安的时候带来一丝温暖与慰藉。人类在共同经历这场灾难,此时我们还无法展开双臂拥抱,但我们可以找到方式用爱来拥抱我们的邻舍……”给我们带来温暖和慰藉,这也就是艺术的作用和力量。春天终究还是如期到来,跟随朱春林的油画写生,感受着春天的到来,譬如2020年3月17日的这幅《郁金香》:“无论这个冬春多么难熬,春天还是如期而至。”画面上郁金香的艳丽和青花瓷罐构成了视觉上的强烈冲击,也昭示着春天遮不住的色彩。此时的朱春林的画作也和刚开始的“庚子日记”在画面上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气息,例如第二天的《紫罗兰》:“春去春回,花开花谢,这两天专注的沾花惹草,不负春光。”再如2020年3月22日他画的白玉兰:“春光明媚,邻家满树玉兰花开得正旺,征得邻居同意,摘下两枝入画,特意选了一个有花形的釉罐当花瓶,它们可以在画中作伴,有说不完的呢喃细语。”

朱春林2020年3月26日画的一幅《春雨》,画面的调子柔和,洋溢着春天的温馨,他题写道:“昨夜春雨,润物无声。做加法容易做减法难,加法需要意志,减法需要勇气。”他在2020年3月29日画的《和风旭阳》则记录了画室窗外的风景:窗外的海棠树前几天刚冒出嫩芽,转眼间已经满眼绿色。嫩绿的枝条在风中摇弋,麻雀在枝头欢快地跳跃歌唱,不时将嫩叶啄下来抛在风中。朱春林感叹:“光线始终在变化,感觉也会随之变化,你不能确定你最终抓住的是什么,这是很有意思的过程。风景和静物本无区别,风景不过是放大了的静物,静物也可以说是缩小了的风景。”这两幅画的心境已经和最初创作时的完全不同了。

从“庚子日记”的第一天开始,一直到尾声,朱春林始终没有停歇,就像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电影《步履不停》里的那首歌:“步履不停,步履不停……”也验证了朱春林在朋友圈贴出的塞尚晚年的那句话:“我每天都在进步,尽管百般艰辛。”

窗外春意盎然。

2020年4月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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