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从传统走向现代

林楠

本栏目的设置意在关注国内外设计圈的大事小情，思考全球设计发展的方向。或者用尽量快的速度，或者用尽可能的深度来传递或剖析当下发生的设计事件。

本期关注的内容包括放弃管理了近20年的设计公司，一头扎进中国传统家具的研究中去，开创了“传习”品牌的彭文晖。家具行业在经历过去几十年的无序生长后，必然会迎来原创设计的春天。而彭文晖这一代设计师们，也将肩负起这样的使命，在文化思索中找到各自的定位。此外还有对创新型设计组织的结构与运作方式探析，及对基于文化融合视角日本设计创新理念的借鉴的研究，基于数字媒体艺术的传统折扇开发设计等内容。

2012年，彭文晖放弃管理了近20年的设计公司，一头扎进中国传统家具的研究中去，开始了他的“传习”之路。从传统家具的文化母体中脱胎，融入现代的审美和功能需求，从生活方式的角度进行当代家具的设计创新。这背后既有他个人的志趣爱好，也有时代的机遇挑战，更离不开文化崛起的推动。正如他所言，家具行业在经历过去几十年的无序生长后，必然会迎来原创设计的春天。而这一代设计师们，也将肩负起这样的使命，在文化思索中找到各自的定位。

《设计》彭文晖

《设计》：您从事了近20年的平面设计行业，对现在做家具设计有帮助吗？

彭文晖：平面设计与家具设计应该同属艺术设计这一个学科，都是通过专业的知识和经验解决使用和形式美感之间的问题。它们的区别在于，一个是通过平面视觉形象传递信息，而另一个是通过造型结构提供使用感受。平面和家具都有视觉性，而家具更多了触觉的体验。他们之间设计的构成原理是相通的，比如点、线、面所涉及的造型、空间、比例是一致的。再有它们在解决不同风格的应用上也有相似之处。这些在基础的设计表现上可以无缝连接。他们对于我们前期家具设计的自我摸索阶段是很有助益的。这种对设计上的认知，让我们在各个不同的阶段知道我们想尝试什么，或者寻找什么。

《设计》：为何选择进入家具这个领域？

彭文晖：这跟在北京工作和生活有很直接的关系，早年读书学习的专业是产品设计专业。可是90年代初毕业的时候，中国产品设计需求还没有开始，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于是就改做了在中国起步更早的平面设计。由于北京这座城市与文化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又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生活在其中，必然会被它厚重的文化所感应。90年代到10年代，可以在北京的各个博物馆，或者说潘家园地摊、高碑店和吕家营这些村里，看到各个时期的古陶瓷和传统家具，甚至还有木构建筑。这些都是我非常喜欢的情趣爱好，由于对传统家具更加着迷，时常挑到喜爱的家具，就会请老家具木工师傅修理，久而久之就了解到传统家具中的造型规律，榫卯结构和材料应用。这样十几年后，当越来越多地思考自我意义和价值的时候，突然就想着把做了近20年的设计公司停下来，转到家具器物的设计制造中去。摸索一条可以体现现代中国价值和需求的家具之路，它不是一味地复制过去历史中遗留下来的家具。当时认为这样的探索是有意义和价值的，就进到了家具研究和设计制作这个门里来。

《设计》：初期为何自己建工厂？

彭文晖：我认为一个家具设计师应该了解传统和现代的工艺技术，同时还应该动手體验制作的过程。传习在起步阶段需要大量的反复实验摸索，找到自己的家具设计语言和制造方式。这个阶段找到一家代工厂配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对于大的工厂如果没有一定的起订量，是不会接单的。只能找一些小的木作工坊，可是这些作坊又无法满足我们的需求。他们只是一味地按照旧的套路不情愿尝试新的方法，做出来的家具成品标准不高，往往一件家具的里外很难做到一致，结构连接处也总是做不工整。尤其我们很多设计需要反复研发打样，这些作坊的配合度就没法灵活的跟上。最终我们索性建了一家自己的工作坊，亲自和招选的木工匠师一同动手工作，近距离地和各种结构材料工艺在一起，感知各种不同流程的结果差异。七年间逐渐由工坊发展成一间工厂有设计定制家具也有批量制造的家具。

《设计》：做了七年家具之后，您觉得和当年的初衷有哪些改变吗？

彭文晖：在设计和制作还有销售的实践中获得的经验反过来改变着我们。初期我们并没有太强的成本和盈利意识，一心想着设计研发自己最期待的家具，这样过去几年后逐渐发现成本消耗非常大，才开始从设计和制造成本的角度思考什么是工厂什么是我们更应该在设计中思考的核心。这样才逐步进入成本、设计、结构和技术同步考虑的整体逻辑中来。

过去这些年我们与不同国家的设计师合作，到国内国外不同的家具展览和制造工厂参观考察，越来越多地了解工业化流程和手工制作流程在技术和市场方面的差异，也逐渐推动我们自身的变化。7年时间反复迭代出自己的一组系列定型家具，它们的结构和造型语言都是在认识提升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改变并积累起来的。

早期自建工坊的经历让我们今天能够通晓各种结构工艺和材料，能够做出很高品质的精细木作。

《设计》：请您介绍—下“传习”的定位。

彭文晖：“传习”的出发点是从中国传统家具文化开始的，起初的我们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传统家具的结构和形意研究中去亲自动手研发打样。目的是想探索一条连接着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创新之路。当这些认识和经验被越来越多的积累起来，与现代设计的理念相互结合，就形成了传习新的时代语境。它既有地缘文化中的精神性，也有现代设计中的功能性，同时还有设计者的艺术个性相互集合起来的产品内涵。这些都是我们希望在产品定位中显现的特质。

《设计》：您认为好的家具设计应该具备哪些要素？

彭文晖：好的家具应该是内外一致的，无论是精神的需要，还是实用的需要，都一定是为人的;同时拥有好的使用功能、视觉构造和工艺品质;还有好的家具不仅仅是使用的环保，更应该是制造过程的环保。作为一名家具设计师不光只是设计的能力，还要有很好的文化和艺术修养。一件家具设计的形成是设计师思想物化的因果展现，它与当下的社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设计》：研发新品的逻辑是怎样的？

彭文晖：我们在过去的7年中，一边研究一边拆解传统家具，便于设计我们新的家具。前期更多的是以传统家具为原型，从形态或结构中向后推导出结果，想象可以转换成什么样的家具。而到了后期我们反过来以结果为导向，首先定义一件或一组家具需要解决什么样的目的和诉求，然后再来确定形式、结构、成本、材料去完善这个结果。前一种方式在先期设计研发中使用较多，随着经验和认知的积增，后期越来越多地采用更理性的后一种方式研发新品。

《设计》：您如何理解传统与现代的关系？

彭文晖：作为一名中国的设计师，我们不能忽略传统文化的价值，它往往是我们创新的基础。就如我们最初设计家具的目的，是着眼于让传统进入现代，在现代中融入本土文化。

我们认为传统家具器物中的两样重要东西，一个是精神内涵，另一个是结构形式。我们想做的就是把这两样东西，有机地融合到现代家具设计中来。

《设计》：您如何看待设计师在整个行业的价值？

彭文晖：设计师这个职业是随着西方工业革命以后逐渐进化形成，他们取代了传统意义上的技术工匠，拥有现代设计的理念同时通晓制造原理，他们会从最根本的地方思考设计对人与社会的意义。从地缘文化中获得灵感思考舍弃和发扬，从功能上能找到最适合使用的方式，在形式中找到最美的呈现，在制造过程中能理性地考虑环保和节能。

《设计》：您认为这些做原创家具的中国设计师的未来前景如何？

彭文晖：回归原创家具的设计，本就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抄袭别人或别国的产品设计，也是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野蛮发展的产物。当消费人群认知与艺术品位大幅提升以后，拥有真实的精神内涵和文化审美的原创设计，一定会有更大的市场空间，那时候消费者更想选择和自己价值取向相一致的品牌产品。

《设计》：您对品牌的未来有哪些计划？

彭文晖：传习对于自身的认知是从动手实践的过程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我们从单件的家具设计制作到一组家具的形成，再到一系列的家具。最终形成一个个不同的生活场景，如茶室、书房、餐厅、客厅、卧室等等。我们希望在个性化和标准化之间找到一种平衡，深化每一件產品，在已有的造型和结构基础上继续创新和迭代。这种迭代基于两个方面，一个是我们认知的发展，另一个是根据用户的需求。这样的内外双向回路，会推动我们的产品继续向更美、更现代、更中国的方向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