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隋书?经籍志》管窥魏晋南北朝时期礼学的发展

2020-08-13 11:40巫宁
青年文学家 2020年21期
关键词:隋书魏晋南北朝礼学

摘  要:《隋书·经籍志》作为我国现存最古老的第二部史志目录,反映了魏晋南北朝及有隋一代的图书著录情况。通过比对分析《隋书·经籍志》与前代目录《汉书·艺文志》在礼学类书目上的异同之处,可以得知礼学类典籍在当时的流传于存轶的情况,而考察这些现象对于探索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状况是大有裨益的。《隋书·经籍志》较之前代目录,在礼学书目上有明显的增加,并且具有一些显著的特点,通过对《隋书·经籍志》礼学类书目的考察,可以窥见礼学在汉代之后的魏晋南北朝时期有着怎样的发展狀况与特点。

关键词:《隋书·经籍志》;礼学;文献;魏晋南北朝;特点;成因

作者简介:巫宁(1997-),女,四川德阳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中国古代文学研究生,研究方向:明清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21--02

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礼”字为:“礼,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1]可见“礼”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社会时期的祭祀仪式。原始社会是礼仪的萌芽时期,待到夏商周三代,进入奴隶社会时期,统治阶级为巩固自身统治需要,社会也需要有序合理的管理调配,解决其中一切社会生产生活中的问题,礼制被打上了阶级的烙印,此期中国第一次形成了比较完整的国家礼仪与制度。

西周时期,礼是一切制度与社会文化的根基,周公“制礼作乐”泽被后世,“礼”与“乐”相辅相成,不仅对社会文化与百姓思想观念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维护了周王朝的长治久安;并且,周礼一直是后世制定礼仪规范时所效仿的模板,对整个中国文化有着深远的影响。

春秋战国时期,由分封制的破坏而导致的礼崩乐坏现象引起了儒家先贤的注意,以孔子、荀子、孟子为代表的先贤力图挽救危局,他们通过一系列的礼学活动,将上古礼仪制度加以完善,这加速了后世礼学的产生和发展。孔子主张“以仁释礼”,对周礼进行改良。《论语·颜渊》中载:“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2]在孔子这里,礼和仁是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礼是达到仁的修养方法,而仁是礼的内在本质。孔子为礼找到了一个内在的价值依据,从人性、人伦自身说明现存政治制度存在的合理必然性,并且明确周礼中有关社会宗法伦理道德的内容。而在荀子那里,礼是“人道之极也”,是做人的根本目标和最高理想。从“性恶论”的角度出发,荀子认为孔子的“援仁入礼”仅依靠“仁”以及人内在的道德尺度以恢复礼乐是不够的;于是他“以法入礼”,提出以适当的刑罚来遏制人性之中恶的部分,藉此恢复礼乐文明。着这种“礼、仁、法”三者合一的礼学思想被后世所继承,此后历代礼学制度的制定莫不遵循此道。[3]

到了汉代,统治者越发意识到儒教礼法对政治统治的重要性。儒学的确立为礼学的发展提供了政治保证,于是因秦世的暴虐与严苛刑法而几乎断绝的礼学重新得到重视。西汉时期,官方开始设立专门的“五经博士”授礼学经典。自此以后,汉朝诸儒纷纷研究礼学,礼学在汉代得到了迅速地发展,传礼诸家林立,据《汉书·儒林传》载:“汉兴,鲁高堂生传《士礼》十七篇,而鲁徐生善为颂。孝文时,徐生以颂为礼官大夫,传子至孙延、襄……德号大戴,为信都太傅;圣号小戴,以博士论石渠,至九江太守。由是《礼》有大戴、小戴、庆氏之学。”[4]由此可见,出自于高堂生的《仪礼》有大戴、小戴、庆氏之传。与此同时大、小戴《礼记》也已被整理成书,《周礼》也在西汉时期见于世人。

在《汉书·艺文志》中,我们也可大致窥见汉代礼学的大致发展情况:汉志收录礼类著作十三家, 包括《礼古经》、《经》、《记》、《明堂阴阳》、《周官经》、《周官传》,《古封禅群祀》等……礼学著作目录数量仅次于春秋学,古文礼经列于今文礼经之前,通过《汉志》的礼学目录,可以看出礼学在汉代初定规模且较受重视。《封禅议对》、《汉封禅群祀》篇目也较多,这反映了国家政治活动与礼经学的密切关系。 要而言之,两汉时期的礼学研究成果也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礼学的传承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魏晋南北朝时期,与礼学相关的著作在经学著作中占有很大比例。据《隋书·经籍志》记载,三礼类著述共计“一百三十六部,一千六百二十二卷。通计亡书,二百一十一部,二千一百八十六卷。”[5]由此可见,礼学著述比其他任何一类著述都要多。

从《汉书艺文志》与《隋书经籍志》所记礼类文献的体量上我们可以看出,与汉代相比较,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礼类文献激增,这与该时期官方的推动和五礼制度的完善是分不开关系的。从礼学文献的基本情况,我们大致可以推出魏晋南北朝礼学文献区别于前朝礼学文献的一些特征。从这些特征中又折射出南北朝时期礼学发展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下就其特征与原因做出分析:

一、礼学著作数量与类别的激增

直观地看来,《隋书·经籍志》较之《汉书·艺文志》最大的变化就是礼学类著作数量的激增。如前所述,《汉书·艺文志》载十三家五百五十五篇,而《隋书·经籍志》载一百三十六部,一千六百二十二卷,通记亡书二百一十一部,二一百八十六卷。其中南北朝人所作的不少于四十余部九百余卷。

从类别上看,《汉书·艺文志》包括传、经、说、议奏几种著作种类,而《隋书·经籍志》所涵盖的种类包括传、注、集解、音、疏集注、钞等,其中传如南朝齐梁裴子野的《丧服传》,注如南朝宋裴松之的《略注丧服经传》,集解如南朝齐田僧绍的《集解丧服经传》,音如宋徐爰《礼记音》,疏有梁沈重《周官礼义疏》与马融注的《仪礼义疏》等。礼学类书目种类与数量的激增,显示出魏晋南北朝时期礼学已在先秦两汉的基础上向上迈了一个台阶。

二、作家群体地位的变化

此外,南北朝的礼类文献的作者群体发生变化,大多是身居高位的官员,如齐太尉王俭撰写《丧服图》、《礼论要钞》《礼答问》等数卷,大将军袁宪撰《丧礼五服》;宋丞相咨议参军蔡超宗著《集注丧服经传》……不仅是这些有着较高政治地位的官宦贵胄对著述礼学作品情有独钟,甚至帝王也参与到礼学著作的撰写之中,如梁武帝萧衍便著有《礼记大义》、《中庸讲疏》、《制旨革牲大义》等作品。

官员、贵族、皇族热衷礼学与魏晋时期玄学兴起,佛道盛行的状况是分不开的。刘勰《文心雕龙·时序》称“中朝贵玄,江左称盛”,此时期玄学与名教相对立,儒家地位有所动摇。统治者为维系统治,世家大族也需维护自己的地位,普通民众亦需要礼作为维护社会秩序的尺度,所以必须对崇玄的风气有所矫正。如随后建立政权的西晋司马氏便大力宣传名教和孝道,这就催生了大量的具有较高政治地位的人撰写的礼学文献。 东晋之时,玄学对于国家政治的影响已经有所削弱,玄学与礼学在内容和形式上出现了融合统一的局面,这就促进了礼学在南北朝时期的走向复兴。此外,由于南朝与北朝长期对峙,彼此都想要以正统自居,便十分重视礼学,并且,双方都深陷动荡与混乱之中,统治者为维持社会的安定,就必须重振社会秩序。而礼作为“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的有力工具与维系社会秩序与国家存在的支柱便得到重视与强调。

三、丧服礼类著作研究繁盛

从《隋书·经籍志》中我们可以得出的另一个显著的变化是丧服类作品成为研究热点。《隋书·经籍志》录入《丧服经》相关作品四十六种,一百一十三卷,其中南北朝时期的不少于十五种六十七卷。丧服图、谱类作品九种共九卷,其中南北朝时期的不少于两种两卷。这些丧服礼仪作品,又以南朝较为突出。

南朝尤其讲究丧服礼,这与当时的社会现状是息息相关的,当时战乱频仍,社会动荡不堪,死亡成为人们的生活的常态,据《宋书·沉昙庆传》载:“大明之末,积旱成灾。虽敝同往困,而救非昔主,所以病未半古,死已倍之,并命比室,口减过半。[6]从中我们足以窥见南北朝时期的自然灾害之严重。政局的动荡、战乱的频繁,自然灾害的侵袭,使得人民普遍受到死亡的威胁,再加诸统治者对孝道的提倡,丧服学得以成为乱世之中兴盛的一门学问。

此外,人们对于丧服礼的推崇与当时盛行的门阀制度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门阀制度的特点是以家族为基础,以门第为标准,这种等级森严、强调家族社会地位高低贵贱的制度之兴盛使得社会上对血缘宗亲、尊卑亲疏普遍重视。而丧服制度正是“别亲疏”“分嫡庶”强调等级尊卑的最好的工具,正是如此,记载丧服制度的《礼仪·丧服》尤被人们所重视。

四、答问、驳难类作品较多

除此之外,另一个显著的变化是《隋书·经籍志》中的答问、驳难类作品较多,礼学答问、驳难类作品二十二种一百三十九卷,其中南北朝时期的不少于十种六十六卷。出现这种现象,显然与魏晋时期玄学流行有着直接的联系。魏晋时期,贵族名士们承袭东汉的“清议”之风,抛去政治民生等“俗事”内容后加以发展,成为一种探讨哲学的要方式——“清谈”。鲁迅言“东晋以后,不做文章而流为清谈,由《世说新语》一书里可以看到。”[7]《世说新语》中记载了大量名士清谈的场景。名士们借助清谈与辩难以彰显自己思辨的精神与活泼飞跃的析理兴趣,不仅能言善辩,舌粲莲花,而且还理致甚微,将理阐说得尽致淋漓。 这种风气在礼学上的表现便是辩难、驳难类作品的繁多。除此之外,文人著书立说的理想对于礼类作品的数量的增益亦有着积极作用,魏文帝曹丕在《典论·论文》中将文章提到“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前所未有的高度,大力倡导文人立言。再如曹植在《与杨德祖书》中亦有肯定“定仁义之表”的礼学类作品的言语,这些言论对于当时及其后的文学创作有着重大的意义和影响,诸多文人以言不足记、事不足述为耻,持论属文,礼类作品蔚为大观。

五、结语

总而观之,从《隋书·经籍志》关于礼学文献的记录及其与《汉书·艺文志》的比较之中,我们可以知晓,魏晋南北朝时期礼学研究继承了汉代以来的学术并有所发展,其表现主要体现在著作数量可观,种类多样;社会各阶层均较为重视礼学,而皇族、贵族尤甚;丧服礼成为礼学研究的热點等几个方面。著作数量与种类的增加与礼学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地位有着密切联系,两晋时期玄风大兴,儒家地位有所动摇,作为维系社会稳定纽带的礼学再次受到统治阶级的提倡,贵族、世家大族维护自己的地位,普通民众也需要礼维护社会秩序,因而社会各阶层都较为重视礼学。并且,社会的动乱使得典章制度必须频繁考察确立。南北朝时门阀制度渐趋固定,世家大族出于巩固各自势力,平民百姓因受战争、灾患与死亡的威胁,格外注重丧服礼仪制度,又加之一些地位陨落的贵族投入到古籍工作的研究之中,因而丧服图、谱研究成为南北朝时期的热点。而文学的自觉时代,士人们著书立言的理想与其尚思辨的精神风尚促进了礼学作品中诘难、问答类著作的增多。

参考文献:

[1]许慎.说文解字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杨伯峻.论语译注[M].中华书局,201,130.

[3]张旭.关于先秦时期礼学思想的研究[D].延边大学硕士论文,2017.

[4]班固.汉书[M].岳麓书社, 2008.1342.

[5]长孙无忌.隋书经籍志[M].中华书局,1985.

[6]沈约.《宋书》[M].中华书局,1974.

[7]鲁迅.而已集[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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