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吾尔族大学生汉字学习策略实证研究及教学方法探讨——以南疆某高校为例

喀什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曹鑫钰 乔建荣 周肃军 李 扬 马玉莹

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即普通话和规范汉字）的推广，是当前少数民族地区教育教学的重点工作。少数民族学生学好、用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坚定“四个自信”，增强“五个认同”的重要体现。对于当前新疆教育发展而言，学生学习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掌握其他文化知识的重要基础，也是意识形态领域教育的重点工作。新疆自古以来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区，民族文化高度同质，根据2010 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维吾尔族总人口数为10，069，346 人，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环境基础较内地其他省市而言存在不小的压力。南疆喀什、和田等地区少数民族占比高，维吾尔族占当地总人口九成以上，而汉族数量少，占比很低。受此民族构成影响，维吾尔语是当地主要日常通用语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缺乏普及、应用环境。因此，加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学习和教育成为当地经济、教育发展的当务之急。

汉语与维吾尔语所属语系不同，而且作为符号存在的汉语与维吾尔文在构成及书写等方面也存在较大差异。其中，汉语属于汉藏语系，汉语用以表意为主、表音为辅的汉字来记录，属于意音文字；而维吾尔语属于阿勒泰语系突厥语族，用来表达、记录的文字维吾尔文，是以阿拉伯文字为基础的从右往左的表音文字。由此可知，以维吾尔语为第一语言的维吾尔族学生在进行第二语言汉语学习时，会存在不同的认知加工方式。

在我国，将汉语作为第二语言进行教学，其教学对象主要有两类：来华的外国留学生、境内母语为非汉语的少数民族学生。因此，对母语非汉语的少数民族学生的汉语教学成为教育中的重点推进工作，其汉语学习的策略也成为诸多学者研究的对象。在以往的研究中，众多学者对学生单个汉字的认知加工方式进行了探讨，因为汉字的学习是阅读的基础，而加强阅读学习则是学习汉语的一个重要途径。在对母语为汉语的本科生研究中，张积家等人在对笔画的复杂性与重复性对笔画和汉字认知的影响研究中，发现了汉字认知中存在笔画重复效应，该结果也证实了笔画是汉字加工基本单元的假设。郝美玲以国外留学生为研究对象，采用了延迟抄写任务，认为留学生在汉语学习过程中发展出了部件意识，且不同的汉字结构类型对汉字加工产生了影响，即左右结构的汉字的正确率显著大于上下结构汉字的正确率。但是在江新和赵果的研究中，他们使用了自编的汉字学习策略量表对来自多个国家的留学生进行施测，认为总体上留学生在识记汉字时最常用的是整体字形策略，这与其他研究得出的结论存在不一致。

综合上述研究可以看出，个体对汉字的认知加工存在不同的方式，且汉字的其余特征如结构类型、笔画数量和熟悉度等都会对汉字认知加工存在不同的影响。本研究的创新之处首先在于研究对象的变化，上述研究中的被试或研究对象多为来华留学生，其学习、生活环境与思维方式等可能与国内母语为非汉语的少数民族学生存在差异，因此，维吾尔族大学生的汉语学习是否符合上述研究结论值得探讨；其次，在研究设计中，延续了前人所采用的延迟书写任务，并参考阮氏芳等人的研究，将实验材料制作为符合“正字法”规则的“假字”，用来研究维吾尔族大学生汉字认知加工的策略。

本研究拟对以下问题进行探讨：（1）维吾尔族大学生学习汉字时以“部件式”的学习策略还是“整体式”的学习策略为主？（2）不同结构类型与不同熟悉度的汉字对维吾尔族大学生的汉字认知有何影响？且对于合体假字而言，维吾尔族大学生对何种类型（上下结构、左右结构）的假字识记效果会更好？

一、实验：字体再造程度（结构类型）、熟悉度对维吾尔族大学生汉字识记效果的影响

（一）实验思路

本实验要求被试在2 秒内注视并记忆一个没有视觉经验的假字（共有独体、左右及上下结构3 种），并尽快地加工、记忆，以便稍后呈现在答题纸上。本次实验控制了实验材料（假字）笔画数，根据短时记忆特点，笔画数均控制在8—11画。根据前人研究，如果被试对汉字的认知加工采用的是整体式的认知策略，即以笔画的排列为基本的记忆对象，则三种结构类型的假字拥有相似的笔画数，那么被试对其记忆效果应无显著差异。而如果被试对汉字的认知加工采用的是部件式的认知策略，即以字的部件为基本的记忆对象，对于合体假字与独体假字而言，都可以将其分解为2 个部件，而两者差别在于：独体假字再造程度水平较低，是在一个现实存在的独体字（原型字）的基础上增加或删减笔画而形成的；合体假字再造程度较高，是两个独立的部件在符合正字法的前提下组合而成的。因此，在规定时间内（2 秒钟），再造程度水平较低的独体假字的记忆效果应显著高于再造程度水平较高的合体假字。

对于熟悉度而言，本研究包括了部件的熟悉度以及独体字其原型字的熟悉度。本研究主要探讨在字体结构类型相同的情况下，部件和独体字原型字的熟悉度是否会影响汉字的认知加工。面对不熟悉的部件和原型字时，学生心理词典缺乏相应的精确表征，在学习时是否会采用部件或整体的认知策略值得探讨。

针对这些问题，本研究拟以学生延迟书写任务的正确率作为指标来进行分析。

（二）被试

在正式实验中，选取了南疆某高校71 名维吾尔族在校大学生，其均参加过预实验，并通过了MHK（中国少数民族汉语水平等级考试）三级甲等考试且未通过MHK 四级甲等考试，在实验中尽可能控制了汉语水平差异的影响。

（三）实验材料

实验中的字体均为符合正字法的假字，其中，在结构维度共分为独体假字、左右结构假字和上下结构假字，每种类型假字共8 个，且左右结构假字与上下结构假字被称为合体假字。在熟悉度上，独体假字共有8 个，熟悉、不熟悉各4 个。独体假字的原型字选自《现代汉语语料库汉字频率表》其中高频字序号为0—1367、低频字序号为2401 以后的字，在其基础上删减或添加笔画而成，没有影响对原型字的识别。合体假字共16 个，熟悉、不熟悉各8 个。低频合体假字由2 个低频部件构成，高频合体假字由2 个高频部件构成，部件频率均选自《语言文字规范（GF 0014-2009）：现代常用字部件及部件名称规范》中的附录A《现代常用字部件构字数表》，其中部件频率高频≥5，低频≤3。

左右结构假字

独体假字

上下结构假字

（四）实验设计

3（字体结构：独体假字、左右结构假字、上下结构假字）×2（熟悉程度：熟悉、不熟悉）的两因素被试内实验设计。自变量字体结构、熟悉程度为被试内因素；因变量为延迟书写任务得分，写对得一分，写错不得分。

（五）实验流程

实验地点选在教学楼光线充足的多媒体教室，每个教室安排20 名被试，每两人之间相隔足够的空间，防止干扰。由实验主试宣读规则，即在PPT 中会出现一个字，各位同学需要在2 秒钟之内将它记住，2 秒后该字会消失，呈现30 秒的空屏，期间，将刚才所出现的字完整地写在答题纸相应位置。

二、结果

被试正确书写答案记1 分，书写错误不得分；不同字体结构类型、熟悉度得分见下表。

维吾尔族大学生不同字体结构类型、熟悉度得分

重复测量方差分析表明，字体结构类型主效应显著，F（2，140）=9.14，p ＜0.01。事后检验表明，独体假字得分（M=3.19）显著大于左右结构假字得分（M=2.87）和上下结构假字得分（M=2.90），p ＜0.01；左右结构假字得分（M=2.87）和上下结构假字得分（M=2.90）之间差异不显著，p ＞0.05。

熟悉度主效应显著，F（1，70）=233.86，p ＜0.01。事后检验表明，熟悉部件字体得分（M=3.52）显著大于不熟悉字体得分（M=2.46），p ＜0.01。

字体结构类型与熟悉度交互效应显著，F（2，140）=36.79，p ＜0.01，因此需进行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通过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熟悉的类型方面，左右结构假字得分（M=3.79）显著高于独体假字得分（M=3.42）和上下结构假字得分（M=3.35）；在不熟悉的类型方面，独体假字得分（M=2.96）显著大于左右结构假字得分（M=1.96）和上下结构假字得分（M=2.45），且上下结构假字得分（M=2.45）显著大于左右结构假字得分（M=1.96）。

三、结论分析

（一）维吾尔族大学生学习汉字时采取部件式的学习策略

根据实验结果得知，被试对于独体假字学习效果要优于合体假字（左右结构汉字、上下结构汉字），这与前期的研究假设相符，可以进一步得出被试在学习任务中主要采取部件式的学习策略。被试采取部件式的学习策略会在识记汉字时以部件作为最基本的识记单位，因此面对一个没有视觉经验的假字，部件越简单则记忆效果越好。

本实验所采用的假字均可作为部件进行拆解：独体假字再造水平较低，主体部分是拥有视觉经验的汉字，对其改造的部分仅有1—2 道笔画，因此进行部件拆解并记忆时负荷量较小；而合体假字再造程度较高，不存在易于识别的主体部分，需要2 个独立的部件排列组合才能组成，因此进行部件拆解时对每一个部件需要更加深入的记忆，加大了记忆负荷量。

（二）学习不同熟悉度的汉字时，存在上下、左右结构学习优势的差异

实验结果显示，熟悉度高的假字学习效果较好。这一结论与日常经验相符，即在学习某一汉字时，具有视觉经验的部件会有更加精确的表征，更容易激活心理词典中的相应内容，加深对汉字的学习。

经过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发现，字体结构类型与熟悉度的交互效应显著。徐彩华在对留学生的汉字分解水平发展的研究中证实了左右分解优势的存在，这与本研究中维吾尔族大学生学习熟悉假字时一致。笔者认为，这主要是由于左右结构部件的假字在构成上更符合被试母语阅读时的习惯，即横向阅读。维吾尔语的构成与在文本中的排列，大多是横向从右至左排列，这与左右结构假字的构成相似，更容易激活相应的阅读模式。而在学习不熟悉的假字时，刺激的新异性是重要影响因素。被试在面对一个与视觉经验较不符合的汉字时，且智能黑板屏幕中不存在其他汉字，缺乏横向阅读分解的引导，在2 秒钟内被试更倾向于对其进行纵向结构的扫描与分解，进而对其加工程度较深，因此其记忆效果要优于左右结构假字。

四、教学启示

根据上述实验及结论分析，汉字教学时应结合维吾尔族大学生部件式的加工策略，着重培养其部件意识，并采取有效的教学方法进行教学。维吾尔族大学生汉语学习包括听说读写等多个方面，为推动课堂教学实践，笔者根据本次实验结果，从汉字学习角度提出了以下几点教学原则与教学方法供参考。

（一）教学原则

1.教学过程中注重讲解汉字构成原理与依据，培养学生“部件意识”

马小迪在对外汉语教学的研究中指出，汉字拥有独特的理据性，即任何汉字字符都不是部件或笔画的无序堆积，而是有理有据的。汉语与维吾尔语的重要区别之一就是汉语属于表意文字，因此在教学过程中，应注重汉字的拆解教学，加深维吾尔族大学生汉字构成的“部件意识”。“部件意识”的培养，会使维吾尔族大学生在学习汉语时结合字的“音”与“义”共同进行理解，并区别于维吾尔语言文字仅限于“音”的学习，这不仅能对学习的汉字拥有更深入的理解，更能够养成一种学习汉语的思维和模式，举一反三，促进汉语学习。

2.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汉语学习动机，端正学习态度

动机是推动行为的主导力量，在学习过程中，学习动机的作用不可忽视。维吾尔族大学生的汉语学习，尤其是在高等教育阶段，学生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前期学习养成的习惯性较强，因此对于第二语言的学习具有较强的目的性。在与被试的访谈中得知，学习汉语的动机主要包括：为加强专业知识的学习；为日后的工作发展交流奠定基础；达到自治区、学校培养目标，获得毕业资格等。但也有部分学生学习过于被动，仅为了顺利毕业、应付学校要求等，因此，应注重学生汉语学习动机的培养，引导其树立正确的学习动机。

3.尊重文化多样性，促进跨文化交流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多元文化包容共存，少数民族语言作为少数民族交际交流的文化载体，更应受到保护与尊重。推动汉语教学与保护少数民族文化不仅不冲突，而且可以起到相互促进、共同进步的作用。南疆作为少数民族聚居区，诞生了许多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为推动汉语教学，我们应借助这些优秀文化的力量，增进大学生对汉语学习的认同感，使其认识到多元文化共同发展的积极作用，并愿意接受不同的文化教育。在这一过程中，首先应尊重少数民族文化的独特性，秉持包容开放的心态，进而尊重不同民族学生差异性；其次，教师作为文化开放的一个窗口，要加大对优秀、先进文化的传播，使学生乐于学习。

（二）教学方法

1.拆分讲解，汉字有据可循

部件是构成汉字的基本单位，部件与部件之间通过多种基本的组合排列方式构成不同的汉字，汉字的构成大多符合字理要求。考虑到授课群体的特殊性，单纯的模仿式教学，即“老师一笔，学生一笔”的教学模式，会对学生的思考或探索起到阻碍作用，或者形成“死记硬背”的学习模式。如果不知词语的部件含义仅记住“形”和“音”，很容易出现替换类错误，例如将“忧愁”写成“优愁”。因此，教学过程中应重视大学生主动的思考和探索，教师从汉字字理构成入手，注重从部件含义再到整字构成的讲解，使学生真正领悟，甚至可以做到举一反三。

2.卡片教学，增强趣味性，促进主动探索

卡片教学是在拆分讲解的基础上进一步实现的。教学实践中，可以将不同的部件写在多张卡片上，采用卡片组合的方法，让学生对部件进行自由搭配，并成功组合汉字、释义汉字。例如，对于“噪”“燥”“躁”的学习，这3 个字读音一致、字形相似，含共同部件“喿”，对于初学者来说极易混淆。教师可以让学生根据情境给写有“喿”的卡片添加不同的卡片部件，并进行解释。教师可以设置这样一个任务：在一个安静的教室中，有几位同学在交头接耳，发出许多扰乱大家的声音，这就叫作“zào 音”，请同学们为“喿”选择合适的部件。采取这种方法，会使学生更加注重部件的作用，而且增加了一定的趣味性，并在一定程度上学会了举一反三，有助于掌握如“嘈”“糟”等类似的汉字。

3.总结概括，掌握方法

知识应以内化和运用作为掌握的标准。维吾尔族大学生的学习过程同样遵循学习的一般规律，但不同于小学教学，大学生的思维模式进一步发展，拥有较好的总结与概括的能力。因此，汉语教学过程中，“满堂灌”的教学方式并不可取，应留一部分时间让学生自己领悟与总结，教师也可根据教学内容设置大纲引导学生进行总结。如在本堂课教学中，学习到的与“口”有关的字有“含、躁、嘈、唾、咽、呜、哇……”，它们都与“嘴巴”有关，其中“___、___、___”与吃饭有关，其中“___、___、___”与发声有关。

在教学中引导学生注重总结，不仅是对所学知识的回顾和巩固，更能激发他们的兴趣，促进其积极探索，使学习汉字不仅学到了“字”，更能学会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