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呀海角

2020-09-10 07:22长欢喜
花火彩版A 2020年8期
关键词:学姐

长欢喜

他弯着眼睛,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宋晚心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许嘉树。

01 宋晚心,加油呀

宋晚心二十四岁这年,再一次见到许嘉树。

那是她在北京住下的第七年,普通话已经讲得很好,软糯的南方口音里偶尔会混杂着淡淡的京腔,听起来有种十分特别的可爱。

那日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去监棚,新策划的游戏需要配音,她带着剧本去给配音演员讲戏,还没走到录音棚门口,就远远看到许嘉树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正靠在栏杆上跟那两个配音演员说着什么。

这次他们挑的都是新演員,她没想到许嘉树会来,他那么红,录一句话的价格是新人的好几倍。

看见她过来,他立马停了话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来,说:“你好,他们第一次正式录音,我在旁边照应着。”

宋晚心这才想起来,那两个演员都是他工作室里的员工。

她僵硬地点点头,那一整天,许嘉树都坐在她旁边。

男人脱了外套,里面只一件白T,斜斜地坐在椅子上,姿势不大正经。他的声音本就好听,酥酥的一直荡在她的耳边,宋晚心的耳朵都痒起来,脸上却要努力维持着严肃。

她想起她每一次见到许嘉树,似乎都是这样。

高中时他就是学校里的广播员,负责每天下午的校园广播,运动会上在主席台上念大家的加油小字条的人也是他。宋晚心不是声控,从前在广播里听那么多次他的声音,都没有什么感觉,偏那日不知是谁,在她接力跑的时候,往主席台递了个字条。许嘉树轻轻笑着说“宋晚心,加油呀”的时候,她正要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个人,手里不稳,对方的手还没上来,她就松了手。

后来她被同学骂了很长时间,不知是谁揶揄地问她:“你是不是被许嘉树的声音迷住了?”

宋晚心这才抬起头,说“原来他就是许嘉树啊”。

他们不同班,那阵子,宋晚心课下去卫生间时,总要多绕两步路,从他们班级的窗前走过。

十几岁的女孩子暗恋一个人,最多好像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暗戳戳地藏着小心思,理好自己的头发,把校服调整成自己最好看的样子,明明紧张地准备了一千分钟,到了真正路过的那半分钟时,却格外云淡风轻。

但她去十次,最多也只能见到他一次。男孩子们下课的时候喜欢站在教室门口聊天,天南海北地侃大山,许嘉树不跟他们一起,他总是笔直地坐在座位上,手里捧着一本宋晚心叫不上名字的书。

但他也不是不合群的,宋晚心难得遇见他的那一次,男孩子们就正围绕着关于他的话题聊天,说听说隔壁某个班有个女生,在运动会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直接晕倒了。

谣言怎么传成了这样?

宋晚心的脚步迈到一半,差点要收回去,最后硬着头皮从他们面前穿过,他们也没认出来是她。

这些人言之凿凿地讲着她的八卦,却压根儿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宋晚心又觉得有些好笑,回头看他们,却意外和许嘉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的呼吸忽地就是一滞,慌不择乱地转回头,听到身后有人小声讲:“哎,那个女生还挺好看的欸!”

许嘉树似乎是笑了一声,后面他们再说什么,宋晚心就听不到了。

02 想起了十七岁时喜欢的男孩子

他们一直录到晚上才收工,许嘉树非要请几个工作人员去吃饭。

录到下午时,主策也过来了,责问宋晚心——许嘉树来了,为什么不早早同她讲?宋晚心张了张嘴,就听许嘉树笑着说自己只是来看看,不必惊动旁人。

宋晚心和主策不大对付,她们两人的理念不合,总是说不到一起去。但她是领导,每每有分歧时,最后总是宋晚心妥协。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辞职不干,但是又想不到自己除此之外,还可以做什么。这家公司是国内游戏做得最大的公司,她还没有完整参与做完过一个游戏,总觉得就此走掉好像过于任性了。

于是与喜欢的人久别之后重逢的喜悦,也被主策搅坏了几分。

好在去餐厅的路上,主策和许嘉树一人开了一辆车。她与宋晚心相看两厌,直接招呼着另外两个工作人员上了车,于是宋晚心和那两个配音演员全被分到了许嘉树的车上。

两个男孩子见到自家老板,乖巧如鹌鹑,一个两个全坐在了后座,宋晚心在副驾驶位上如坐针毡。

车里也没人说话,许嘉树拧开了广播,是音乐电台,在唱胡夏的《那些年》。

宋晚心的手指随着旋律在座椅上轻轻敲动,听到许嘉树说:“高中的时候,我们全班同学一起看过这个电影。”

高二时宋晚心和许嘉树就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只是他们的座位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加上交际圈子不同,半年也讲不上几句话。

他们班的成员是由前十个理科班里所有的文科生一起组成的,人特别多,足足有一百多个,教室里被塞得满满当当。大家坐在同一间屋子里,却互相不认识,都是常事。

那天晚自习停电时,老师原本是想给他们提前放学的,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不如大家一起看个电影吧?老师才从自己电脑的“已下载”里找到这么个片子。

电脑屏幕太小,男生女生们挤挤挨挨凑到前面,在黑暗中屏息凝神地看电影。

后排看不到的人有的偷偷溜走了,有的则是趴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

宋晚心也在睡觉,刚开始只是想这样打发一下时间,没想到后来竟然真的睡着了。等她醒来时,电影已经播到了尾声,教室里有女生在小声抽泣,而她旁边的桌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

教室里真的很暗,只有前面的电脑发出一阵幽蓝的光,外边的月光泻进来,映亮了男生的半个侧脸。

宋晚心刚醒来,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心脏就突突直跳起来。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男生忽然转过头来,宋晚心嗫嚅了下,有些庆幸黑暗遮挡住了她过红的脸颊。但还是有些尴尬的,主要是她自己觉得尴尬,她刚刚一直在睡觉,是不是显得太傻了?也不知道衣服有没有在她脸上压出印子来。

她心里思绪百转,嘴却是笨的,半晌也只没话找话地问出一句:“好看吗?”

“嗯。”许嘉树点了点头,须臾又说,“好看的。”

他坐得比她高,跟她说话时,轻轻侧过头,眉眼微微垂着,声音也是低的,怕打搅到旁人。

宋晚心捏了捏耳朵,耳边又响起那道旋律:“那些年错过的大雨,那些年错过的爱情,好想拥抱你,拥抱错过的勇气……”

眼眶忽地有些潮湿,宋晚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听到身后的人正小声唤着:“……晚心姐?”

宋晚心下意识地回应:“嗯?”

后排的小演员问:“你在想什么,叫你好几声都没应声?”

宋晚心这才彻底回过神来,转头时,发现许嘉树也正看着她,眼睛里蓄起了一点笑意。

她别开目光,小声地叹了口气。

“十七岁。”她说,“想起了十七岁时喜欢的男孩子。”

03 她看到他的耳朵也红了

那晚,宋晚心独自在家又重新看了一遍《那些年》。

关上灯,拉上厚厚的窗帘,手里抱着半个西瓜,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认认真真又将电影看了一遍。

这是她第二次看这个电影,第一次还是在网吧里。

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他们因为要补课,只放了十天假。

第一天宋晚心就乘车去了邻市的海边,父母的意思是让她在进入高三之前,正式放松一下。

不想火车却晚点了五个多小时,等车的过程漫长而枯燥,她想了想,跑到车站附近的网吧里看起了电影。

网吧里环境不好,大多是男孩子,在骂骂咧咧地打游戏,烟味儿与汗味儿全混杂在一起。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还剩余一个座位的两人小包厢,坐下时,才发现隔壁坐着的人有点眼熟。

高鼻梁,眼窝有点深,嘴唇很薄,侧脸的轮廓流畅而好看。

她的脚步倏尔一顿,男生恰好抬起头来,他亦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将耳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弯着眼睛朝她笑了笑:“好巧啊。”

那场旅程最后变成了他们的双人行,宋晚心头一次感觉到缘分的神奇之处,他们两个买的火车票,座位虽然不在一起,但是在同一个车厢里,目的地也相同。

宋晚心心里的惊讶与惊喜快要在胸腔里挤满,那场电影其实并没有怎么看到心里去,后来许嘉树问她电影好不好看时,她也是胡乱地点了点头,许嘉树又问她:“哪里最好看?”

宋晚心“欸”了一声,抬头看他,才知晓他在揶揄她。于是脸又一次红了,她小声解释:“网吧里太吵了,环境很差……”

许嘉树“嗯”了声,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在意。

在海边的那几天他们几乎一直在一起,有一天晚上下了暴雨,她跑得急,不小心崴到了脚,一点路都没法走,车子也打不到,两边也没有可以躲雨的地方,许嘉树便弯腰背着她回酒店。

雨水顺着他们两人的头发流下来,宋晚心的眼睛都睁不开,却撑着手挡在许嘉树的眼睛上面。

她绷着下巴,不敢挨到他的肩膀,但还是挨到了,鼻息喷到男孩的耳朵上。

她看到他的耳朵也红了,雨水那么凉,但他的身上却格外热。

隔天他们两个都发烧了,两个人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相视而笑。

那时宋晚心还以为,经过这一次,再回到学校时,他们两个的关系肯定要大大地往前进一步吧。没想到开学后,却得到了他已经转校的消息,班主任说他想要去学表演,转到北京去了。

他的文化课其实很好,他们这座小城里,选择去学艺术的,大多是觉得自己文化课分数有些跟不上的。但学艺术也很苦就是了,她们班里有学生在学美术,她经常看到他们没日没夜地在练习。

也不知道学表演苦不苦。

他的文化课明明那么好,为什么还要选择去走这条路?

宋晚心的双手托着下巴,一边失落于她以为他们已经算朋友,但他转校这种事居然都一点也没有提前同她说,很明显对方并没有把她当朋友;一边又忍不住思索,他在那边怎么样,还有小半年就要艺考了,他这时候才去学,还能来得及吗?

但高三实在太忙了,她能够想念他的时间也很少,偶尔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他,心里的埋怨与思念缠绕在一起,闷在她的胸口,她就去逛他的微博。

他到北京后换了电话,她并没有他的新号码。

但他的微博里也很少更新新动态,宋晚心把他設为了悄悄关注,女生心里那点儿过强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主动去联系他,于是她这样拗着劲儿,一拗就拗了好多年。

可就连这样的拗劲儿也更像是她一个人在独自生闷气罢了,你看,许嘉树压根就不记得她了。

04 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第二天的录音,许嘉树依然过来了。没想到主策也一大早就来了,宋晚心准时来上班,倒成了最后一个到场的人。

主策在旁边絮絮叨叨说她该勤快一点才是,宋晚心懒得理,按照平时的习惯,只要自己不理,她很快就该消停了,哪知她今日不知抽什么风,“叭叭叭”讲个不停。

许嘉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眼里的笑有些冷峭,状若无意地问宋晚心:“你们上班时间是几点?”

宋晚心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似没想到他会管这种事,想了一下答道:“十点。”

“九点五十。”许嘉树说,“现在才九点五十。”

主策脸上的表情瞬间一僵,但很快又笑起来,似嗔似怪地瞪了许嘉树一眼:“我们许学弟还是这么爱英雄救美。”

她这话说得酸溜溜的,工作人员问:“原来主策是许先生的学姐吗?”

“是啊。”主策看着许嘉树,脸上笑得暧昧,“那时候还差点在一起了呢。”

工作人员闻言,不由得赞叹道:“还有这种事?”

宋晚心下意识就抬头去看许嘉树,没想到许嘉树恰好也在看她。

他的眼神依旧是冷的,嘴巴紧绷着,半晌他说:“没有。”

“是误会。”须臾。他又强调道。

他们这次需要录的内容不多,中途宋晚心下去买咖啡时,看见许嘉树正站在楼下打电话。

挂掉电话后,他又点了一根烟,宋晚心忍不住走了过去,小口啜了一口咖啡,说抽太多烟对身体不好呀。

许嘉树侧头去看她,烟还在手里夹着,并没有放进嘴里,许嘉树说:“我知道,没抽。”

宋晚心说:“那你还点,浪费。”

许嘉树就笑,停了会儿他又说:“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吧?”

宋晚心说:“不是昨天才一起吃过吗?”

许嘉树说:“今天就我们两个人。”

宋晚心的心跳得格外快,她抿了一下唇,又听许嘉树淡淡地说:“好久没见了,你该不会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晚上两人一起去吃了日料,宋晚心吃得矜持,其实他们做同学时,除了那一次的海边旅行,就没有过什么更多的交集了,中间又分开了这么多年,此时再见,根本就没有什么话可聊。

宋晚心不知道说什么,就一个劲儿地闷头吃东西,许嘉树说了些有的没的,两人就没有更多的话了。

直到吃得差不多了,宋晚心才说:“说起来,我之前去你们学校找过你。”

许嘉树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宋晚心描述:“大概是大一那年的元旦,北京下了好大好大的雪……”

05 我那时候,很喜欢你

其实最开始宋晚心要考北京的学校,她的父母是拒绝的。

她从小生活在南方,北地又冷又远,宋爸宋妈就她一个小孩,哪里舍得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吃苦。

但宋晚心性子软,骨子里却有股韧性儿,倔起来,谁也拉不回。

只有比她大一岁的表姐知道她的心思,两人半夜躺在床上谈心时,表姐才问她:“你是想去找许嘉树对吗?”

也不是去找他,就只是想离他近一点而已,她喜欢了他太久,好奇怪,却从不敢奢望他会喜欢自己,像追星一样,只需要远远看着他,就觉得满足了。

表姐说她自我保护意识太强了,因为怕受到伤害,便不主动靠近,这样很难追到喜欢的人。

于是她酝酿了好久好久,终于决定勇敢地踏出一步的时候,那年的第一场雪恰好在新一年的凌晨落了下来。

她心里紧张,好晚都没睡着,眼睛一直盯着她辗转打听来的他的手机号在看。

——我明天几点去找他好呢?要不要提前打个电话跟他确认一下时间?万一他已经不记得我了,该怎么办?

但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也就只有那一点点罢了。电话她是没敢提前打的,连条短信也没敢提前发,他们学校管得好严,外人进不去,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摸出手机准备要联系他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他和几个男生并排走出来。

她当时太紧张了,明明那么想见到他,可等他真正出现时,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起来。

那天的雪真的好大,她把帽檐压得很低,伞也压得很低。

他们一群人呼啦啦从她身边走过,讨论着八卦。

“哎,许嘉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跟那个学姐谈恋爱,居然还瞒我们!”

“你听谁说的?”

“咱们学校还有人不知道吗?”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北风呼啸,把她心底最后一分勇气,也吹灭了。

宋晚心抿了一小口饮料到嘴里,饮料是水果发酵做出来的,带了点儿酒的清香。明明里面没有任何的酒精,但宋晚心却莫名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她轻轻弯着眼睛,略去种种细节,简单描述完毕,才问他:“那个学姐,就是我们主策吗?”

许嘉树揉了揉眉心,说:“是她,但恋爱是假的。”

那阵子有人追学姐追得太疯狂,学姐拒绝对方时,说自己喜欢的是许嘉树这种类型。结果男生心里不服气,不知他是怎么跟别人转述的,没过两天,他们认识的所有人都以为许嘉树在和学姐谈恋爱。

宋晚心去得不巧,刚好选在了流言发酵得最旺盛时去找他。

她叹着气,小声说:“是这样啊……”

许嘉树说:“嗯。”

她觉得懊恼,又满心遗憾,世上的很多很多事情,都太脆弱了,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可以改变故事的所有走向。

她摸摸自己的鼻子,突然又听许嘉树说:“我那时候,很喜欢你。”

06 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许嘉树最初注意到宋晚心,只是觉得她比较好玩。

那時候学校里都在流传,说高一(7)班有个女生,在跑接力棒的时候,听到许嘉树念她的名字时,当场就晕倒了。

当然他后来知道这只是谣言了,但是她惊到把接力棒扔掉了,也够夸张的。

后来他发现她在课间,总是故意从他们班级门口路过,明明四楼就有卫生间,她每次还偏偏要到五楼的来。

少女的心思柔软又直白。

她大概觉得反正没人认识她,所以每次都路过得很放肆,那时他还以为她胆子很大,可有一次他们班有几个男生在她路过时,聊起关于她的事情,她的脸又红得不像话。

后来他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她。

她和同桌斗嘴,说不过同桌,嘴巴翘得可以挂上油瓶;她被数学老师揪到黑板前做题,强颜欢笑,满脸都写着“我怎么这么倒霉”。她好像不太爱交际,只跟身边的几个人玩,说话始终都是轻声细语的,但是班里很多男生都有注意到她。

他听大家提起她,他们在背后偷偷叫她“沈佳宜”——那个时候很红的一部青春电影的女主角。

后来有一次他们老师在班级里给他们放那部电影,她没有能够挤到前面,恹恹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睡觉。他悄悄坐到了她的旁边,后来她醒来,转头问他好看吗?他看着她脸上被月光映照的莹莹的光,翘起嘴角说:“好看的。”

后来的那场海边旅行,也是他无意中听到她的同桌说起,于是自己也连忙买了去往同一个地方的火车。那个夏天,是他迄今为止过得最快乐的一个暑假。

他们一起在海边晒太阳、捡贝壳、看烟花、淋雨……最后那场雨下得大,他背着她,她在他的背上一遍又一遍地哼唱胡夏的《那些年》,后来他发高烧时,那段旋律模模糊糊在他耳边回荡了很久。

他回家之后,那场高烧也在他身上断断续续发了很久,他烧得瘦到脱形,辗转去了很多地方医治。直到他们遇见的所有医生都说没办法治好时,他的父母才放弃。他们在北京定居,他像普通人一样生活——读书、工作,参加各种社团,精彩地过好每一天,准备随时迎接那将要到来的一天。

他的病并不是那场雨造成的,但是那场雨是让病症爆发的导火索,他不敢跟她说,总怕她会自责。

这么多年,他其实一直都有关注她的消息,知道她也来了北京,读了很好的大学,后来又去了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做了策划。

但是他仍然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不敢去见她,有些情绪就像被水闸圈住的水流一样,圈在里面的时候,虽然暗流涌动,但起码还能维持暂时的平衡,而一旦打开阀门,它们便如洪水一般,再也抑制不住。

所以这些年来,他其实有千万个理由可以见到她,但每一次他都精准地避开了。人是贪心的,看了第一眼,就会想要看第二眼。

一直到——

“一直到,医生跟我说,我大概还有不到一年可以活了。”

许嘉树微微低着头,讲这句话时,语声里是带着笑的。

宋晚心豁然抬起头,她像是耳鸣了,耳边轰隆隆地震响,她眨了眨眼,半晌才问他:“你说什么?”

许嘉树叹了口气,他说:“我这一生,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唯一的遗憾,就是那时候故意藏起自己的喜欢,躲着你。前阵子我突然想起这些事,总觉得我应该跟你讲清楚。

“宋晚心,你特别好,我很喜欢你,很多人都很喜欢你。”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做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但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内心情绪汹涌,总想把全世界最好的话都送给她。

想说你很好,想说你值得,想说世界上一切的好,你都配得上,生怕因自己的躲避,而让她误以为自己是不被喜欢的。

不是这样的呀,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他弯着眼睛,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宋晚心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温柔的許嘉树。她捂着嘴巴,眼泪一直不停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泪腺根本不受她控制。

许是为了应景,店里在放着她叫不上来名字的日语歌,无端地,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路过许嘉树他们班级门口时,总能看到他捧着一本书在阅读。

是石川啄木的诗集,很久以后她去网上搜索过,记得很清楚的有一句:

“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

07 盼望人群可以将我拥向你

来年冬天,宋晚心参与策划的那一版游戏终于正式上线了,他们建了一个千人玩家群,宋晚心被派去群里每日收集大家的意见。

群里大部分时候都在讲垃圾话,玩家玩游戏时,怼天怼地,被骂得最多的还是游戏的策划。

宋晚心自动过滤掉那些东西,一天只能收集到很少的几条有意义的东西。

有一天有个玩家在微博里给她发了私信,说自己看不懂其中的一条支线。那条支线的主角是女主(玩家)曾经喜欢过的一个男孩子,但是那条线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任务,不需要攻略,也不需要特意去走剧情,但是那个人物却从头到尾贯穿了游戏的始终。

“所以这个人是指我们每个人心里的白月光吗?得不到,也忘不掉。”

不等宋晚心回答,那个人又说:“不过这个声优的声音好好听啊,感觉很像许嘉树的声音,但是和许嘉树的又有一点点区别。”

宋晚心的手指在私信框里停留了很久,最终也没想好该怎么去回复她。

那条支线的主角的配音,的确是由许嘉树亲自来配的,只不过是十七岁的许嘉树的声音。

他特意调整了声线,跟宋晚心确认了很久,才找到准确的音域。虽然只是支线,但是由于人物贯穿前后,所以台词也不算很少,他们整整录了五天才全部录完。

结束的那天,正是初秋,马路两边的树叶已经泛起了一点点黄色。路灯还没点起来,夕阳在西边的天际堆叠出一片绚烂的云霞。

许嘉树从他们的办公楼里走出来,微风轻轻鼓荡起他的衬衫,他刚理了头发,短短的,从后面看过去,恍惚像是回到了十七岁的某一天。

大约是刚刚放学,学生们从校门口一拥而出,他也穿了这样的白衬衫,外套单手拿着搭在搭在肩膀上,有时候嘴里会咬着一根棒棒糖,唇角挂着坏坏的笑。

女生们看见他时,总要多望上两眼,然后低头和朋友们小声赞叹。

门口有卖各种小吃的小车,鼎沸的人声全都混杂在一起。

宋晚心揉了揉眼睛,快步跟上男人的脚步,她歪着头,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次偶遇到你,我都好希望人群可以把我挤到你旁边啊。”

“但一次也没有过。”

她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她没有站稳,一头撞进男人的胸膛里。

他不爱喷香水,身上只有阳光与洗衣液的味道,宋晚心的双手小心翼翼地环住许嘉树,他立在原地没有动,任她抱着。

宋晚心狠狠吸了一口气,才说:“好怀念啊。”

虽然那时候没有办法离你这样近,但也不会如今日般那么远。

许嘉树轻轻笑了声,也说:“好怀念啊。”

那些平常而平淡的每一幕,那样普通,却又那样珍贵。

08 那些年

“沈佳宜,你相信有平行时空吗?也许,在那个平行时空里,我们是在一起的。”

“真羡慕他们。”

“谢谢你喜欢我。”

“我也很喜欢,当年那个喜欢你的我。你永远是我的苹果。”

——《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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